一阵风卷起,花雨如注,如意和如芝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掌心莹润,落下片片柔色粉红,鼻尖处似有清新香气萦绕,如芝笑道:“好个蕊草!这园子经她一倒饬,反弄得跟画里的仙境似的,赶明儿请她到我院子里也去弄弄。”
如意笑道:“蕊草是个好的!现在姐姐身边除了沁夏外还少个可心的人,不如让蕊草去姐姐那里服侍。”
“果真?”如芝含笑道。
如意冲着蕊草招了招手,蕊草一抹碧色的就跑了过来,如意笑问道:“让你跟着二姐姐可好?”
蕊草笑道:“奴婢这一生都听小姐吩咐,小姐让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
如芝欢喜的紧,自打慧晴走后,芝馥院独留下沁夏忙理忙外,虽还有几个忠心的小丫头,但都年纪太小懂不得太多事务,如今得了蕊草若她是个好的,也可作个臂膀,慧晴现在成了大夫人身边的人,也是自己和如意的放在大夫人那边的一枚棋子。
姐妹二人又说了会话,如意带着冬娘和莲青又去了烟霞山见了玄洛。
山脚下雾气弥漫,更无一个人烟,白雾里隐着苍翠,如意的头发微微湿着只笑道:“今儿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玄洛默然叹息了一声:“想酒儿娘子了。”他缓缓靠近她,伸手拂了拂她的发丝,轻笑一声道,“难道你都不想我么?”
他指尖微软,带着一股悠远香气,如意心中微动,像是被他的手指挠到了心上,她抬眸只盯着他道:“难道你叫我来就是为这个?”
玄洛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闪了闪琉璃眸子:“好香,酒儿你身上可薰的什么香?”掌心的细纹摩挲在如意的脸上,话语里带着柔柔深情,“酒儿,你这会子就嫁给我好不好?”
如意心里泛起丝丝甜意,那甜意里还带着微酸:“我说过的,你要等我。”
玄洛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着,手指尖轻轻绕向她的鼻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道,“你总是叫我不放心,你府上的事我也不是一点不知,我怎能忍心让你待在那龙潭虎穴里。”
如意轻轻伏在玄洛怀里,肌肤间的紧密相触,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然和舒泰,天气虽有些闷热,他的胸膛却如此冰凉,他不动声色的伸手拂了拂她细软的发丝,她淡淡道:“玄洛,这世上到处都有龙潭虎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
“我只想与你共同面对,可很多时候你都会选择一个人承受,你知不知道这样更让我心痛,更让我的心无处安放。”
“那好吧!”如意抬眸慧黠一笑,“你嫁给我,咱们就可以共同面对了。”
玄洛听她打趣,伸手扶住她细巧白腻的脸,望着她一双清澈似深海的眸子,低低柔柔道:“求之不得。”
如意不想他会这样说,反红了脸道:“美的你!就算你肯,夫人也不肯,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夫人待我极好,我怎能叫她伤心,所以你还是耐着性子等,只等到我答应你的那一天。”
“你哪一天答应我?”
如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她定定的看着他,喃喃道,“若让你等到白头你可愿意?”
“若真能等到白头,那便是我一生的福气,那样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你。”他一点点拂去她脸上微微的水雾,唇角微扬,溢出一个灿如明珠的笑,笑完忽皱了眉头,眉心处蹙若春山,似乎带着某种失意。
“怎么了?”
“我原本还想有个十个八个小酒儿的,若你真等到了白头才答应我,如何能有十个八个小酒儿。”
“你?”如意伸手一指,那脸上晕着红光,闻着他身上幽深的薄荷香气,一点一滴,仿佛缠绕着她许久许久,“你这个无赖,谁答应你要生十个八个小酒儿了?”
他伸手搂紧了她,婉声道:“酒儿娘子……”目光怔怔,他再说不出一句话,她当真是极好,若真让他等到白头,他愿做一生等待。
如意见他失神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丝丝缕缕心绵若缎,他的脸仿佛是这世上最美的最难以触及的谪仙,他的眼永远都带着让人沉醉而无法自拔的似乎能引人入魔的光,她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便驻进了他,若此生能相守相爱,必不负。
相拥一刻万物虚无,刻骨铭心的幸福和喜悦,夹杂着淡淡离愁席卷而来,若此刻能天荒地老也算是人世间极乐之事,偏生要分离,良久,他松开了她温声道:“我找你来,却还有别事。”说完,两手轻轻一拍,便从那马车里走下一个人,青色衣裳,长相娴静甜美,鼻尖处有一粒细微的黑痣,他伸手指那人道,“她叫阿月,送给你的。”
那人脸上俱露出甜然一笑,冲着如意示了示礼,也不说话,玄洛又道:“她虽不会说话,但却可以听见,以后她们就跟你去了,她们的武功不在顾嬷嬷之下。”
如意笑道:“费心了,只是你有此等妙人儿,何不早就送与了我?若不是想将妙儿人留在身边长久些。”
玄洛瞧她一脸红色,双眉微蹙,伸手轻轻弹了弹的额头道:“你吃醋了。”说完,复又笑道,“我的酒儿娘子为我吃醋,哈哈……我心里是极开心的。”
“你若真这般开心,就全当我吃了这醋。”如意眼里有温柔笑意流过,她颔首半晌又叹道,“只是二姐姐那里也没个人。”
“酒儿娘子你还真傻,阿月就是护着你二姐姐之人,上次你将顾嬷嬷送与了景楠,这次为夫就想着,你必要将人送给你二姐姐,所以为夫干脆就为你决定好了。”
“……”如意听闻此话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了。
玄洛又笑道:“当然我的酒儿娘子身边也应该有人护着,你身边没个人紧紧护着,我日夜悬心,竟连觉也睡不着,若不是为夫有不方便之处,才不会假手于人护着你。”说完,又回头道,“磨磨蹭蹭的还不出来?”
接着又走出来一个女子,与先前的女子一样的装束,一样的脸面,就只鼻尖上少了一颗黑痣,不然根本难以分清,玄洛笑道:“她叫阿日,与阿月是双生姐妹儿,有她护着你就行了。”
“好啊!”如意笑道,“你还会卖关子,怎么不叫她们一起出来?”
“为夫想给你两个惊喜嘛!”
如意瞧阿日眼里似有不舍的泪意,见她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心内有些明白儿道:“莫不是这位阿日姑娘不愿意?”
阿日也不说话,只拿眼瞥了一眼玄洛,玄洛笑道:“原本她确实是不愿,经不过都穆伦磨破了嘴皮子一再的求了她来,她才肯来的。”
阿日一听到都穆化的名字,脸上立时起了一层红云,如意笑道:“想不到都穆伦还是个有福之人,这般绢秀的女子跟着我,我却怕耽误了她。”
玄洛道:“你若真怕耽误了阿日阿月,你早点嫁给我,到时候为夫天天护着你,也不需要拆散人家了。”
阿日脚微微一跺,扭过了头很是娇羞,她和阿月自小生活在图然,后来跟着都穆伦小王爷来到天纵,便服侍了玄洛公子,因玄洛公子是个极清冷的人,她们在清平侯府反倒无事可做,倒是夫人待她们极好,所以她们也安心留下。
阿日喜欢都穆伦天真洒脱的男儿之气,枯燥的日子唯有盼到他来才会心有起伏,只可惜都穆伦那个傻子根本不懂这些,还硬求着她来保护沈府三小姐,她本不愿来,可怎舍得让心上人失望,也只得来了。
她从来都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答应了保护沈府三小姐,必会做到,何况沈府三小姐是玄洛公子喜欢的人,就算她拼尽全力也会护着她,因为如果三小姐有事,玄洛公子就会伤心,玄洛公子伤心姑姑就会伤心,姑姑伤心都穆伦就会更伤心。
想着,她摇了摇头,只觉得好复杂的关系,她仔细打量了如意几眼,不由暗赞道:“果真是个绝色的美人儿,难怪能配得上玄洛公子这般天仙似的男子。”
如意走近她,看看她脸上露出甜静笑意:“阿日,你若真不愿意跟回去,我必不会强求你,你也无需怕都穆伦会怨怪于你,我只说是我自己不愿意。”
阿日听她细语潺潺,目光真诚,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玄洛笑道:“她这意思就是愿意的,不然我也不会带她过来。”
阿月笑走到阿日面前,姐妹两相视一笑,如意正愁二姐姐和自个身边没个身手好的人,想不到玄洛和都穆伦都为她办好了,她心内一阵感动,只温柔的拉着阿日阿月的手道:“二位好妹妹,且跟我回去吧!”说完,又看向玄洛道,“多谢!”
“酒儿娘子再客气我可要生气了。”玄洛微鼓着腮帮子,倒引得阿日阿月一阵笑,她们从未见过玄洛公子笑的如此开心,过去的玄洛公子倒似个冰人,如今这么一笑,灿若明月。
如意辞别玄洛,带着阿日阿月快马加鞭赶回府中,因着大夫人现在对自己有所忌惮,不敢明目张胆的公然与她作对,况且大夫人自己从慕容府里调来那么多人,她带两个人进府连通报也不必,守门的两个侍卫见如意带了两个陌生人来,也不敢十分盘查,只单派了人去盛园禀报。
彼时大夫人也顾得上这些事,绿芽不小心说溜了嘴叫沈如萱知道她此生成了个跛子,一时间好似掉进冰窖般的接受不了,将屋内的所有人一并都赶了出去,连大夫人也不肯见,只呆坐在床边哭泣。
她绝望的捶打着自己不中用的那条腿,只将伤口处刚结好的新痂都打烂了,血混着些许脓液渗透了纱布,她也不觉得痛,拖着一条残腿,解下腰间的一束轻柔丝带,直往那屋梁上一扔,只是丝带太轻,她努力了好多次都未成功,最后恨的用牙拼力去咬丝带,牙龈被拉扯的全是血,她含着泪伸手抹向唇角边溢出的血,悲愤的展开腰间丝带写了血书:
此生毁矣,安可能活?梦回往日皆血泪。
难挽回焉,孰堪难忍?魂归天处皆蹉跎。下边一行血斑小字:沈氏如萱泣血自挽。
写完,已满脸是泪,她缓缓走到妆台前,描黛眉,画胭脂,又将衣服首饰穿戴整齐,她从来没有这般绝望的想要死过,纵使她落水后不会说话,也总想着自己会好,可脚跛了,她下半辈子要做个难看的惹人耻笑的跛子,她绝不能忍受,既然上吊不成,那就吞金,过去死的四姨娘不就是吞金死的么。
打开箱子找了一块生金,也不管金有多大多重,狠命含泪就直接吞入口中,直脖吞咽,却怎么也咽不下,还重重的咳了一声,她刚想再找块小些的,“轰!”的一声,紧栓的门被侍卫踹了开来。
大夫人又急又痛,一入屋内就见到那血书,心里气愤女儿的不争气,她一把打落沈如萱手里的生金块,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退下,怒沉沉的对着沈如萱道:“你也就这点子用,再经不得一点波折,动辄寻死觅活的,反叫别人看了笑话。”
“母亲,这是一点波折吗?”沈如萱蛾眉倒竖,脸色大变,“这是女儿一生都迈不过去的坎,不如死了干净,也省得女儿成了个丑陋的残疾之人。”
“啪!”的一声,大夫人挥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沈如萱张口结舌,愣生生的一只脚好像钉在了地上,另一脚无力的垂挂在那里,“母亲,你竟然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这么多年你对我不闻不问,若不是女儿快被人害死了,你会出来,若不是老太太派白桃去劝你,你会出来?女儿在你的心目中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还是个破烂的玩意儿,高兴时捧两下,不高兴时就乱摔乱砸,女儿这副鬼样子,反正也不想活了,不如就将这满心满口怨气一道说了出来。”
“我打醒你个不中用的混帐东西!”大夫人一脸勃然之怒,“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想寻死,就算你是个跛子,也是我慕容湘兰的女儿,还有谁敢小瞧了你不成,你只要嫁入梅翰林家,一去就可以直接当家作主,你还有什么可要寻死的念头,何况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这府里有那些个贱人挡在我母女二人面前,难道你想叫她们得意,你死了,伤心的是母亲,高兴是那些个贱人,你糊涂油蒙了心啊!”大夫人说到伤心处,眼里也闪过泪来,“过去是母亲对不起你,可母亲不是出来了么?母亲费心费力为你寻了个好人家,你倒好!专做这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我……我……”沈如萱身子一歪就要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哭道,“母亲,女儿实在受不了啊!女儿是京城四美之一,这下可好了,女儿可成了什么了……”
大夫人走向前将她搂在怀里,不停的拿手轻拍着她哭的耸动的肩膀,叹息道:“非母亲狠心要打你,实在是不打不足以警醒你,你永远都是这沈府最漂亮的女子。”
“呵呵……”沈如萱笑的凄惨,“女儿都这样了还最漂亮?”
“漂亮都是比较出来的,只要咱毁了那两个贱人容貌,你可不就变成最漂亮的了。”
“母亲,女儿实在等不及了,女儿只要一想自己被那两个贱人拖累成这样,心里就喘不过来气,瞧那个沈如芝整日介活蹦乱跳的样子,女儿恨不能剜了她的脚替换了女儿这不中用的脚。”说完,又哭得乌咽一片。
大夫人无奈又痛心的劝慰着沈如萱,心里却没了底,到这会子慕容府还未传来消息,究竟萱儿的婚事有没有敲定下来,正想着,忽听见外面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小丫头白头脸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舌头打着结道:“夫……夫人……那绿芽已被打的没气儿了。”
沈如萱一怔,心里倒有了一分不忍之色,大夫人脸色平静,乌黑的瞳仁里闪过残忍和冷漠的光,只单点了点头道:“你叫外面的人都看看,这绿芽就是个例子,从今往后还有谁敢乱嚼舌头根子的,必会比绿芽的下场惨烈十倍。”
小丫头脖子一缩,赖嬷嬷却又跑回来道;“夫人,绿芽给冷水一泼倒醒了,接下去还要不要再……”
大夫人刚想说再打死了,沈如萱急道:“莫要再打了,她虽不大得人心,但好歹也跟了我一场,女儿身边如今益发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就让她将功补过的跟着我吧!”
大夫人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沈如萱的眉心道:“你这孩子下不得狠心能成什么事?”
“女儿自然要嫁人,必要带陪嫁丫头过去,母亲瞧瞧女儿身边的丫头,有几个是能看得上眼的,也就绿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