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芽一怔,舌头便有些打结:“小姐……你……你……你没……”
“我什么?”沈如萱撑着圆圆右眼,“枉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真以为我疯了。”
“原来小姐你没疯。”绿芽讶异的瞪着圆亮的眼睛。
“没疯也差不多要疯了。”沈如萱只觉得心内愤怒难当,她的母亲,她的至亲之人竟想亲手送她上黄泉路,她本来是想死的,可她不能这么死了,垫背还没拉着怎么能死,于是她只有装疯,唯有疯子行出来的事才叫人无话可说,反正她都毁了,也不怕那绿矾了,她要找个时机亲自将绿矾浇到那两个贱人的头上去,可她还没准备,她的亲娘倒迫不及待的想治死她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痛,她已无法用语言说出,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疯了,除了那执着的怨念在提醒着她要清醒,她已然是个疯子了。
咬了咬牙,良久,她才用轻飘飘的声音道:“季嬷嬷给她打死了,如今我身边通共只有一个可靠的人,除了你,我再无依仗之人了,再也无可信之人了。”
“小姐,大夫人可是你的亲娘,她才是你最应该依……”
沈如萱忿然打断道:“别提她!我没有亲娘。”右眼里亮晶晶的有泪光闪过,她强收回了泪,那片泪光转眼被熄灭了,留下的是深深恨意,“都道虎毒不食子,她竟然想拿毒酒毒死我,这世上有这样的亲娘么?她不是我娘,我从来就没有娘。”
绿芽吃惊道:“怎么会?”
“呵呵……”沈如萱冷笑一声,“你问我怎么会?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可她偏偏就残忍的发生了。”
绿芽垂了首,因着她在大夫人跟前不讨喜,所以在盛园她也不得接近大夫人,如今慧晴又重新跟了大夫人,大夫人身边有小丫头和慧晴也不需要她多什么事,是以午间吃酒的时候她并未在旁服侍,只恍惚的听人说大小姐发了疯,将酒都弄撒了,她还奇怪,原来这大小姐是装疯了,她不仅奇观还惊恐,这大夫人竟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这太可怕了。
“小姐,那咱们以后怎么办?”绿芽忧心忡忡的问道。
“她这么想我死,我偏不死了,我倒要看看她一次杀不成,还会不会再来杀第二次,第三次。”沈如萱的眸子里带着森然的怨念和冷光,“不几日那平南王不就要来娶我了吗?好啊!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疯子,那我就彻底疯下去好了。”说完,她舌头抵在牙间,眼神飘远,牙齿一磕将舌头咬出血来,她抬眸用一只眼盯着绿芽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亏待你的,虽然我落到这般田地,但身上总有不少体己的,你放心,若真等我死了,那些个体己我都给你。”
绿芽“扑通”一声跪到沈如萱的床前哭道:“小姐,奴婢只愿一生都服侍你,你不要说那些丧气话,奴婢不要你的体己,那些体己都是小姐的,奴婢只要小姐好好活着。”
沈如萱伸手握住绿芽的手道:“你起来说话,如今这屋子里除了咱两并个几个臭婆子连个鬼影子都没,也好,这样咱们行事也方便些。”
绿芽起身问道:“小姐预备怎么办?”
沈如萱冷哼一声:“你再去给我弄些绿矾来,将她熬制成液体,我自有用处。”
“啊?”绿芽惊的一声叫,“小姐你还想再试啊?”
“当然!不然我装疯做什么?你给我买多些,一半用来对付那两个贱人,另一半……”她顿了顿了又道,“平南王那个老狗不是想娶我么?还有那个沈风华不一小想要算计我么?若不是她们我怎会毁了容,说不定都已经嫁……”
泪再止不住,哗哗流淌下来,湿透了半张脸。
……
斜阳缕缕,静花园里有叮咚琴声悠扬传来,山亭水石间飘荡着缕缕幽香,琴音忽转悲凉,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如芝寂然而坐,只冷着脸听着如意弹琴,听到如此凄凉之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落下泪来:“妹妹,说什么咱也好了一场,如今有些话我倒要跟你挑明了说。”
如意十指忽然拉动琴弦,琴弦震落发出“砰”的一声响,细细弦儿兀自抖动着,如意淡淡道:“有什么二姐姐明说就是了。”
如芝冷笑一声道:“原本我还不知道,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此话半点也不假,当年我娘病重,你娘有那样好的医术却见死不救,如今大姐姐又疯又傻,你只隔岸观火连半分力都不肯尽,我不想往日竟看错了你,你是个冷面冷心无情之人。”
如意也不抬眸,只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琴弦:“你说大姐姐何苦拉上你娘和我娘,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娘见死不救?”
“梁嬷嬷你知道吧?”
“她是谁?”
“过去服侍过我娘的老嬷嬷,打我娘死后,她便回家养老,如今她儿子回到京城谋生,她也跟着回来了,因她想着过去的那点子情份,昨儿个入府来瞧我,我才知道原来当年你娘竟不肯施以援手,哼!也是,我娘只是个姨娘,而你娘是大家千金的出身,哪瞧得上我娘呢。”
“姐姐说这些话就是真的要跟我生分了?”如意冷冷的盯着如芝,心内却觉得万分好笑,这老太太为了挑拨离间可下了大功夫了,连那个出了府十几年的老嬷嬷都给搜罗来了,如今这花园里四处都有人盯着,她可不要跟二姐姐演场好戏了。
如芝俊俏的脸气的通红,正要诘问如意,却听得一声娇俏的声音,“如意姐姐,如芝姐姐。”
二人看去,却是明欣,两人心内一惊,也只能当着明欣的面硬着头皮将戏演了,明欣像个灵雀般跑到亭台内,见如意和如芝脸上俱有气忿之色,眨着一双弯月眼问道:“二位姐姐怎么了?谁给你们气受了。”
如意和如芝对视一眼,各自气呼呼的冷哼一声,明欣吓得一怔,连忙问道:“莫不是二位姐姐吵架了么?”
如芝性子急,便拉着明欣的手道:“明欣妹妹,从今往后我便只有你一个妹妹,并无多余的妹妹。”
如意轻嗤一声道:“我也正想说这话,从今以后我只得明欣一个妹妹,也无甚姐姐。”
明欣顿觉伤心又很为难,这二位姐姐她都极为喜欢,如今倒叫她如何是好,她一手拉住一人道:“二位姐姐,瞧在妹妹的份上,你们就和好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这般大眼瞪小眼的,倒叫妹妹心里瞧着难受。”
“明欣,你若有那个姐姐便没有这个姐姐。”如芝伸手指着如意道。
如意也不让步,只将明欣往身边一拉:“明欣,我也是一样的话,虽叫你为难了些,但长痛不如短痛,你也不用做什么和事佬,这事也和不来的,我也不逼你,你回去细想想吧!”
“二位姐姐……”明欣眼里就有泪流了出来,撅着一张樱桃小嘴,满脸的委屈之色,“人家两位姐姐都要嘛!呜呜……”说着,忽然一下蹲到了地上将头埋进膝盖上痛哭了起来。
如意和如芝心生不忍,可这里都是老太太安排来的眼线,若演砸了便前功尽弃了,如芝心一狠,少不得冷着脸对着明欣道:“明欣妹妹,今儿姐姐实在伤心,姐姐也不想惹你伤心,我先回去了。”
明欣站起身子泪眼朦胧的看着如芝,如芝转身而去,如意又道:“明欣,你且先回府去,想好了再来找我。”说完,竟朝另一边也走了。
明欣跺了跺脚,追谁都不是,便哭着就跑了,那眼泪似飞线般的风飞在花园里,这到底是怎么了?才几日不见,二位姐姐就闹成这样了,她要回去找大哥二哥,请他们想想可有修补的法子,不然她日后可有的伤心了。
如芝身边只带着沁夏一人,她已将蕊草和阿月都送还给了如意,只跟她说她承不起她的好情,她眼里泛着泪光,急步在花园走着,忽看见前方处笼下一团阴影,阴影乱动乱晃,她抬头一看却是沈如萱正坐在春凳上手里拿着面镜子照来照去。
如芝心里打了个冷颤,她听三妹妹说那绿芽已经递来消息说沈如萱是装疯的,她还让绿芽再去弄绿矾来,她心内厌恶之极,实在想不通这人怎么这般恶毒,除非死了,不然再不知收手,不用说!那沈如萱必是带着绿矾来找她了。
沈如萱穿着一件亮黄色的绫缎长裙,头发上插着许多乱七八糟的花朵儿,绿芽跟在她身后,又探出头来微微的朝着如芝挤挤眼,如芝见沈如萱越走越近,正欲转身离开,忽听沈如萱咯咯的笑了一声,又朝着她招招手儿。
沈如萱见如芝穿着一身玫瑰红滚雪细纱裙,头上绾了个简单的坠马髻,用一支紫玉缕金簪簪住了,胸前戴着明晃晃的璎珞,耳上坠着两颗圆润润红通通的珍珠坠子,端得是明媚清俊,光彩照人。
沈如萱嫉妒的要发狂,本来她想一并害了沈如意和沈如芝,可听绿芽回报说,如今沈如意和沈如芝闹了嫌隙,二人总不在一处待着,如今沈如芝身边贴身的大丫头只沁夏一个,而沈如意身边却围着一堆丫头,她料定对沈如芝下手肯定比沈如意容易些,所以今儿迫不及待的就让人抬着她出来了。
她也顾不得丑了,要装疯就必须装的像,所以并不曾拿面纱遮脸,园子里有些下人乍一见到她都唬的一跳,人人退避三尺似的拍着屁股就逃走了。
沈如萱宽大的长裙下掩盖着一灌装着绿矾液体的罐子,罐子上拿了个盖小心的盖好了,她笑着问如芝道:“我可美么?”
如今合府里人都知道大姐人是个整天只知问人她美不美的疯子,如芝眼里闪过一丝痛色,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碍着这些个恶人了,她冷笑一声,就算她不碍着别人,别人也会觉着她碍眼,她嘴角只浮起一抹冷笑:“你很美。”
“你过来嘛!”沈如萱又招了招手,那狰狞的面孔因着夸张的笑意扭曲成诡异的皱折,唇边烂着一个洞,露出白森森的牙,“来嘛!快来看看我美不美,我可是京城四美之一呢。”
沈如萱的手在慢慢握紧,握住镜子的手全是汗,只有沈如芝再靠近一点,她就可以毁了她,她见沈如芝立在那里不动,大喝一声道:“快抬我过去,那个人不听话,她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美,我要教训教训她。”
她在靠近如芝的时候,那右手缓缓的探入裙下,她以为没有人知道她装疯,所以她所的行动都不会引人起疑,摸着冰冷的罐子,她心中在呐喊,一定要成功,一定要!她笑着另一只手又拿了镜子不停的照,镜子里可怖的脸孔马上就要长在沈如芝脸上了,哈哈哈……
她越加越兴奋,越来越激动,她离沈如芝越来越近,如芝只冷笑一声,傻子也明白她右手伸到裙下拿什么了,她叹息一声,暗暗倒数了三,二,一……
“咚”的一声,抬着春凳子的小厮脚好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他一个没站稳脚一崴,人往旁边一栽,连凳子带人的就一起倒在了地上,沈如萱滚落在地,头往后一仰撞倒了绿芽,那屁股下的铸铁罐子骨碌碌滚到她屁股底下,盖子一松,流出来的液体顿时烧焦了一片,底下的绿草儿迅速发黑枯萎,连泥土都一并被烧焦了。
沈如萱如火烧般的往旁边一滚,她屁股处的裙子已被绿矾液体腐蚀灼烧露出一大块被烧烂了的屁股,她大叫着拼命爬着,滚得一头一脸的碎草屑,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落了一地,手里的镜子早扔到一旁,两个小厮大惊失色,人早已反射性的滚落到两边。
绿芽赶紧起身来扶住沈如萱,沈如萱已痛快要晕了过去,只不停的抱着头尖叫着。
如芝只望的心惊肉跳,虽然沈如萱被绿矾灼毁了脸,但她从未亲眼见过这绿矾的威力,如今一见,液体所到之处所有的花儿草儿发黑枯萎,那浓烈的刺鼻气味只薰得人头晕,大夫人急急带着人赶了过来,大叫了一声:“又怎么了?”
一低眉却看见沈如萱如狗一般在地上爬着,边爬边尖叫,绿芽急扶住她只顾着哭喊,大夫人赶紧命人将沈如萱带了回去,众人都道她是个疯子,所以她的行为也不能以常人的眼光来判断,但她身边却带着这样可怕的液体,一时间府里的人便没有一个敢再接近沈如萱,就连守着萱芳阁的婆子听见沈如萱竟弄了那可怕的东西,怎么着也不敢再在萱芳阁待了,她们怕自己闪了神睡觉之时忽然就被沈如萱拿刀砍了,又或者被这可怕的液体腐蚀了。
一开始众人都以为是她是个只知道整天照镜子问美不美的文疯子,如今一见却是个可怕的武疯子。
大夫人几乎气的要发了疯,直接冲到了萱芳阁,萱芳阁内吵吵闹闹,沈如萱不停的喊痛,绿芽只俯在她床边服侍着她,过了会子太医来处理了伤口,等弄完一切,天将近晚,沈如萱已经清醒过来,大夫人拭了满脸的汗才想起审问绿芽怎么回事,绿芽吞吞吐吐的也不敢回答,大夫人见她不说话叫着就要拖出去立时打死。
“夫人,求求你饶了奴婢啊!”绿芽只哭着喊道,喊着又看了看四周忙乱的丫头婆子,大夫人知她有话不好当着人面说,少不得耐住了性子,待太医走后,她打发了众人,屋内只留下三人,沈如萱因伤在屁股,所以虽痛倒也不至于晕的醒不了,她只趴在床上,她转过头冷冷一笑问道:“母亲,我美么?”
“你喊我什么?”大夫人一惊,自沈如萱疯后就从未喊过她母亲,乍一听却有种冷森森的感觉。
“母亲啊!难道你不是我的母亲么?”
“你——”大夫人伸手指着沈如萱道,“你是真疯还是假疯?”
沈如萱像个怨魂一般盯着面色大变的大夫人道:“母亲是希望我真疯还是假疯呢?”她叹了一声又道,“你说我怎么就死不掉呢?我想自尽的时候你拦着,我不想死的时候你却想送我上黄泉,你真是我母亲么?”
大夫人面如土色,身子往后一退,嗫嚅道:“你……你都知道了?”
“唉!如果我真疯了就好了。”泪缓缓落下,“真疯了就会喝了母亲亲手为我准备的毒酒,真疯了,我也不会这般伤心,可我怎么就疯不了呢?”说到最后,她满是怨怼的拿右眼盯着大夫人道,“你何不现在就杀了我,省得我再碍你的眼。”
“萱儿,不是的,不是的……”大夫人迟疑的拖着步子,颤抖着身子哭着,“母亲不是真的相害你,你这样活着也是受罪,母亲想让你解脱。”
“哈哈哈……”沈如萱仰着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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