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的手停了下来,宗政烨舒了一口气又笑道:“我的奶奶,你这般厉害赶明儿嫁给玄洛小子,他若不听话,你日日拿针扎他,保管他比孙子还听话。”
“你再说。”如意作势又要扎他,宗政烨连忙又道,“再不说了,再不说了,我大哥还说你是宗政酒儿,我想想也不对,听大哥说,我大嫂是那样的温柔性子,怎可能生出你这么凶悍的小女子……”
正说着,宗政烨忽觉得胸口处一阵血腥往上涌出,他咳了两声,呕出两大口血,那血却是黑色的,他不停的咳着,那温热的浓稠的血液沾湿他的衣襟,那玄色衣裳被浸的湿了一大片,他的脸益发苍白如纸,再说不出一个字,好似承受巨大的痛苦一般,眉头皱到一处,他感觉自己的心好慌好慌,慌到他以为自己就要将身体里的血液全都咳尽了,他伸手捂着唇,转眼间,手上粘满的乌黑的颜色,他低看着那抹乌黑,他手足无措,那大脑似乎还残存着某种记忆的碎片,可他无法将那些碎片组合起来形成一个连贯的记忆,他好像曾经看过谁是这样死去的。
“小烨,你怎么样了?”宗政无影眉间闪过痛色,又对着如意问道,“如意,怎么小烨咳了这么多血?”
“他中的毒太厉害,若不将所有的毒血都咳出来怕是会留有残毒在体内,到时若复发就难办了,这会子虽看着凶险却无碍的。”如意应道。
“小烨中的什么毒?”
“鹤顶红。”
“鹤顶红难道不是入口才能致中毒?”
如意摇了摇头道:“这毒针在浸在鹤顶红的毒液中锻造锤炼而成,只要划破肌肤便可毒气攻心,并不一定非要入口。”
如意说完,又赶紧拿银针重新封了宗政烨几大穴位,宗政烨吐的血越来越少,越来越红,只到嘴角边溢出鲜红的颜色,如意再扎下最后一根封了宗政烨的隐白穴,宗政烨才停止吐血,他整个人面色全无,两眼一翻,呜呼一声软软的倒了下去,如意拭了拭额头上的汗长叹了一声:“这下可好了,等回去之后再开几贴药服着养养便可完全恢复了。”
“如意,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兄弟二人,大恩不言谢,若他日有用的着我宗政无影的地方,我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助你。”宗政无影的声音很低很轻,却是无比郑重。
“我若让你放弃仇恨呢?”如意问道。
“除了这件事,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倘或宗政一门非皇上所杀,难道你还要找他报仇不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他,还有谁这般忌惮前朝战神,当年我可是亲耳听见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是皇上口谕,难道还能有错。”
“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虽然我不敢肯定宗政一门非皇帝所灭,但只要你肯我一点时间,我必会给你一个真相,若果真是皇上诛灭了宗政一门,到时我便再也不会阻止你刺杀皇上,你可答应我这个条件?”
宗政无影颔首沉思片刻,又想着如今他和宗政烨都受了伤,短期之内也不能再行行刺之事,况且他上次行刺失败,皇宫必然戒备更加森严,他不能一再失败,下次若要行动必要有七八层的把握方可,不然枉送了性命,到时还有谁为宗政一门去报这血海深恨,想着,他点头道:“一月可好?”
“一月太短,三个月。”如意又道。
宗政无影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凝视了如意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又无比惋惜的叹了一声道:“若当年我大嫂能得你所救,怕也不会就那样被毒死了。”
如意猛地一震,心口处好似被猛兽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挠了一下,一种莫然的悲痛袭上心头,宗政烨无影的大嫂不就是娘亲么?她强忍着心里的重重疑虑,一双清眸若深泓,静远如旧,她略皱了皱眉又问道:“你大嫂怎么被毒死的?又是中了何毒?”
宗政无影有些一丝迷惶,眉头深锁,眼神却飘远,只伸手轻抚了抚阿狼的长毛,阿狼依偎在他身旁,狼头轻轻在他怀里蹭了蹭,他徐徐道:“那时我还太小,有好多事都记不清了,但我知道大嫂是中了鹤顶红死的,是大哥拿手一寸一寸的将泥土挖开将大嫂掩埋的,只是我不明白大嫂明明死了,怎后来墓穴会空了,因为大嫂的墓穴空了,所以我的心里才燃起一份希望,我总觉得大嫂没有死,还生了孩子。”他说着,眼神直愣愣又盯向如意望着,“如意,如果你是我大哥大嫂的孩子该有多好,你这般聪明好看,大哥大嫂泉下有知也会深感欣慰的。”
如意见他说的甚是动容,一颗心也情难自禁的酸楚起来,她甚至想哭,究竟是谁害了娘亲,怪道娘亲有那样医术却救不了自己,在生下自己之后,娘亲的身体便一直不大好,那时她虽然小,却记得娘亲每到冬季便犯咳症,而且还会咳出血来,后来娘亲又怀了孩子,那孩子就是楠儿,在生产时,那吊命的山参虽然有假,甚至于山参带了毒,但以娘亲的细心,未必没有做万全的准备,只是若她当年的鹤顶红毒未除尽,必会留下后患,就算没有吊命的山参,娘亲也不一定能撑了过,何况那山参掺了毒,那毒在娘亲最虚弱的时候浸入体内,必会令残留的鹤顶红之毒复发,那娘亲是必死无疑了。
她越发越觉得疑惑,依宗政无影话里的意思,父亲以为娘亲中毒身亡将娘亲埋葬,后来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娘亲却奇迹还生,中了鹤顶红之毒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解毒,不然毒入骨髓,就算有再高的医术也不能将毒清除干净,而当时救了娘亲的应该就是外祖父,不然后来娘亲怎么会成了南宫家的大小姐,就是不知外祖父发现娘亲时,娘亲的毒究竟有没有深入骨髓,想着,她又试探的问道:“听你这般说,我也感觉有些心酸,你大哥徒手挖墓,必是对你大嫂用情至深,那一晚,怕是他心内不知悲伤成什么样儿了?”
“唉!”宗政无影无尽惆怅的叹了一声,“我虽然记不大得大嫂的模样,但那一晚的事我却记得,那一晚我大哥淋了一夜的雨,跪在我大嫂坟前四五个时辰都不肯走,若不是父亲实在看不过眼,命人将大哥打昏,大哥不知要跪到什么时辰。”
如意的心里全是痛意,四五个时辰,娘亲竟然在墓里待了四五个时辰,那纵使外祖父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不可能帮娘亲将毒清除干净,那娘亲的死就不至是一个杜氏下的黑手,还有那个让娘亲中了鹤顶红之毒的人。
那个人又是谁?是谁这样恨娘亲,皇后?皇后喜欢父亲,而父亲喜欢娘亲,皇后那样心思歹毒的人岂会放过娘亲,情爱和嫉妒有时候就是最毒的毒药,往往令人在沉沦中迷失自己,而做出一些疯狂而残忍的事,这些事,她必要等回宫之后好好的查查,皇后的隐秘怕是那个文心知道不少,若能捏住文心的软肋,兴许就能打开一个揭开真相的口子,只是文心对皇后忠心不二,这件事怕是要好好筹谋,不管娘亲是不是皇后所害,她都不会放过皇后,因为那个皇后那样想她死?她明白为何皇后非要致自己于死地,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娘亲,皇后整天面对另一个颜汐晚,她的心里不恨毒了才怪。
如意沉默静思良久,又问道:“你是怎么发现你大嫂的墓穴是空的,这件事除了你和宗政烨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
宗政无影脸上含着沉沉凝重,一丝似有若无的疑惑尽写在他的脸上,他只细细打量着如意沉声道:“你为何对我大哥大嫂的事这么感兴趣?”
如意眸子里坦然平静,透过那平静之后却是清冷的光,她微耸了耸肩膀淡笑一声道:“因为我觉得你大哥大嫂都是有故事的人,我喜欢听故事,你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说完,又宛尔道,“你先前怀疑我宗政酒儿,倘若我真是宗政酒儿,你又当如何?”
“倘若你真是宗政酒儿,你就该背负起宗政一门的仇恨。”宗政无影眼里的恨意复又燃气,“皇上那样信任你爱护你,若你能下手,怕是能抵得上我和小烨十几年的努力。”
“看来你心中仇恨始终放不下,那你为何还要给我三月之期?”
“你想听真话?”宗政无影眼里含着几分冷冽的光,定定的好似要望进如意的心底,只是她的心太难测,无论他如何望,都望不透她的心,她的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根本无法辨清她真实的意思,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莫名的信任她。
如意单点了点头,宗政无影又道:“很简单,因为三月之内我和小烨都不会再冒然行动,所以无论给不给你三月之期,你都有三个月的时间,甚至于比三个月的时间更长也未可知,我和小烨失败过一次,想要再重新筹谋自然还需要时间,我不如卖了你这个人情也好。”
“你说话果然直接。”如意淡笑一声道,“那依你的意思不管我查出的真相如何,你都不会放弃刺杀皇上了?”
“就算不是他灭我宗政一门,他也是踏着前朝的人的血站在这皇权巅峰之上,我在北方苦心经营多年,要的就是反天纵复景朝,我大哥是景朝战神,大嫂是景朝公主,却不是他天纵的战神和公主,在天纵,不论是我宗政一门,还是我大嫂都只能成为前朝余孽,亡国奴,这又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做皇帝,我们却成为亡国奴,成为前朝余孽?”
如意看着宗政无影,只见他的眸子里崩出浓重的如凝着黑墨般难以抹去的恨意,那恨意里凝聚的强大的怨怒,她本想直言身份,可若他心中的结不除,她若说出身份,到时必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沉了沉嗓子,又叹道:“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朝代更替不过是历史洪流,西汉有文景之治,唐代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到最后不一样躲不过改朝换代……”
宗政无影打断道:“如意,你不用劝说我,我至所以活着,意义在只于此,复仇复国,若连这活着的意义都丧失了,我不知道我还为什么要活着。”
他的脸上满是怅然之色,却不经意的流露了他的内心的矛盾,他害怕自己为之奋斗一世的事业到最后会变成一个虚空的大笑话,他不愿再往深里想去。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子说这会多话,他不怕她会将自己的话告诉谁,因为在这件事上,如意与他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虽然心不同,若船沉了死的便是整条船的人。
他有些不忍心拖如意下水,但如意既然救了他和小烨,那此生她便脱不了与乱党相勾结的关系,这件事他不会说,相信如意也不会说,对于今日他所说的话,如意更不会跟谁告密,因为一旦告密,如意便是将自己也置入险地,所以他才敢将这些话一吐而尽,说完之后,虽然累,心里却放松了不少,他转眸又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出气大进气小的黑衣人又问如意道:“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很简单,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就必须得死。只是在死之前,我还有话要问他们,不过说不说全在于他们自己。”
“如意,你真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女子,有时候看起来那般心软善良,有时候却看起来这般狠辣无情。”
如意冷笑一声道:“有一个人的却能让人一看就懂,而你却要去伤害那样的人。”
“你说的明欣郡主?”
“我只想告诉你明欣的心是透明而纯净的,所以即使你以后想做什么,也不要再利用她,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这颗透明纯净的心,你没有,我也没有。”如意说完,便转身走向黑衣人。
宗政无影呆呆的望着如意窈窕而清瘦的背影,他茫然的摇了摇头,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救他时赴汤蹈火,使毒时毫不手软,他看着她拿了一颗药喂进一个黑衣人的嘴里,那人渐渐转醒,却如他一般浑身无力,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倒在地。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样冷静,冷静到让你以为她是个从大风大浪里走出来的女子,而她明明才十四岁,一个十四岁的女子竟让他这个男子在她面前也觉得汗颜,那黑衣人虚弱的睁开眼睛,声音已低哑的不成样子,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我不杀你,你却杀我,好狠毒的女子。”
“你我并不相识,你不杀我并不是因为你动了恻隐之心,而是主使你的人命你不要杀我对不对?”如意静静问道。
“当然,若不是主子……”黑衣人说着,忽收了口,冷哼一声道,“你倒会套人的话,只可惜你的计谋并不管用,我再不会说一个字。”说着,那黑衣人紧抿了唇,连眼睛也跟着闭了起来,一副任如意处置的样子。
如意冷然一笑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却不想要,那我可要把这机会给别人了,我就不信,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死。”
黑衣人眼睫微动了动,但也不肯说一句话,如意只淡然道:“不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蛊,叫金蚕蛊,我这里正好有一只,你要不要尝尝?”
黑衣人口眼皆闭,可心里却有些害怕起来,中了金蚕蛊,必被金蚕从身体内将五脏六肺,全身肌肉一点一点蚕食蚕尽,他宁愿自尽死了,也不愿被金蚕吞噬而尽,像他们这种杀手,自然是死的法子,他的牙齿里只藏了剧毒,只要轻轻一咬,便可以死了,他心中冷笑,却又觉得有些悲哀,若能活,谁愿意死,可到了必死之时他也不怕死。
他刚想咬碎牙齿里藏着的毒药,却听她轻笑一声,那笑却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者一般只笑得让人心生惊恐之意,只听她道:“难道你不知我的医术,我若不想叫你好好儿的死了,你就算吞了鹤顶红也死不了,我怎能让你这般轻易的就死了,我知道有些人是不怕死的,可没有几个人不怕生不如死,我的金蚕倒饿了,这会子正在鼎内乱转呢,怎么着?我这就放它出来,它也该吃午饭了。”
黑衣人浑身微颤了颤,他恨不能立刻逃走,却四肢无力,除了能说几句话以外,身体软的根本无法行动,他知道这女子的医术,一个让皇上这般看中的贴身女医官,她的医术连宫中最厉害的御医都自叹弗如,想来即使他吞了毒也不能死,可他不能背叛主子,就算中了金蚕蛊也不能背叛主子,从他第一天效忠主子开始,他便立下生死状,不管生死,决不背叛。
突然,他感觉眉心一凉,那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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