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侯府的情面说清楚事实,你何苦这样盘问于她,倒显得咱们侯府侍强凌弱似的。”
老太太若有所思,听闻杜氏之言沉声道:“如意,你有话且快问清楚。”
沈致远倒未说话,对于女儿近日来的变化他亦有知觉,如果如意真能审清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如意笑了笑道:“老太太,吴妈妈既然肯急赶过来说清事实,必不会怪罪如意多问了她几句,她原本就是为着说清而来的,当然不能让她白来这一遭。”
吴氏脸色微一变,不急不慌又道:“我说的都是事实,至于菊笙那丫头……”说着,她回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四姨娘痛惜道,“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表姑,你为何要这样说?明明是你自己过来说陪我的,我何曾派过什么丫头去接你?”四姨娘紧紧咬着牙,那唇上渗出血来,一双灰败无光的眼却满是不甘的盯着吴氏。
“菊笙,话不可以乱说,明明是你派身边的丫头过来请我的。”说着,吴氏正了脸色对着老太太道,“老太太若不信大可传唤她身边的小丫头,好像叫个竹叶的。”
老太太点点头,少时那服侍四姨娘的小丫头竹叶被带了上来,只跪着磕头重复了昨天的话。
沈如萱不满的嘟了一嘟嘴,不悦道:“偏是她会卖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问的,说来说去越发勾起那件事,听得我脑仁都疼。”说着,她便垂泪对着老太太道:“老太太,事情已经查明,何须再多盘问?”
老太太自所以让如意盘问,一来她知道此事不是这样简单,她对杜氏有怀疑,想借着如意揪出杜氏,二来她亦想为沈如萱弄个分明,三来平南王妃所提之事,她考虑再三,觉得有可行之处,不如先稳住如意,待将她弄出府外治死她,是以,她淡淡道:“萱儿莫急,难道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你?若如意审不清楚,到时再发落也不迟。”
沈如萱听老太太如是说,少不得住了口冷冷的盯着如意。
如意面色无澜,又问竹叶道:“素日里四姨娘待你如何?”
竹叶颤抖抖道:“极好。”
“那你必是四姨娘心腹之人了?”如意又道。
“也算不上。”竹叶慌慌然道。
“那就奇了,像这样机密的事不叫蕊草去请也该让秦嬷嬷去请,不叫人知道了才好?何故偏叫了你去?”
“四姨娘身子不好,一时也离不开蕊草和秦嬷嬷,所以才派奴婢去请的。”
“那你过去可曾去见过吴妈妈,又可曾去过吴妈妈家?”
“没……没有?”
“那四姨娘又是以何理由交待于你去请吴妈妈的?刚吴妈妈也说了与四姨娘并不十分亲厚,若是毫无理由怕是请不动她,四姨娘必是给了你什么要紧之物,亦或有信件,这吴妈妈方才能急赶着过来。”
“我……”小丫头吓得连头也不敢抬,支支唔唔说不出话来。
吴妈妈见小丫头气色不对,又慌了神,生怕被问出漏洞疑点来,赶紧接过话题从衣袖里掏出一道:“本来我也不打算将此信拿出来,为着实在不忍见她落到如斯境地,如今既然三小姐步步紧问,我少不得拿将出来。”
如意暗笑一声,这杜氏准备的也实在够严丝合缝了,连信件都准备好了,她方才那样问吴妈妈和竹叶,不过是为逼吴妈妈交出更令人信服的证据来,既然这全是无中生有的事,那证据也可以成为最大的破绽。
058破绽
厅内气氛凝滞,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封信而各有所异,杜氏一脸笃定的稳坐在那里,老太太沉着眉头看着沈致远,沈致远的手似乎在发抖,那唇间亦嗫嚅着,疑云顿起,众人见沈致远那痛楚的样子,便认定了那四姨娘必是偷盗之人了。
沈致远拿着信,仿佛那是燃烧着的火钳一般灼的他手痛,他脸色疲倦而苍凉,有着难以言表的撕心伤痛,他缓缓起身慢慢走向四姨娘,压低着怒气沉着嘶哑的嗓子道:“我待你这般,你为何……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着,他愤恨的将信扔向四姨娘,“这是你的字迹无疑了吧?”
沈如萱轻嗤一声道:“弄了这半日,还是这么个结果,三妹妹你倒枉费了心肠。”
杜氏眸中一闪,眼底迸出阴暗的光,一双黑瞳从如意脸上闪过,见沈如萱讽刺沈如意,忙收了神色打着圆场道:“如意还是个孩子,她也是一片好心,想弄清事实,县主你不必介怀。”
老太太沉吟道:“三丫头,你还有何话可说?”那声音却是阴沉的逼问。
那富贵家的女儿就是服侍沈如萱的绿芽,她知道大小姐深恨如意,今见如意审问失败,她又想讨老太太和大小姐的好,忙谄笑着脸走着如意面前道:“三小姐是可怜四姨娘也好,是与四姨娘关系亲厚也好,老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审问了这大半日,老太太也累了,老爷也乏了,不如让奴婢将四姨娘先带回去。”说着,她径直走到四姨娘面前作势就要拉她。
那四姨娘正拿着信不敢相信的盯着,这世间竟有人写的字迹与她无纤毫差错,看来这弥天大网她定时逃不过了,想着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反倒生出一种勇气来冷笑了几声。
“这四姨娘怕是疯魔了吧?”富贵家的道,“刚被三小姐打断,翻查的也不甚仔细,这会子趁着老太太,老爷,县主,夫人都在不如再仔细查看。”说着,又拉扯上四姨娘。
如意忍无可忍,冲过去护住四姨娘,“啪”的一声脆响,劈脸就是一记耳光打在富贵家的脸上,立时大怒指着富贵家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翻扯姨娘的衣裳,还对主子出言讥讽,我不过是看在你是府里老人的份上,忍着你几分,你就敢当着老太太,父亲的面善自作主,这会子连老太太都未发话,你着个什么急?”
那富贵家的重重挨了一大巴掌,只喃喃道:“罢了,在府里这么多年也是头一遭挨了嘴巴子,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没用了……”
如意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已是无用之人何苦再要强留府中,自当告老回家才是。”
富贵家的万料不到平日这样一个病弱弱的三小姐竟如此厉害,近日里听闻侯府里三小姐变了,她还不大相信,好好一个姑娘家就能这样起来,如今自己经过讨了个没意思,又听见如意那样说她,一时慌了神赶忙跪了下来,自己抽打着自己的嘴巴子连连告饶。
“好了,疯疯癫癫的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滚出去!”老太太冷着脸怒声斥责道。
那富贵家的捂着脸巴子满脸愧色的退去了,大厅里又是一片寂静。
如意伸手接过四姨娘手里的信件细细看去,半晌,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来。
杜氏见如意脸上露出笑来,心时不由的咯噔了一下,着实担忧被她又寻着了什么错处,但此信万不会有错,那字是吴氏所写,吴氏不仅点翠镶嵌技术了得,还模仿得一手好字,若不是她善能模仿别人的字,自己的妹妹杜凝雨过去也不会那般的看重她,后来还重赏了她赐她出宫嫁人。
想当初她可是模仿了宫里如妃的笔迹写了情诗给太医苑里的凌太医,这才落实了如妃的私通证据,被打入冷宫,而杜凝雨也在皇后的庇佑下如日中天,如今可是深得帝宠呢。
如意看着那落款处盖着正是四姨娘素日里最喜欢用的琉璃石篆文印章,在前世四姨娘到死时手里都还握着那枚印章。
那枚印章是父亲亲手所刻,兴许因着四姨娘眉眼之间有那么几份与娘亲相似,所以父亲待她与别的姨娘不同,又或许四姨娘通墨有才,父亲与她共同语言,才对她令眼相看,在她入府后不久便亲刻了这枚印章给她,四姨娘视这枚印章为珍宝,所以无论作诗画画在落款处都会盖上此印章。
当年父亲被派至外地时,四姨娘每每写信也会盖上此印章,所以杜氏派人偷了印章盖上好让信更有说服力,却不想这成了脱卯处,因为四姨娘跟别人写信不会盖上此章,就连她书信家信亦是亲笔落名,可能在四姨娘的心目中这枚印章是她与父亲相爱的见证吧,她如此珍视的物件,怎可能在写给吴氏的信里盖上。
沈致远见如意凝视着书信,心里也还存着那可怜的微弱希望,转头问道:“如意,是不是这信……”
如意将信复又交于沈致远道:“父亲,你可认得此落款印鉴?”
沈致远点了点头疑惑道:“自然认得。”
如意淡笑道:“父亲认得就好。”说着,如意看了一眼四姨娘又道,“姨娘向来是否极为珍视此印,在书写家书时是否会盖上此印。”
四姨娘微微点头又摇头道:“不会。”
如意又道:“这印章所出何人想必如意不用说父亲也明白,可父亲是否明白四姨娘视它如珠如宝,怎可能将视为珠宝的东西轻易盖在写给一个不亲厚人的信上?”说着,如意又对着老太太道,“若老太太还有疑虑,大可派人去四姨娘娘家寻得四姨娘的家书,看那家书之上可盖了此章?”
吴氏听了心内叫苦不迭,方才正眼去打量沈如意,却一眼瞧见如意幽如千年深井的清眸,却慌了几分,不用说,寻来的那书信必不会盖上此章了,此时才想清楚那沈如意先前所问看似无的放矢,却步步为营让她露了马脚。
那杜氏已听明白了几分,长长的指甲在紫檀木椅扶手上深深划过,胸口处却好似被指甲狠狠剜了一把痛楚,那眼里却漫漫浸出几许寒意,往外一瞥,却见那碧屏灰败着脸色似游魂般的走了进来。
059道破
杜氏见碧屏进来,骤然又是一惊,仿佛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似被利刃剖开来一般,那利刃尤还带着细密利齿连血带肉在撕拉着她。
碧屏打小就服侍她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她虽是家生子儿,但老子娘俱已前年亡故,只有个每天只知吃酒的哥哥并着一个狐媚嫂子在府里做些杂事,碧屏本就与她哥嫂不睦,若拿她哥哥之命要胁碧屏,怕是碧屏根本不会在意,她到底是迟了一步,还未来得及处置了她。
虽这样想着,但却思量着碧屏也不定就真的敢将所有事情都抖露出来,那样于她也没什么好处,只是她眼皮忽突得厉害起来,身上更是寒浸浸的透凉,整个人似乎在发抖,手掌里却是粘湿潮腻的冰凉,一双眼微眯着望向碧屏。
碧屏猛地一抬头,正对着杜氏冷如蛇蝎的眼,瞬间打了个抖,低下了头去,内心却挣扎无比,正胡乱想着,如意却问道:“碧屏,你怎么这会子才来,若不是那日你非要撺掇我戴上那凤步摇,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想来你的好心却成了罪之源头。”
碧屏浑身一震,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要将一切说出来,只要杜氏一倒,她就可以不用嫁给那周深家的儿子了,那可是个又丑又恶又不能人道的杂碎,可如果她全说了出来,她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碧屏,你脸色怎这般的差?莫不是怕老太太怪罪到你头上,你放心老太太最是公正讲理的人,你若说出个正当理由,老太太兴许还能饶你无心之过,否则,连我也不能保你。”
沈如萱气愤不已的盯着碧屏,怒骂一声道:“作死的贱丫头。”
碧屏早已被冷汗粘湿的鬓发紧贴着脸颊,齿缝间似放了千万根利针,只要她一说话那利针便会戳破她的舌头,若自己不说出来,怕是以老太太和大小姐那性子,日后也没有好果子吃,二夫人既已想摆布了她,也必不会保她,相反二夫人还会落井下石灭了她的口,巧七、采青、若芳以及周深家的儿子似鬼魂一般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半晌,她艰难的点了点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晚二夫人特意挑出了翠羽凤步摇给三小姐,说让三小姐参加王府宴会戴的,临走时,苏嬷嬷还拉了奴婢命务必要三小姐戴上凤步摇。”
此话一出,老太太眼底带着明晰的震惊与深密的疑惑,经过方才如意那一场审问,那四姨娘偷盗凤步摇之事八层是遭人陷害,若凤眼不是四姨娘所换,那所换之人会是谁?她闷哼一声,一字一字问道:“你速仔细说来,那苏嬷嬷为何要特地的命你让三丫头戴上凤步摇?”
杜氏听了碧屏之言,几乎能感觉到三重衣衫都全被汗湿了,那贴身衣服更是紧紧粘贴在肌肤上,手紧紧在扶椅栏上又握了一把,“碧屏,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沈致远看向杜氏,神色捉摸不定,那眼里却疑云更重,沉着嗓子道:“有老太太在此,你不必急着问话。”
杜氏寒毛倒竖,身后的苏嬷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她稍作镇定,正了色端坐在那里。
“苏嬷嬷说三小姐一向不爱打扮,怕她在瑞亲王府丢了咱侯府的脸面,那凤步摇是极珍贵好看的物件,戴到瑞亲王府正合适。”碧屏连连叩头道。
“倒多亏了娘和苏嬷嬷的一片好心了。”如意叹息一声,却将好心两字拖的极长,“只是娘和苏嬷嬷的好心却没换好的结果,反倒糟蹋了那份好心。”
老太太听如意一连说了三个好心,脸上沉了下去,冷着嗓子道:“也不知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
杜氏立刻神色惶恐的起身了朝老太太拜了拜,那眼里立时留下泪来:“老太太明鉴,素日里媳妇将如意和景楠当作亲生的孩子来对待,就连秋凉和秋彤都放到了后头,这都为着和姐姐当年的情份,媳妇念着那凤步摇是姐姐遗物,方给了如意,想着物归原主。”
沈致远更加疑惑了:“如你所说,那凤步摇是晚儿遗物,我过去怎么从未在晚儿那里见过那凤步摇?”
“老爷公务繁忙,那里就能注意到那么多了,那是姐姐当初给妾身的见面礼,妾身珍重凤步摇一直未舍得戴着,那晚给如意之时也未说明凤步摇由来,只怕是勾着如意思娘的心,她身体才刚复原,妾身怎敢给她再添忧虑?”杜氏含泣字字在理。
如意瞧着四姨娘还站在那里力不能支的样子便道:“父亲,女儿瞧着四姨娘身体不适,方才你派人去她家中取家书,想必还有会子才能到,不如让四姨娘先坐着回话,也省得带累了她腹中的孩子。”
沈致远点头道:“很是!”说完,忙让人去搬了一把雕花楠木交椅,上面铺着石青烟雨坐垫让四姨娘坐了。
碧屏正准备一次说个清楚,抬眸却见那苏嬷嬷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方想起那玉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