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怎么又快不行了?”如意微眯着眼,“先前不是有人来报说娘醒了过来么?御医都说了,娘若醒了就没大多事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反正夫人口里一直都叫着四小姐的名字。”昭琴不敢抬头,她害怕看见三小姐那一双,只低眉顺眼又道,“四小姐,还不赶紧的跟奴婢回去。”
彩乔过来扶了沈秋凉道:“四小姐,奴婢也瞧着夫人不好,你若再不回去,恐怕……”
“那这样四妹妹你就赶紧先回去吧,治脸的事明天也可以。”如芝劝慰一声又道,“三妹妹,二婶快不行了,咱们也应该看看去。”
沈如意淡淡的点了头,谁知昭琴却道:“想是夫人有体己话儿要与四小姐说,这会子两位小姐去了反倒不方便,不如……”
如意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我和二姐姐稍些时候再去吧!”
沈秋凉慌里慌张的跟着彩乔和昭琴走了,一到容香苑,杜氏命彩乔和昭琴守在屋外,沈秋凉忙跑了过去,扶着杜氏道:“娘,好好儿的叫我来做什么?”
杜氏将她一推,但力气微薄,沈秋凉只微微的往后动了两下,她惊疑道:“娘急急的把女儿叫来怎么反要将女儿推开。”
“你个沉不住气的孽障!”杜氏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沈秋凉,近日她虽然时常昏睡,但每到夜里便心痛难忍,像千万个蚂蚁在狠狠啃咬着她残破的心肝儿一般,一点点从里面开始咬起,她每每被折磨的没了求生意志,也正因为自己求生意志渐渐减弱,那病才越发的重了。
为了活着,她吞下那阿芙蓉膏,那药暗中派人弄来的,本来早在多日前,她就为着心痛难耐弄了此药,但每每硬撑的不敢服食,因为这药就是个极大的祸害。
如今她可顾不得了,刚刚服食的阿芙蓉膏,她感觉身子轻松了一些,连心痛也感觉不到几分了,嗓子也不痛了,人也有了些力气,她气沉沉道,“你怎么能找那贱人给你治脸?”
“她不是治好了四妹妹的脸么?”沈秋凉知道娘不过就是想个法儿将她骗了过来,她微有不服道,“娘当初同意那贱人给四妹妹治脸,怎么今日反倒不同意她给女儿治脸了?”
“糊涂油蒙了心的东西!娘一向以为你是个好的,你也不细想想,你妹妹好好儿的怎落到那般田地。”说完,她看着沈秋凉似有不忍道,“你妹妹性子大变,竟然想……”她泪垂了下来,口里喘着粗气又道,“焉知不是给她下了什么歹毒的药,她是个懂医的,有什么样的法子使不出来。”
沈秋凉道:“五妹妹性子大变是为着偷听了咱们说的话,并不是中了什么毒药。”
“娘不知道,反正总觉得那贱人深不可测,你若真叫她医治,才真的是羊入虎口,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女儿这样活着还有什么趣儿。”沈秋凉心里颓败了下来,那泪滴到杜氏的手上,哽咽道,“娘以为女儿想低下三四的求那贱人,连娘娘派来的御医都说没法子恢复容貌,女儿还能求谁去,除了沈如意,女儿还能求谁。”说到最后一个字,早已泣不成声了。
“娘实在想不通,那小贱人好好儿的怎么这般厉害了,十几年来她不过就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何曾会过什么医术,若真是那南晚宫留下的医书起了作用,咱们也该在那上头的废心思,而不是求那小贱人。”她阴冷的眼神流淌着暗暗光影,拂过沈秋凉脸的时候,原本阴沉而凌厉的眉眼柔了几分。“秋儿,咱们不能再受那贱人牵制,若她给你下了什么毒,你叫娘如何面对,娘只有你了,所以才分外担心你,你要体谅为娘的苦心啊!”
“那依娘之见怎么办?”沈秋凉蹙眉道,“难道就任女儿的脸这般丑陋下去。”
“娘自打在瑞亲王府听她说了那本药草札志时便分外留了心,如今这府里也还有几个可为娘用的人,那小贱人屋子里负责打扫的小丫头香坠是娘的人,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弄到那本札志,过两日就是端阳节,百事禁忌,这两天她和二丫头必忙的狠,况且老太太又病着,这府里一应大小事务可不全是她吩咐来做,听香坠说这几日她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几日都不曾进书房了,她要吩咐人将蒲草艾蒿采集编辫,还缝长寿线,采买避瘟丹,她夜里无事时还做香荷包,可不是机会到了。”
沈秋凉眉心一动,她早就想将那本医书弄来看看,若那本医书真如她所说那般厉害,自已心思聪颖也不比她差什么,说不定也能学了那高明医术,若那本医书是假,那只能说明那贱人是在撒谎,她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瞒着,她少不得要揭开她的假面具。
想了想,她点头道:“娘这次可要小心些,万不能着了她的道,再生出个好歹来,女儿也不能活了。”
杜氏仿佛很无力,只打了一个哈欠拍了拍沈秋凉的手道:“这下你可要沉得住气,离着她远些,不要给她下手的机会,至于那医书,娘会想法子弄来的。”
沈秋凉听完半疑半虑的走了,杜氏拖着沉重的病体忽地往后一倒躺了下去,那阿芙蓉膏果真有奇效,到现在都未觉得那心绞着痛,她总觉得那沈如意诡异的很,竟然一夜未归还能有方法化解,她从心底深处对沈如意产生了森然的恐惧和害怕之感。
从知道沈如意会医术开始她就深为疑惑,早就想将那本药草札志弄过来一探究竟,她虽然不懂医理,可她可以交给御医看,若沈如意所言有假,那她背后肯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又打了个哈欠,微流了一些鼻涕,又叫来了昭琴取了一颗阿芙蓉膏研制成的小丸子,烟云四起,她顿觉神思舒畅,如卧云端。
……
第二日中午,阳光正烈,晚晴阁内两个小丫头正抬着水晒在地上降暑气,又用喷洒的壶了浇花草,院子里的被太阳晒的有气无力的树叶花草浇灌的碧玉通透。
那卷成细条儿的叶子渐次舒展开来,屋外阳光明晃晃的照耀着,反射出一道道好看的光。
白天的时间益发的长了,虽未下雨,但如意只觉得那空气里湿润的余韵腻的人更加难受,一缕金光从淡青色帘幕里洒了进来,映着那窗户边的青瓷儿花瓶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外面一丝风也没有,莲青站在她旁边为她打着扇儿。
如意半眯着眼躺在榻上,远远的听见一两声蝉鸣,内屋外间两个小丫头打着粉线,冬娘弯着腰拿剪子裁剪着什么,忽听得屋外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说着笑,那两人一个提着一桶水,另一个将衣裳挽起,泼泼撒撒的。
两个小丫头正自抱怨,这个说:“你弄温了我的鞋子。”那个又说,“你弄湿了我的衣服”,冬娘忙走至屋外,将食指放到唇边轻吁了一声道,“这会子小姐正在里屋休息,你们两个休要再吵吵闹闹。”
那两个丫头吐了吐舌头,将脖子往里一缩,其中一个叫香坠的小丫头向前道:“姑姑,近日小姐总是这样忙碌,别累坏了自个的身子。”
冬娘叹息道:“可不是嘛!下午还有一堆杂务事要忙,想要清闲些总要过了端午之后吧。”说完,忽一眼瞥见那滴着水儿的花草树木,忙道,“大中午的浇什么花儿?”
香坠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一头乌黑的发,挽了个双髻,脸上溢出一个笑来道:“奴婢瞧这太阳都把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晒干了,方想着浇些儿水。”
冬娘道:“这些花花草草最忌这中午盛日底下浇,若要浇也需得在早晨或傍晚时分浇,这会子你们先退下吧!”
香坠又问道:“小姐可睡着没有?”
冬娘道:“怕是睡了,这几日小姐总睡不大好,等醒了还要跟去议事厅二小姐商量事情。”说着,便回了身进了屋。
香坠缩着脑袋跟着小丫头将桶又抬了回去,莲青待在屋内下了窗子,隔着纱屉子,向外看的真切。
如意半睁开眼,单拿手支着额头道:“今儿个这小丫头查高问低的。”
莲青笑道:“奴婢只不明白,小姐明明知道这丫头是二夫人派来的,为何不打发了她?”
“若打发了她如何还能知道二夫人打得什么主意呢?”如意微转了个身子,又朝里壁躺下了,“去命人跟着她。”
莲青答应了一声,悄然出去,又跟冬娘嘀咕了两句,过了半晌莲青来报说:“小姐,那香坠正踮着脚直往你的书房内瞅呢。”
如意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道,“鱼儿终于上钩了。”
莲青只打着扇子出神,昨儿个四小姐还抢天呼地的求小姐帮她医脸,今儿就将自己关在屋内再不肯出来,而且谁都不见,必是昨儿二夫人找她回去说了什么,叫她防着小姐。
二夫人如今都半死不活了还要费心谋算,想来也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过了一个时辰,如意转醒,听见如芝的声音,赶紧坐了起来,也并未十分睡着,那发儿落下几缕,微微蓬松着,头上戴着的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不知何时掉落在榻上,揉了揉惺松的眼,对着如芝笑道:“二姐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如芝走过来替如意绾了发,又将簪子轻插上她的头上方道:“瞧你这脸色苍白样子,我怕你太过劳累,不如下午我一个去处理那些杂务,你多休息着些。”
“二姐姐,不防事的。”如意动容的拉着如芝坐了。
如芝道:“快过来拿给三妹妹尝尝鲜。”说着,大丫头沁夏端着一个长漆盘子上放着一个斗彩莲花瓷盘,里面装着赤如丹的荔枝放在了榻边的梨花木长几上,如芝伸手拿了一颗剥了,荔枝肉儿晶莹剔透,“三妹妹,这还是姑姑派人打平南送来。”
如意张口含了,果然香甜满腹,吃完又问道:“不知五妹妹还做不做得成平南王妃?”
如芝只淡笑一声:“谁知道呢?如今老太太说五妹妹得了失心疯将她禁足在佳彤苑,想是二婶的心也冷了,竟然不曾派人去看五妹妹。”
如意正想说话,却见有人来报,说公主府上派了人封了礼过来赏赐三小姐,如意知道必是为了替公主治烫伤的事,前几日她抽空去了公主府亲自为公主上了药,这两日应该也不会见多大效果,想来公主是有事要找她,果然那人还带了一封信。
如意看完信然后将信烧成了灰烬,怪道皇上会下旨封了沈秋彤做平南王侧妃,原是宫中那位宁贵嫔娘娘施的计,如今那宁贵嫔娘娘身怀龙种,封妃指日可待,到时杜家在朝堂上崛起就更难对付了,只是公主送这样的信给她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只是单纯的告诉她这一切,还是想让她做些儿什么?
公主特意在信中提起宁贵嫔防范严密,日常所用之饮食全由心腹之人亲自看管,而且宁贵嫔还弄来了与她一般月份的孕妇,凡自己所饮之食所喝之药必由那名孕妇先行代为尝试。
想来,这宁贵嫔是个极细密的人,为了保龙胎无所不用其极,竟心狠手辣到利用怀孕妇女。
公主与玉贵妃向来极为亲厚,玉贵妃乃七皇子之亲母,就是当年楚夏国的七公主玉兰朵,前世宗政皇后薨逝之后太子兵败被诛杀,而玉贵妃晋封成为玉皇后,当年宁贵嫔可是玉贵妃的劲敌,那时的宁贵嫔母凭子贵被封为宁贵妃,与玉贵妃平起平坐,争夺后位之时二人势均力敌,玉贵妃险胜一造成为玉皇后,只可惜坐得后位几年便离奇死了。
如意沉思一番,想着这平阳公主也忒性急了,明欣的性子跟她就很像,什么事都等不住所以急着派人修了书信过来。
想必是平阳想助玉贵妃除掉宁贵嫔腹中之子,只是苦无对策,这才修了书信给自己,不过助着平阳公主除掉宁贵嫔腹中之子对自己有益无害,等忙完之两日她再去公主府时细细商讨了再说。
她和如芝在议事厅又处理了诸多事务,用完晚饭回来时天已近黑了,也未进书房直待在屋内绣着些荷包。
冬娘回禀说下午那香坠进书房打扫时鬼鬼祟祟的,如意脸上浮一个笑来,想是那本平日里常看的《药草札志》没了,那沈秋凉避着自己不见面,像她那般视美貌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怎肯轻易放弃,既然那宫中的御医没了法了,她又心怀有鬼不敢让自己医治,唯一能打的主意也只有那本娘留下的医书了。
只是娘留下来的东西多么珍贵,怎好叫她人糟蹋了去,何况她的医术也不是来自于娘的《医草札志》,不过她还是早早请人仿录了一份又添改了些内容放着,想那杜氏早对那本医书起了心思,杜氏和沈秋凉都不懂医术,必会交给宫里来的御医看,到时看她们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可不想着法儿要用里面的方法治脸了。
那香坠在自己这里窥视了这么多天,也该有些儿用处,叫她得着“好”儿了,想必这会子杜氏已经打赏了她吧!
好!既然她沈秋凉找死,那就让她尝尝蛆虫噬咬之痛,慢慢儿溃烂腐臭,她新制出来的食髓蛆蛊可是饿极了呢!
……
转眼端午节过,沈秋凉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封闭在屋内,这日一大早她起了床让彩乔取来了衣裳,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穿在身上更显得身姿楚然,腰间盈盈一握,秀丽的乌发上缠着几道白纱布披散在身后,若不是那脸上全是白纱布,从背后瞧去倒是个极佳的美人。
彩乔微有紧张拭探着小声道:“小姐,要不要拿镜子来?”
沈秋凉只觉得一颗心要跳到了嗓子眼,那晚香坠将医书偷了来,娘还不放心特地让宫里来的御医仔细看了,那御医连声夸赞,说那医书里的复颜方子当真是绝妙,沈秋凉激动的难以自持,又害怕时间拖久了被沈如意发现,连夜将医书中所有的内容一并抄了录下来,后来又将那原书让香坠偷偷儿的放了回去。
她不懂医,那医书中记载的诸多医药知识她看不明白,少不得先请了御医帮她按医书上制了方子,医书上说按方子涂抹五日必能消除疤痕,今日是第五日,她又兴奋又担忧的几乎一夜未睡,说起来都怪沈秋彤那个贱蹄子,要不是她,自己怎么落到此田地,她和她那一点的骨肉亲情早随着这脸上的伤疤烟消云散了。
坐在雕刻镶嵌包铜缀的镜奁前,沈秋彤一双秋水般的眼只盯着那早已破碎的铜镜,上面还残留着小而细碎的裂纹折出几双眼睛,她微点了点头道:“彩乔,你去取镜子来。”
彩乔赶紧拿了一面海棠花样平脱镜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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