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只有韩缜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态度。因为蔡道所说的这番话,却是大实话,比那些保守派仅仅只是为了反对而废除新法,有见地多了。
话是大实话,可把王安石支持的新法贬的如此一文不值,是众人都没有想象到的。王安石毕竟是这个孩子的亲外公啊!
“一派胡言,本官在地方上实施的青苗法,已经造福了那里的百姓。怎么到你的口中就成了坑害百姓了?”对于蔡道这番话,反应最大的自然还是蔡卞,他立刻站出来反驳道。
“这位大人说得并没有错。可您自己的话中,就已经暴露出了青苗法最大不足之处。贫道之所以说青苗法坑害百姓,因为这条新法嘴巴的弊病之处,就在于因人成事,也因人败事。您当年在江阴的时候,开仓以低价将粮食借给百姓度荒。可您自己有没有先过,那个时候,您仅仅是个主簿而已,这件事,为什么知县不去做,县丞为什么不去做,而您一个九品的小官做得时候,那几位主官却又坐视不管呢?要知道,以您当时的官职来说,这么做已经逾矩了。”蔡道这一番话说出来,问得蔡卞是哑口无言。
蔡道没有在刁难自己的父亲,而是点出了青苗法的本质:“荆国公在实施新法的时候,过于操切。在没有见到新法成效的时候,就急于将之推行到全国。就拿青苗法而论,这条新法,无非就是借粮给百姓,让他们既可以满手高利贷的盘剥,又可以有粮食度过青苗不接的这段日子。陛下,贫道问您一句,如果大宋治下的百姓们家家户户都有三年之储的话,他们还需要这个劳什子的青苗法吗?”
“自然是不需要的!可你说得那中情况,实现起来实在是太难了。”赵煦点了点头,回答道。
“不错。不过,这件事稍后再说,陛下,荆国公在推行青苗法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具体实施这条新法的人,不是他,而是全国各个州府县上千名主政的文官啊!
而那个时候,这些出于底层的文官们,要么就是司马光他们一伙的,要么就是和当地那些放高利贷士绅们的代言人,他们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地为先帝和荆国公效力,而去得罪他们的金主和后台呢?
因此,陛下,你此次推行新法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啊!比如,这一次的免役法。我大宋实行赋税制度是两税法,田赋本身并不高。可徭役,特别是衙前役,繁琐复杂、路途遥远,费用昂贵,还需要当役者负责赔偿。这就是导致凡是服役的百姓困苦不堪,甚至有得为此家破人亡。
正是这种情况之下,我大宋的徭役制度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荆国公这个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可怎么改,就需要实践来证明了。当初,荆国公在推行这条新法,乡间开始征收的时候,那些处于底层四等户、五等户的差役钱却是被免除了的。”
第431 经廷辩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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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荆国公在推行这条新法,乡间开始征收的时候,那些处于底层四等户、五等户的差役钱却是被免除了的。
可后来呢?
事实证明,再好的新法,到了地方上就立刻被那些皂隶和贪官们改头换面,将良法变成了坑害穷苦百姓们的恶法。乡间的皂隶和地方上豪强串通一气,使得这些差役钱最终又被转嫁到了底层民众的头上。
荆国公之所以几度调整了免役法的政令,就是因为他在施行的过程中,自己也发现了之前制定的新法有不足之处。
所以,贫道站在这里,并不是阻挠陛下恢复新法。而是,劝阻陛下谨慎行事。您想恢复新法,也不需要一条一条这么慢的恢复。
不过,实施新法的地点必须选择在您眼皮子底下,也就是京畿地区。”
蔡道话音刚落,章惇便不解地问道:“蔡道,你之前说不能操之过急,此刻又说可以将全部新法同时实施。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何况,你为什么要建议陛下将新法实施的地点放在京畿地区。本官也承认,之前王公和蔡公实施的那些新法,的确是不尽如人意,其中缺陷和弊病还不少。那么,如果新法在施行的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的话,不是更容易引发京畿地区百姓们的骚动吗?”
“章大人,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陛下和韩相没有信心呢?在京畿地区实施新法,就是看在这些地方离着汴梁城很近的缘故。
这其中有三个好处:
第一、近。
京畿地区,匹马就能在一天之后跑一个来回,施行新法之前的布置,实施的过程中的监督,以及实施之后效果的观察,这些事情,陛下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获知。
第二、快。
如果,有哪个地方官员阳奉阴违、私下和地方豪族勾搭成奸、或是肆意改变新法的内容,您和诸位大臣一天只能就能立即知道这件事,而且,还能在一天之内迅速做出反应。
第三、人才。
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是荆国公在以往最为忽略的一点。
因人成事,因人废事。
人才,在实施新法的过程中,这个其实比新法本身还要重要百倍。
在实施新法的过程当中,陛下,您完全优选上上千名拥护变法,有才华、有朝气的年轻官员,让他们就任除了县令之外的官职,让他们参与到推行新法的过程当中,既可以让他们积累执政经验,也可以让他们深刻了解新法。再优选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员就任京畿地区各属县的知县。
无需这些知县理政,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看着这些年轻人,并且随时向丞相报备新法施行的情况。至于,监督各个属县的情况,则可以交给皇城司和御史们,来一个三层监督。就可以完全杜绝其中的弊病,或是引起什么比较大的骚乱了。
这样做的话,陛下,这些年轻的官员,虽然如今官职不显,可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在不久的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您的栋梁之材啊!”
“咝……!”蔡道说完之后,经廷里的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后生可畏啊!
众人暗自精心,他们都已经在心里认同了蔡道所说的办法。
“好,说得太好了。蔡道长,你的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赵煦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不过,他是听了蔡道的这番话之后,再想另外一个问题,一时难下决心,这话才说得有些迟了。
“陛下,关于免役法,贫道还有一个建议。
大道至简,万事万物都逃不过这个真理。
我大宋的文官们一直都嚷嚷着以农为本,可是,除了表面上比较低的田赋以外,各种各样的赋税层出不穷,多如牛毛,甚至于,有些府州县的主政官员及其下属们私自征收我大宋从来就没有征收过的税种。百姓结婚要征税,百姓家里面生了孩子要征税,更有甚者,就是百姓家里面的一头猪生了幼崽,还是要征税。
多说秦朝暴虐,可我大宋征收的丁税可比汉朝的算赋要多几十倍。一直再为陛下您辛勤耕种粮食的百姓们身上的负担实在是太重了。唐朝实施的两税法更是让这种情况雪上加霜。底层的皂隶一年中有两次要到百姓的家中收税,他们代表着的是官府,却一直都在私下里盘剥着您的子民。
陛下,这些情况您真得都清楚吗?
元丰八年,河北官员们都说保甲们是聚众造反,可其实真实的情况是,那些保甲聚集起来,劫掠周边地主家中的存粮。一点都没有揭竿造反的意愿。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好不是那个郑侠,元丰六年,他到河北诸路救灾,却放任河北诸路州府县的官员将先皇拨付的救灾粮食私吞了大部分。他倒是高风亮节,没有从中捞取好处。
可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却是比那些贪官污吏的危害更大。
因为,他的名声越大,就是陛下您也不得不重用于他,而他的官职越大,担负重要任务或者责任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故态萌生。况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郑侠这样的货色,所收拢的手下自然大部分都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陛下,自从真宗皇帝引入占城稻之后,淮南和江南大部分土地,基本上都能够收获一年两季的粮食。可您不道的是,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并不是人们所想像的烟瘴之地。如果地方官得力的话,那里的粮食产量比江浙地区,比荆湖两路的都要多的多。有些地区的耕地,甚至能够在一年当中收获三季粮食。而琼州岛只要是耕地,基本上也都能够收获三季粮食。”
“此话当真!”猛然听到这么惊悚的事情,赵煦就是一个机灵,一年能产三季粮食,那大宋还会有粮食短缺的问题吗?
“自然是真得。”蔡道笃定的说道。
“陛下,如果蔡道长此言非虚的话,朝廷完全可以用海船将岭南的粮食运送到汴梁城啊!”杨畏研究过蔡道发迹史,自然就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对方潜在的实力。他知道,如今龙游县蔡家已经基本掌握了大宋海运九成以上的船舶的建造。
好不夸张的说,如今航行在大宋海域之中的海上船舶,八成都是蔡家制造的,而新船更是超过九成五的比例,剩下不到半成的海上船舶,还是泉州市舶司的造船厂利用蔡家的技术,建造的捕鱼拖船。如此一来,从遥远的岭南将粮食运送到汴梁城,一路上都可以经过海路和水路,不再是幻想了。
而且,这条运输路线比起大运河来,还有一个无可比拟的优点,那就是路上的消耗。都说海运危险,可每年大运河沿岸的转运使报上来的损耗甚至超过了海运船舶的损失数量。
这一点,不单是杨畏知道一点,章惇和蔡京更是心知肚明。
其他人心中也自然明白蔡道最后这句话的意义。
赵煦还没有把蔡道给他进献的那惊天三策说给其他任何人得知。
前几天,蔡道已经亲口承诺了,由他自己亲自出面去摆平那些勋贵武将和皇族。剩下最大的那些麻烦,却对于在座的各位大臣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麻烦。因为变法派中大多数官员基本上都是南方人,而保守派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北方人,而且,这些北方官员都是累世的世家大族。
如此损人利己的做法,相信章惇、杨畏、曾布、蔡京、蔡卞他们都是很愿意这样的处置的。何况,这一次利益受到损失的这些人还都是彼此都恨之入骨的政敌。
一年三季粮食收入的岭南、琼州岛,这一桩柱,一件件都在冲击着堂上诸位大臣的心灵。
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怀疑蔡道所说的那一年三季粮食收入是否属实。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当初就是因善于种粮食起家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能在稚龄被纳入到了宋神宗的眼中。
其实,蔡道所说的一年收获三季的粮食,章惇在荆湖南路就曾亲眼见证过,有这样一个地方,因为当地是以温泉种植水稻,的确是做到了可以一年收获三季粮食的,这在北魏《齐民要术》中有记载。
“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赵煦重重拍了一下御塌,高兴地说道。
第432 被吓呆了的韩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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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赵煦重重双手拍了一下御塌,高兴地说道。
“韩相公、章大人、杨畏、两位蔡大人、两位曾大人,你们几位下去之后,先商议一下恢复新法的事宜,有了结果之后,呈报给朕。”
蔡道见赵煦没有留自己的意思,便准备转身离开。
却听身后的赵煦突然放大了声音说道:“蔡道长,别忘了你答应朕的事情。吕家那件事就快要散播出去了。纸终是包不住火的。”
“贫道晓得了,今日之内就会给你答复。不过,陛下,贫道这次去见的都是武臣和皇族,交谈的时候,肯定有些话比较犯忌讳。就是不说皇城司,贫道这话刚出口,肯定就会有人到您这里来告状。如果您实在是不愿意贫道和这些人接触的话,此事就此作罢,如何?”蔡道自然知道赵煦所说的事情是什么。
无非就是由他劝说汴梁城里的武将世家主动放弃家族中所占据的土地,不过,蔡道还是先给赵煦打打预防针。宫内宫外,小人随处都有。
何况,朝中的大臣现在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赵煦一下子开掉了五位丞相,却没有依照惯例,将他们都贬到地方上任职。哪怕是像蔡确和章惇在元佑元年被贬到岭南那样,保守派的大臣也能籍此观观风色,而变法派的大臣们都在一直期盼着另外五个丞相的位置。
如今,也就是只有韩维一个人霸占着正相的位置,而章惇却出人意料的出任了三司使,这个位置当然重要,其职权一点都不亚于丞相和枢密使,但是,这个官职的品级和声望自然是赶不上正相。
如今,最有希望担当剩下一个正相位置的人就是蔡氏兄弟,一个之前就开封府尹,还担当过出使辽国的使者,资历和经验都足够了。
可蔡卞却也有他的优势,别忘了,他可是新法首功之臣王安石的女婿,也是志同道合的女婿,而蔡道这个运财童子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便已经出家,可血浓于水的牵绊并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
赵煦一听蔡道的话,便一瞪双眼,说道:“这个臭道士,当朕是昏君吗?只要是公开场合说出来的话,朕一概恕你无罪。放心去给朕把差事办好就行了。”
这时,那几位大臣鱼贯着离开了,唯独韩缜走得有些慢,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冲着赵煦施了一礼之后,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爱卿,但说无妨!”韩缜毕竟是个老人,赵煦恭敬地说道。
韩缜斟酌着说道:“陛下,如今朝中只是老臣一人为相,是不是有些不妥啊?而且,吕大防、范纯仁和苏颂他们藐视陛下,该当重罚,可陛下,您如今还将他们稽留在京师,难免会让其他大臣心存疑虑啊!”
这个老家伙当然想一个人独相了,可是这样实在是太招忌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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