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这回不怪我们，是那臭丫头欺人太甚！”
“抢了一次又一次，根本没把我们无为剑居放在眼里！分明是来羞辱我们的！”
“小师叔，你没看到，昨天夜里，她差点没把我们都弄死！心怀叵测！”
月皎皎洗干净了脸，素净俏丽的脸蛋上娇蛮无存，仅剩下浓浓的哀怨，“我昨天差点被毁容了，女孩子的脸多重要啊，就算是同道之人，下手也太狠了，有违道义。”
宋端见那少年稳坐原地，只管喝茶，神情冷淡，心知是各位同门的说辞没能打动他。
无为剑居很注重小辈们的教育，但，绝不溺爱。这同样的话，要是告到缥缈师叔那里，一定会被骂得狗血喷头。
丢脸的玩意儿，打不过人家居然还有脸回来告状！全体都有了，去后山跑二十圈给劳资思过去！
宋端略一思量，“那姑娘出手时，身上带有浓郁妖气，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境界却深不可测，出手后妖气却又诡异消失了。我只怕，是遇到了邪修。”
一直被他们围拢着，静坐饮茶的少年，至此，终于抬起头，睫毛映着金色晨光，神情微冷，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凉意，“邪修？”
一旁的小崽子们见师兄如此说，心中猛然一击掌，师兄好样哒！没错！就是酱紫！邪修！！
少年眉头忽然皱起来，目光落在窗外重重楼宇之中，抓起桌上的长剑，一言不发，从窗口纵身跃了下去。
月皎皎惊呼，“小师叔，你去哪里？”
少年身影雾气般飘远，留下一句话，“有妖气。”
引凤楼两条街之外，卖鲜鱼果蔬的，糖炒栗子的，面饼包子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虽然天色刚亮，并不宽敞的街道上却已挤满了人，叫卖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招呼叙旧声此起彼伏。
街角一处不起眼的豆花摊铺前，黑衣少女坐在小板凳上捧着碗伸到卖豆花的婆婆面前，“再来一份！”
卖豆花的婆婆笑眯了眼，“好嘞。”
阿沅苦着脸，姥姥哎，人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我怎么就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一边想着，一边把小板凳不由自主又往林果身边挪了挪。整个人几乎紧挨着林果。
哼，才不能承认是因为人类恐惧症呢，那多丢脸。虽然小爷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没见过几个人类，但小爷才不会怕你们这些两条腿的动物呢！
他们身后的小巷口，一个出来遛鸟的老爷子正在唾沫横飞的跟人讲着城里最新发生的大事。
“……嘿，结果呢，林老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把自家闺女送给山神老爷当小妾，啧啧，风陵城首富又能咋地？山神老爷跺跺脚，我们都得喝西北方啊。”
“你咋知道林老爷把闺女送过去了？”
“我亲眼看见的呀，昨天傍晚，红轿子停在金鲤池边，姑娘哭得可惨了！”
“你眼睁睁看着山神老爷把林家小姐接走了？”
“那当然！轿子凭空飞到天上去了，你说，是不是山神老爷显了神迹？算一算，这是风陵城被请走的第七个姑娘了吧。”
“是啊，山神老爷好大的胃口……”
“嘘，可不能妄议神明，会遭天罚的！”
“……”
阿沅捧着豆花碗撇了撇嘴，这些人类可真够蠢的，随随便便就能哄骗，被妖怪吞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他生得糯白，身上还披着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小团子似的人，柔软可爱。
冷不丁的碗里多了两勺糖浆，卖豆花的老婆婆摸摸他的脑袋，“快吃吃看，不甜婆婆再给你加点。”
阿沅咧着嘴方欲笑，忽然心底生出恐惧来，抬头看去，西南方一股强大妖风，摧枯拉朽地朝这里卷来！
黑云笼罩在头顶，阴风四起，像是狰狞无形的怪兽在街道上叫嚣，将一切挡在面前的东西全部撕碎！
忙碌的小商贩们被这阵势吓到，人仰马翻，惊叫着四处逃命，“——快跑啊，妖怪来啦！”
这回倒是说准了，妖怪的确来了。
兵荒马乱中，林果依然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吃豆花，眼皮子都没抬，她爱极了豆花碗里放的小鱼干，压根没把那股妖气放在眼里。
老婆婆被满街的“妖怪来啦”吓得趴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阿沅拉着老婆婆的手，认真地安抚道：“婆婆别怕，有我姥姥在呢！”
“这……这姑娘是你姥姥？”老婆婆在遭遇生命威胁的巨大恐慌中，还不忘抓重点。
“咳……别在意这些细节啦，快看，妖怪真来了！”
黑云低垂，遮天蔽日，好大的阵势，唯恐别人不知道妖怪来了。
阿沅在心底默默为这只傻妖点了根蜡烛。
煞·笔玩意儿，就连他这个不怎么出山的小妖都知道，人妖殊途，不要随便在人类的地界浪摆，无为剑居的大小道士可不是吃素的，会找你喝茶哟。
不得不说这只妖运气也太差，明目张胆闯进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栽到了树妖姥姥面前，这都是命。
阿沅托着腮，眨巴着大眼睛，进入看戏状态。不料后背忽然一紧，紧跟着脚下一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上了天！
扭头一看，黑云中伸出一只利爪，把他抓到了半空中。
——我去！跟我有啥关系？为毛找我？我只是个看热闹的孩子！
阿沅吓得屁滚尿流，扯着嗓子喊道：“姥姥救我！”
第009章 小师叔，就是她！
林果放下豆花碗的同时，释放了一道灵刃。
抓着小团子的黑爪被灵刃齐腕斩断，阿沅嗷嗷叫着落下来，被林果单手接住。
阿沅一颗噗通噗通跳动的小心脏终于落回胸膛，四处摸摸，手脚脑袋都在，咦——
他愤怒吼道：“姥姥，我的狐狸尾巴被抢走了！”
林果往他身上一瞟，果然，那条他非常喜欢的白色狐狸尾巴被抓到天上不见了。
阿沅怒吼，“这是姥姥送给我哒！特意留给我，连血都没沾上一滴的！混蛋，你怎么敢抢我的尾巴！”
林果被他吼得耳朵疼，拍拍他的小脑袋示意安静。
黑色乌云之下，少女周遭恍如有道无形的结界，将豆花摊和摊前的几人笼罩其中，邪雾狂风不能撼动分毫。
少女黑衣雪肤，冷着脸，能看出心情不太愉快，望着天上的黑云冷冷道：“把我们的狐狸尾巴还过来。”
声音不大，清清脆脆，一点没被风吹散。
“还？”黑云之中忽然发出凄厉的长笑，“你们的尾巴？这是我夫君的尾巴，我的夫君啊……说——你们是不是杀了我的夫君？”
阿沅冷嗤，“噢，你就是那只不在山洞的母狐狸啊，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尾巴，我说是他自己砍断送我们的，你信么？”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凄厉至际的狂笑。
阿沅被她笑得发孀叛溃骸靶ζㄐΓ》杵拍铮∧俏舶湍憔烤垢桓颐牵坎桓莨治颐遣豢推 �
还没轮到他们不客气，一道呼啸着金光刺破头顶黑雾，雾气层层激荡，阳光从雾气缝隙中撒漏下来。
阿沅余光瞟到街角来了一个人，一个少年，眉眼张扬冷傲，蓝白道袍，背着长剑，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艾玛——赶紧麻溜地躲在林果背后藏了起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无为剑居的小师叔，沈湜。
沈湜厉害么？阿沅不知道。
据说这人是少年天才，才十七岁已步入金丹修为，是最有可能追上无为剑居上上上辈，那个天纵奇才虐遍天衍无敌手的秦牧风的人。
阿沅虽然住在括苍山，但他见过的剑修寥寥可数。阿爹曾经特意在沈湜路过时将他塞在石头缝里伪装好，对他耳提面命：看到没，就是那个人，以后见到就躲得远远的，千万别不长眼冲撞了。
就是这个人啊，就是沈湜啊。
不过，沈湜虽然厉害，毕竟还是个人类幼崽，树妖姥姥可是化神境界呢，应该不至于怕他。想到这里，阿沅有些暗搓搓的兴奋起来。
天上妖气被沈湜斩断之后，像水波似的荡漾着，很快又重新聚拢起来，甚至更加浓郁，更加阴沉。
沈湜手指一寸寸拂过剑身，刺目的金光自他手指间发散，已经聚集的妖气被光芒照射，重新动荡，阳光透过黑雾的缝隙斑驳撒落。
林果瞟了他一眼，扬眉。
呵，那天将她穿咸鱼似的一剑戳到柱子上的小道士，冤家路窄。
这可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小鲜肉，年纪不大，体内已经凝结出金丹，拜树妖的记忆所赐，林果知道，这对人类而言可是相当不容易的。
金丹啊，大补呢，若是吞了他……
咳，算了，有命吞没命消化。吞了这只小的，老不死的一定找她拼命。这么想着，就有点意兴阑珊。
这是沈湜第一次见到林果……的分身。
黑发黑眼的少女，肤色雪白，容颜稚嫩，圆圆眼睛，睫毛搭下来有种莫名无辜之感。
无辜可怜当然是幻觉，惹了这样难缠的妖怪，也没有畏惧，脸上尽是挡不住的不耐烦。
“小师叔，就是她！”月皎皎的声音穿透迷雾，又兴奋又愤怒。
雾气中沙沙的脚步声接踵而来，是七八个白蓝道袍的少年男女。
大家心里都很兴奋，太巧啦，一定是祖师保佑！既碰到了臭丫头，又碰到了妖怪，还有小师叔！
嘿嘿，这回无论如何也吃不了亏吧？
林果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了，小屁孩们，还想跟姐姐抢怪，你们还嫩着呢。
作为一个身负重伤，名义上境界高深其实随时可能去见佛祖的妖，林果恨不得一分灵气掰成两半花。
肩膀上那道大裂缝就是无底洞，靠这么一点一滴的攒灵气，啥时候能补好啊！
……不能细想，一想就心痛，林果这一生最憎恨贫穷！
蚊子再小也是肉，谁跟我抢跟谁急！
沈湜手指在长剑上弹了一下，清越的剑鸣刺破迷雾，“摆阵。”少年声音并不高，却带着种可以被依赖的沉稳。
宋端扬声：“太虚冲霄阵，皎皎阵眼，摆阵！”
小师叔的意思，显然是先收拾了这只作乱的妖怪，再来跟这姑娘论是非。以小师叔的功力，自然不需要冲霄阵增加功力，那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些人了。
莹色光芒刚从剑阵中腾起，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卷来的狂风，吹得天地色变，一只来不及躲避的小花狗嗷嗷叫着被吹上了天。
低沉的黑云被这狂风一吹，像被双无形的大手拧过似的，碎成了破棉絮。太阳露出来，久违的明亮阳光照耀在狼藉的街道上。
众小兔崽子齐齐咦了起来，难道是小师叔把这些妖气都弄走了？小师叔真厉害！
街角，离豆花摊子不远的地方，靠墙站着个精神恹恹的姑娘，面色蜡黄，弱不胜衣。怎样看，都像是无辜的路人。
然而，她手中抱着一条毛茸茸的雪白尾巴，阿沅之前丢掉的尾巴。
阿沅惊叫起来，“那是我的尾巴！”
狂风平息的刹那，黑色妖气悄然自地下钻出，像朵张着大嘴的贪婪霸王花，气势汹汹地朝着那蜡黄脸的姑娘围拢而去！
沈湜脸色变了。
黄脸姑娘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碧色冷光，褪掉柔弱保护色，露出属于妖类的残虐嗜血来。
源源不断的强大妖力从她身上释放出来，因为妖气乍显，衣服和发丝上凝成出细碎冰凌。
她临风跃到半空，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声音嘶哑而凄厉，“你们杀了我夫君，我要这整城的人都为他陪葬！”
月皎皎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小师叔，这女人就是城里作乱的妖怪？”
一边召唤出黑雾，搅得风云变色，人心惶惶。另一边，她自己却早已隐匿于人群之中，真是狡猾啊！幸好这趟有小师叔在。
沈湜立在酒肆檐角上，衣带临风，手中长剑归鞘，冷漠目光，直直落在黑衣少女身上，带着挑剔与审视。
第010章 强大得不像人！
少女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睛懒懒一转，又挪到妖怪身上，丝毫没把他当回事。
宋端低声喝道：“皎皎，噤声。”
这么强大的妖气和威压，这女妖估计已进入凝元上阶，这个时候，他们这些才不过筑基的小屁孩还是保持沉默，静静观看好了。
难得一见的小师叔实例教学，走过路过决不能错过啊。
黑色妖气自铺着青砖的地面上悄然滋生，影影绰绰，似互相缠绕的蔓延，攀附着，追逐着，倏然收紧，离弦弓箭般射向半空中的妖怪！
宋端大吃一惊，那些东西是什么？……妖气？
仔细一看，巷口黑衣少女手指间丝丝缕缕缠绕着的正是同样的妖气。
她手指轻快弹动，半空中黑色藤蔓翻飞如影，攻势剧烈凶猛！
宋端反应过来了，其它人自然也多少都看出来了些。
“小师叔，她是个邪修吧？”月皎皎清脆又带点兴奋的声音打破寂静。
沈湜依然站在檐角，手握长剑，神情微冷，静默旁观。
藤蔓如妖花绽放，枝蔓牵连，延展半片天幕，迎风而动，妖冶冰冷。在妖气汇聚成网之前，女妖蹑云而出，很轻易地摆脱了控制，转身冷笑着在半空朝林果投掷了一团血色雷火！
林果眯起眼睛，失误。以她现在的法力，绞藤杀不能发挥全部威力，还浪费了好多灵气。
灵气——就是生命！
林果穷，非常穷，任何消耗灵气的行为都会令她生气。这年头，撸个怪也这么艰难了。
她并不厌烦战斗，但她讨厌无谓的战斗。
如果问阿沅林果的战斗风格是什么，小家伙一定会说：快狠准，一巴掌能呼死的绝不会呼两巴掌，老厉害了！
让林果自己说嘛，至上的战斗原则只有一条：节省灵气。
众人只看到街角站着的黑衣少女，冰冷眼眸越发黑沉。
狐妖雷火从天而降，轰鸣的紫色雷团电闪不断，朝她头顶直直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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