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可怖的是,那柄一直在飞速旋转的短剑在饮了方才那两个亲随护卫的血之后,竟还意犹未尽。
只见它忽然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调转方向,向左语松的颈间割去。这位忠义盟的副盟主顿时被吓得向地上一扑,极其狼狈地避了过去。
那柄短剑在左语松的头顶上飞掠而过,竟一下削掉了他的半个发髻。
随后,它似被什么牵引一般,“嗖”地一声,又向左侧窗边的那两个亲随护卫飞去。
那两个亲随护卫不是没有时间躲,但他二人早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于是,那“嗖”的一声,便成了他们在这世上所听到的最后一个声响。
当那柄已沾满鲜血的短剑又向寒冰身后的那两名亲随护卫飞去时,那两人却已在它飞到之前,就各自捂着冒血的喉咙倒在了门边。
而此时,寒冰则用他那只刚刚发出过离别箭的左手,将那只余劲未歇的短剑轻轻一收,然后随意地向地上一丢。
短剑撞击上光滑的青石地面,发出“呛”地一声脆响,宣布了这场杀戮的结束。
眼睁睁地看着那六名亲随护卫眨眼间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甚至连一声临死前的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左语松的脸已变得一片死灰。
他仍保持着方才跌坐在地上的姿式,一条腿蜷缩在身前,而另一条腿则向一侧软软地伸着。
因为丢了半个发髻,灰白的碎发零乱地垂落在他苍老僵滞的脸上,已完全没有了不久前那个还幻想着明日坐上盟主宝位的左副盟主的威风霸气与志得意满。
嘴唇哆嗦了半天,他总算是能够发出了声音:“离别箭,你用的竟然是离别箭!你到底是谁?!”
寒冰不禁咧嘴一笑,“事到如今,左副盟主关心这个还有何用?知道与不知道,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想必也没有什么分别。”
左语松此刻已慢慢冷静了下来,哼了一声,道:“那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动手?”
“因为我还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而这个答案,目前只有左副盟主你能告诉我。”
寒冰一边说,一边背着手慢慢绕过桌案,来到了左语松的面前。
“既然只有老夫知道答案,那我为何要把它告诉给你这个一心想要我命的人呢?”
左语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这个问题恐怕也一直在困扰着你,想必你也不希望将它带进棺材。”
寒冰的嘴角虽是噙着一丝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情,丝毫没有给左语松留下任何生机。
左语松微眯了眼睛看着寒冰,良久才道:“你要问的是沈青萝?”
寒冰含笑点了点头。
左语松又沉默了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此事确实困扰了老夫许久,而我也不该用它来与你谈条件。无论忠义盟与隐族人之间有何种深仇大恨,北人都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这么说,沈青萝果然是北人?”
“她的真实身份我尚未查清,但她与宫彦的关系绝非一般。只是当时我并不知宫彦是北人,便也没有去留意他二人的接触。
这次郑公公设计诱杀你,本打算事后再将罪名嫁祸给济王。我便想,可以利用此事除去沈青萝,将她说成是济王的人,灭了她的口,同时也是拔去了北人安插进来的一颗钉子。
可惜事与愿违,赵展竟被你给杀了,而沈青萝也借机出卖了济王,搅乱了局面,令我一时间无法对她下手。
而且更为棘手的是,行云堂的堂主古凝与沈青萝也有一腿,若不事先计划好,恐怕很难解决掉这个精明狡诈的北人女子。”
“你可知宫彦如今已在为郑庸效力?今日的武比现场,他一直躲在宾客中操纵禁军。”
左语松不禁怔了怔,犹自不信地摇头道:“不可能!郑公公为何要与北人勾结?”
寒冰笑了笑,“不外乎就是一个‘利’字。谁给的利大,他就投靠谁。在他这种人的心中,可没有什么忠义可言!”
听他这么说,左语松的老脸不禁一红。
就是那么一个不忠不义的奸宦,却被自己奉为神明一般地言听计从。如今想来,自己枉活了这么多年,带领忠义盟在江湖中叱咤风云,最终竟沦为了一个狗太监手下的一条狗!说到底,不也是为了一个“利”字吗?
想到这里,左语松不由嘿然冷笑着道:“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今日死在你手里确是一点儿也不冤!只不过忠义盟与隐族人之间的仇恨,从此便是结定了,你也会有为此付出代价的一天!”
寒冰肃然点头道:“这些由几代人共同结下的仇恨,确是要有彻底清算的一日。是非对错的争辩在死亡面前都已显得苍白无力,唯有鲜血才能洗去这多年的仇怨。
不管你左副盟主信还是不信,但是我相信,终有一日,忠义盟与隐族人会放下彼此间的仇恨,携手对抗外敌,共享太平盛世!”
左语松又眯着眼看了寒冰良久,突然哈哈一笑道:“虽然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你这最后一遭!好了,动手吧,给老夫一个痛快!”
寒冰轻轻一抬左手,一道箭气无声无息地贯穿了左语松的咽喉。
没有再去多看一眼那具瘫倒在地上的尸身,他将那块蒙面巾重新戴在脸上,从容不迫地走到门口之后,又转过身来,审视了一遍屋内的七具尸体。
然后,他猛地一抬头,两声尖锐的箭啸之声便从他的喉间发出,停顿数息之后,他又发出了同样的一声箭啸。
随即他便迅疾地回身打开房门,几个纵跃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第二百章 私订终身
离开了那个已乱成一片的忠义盟总舵,踏着皎洁的月光,不知不觉间,寒冰又来到了凌弃羽的墓前。
远远地,就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坟旁多了一个纤秀的人影。
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对着自己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竟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其实来此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洛儿。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是能够隐隐地感觉到,在经历了日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之后,洛儿也许会再次到这里来,向她想象中的那位“不死”客,诉说她无法向其他人,甚至包括她的师父诉说的心里话。
犹豫了片刻之后,寒冰从怀中拿出那张银色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悄然走向了水泠洛。
他的脚步虽轻,却并没有刻意掩去响动,当水泠洛闻声转头看向他时,他便立刻停了下来。
“洛儿姑娘,果然是你!”他用凌弃羽的声音开口道。
水泠洛一见是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凌大哥!我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
“我总感到他还没有离开,所以每日都会来陪上他一会儿,免得他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觉得孤单。”
听了他这几句颇有些伤感的话,水泠洛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其实寒冰这话本是说得半真半假。
因为他知道他的凌大哥是个极为洒脱之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心中虽有牵挂,却仍会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前。
反倒是他自己始终放不下那份兄弟之情,总想回来看看自己的这位大哥。
当然,今夜他来此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洛儿。但是对于这一点,他自然是绝对不会说出口来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话竟会将洛儿惹哭,不由有些乱了手脚,暗骂自己不会说话的同时,只想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安慰上一番。
可是脚下只向前移动了半步,他就生生地停在了那里,微微伸出来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洛儿姑娘,”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平静,“我们隐族人都相信,人的身体虽然死去了,但灵魂不灭。而且,他的一部分魂魄会附着在另一个人身上,借着那人的双眼来看这世间的一切,看他所关心的人们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真的吗?所以你们隐族的武士才称自己为‘不死’?”
水泠洛的眼角挂着泪花,但眼中已少了些悲伤之色。
见到伊人这种宛若梨花带雨般的清丽芳容,寒冰不由倍感怜惜,终是在最后关头没能管住自己的心,走上前去,用掌背轻轻为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水泠洛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任他帮自己擦去眼泪,眼中竟突然闪过了一丝恍惚。似乎在不久以前,也曾经有一个人,用他的掌背为自己拭泪……
“萧玉”
她猛地捉住了寒冰未来得及从她脸上收回的那只手。
寒冰的眸光顿时一暗,却并没有设法抽回自己被她紧握住的手,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道:“洛儿姑娘,你认错人了”
水泠洛闻言抬头看着寒冰,有些迷乱的目光渐渐恢复了清明,但她并没有松开寒冰的手,而是抬起了另一只手,向寒冰脸上的面具伸去
寒冰顿时心里一惊,忙用另一只手捉住了水泠洛那只业已碰到他脸上面具的手,同时沉声道:“请洛儿姑娘见谅,这面具实在摘不得!”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水泠洛不甘心地想要挣脱被寒冰捉住的那只手,而她自己那只本来抓住寒冰的手也突然松了开来,再次试图去摘寒冰脸上的面具。
结果,她的另一只手也被寒冰牢牢地给捉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因为你太冲动,见过我的真面目之后,难免会在人前露出破绽。这样一来,将会给你我都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寒冰的语气极为严肃,因为事态严重,他此刻已顾及不了洛儿的感受了。
水泠洛咬了咬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过面具盯着寒冰的双眼,“这么说,我应该早就见过你!”
寒冰“呵呵”一笑,摇头道:“我刚从泉州来到景阳,你又如何会见过我呢?只不过我从此便要呆在这京城之中,难免会有与你碰面的机会,而白日里我又不可能总是戴着面具。
之所以不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就是怕以后真的见面时,你会忍不住显露出见过我的神情,从而破坏了我的计划,甚至还会暴露了我的身份。”
水泠洛不服气地噘了噘嘴,明显是不同意寒冰对自己的污蔑。
可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忽然笑了起来,道:“不看便不看,反正今后我若真的见到你,一定会将你给认出来的!”
“哦?”
寒冰轻笑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水泠洛的手,“那我们不妨就来做个游戏吧。如果哪一天洛儿姑娘真的把我给认出来了,便扯一下自己的右耳,而我也扯一下自己的左耳。那就算是我输了,如何?”
水泠洛一听说要做游戏,立即童心大起,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一边说,她一边抬手扯了一下自己小巧的右耳垂儿,问道:“是像这样吗?凌大哥?”
寒冰点了点头,竟也孩子气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左耳,道:“就是这样!”
水泠洛见状突然“咭”地一笑,“凌大哥你方才扯了自己的左耳,是不是就算认输了?”
寒冰顿时被她逗得哈哈一笑,“你这调皮的小丫头,竟然比我还要无赖!”
水泠洛听了,却微微怔了怔,实是想不起面前的这位凌大哥何时“无赖”过。
幸好她转瞬便记起了那日在思源客栈中,凌弃羽捉弄公玉飒容的那一幕,不由捂嘴一笑,道:“不过凌大哥你到时候可不许对我耍赖,明明被我认出来了,却故意不承认,不扯自己的左耳朵!”
寒冰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得意忘形之下的小小口误,好在并未引起洛儿太大的疑心,暗自松了一口气之余,他忙笑着接过她的话道:“我既然提出这个游戏来,自然就不会再与你耍赖了!”
“那”水泠洛转了转眼珠,语声轻脆地笑问道,“那若是凌大哥你真的输了,该怎么罚你呢?”
难得见到洛儿如此开心,寒冰的心中也倍感欢欣,只觉这一生都应该这样哄着她,不再让她伤心落泪。
“这还不容易!若是我输了,便将我兄弟手中剩下的那把‘奔月’剑也讨来送给你,让它们凑成一对儿。”
水泠洛一听,更是笑弯了一双眼睛。她本是使剑的人,而且师父确曾教过她一套使双剑的剑法。到时候一对神兵在手,怕是就连那个公玉飒容也未必能打得过她了。
她在这里欢喜得不得了,却不知寒冰这小子也在肚子里笑开了花。
原来,他提出的这所谓的游戏,其实是隐族人的一个古老传统。
男女相悦,女方若是羞于表达,就偷偷在男方面前扯一下自己的右耳,而男方若是对女方也有爱慕之意,便要扯一下自己的左耳,算是就此许下了誓言。
随后,男方便要送给女方一样信物,也可称作是聘礼。而女方一旦收了男方的信物,那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双方都不会再反悔。
寒冰虽然明知自己现在绝不可能与洛儿在一起,但一想到能与她以这种隐族人的古老方式私订终身,就不由得暗自开心不已。
第二百零一章 心甘情愿
寒冰正在那里为自己的小小诡计得逞而暗自得意不已,又听到洛儿脆声一笑,道:“本来我今日还有些不开心,但与凌大哥你说上这一会儿话,就觉得那些烦恼都不见了。凌大哥,我明日还来这里与你说话可好?”
他的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欣喜。
“好啊,反正我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这里,你若得空就过来吧。”
轻“嗯”了一声之后,水泠洛抬眼看着他,突然问道:“凌大哥,你来京城这几日,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寒冰的人?”
寒冰怔了怔,随即答道:“确是略有耳闻。听说他今日与禁军大统领赵展比武,还将那个赵展给杀了。怎么,你也认识这个寒冰吗?”
“我”水泠洛犹豫了一下,才又接着道,“我也是今日在比武场上见过他。我想请凌大哥你替我查一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有,他杀了赵展,自己也受了伤,若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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