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湘君只是笑了笑,请这位皇帝陛下落座看茶。
她轻轻瞥了一眼宇文罡的脸色,微带叹息地说道:“人生有四季,谁不经风雨?便是尊贵如皇帝陛下您,不是也有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时候吗?”
宇文罡顿时将手中的白玉茶盏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放,仰头叹道:“湘君果然是一语中的!想我宇文罡乃是堂堂的大戎之君,却是连大戎的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就连一个猪狗不如的落魄太监,居然都敢不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心绪不宁,莫非还是为了昨日之事?”
花湘君目光微垂,淡淡地问了一句。
“唉!”
宇文罡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花湘君,却发现她的目光正盯在手中的那只白玉茶盏上,似是被上面所雕刻的精致图案所吸引。
见到自己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又被如此忽视,宇文罡的心中不由更觉不快。
可他又清楚得很,花湘君本就性子冷淡。此刻她能与自己单独相对,听自己发几句在别人面前根本无法发的牢骚,已是颇为不易了。
自觉没趣地喝了一口茶水,宇文罡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湘君”
花湘君这才惊觉到自己正在走神,不禁略带歉然地对宇文罡笑了笑,道:“陛下刚忙完政事,想是腹中有些空虚。此刻还未近午,不妨先用些点心可好?”
“这”
宇文罡其实有满肚子的话想对花湘君说,哪里还有心情用什么点心?
但他突然想到,这应该是湘君第一次主动留自己在寒香阁中久坐,机会难得,实是不该辜负了佳人的一番好意。
于是,他连忙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不知湘君这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点心?”
花湘君抿嘴一笑,“若是没有好点心,湘君又怎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哦?”
宇文罡的眼睛顿时一亮,只觉今日的湘君似乎比往日更添秀色,而且她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愈加温婉亲切。
他这位皇帝陛下当即便忍不住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听湘君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些急不可耐了!究竟都是些什么好点心?”
花湘君不由再次抿嘴一笑,没有答他,而是轻轻拍了拍巴掌。
一位候在门外的宫女闻声快步走了进来。
花湘君吩咐她,马上将自己刚在厨下做好的点心呈上来。
那宫女连忙答应了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这时,宇文罡不禁有些惊讶地低声道:“原来这些点心竟都是湘君亲手所制!莫非你知道朕今日会来,所以特意做给朕吃的?”
听到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如此把他自己当一回事,花湘君险些当场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只在脸上露出一个略带了些羞意的笑容。
“这些点心确是湘君早已备下。若是陛下今日不来,我也会派人给陛下送些过去。
只因昨日我见陛下离开时,心绪烦乱,神色郁郁,便有些担心陛下太过专注政事,因此忽略了定时的茶饭,以致有伤龙体。”
这番话虽不是宇文罡最想听到的,但其所带给他的惊喜,已是远远超出了预期。
湘君居然在关心他!
这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湘君!”
他激动不已地唤了一声,刚想借机伸手去握住花湘君的柔荑,却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给生生打断了。
只见方才的那个宫女又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只精美的龙凤描金攒盒。
攒盒之中,整齐地摆放着五、六样精致的小点心。
待那宫女退出去之后,花湘君轻轻拿起筷箸,从盒中夹起一块小点心,放在了宇文罡的面前。
“这是我用宫人收集到的桂花,和着其他干果,做出的几样小点心,请陛下品尝。”
虽是偷香未成,但见湘君亲自夹了她亲手做的点心给自己,宇文罡的心中多少还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他将那块点心送入口中,只觉甜而不腻,清香酥软,实是就连自己这位皇帝陛下都从未有幸尝到过的人间美味。
连声赞叹不已,他此时已经忘记了帝王的威严与矜持,竟长臂一伸,将那只攒盒直接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始兴致勃勃地品尝起其他几样点心。
结果这一尝之下,他又惊喜地发现,这些点心有的微酸,有的微咸,甚至还有的微苦。
但它们皆是各有风味,入口即化,回味无穷,令人生出一种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都一并吞下肚的感觉。
见宇文罡吃得欢畅,花湘君不由莞尔一笑,道:“既然陛下喜欢,我便吩咐宫人再备下两盒,给陛下带回去慢慢吃。”
宇文罡听得连连点头。
接着,花湘君又随口说了一句:“稍后,我去慈宁宫请安,给太后也送去几样尝尝。”
想是被刚咽下的点心呛了一下,宇文罡不禁接连咳了几声。
花湘君忙起身给他端去茶水,同时柔声劝道:“陛下切莫心急,先喝些茶水,润润喉。”
宇文罡端起来猛喝了一大口,然后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便急着开口道:“非是朕心急,而是湘君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没有对你说!”
第四百二十一章 红颜知己
见这位皇帝陛下表现得如此情急,花湘君却是不甚感兴趣地垂眸笑了笑,道:“湘君怎么说也是一名医者,对于养生之道,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
方才我便已劝过陛下,莫要太过忧心政事,以致误了日常的饮食。此刻陛下点心还未用上几口,便又要再提那些朝堂之上的烦恼事。
这岂不是让湘君左右为难吗?不听罢,怕扫了陛下的兴致。听罢,又难免会影响到陛下进食,有伤龙体。”
宇文罡顿时被她说得愣在了那里。
如今在这大戎朝野上下,唯有那位独掌大权的皇太后,才偶尔会在恼怒之际,冷言冷语地说上他一、两句。
其他的人,焉有一个胆敢如此毫不留情面地教训他这位皇帝陛下?!
可不知为何,听到湘君这番甚为不客气的言辞,宇文罡还就是生不起气来。
不但不生气,他的心中反而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认为,这是佳人在关心自己。
结果,就是带着这几分小小的窃喜与得意,他这位皇帝陛下竟突然间朗声大笑起来。
花湘君却是被他笑得好不尴尬,不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佳人轻嗔薄怒,最是令人心动。
宇文罡的心已在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过,他很清楚湘君外柔内刚的性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以致弄巧成拙,破坏了两人之间刚刚取得的这稍许颇为喜人的进展。
猛地端起一旁的茶盏,一口喝干了里面已经变凉的茶水,宇文罡总算是让自己那股蠢蠢欲动的激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先是偷眼看了看湘君脸上的神色,然后,便故意装出一副委屈之状,开口诉苦道:“湘君,我知你不爱听那些朝中琐事。可除了你,朕却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够无拘无束地说些知心话之人!”
花湘君闻言,不由淡淡地一笑,道:“陛下想必是误会了!我终日呆在这座寒香阁中,早觉沉闷生厌。而陛下能够时常前来看望,还与我说些外面的趣事,湘君的心中实是欢喜不已!”
说到这里,她却忽然垂下目光,轻叹了一声,“可是陛下应该明白,太后视我如棋子,以用来控制陛下。如果陛下将我当成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心人,岂不是正好遂了太后之意?”
听她这一说,宇文罡才顿时醒悟过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花湘君,沉声道:“湘君的一片苦心,朕全都懂了!但朕要告诉你,在我的心中,从未对你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因为朕知道,无论你领不领我对你的这一番心意,都决不会去向太后出卖我。所以,今后你再不必有如此多的顾虑。想听什么,告诉朕,朕全都讲给你听,可好?”
花湘君依然微垂着目光,脸上却已明显地有了一丝动容。
过了半晌,她才抬眼看向宇文罡,同时肃然点头道:“陛下说的是,确是湘君太过多虑!
既然你我谁都不想去当那颗被太后随意拨弄的棋子,那便彼此放下心防,开诚布公,共同想出一个办法,来摆脱这种受人操控的命运!”
“好!湘君此言,确是说到了朕的心里!”
宇文罡禁不住再次朗声大笑起来,看向花湘君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爱慕与敬重之色。
花湘君也对他回以嫣然一笑,语声轻柔地道:“那陛下今日就将心中的牢骚都向我发一发吧!看看将这所有的不快都宣泄出来之后,你的心中是否会变得轻松好过上一些?”
宇文罡却笑着摇头道:“湘君你这便是太过自谦!你可知,昨日在与你说了宫外所发生的那些烦心事之后,你安慰我时所说的那几句话,倒真是提醒了朕!
于是,朕便按照你的提醒,想出了一个对付太后和独笑穹的好法子。结果这样一来,不但就此保住了公玉飒颜的一条性命,更还逼得独笑穹不得不为朕出力,要冒险去做一件惊天大事!”
说到兴奋之处,宇文罡又忍不住得意地大笑了两声。
见他这位皇帝陛下如此忘形,花湘君也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陛下也未免太过夸张了些!我所说的那几句言语,不过都是纸上谈兵而已。想必还是陛下英明果决,准确抓住了对方的弱点,才取得了如此大的胜果!”
宇文罡一听,更是全然将湘君引为了平生的知己。
被这位红颜知己一番由衷的夸赞,他这位皇帝陛下不由感到一阵飘飘然,心情也随之变得舒畅起来。
“只怕湘君是在取笑朕了!不过昨日一役,确是胜得极为漂亮!”
“既然昨日之事都已圆满解决,那陛下今日又在为何事而烦恼,以至于茶饭不思,愁眉不展?”
见湘君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昨日的胜果,而是更为在意自己今日的烦恼,宇文罡的心中顿时划过了一阵热流,不禁语声略显激动地叹道:“有湘君这一问,便是有再多的烦恼,也都不再是烦恼了!”
花湘君却只是莞尔一笑,柔声道:“陛下的烦恼都已写在脸上,湘君又岂能视而不见?”
宇文罡闻言,不由缓缓地点了点头,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突然问了一句:“湘君,你可知今日谁到这后宫之中,来见太后了吗?”
“陛下这倒是问着了!”
花湘君不禁略有些惊讶地笑了笑,“这件事情我还真就知道!方才听说,禁卫军的沈统领一大早便跪在慈宁宫外,请见太后。故而今日后宫嫔妃向太后的例行请安,都一概免了。”
谁知宇文罡一听,却皱了皱眉头,冷哼了一声,道:“那个愚蠢的莽夫!不过他的运气倒是不错,居然没有被摔死在天桥下!
朕听说,他刚一醒过来,便跑去向太后上书请辞。可他沈云鹏本就是太后养的一只狗,太后又如何舍得这么轻易放弃他?
多半是他背后的那两个丫头给他出的主意,故意演这么一出苦肉计,以便给太后一个替他脱罪的借口。”
花湘君一直轻蹙着眉头听着,随后便有些不解地问道:“如此说来,沈统领虽然输了那场比武,又毁坏了天桥,最终也不会被如何处置,仍可以继续做他的禁卫军统领?”
“有太后姑息,恐怕结果便是如此!”
宇文罡有些气闷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地一挥手,“先不提这莽夫了!朕迟早都会收拾了他!其实今日来见太后之人,并不是他。
沈云鹏虽是一大早便来了慈宁宫,但却一直都未蒙召见。因为此刻,太后正在与另一个人密谈。”
“莫非就是陛下方才所提到的那个落魄太监?”
花湘君仍是轻蹙着眉头,淡淡地问了一句。
而此刻她那只拿着茶盏的手,却暗自一紧,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四百二十二章 舍近求远
慈宁宫闻事轩内,阴太后端坐在那张舒适的凤椅之上,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此刻正跪在自己面前的郑庸,这位来自裕国的前大内总管。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地问了一句:“你方才所言,可有任何实据?”
郑庸闻言,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锦囊,用双手举过头顶,道:“这只锦囊之中,有小人调查此事的所有详细记录。其中包括时间、人数、领头之人的姓名,以及一张绘有那处峡口大致方位的草图。还请太后过目!”
“呈上来吧!”
听到吩咐,郑庸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那只锦囊小心翼翼地呈到了阴太后的面前。
阴太后伸手接了过来,却并未马上打开查看其中的内容,而是将它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
看到郑庸又极是乖觉地自动退回到原处,重新垂头跪了下来,阴太后的唇边不由掠过了一抹略带轻蔑的笑意。
轻咳了一声之后,她才漫声言道:“虽说郑总管仍算是裕国人,但据本宫所知,你早已有心投靠我大戎。
今日你所带来的这个消息,不但牵涉极广,更是事关我大戎的皇帝陛下。而你却有意绕开了皇帝,单独与本宫面谈。莫非,你就是想用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来向本宫表示效忠吗?”
“太后圣明!小人确有效忠太后之心!”
郑庸伏在地上,一连叩了几个头。
阴太后却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道:“只怕这并不是你来见我的真正目的。对于你而言,无论效忠谁,都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能够帮你报了杀子之仇!”
郑庸跪在那里,半晌无言。
随后,他又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阴太后,道:“太后说的不错!小人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杀了冷氏父子,为我的孩儿赵展报仇!
小人的这一私愿,与太后一统天下的宏图大志自是无法可比,但却并不相违。只要太后能够帮助小人达成此愿,小人必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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