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个人始终对你恭恭敬敬的,反倒没有了嬉笑怒骂的亲切,公玉琉华勾唇一笑,略带无奈的看向她,“王爷有伤在身,琉华自当为王爷煎药,怎敢躲到一边偷懒?王爷如此生气,莫非是……”舍不得……
楚燃冷哼一声,直接打断了公玉琉华,给他一计算你识相的眼神,但看他这副孱弱的身姿,忽又有些不忍,便佯装不屑道,“让堂堂一国皇子为本王煎药,本王可消受不起,还请皇子随便找一个下人煮药,不劳皇子大驾了……”
公玉琉华何等聪明,自然也明白了楚燃的用意,幽深的目光赫然一暗,闪烁着莫名的情愫,定定的看着楚燃道,“王爷现在有伤在身,明里暗里,想杀王爷的人,怕都会蠢蠢欲动。皇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许多人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王爷的药容不得半点闪失,还是琉华亲力亲为妥当。”
公玉琉华顿了顿,丹凤眼中却闪烁着几丝微不可察的柔情,语气却依旧淡淡地道,“王爷不必担心,有琉华在一天,便不会让人伤害王爷分毫,王爷在此好好休息,琉华一会儿就回。”
当他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说着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时,楚燃心里还是蛮感动的,但想起他在她昏迷时吐露的真言,不免自嘲的苦笑几声,差一点,又被他给骗了。
楚燃轻呼一口气,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在心底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再被他迷惑了,他为的不过是公玉九重。就算她做的再多,在他无情的眼中,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罢了。
失落如潮水一般涌来,让楚燃倍感窒息,当下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这时,一把小刀突然飞了进来,牢牢钉在了床边,离她的脑袋只有分毫之差,若是刚才那人想杀她,她恐怕就身首异处了。
楚燃心中一惊,连忙追了出去,却见清幽僻静的庭院中,早已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
没想到皇宫中还有这样的高手,赤焰国还真是卧虎藏龙,看来她日后要加倍小心了。
楚燃转身回到房间,确认匕首上没毒后,方才拔下小刀,取出下面压在信封,打开一看,只见其上写着:
鬼王有令,诛杀墨非离,不得有误。
右护法,江漓玥。
鬼域的来信上,不仅下达了鬼王的命令,为了方便楚燃杀人,也透漏了墨非离藏身的地方。
看着右下方的青色火焰,和青奴所说的鬼域标志别无二致,楚燃眉头皱成一团,沉思片刻后,将信放进袖子里,然后披上外袍,离开了焰月殿。
墨非离,被关在天牢。
但她此次前去,不是杀墨非离的,而是寻找机会救他。
于情,墨非离曾经救过她;于理,墨非离倘若一死,赤焰国无疑得罪了穹傲国这个劲敌,到时候情势会更加危急。
所以,于情于理,无论如何,她都该救他一命,护他安然无虞。
赤焰国,后山前。
由夏入秋,长风渐渐转凉,明月结成霜,映照一抹傲然红影,在森森小径中,显得凄凄冷冷。
想当初,春风十里,娶他为妃;不过三秋,人心思忆,身份迥异。
楚燃心头一酸,竟有些莫名哀戚,脚下的步子也渐沉重,却在一步一步的累积中,终究挪到了天牢。
天牢依山而建,坚不可摧,更有重重禁卫把守,形成密不透风的罗网,哪怕是一只苍蝇,也难靠近天牢一步。
难怪夜楚郁会将墨非离囚禁在这里,确实比冰焰殿更掩人耳目,更安全可靠多了,不过她要想硬闯救人,恐怕也不太可能了。
思及此,楚燃深吸一口长,从暗处走了出来,光明正大的向入口走去,守在门口的两个禁卫对视一眼,然后颇为默契的交叉长戟,拦住了楚燃的去路。
在楚燃锐眼的逼视下,禁卫甲苦着一张脸解释道,“王爷留步,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许进入天牢,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请王爷切莫为难小人。”
楚燃脚步一顿,傲慢的扫了两人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王便是奉皇上的口谕而来,审问牢中一名重要的犯人,若是耽误了正事,你们两个担待得起吗!还不快给本王让开!”
“这……”两个人害怕的低下头,流露出为难的神色,炎王说是奉皇上的口谕,他们若百般刁难,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但如果炎王是假传旨意,他们胆小怕事放了炎王进去,被皇上发现了以后,同样难逃一死。
两个人皱着眉头,陷入了纠结的死圈,楚燃可没空和他们废话,趁着两人不注意,身形巧移,神不知鬼不觉的闪了进去,等两人想要去追时,楚燃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通传夜楚郁一声,以防万一。
天牢乃是惩罚恶人,关押死囚的地方。参照佛经中记载地狱的结构,自上而下修建了整整十八层天牢。
天牢之中,烈火熊熊,死囚哀嚎,禁卫漠然,比起传说中的地狱,少了一些惨烈,却多了一丝冰冷。
楚燃上前几步,随意捉了一名禁卫,询问他墨非离的位置。
刚开始,禁卫当然闭口不言,一副雷打不动的倔样,但在楚燃的威逼利诱之下,很快就缴械投降,将楚燃带到了最底层的天牢。
第十八层天牢,在地下几十米深处,那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阴冷潮湿,到处都有乱爬的小虫子,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厌恶,楚燃仅仅站在入口,都感到胃里一阵恶心翻涌,更别说在这里呆上一天。
“好了,你下去吧……”挥手遣退了禁卫,楚燃提着一只灯笼,缓步向前面走去,心头忽多了几分悲凉。
会将墨非离关在这种地方,看来夜楚郁是真的动怒了。
墨非离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现在关在这里的是墨非离,等她失去兵权的那一天,怕是就要换成她了吧。
楚燃苦笑几声,继续向前走去。
在小路的尽处,在冰冷的栅栏后,微弱的灯光折射下,一抹长身玉立的红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第十八层天牢中,只有墨非离一人,倒也算耳根清净。地上铺的是地毯,角落放的是床榻,虽把冰焰殿的东西照愿样全搬,但任凭是谁,恐怕都开心不起来。
楚燃在原地顿了顿,鼓足了勇气后,方才抬脚走去,在他的牢门口停下。
细微的脚步声,引起了墨非离的注意。墨非离缓缓转过身,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但当看清来人是楚燃的刹那,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冰冷的呵斥道,“你来干什么?来看本宫笑话吗?本宫不需要你可怜!你离开吧……”说完,墨非离愤恨的转过身,负在身后的手却轻轻颤抖,泄露了他的内心的紧张。
都倒这个时候,她竟还想着他。
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竟还傻傻的跑来了。
楚燃轻叹一声,看着他的背影,静静道,“你这么急着赶本王走,无非是怕夜楚郁降罪于本王。不过本王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来操心。本王只问你一句,这个天牢你还想呆多久?”
墨非离微微一愣,隐忍着怒火道,“或许王爷该问问楚皇,还打算让本宫住多久?”夜楚郁这只恶毒的白眼狼,美名其曰让他作证,实则将他囚禁在这等鬼地方。哼!最好不好让本宫活着出去,否则,将是赤焰国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墨非离看似不满,实则有恃无恐,他与鬼王早有合作,如今他身陷囹圄,鬼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他只须静待鬼域的人来。
“你在等鬼域的人救你。”这时,楚燃冷笑一声,道破他心中所想。
墨非离神色微变,却仍不为所动,薄唇轻抿,不置可否。其实她说的没错,现在他的人马都在琅邪峰,他还要在天牢呆多久,完全取决于鬼王,但相信鬼王很快就有动作。
墨非离猜的没错,鬼域的确有了动作,却不是救他,而是——杀他!
“恐怕要让太子失望了……”夜楚燃掏出信封,递到墨非离手中。
起初,墨非离一脸不信,但等看完信后,却是神色大变,紧捏的拳头青筋暴起,隐忍着滔天的怒火。
他算对了夜楚郁,却错算了鬼王,只要他一死,父王势必兴兵赤焰国,这一盘棋将成定局!
不过墨非离眼下最好奇的却是,“你怎么会有这封信?”
对上他锐利的目光,楚燃慌忙移开了视线,随便扯了一个慌道,“本宫的人在宫中当差,发现有人在假山后鬼鬼祟祟的,命禁卫捉住后,便再他身上搜出这封信……”
墨非离也曾在想过,楚燃前来送信,不过是想瓦解他和鬼域的联盟,但信上的青焰标志,却是鬼王下令的铁证,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过这样的举动,也很符合冷血无情的鬼王。
哼!鬼王你过河拆桥的小人行径,终究是本宫将你看得太高尚了!
鬼王,你最好能杀死本宫,否则等本宫活着回去,灭了赤焰国后,下一个目标,就是鬼域了!
墨非离带着银白色面具,让楚燃看不清他心中所想,正寻思说什么打消他的疑虑时,墨非离突然走了过来,停在了楚燃的面前。
隔着一道冰冷的栅栏,他的笑容恍若隔世,沉声道,“瞒着夜楚郁闯进天牢,煞费苦心的告诉本宫真相,夜楚燃,你究竟有何目的?”
“救你。”楚燃薄唇轻扯,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楚燃的大方坦然,反倒让墨非离微微一怔,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想要问她为什么,但出了口,却全然变了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宫不需要你的施舍!即使你救了本宫,也别妄想本宫会答应你的要求!所以本宫奉劝你,不要自作多情!”
其实,他想说,不要为本宫冒险,本宫不值得你这么做。
“救不救你,是本王的事。肯不肯走,是你的决定。本王管不了你,你也同样管不了本王。”楚燃负手而立,冷冰冰的回答到。
墨非离面色稍缓,试图劝退楚燃,“难道你以为穹傲国收手,赤焰国就安然无恙了吗?你难道没有想过,也许西越皇早有了起兵之意,现在俯首称臣,不过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只要等穹傲国起兵,巫越国恐怕也会起兵,以报昔日羞辱之仇!”
“太子只身来赤焰国,想必穹傲国的铁骑早已在边关相侯,穹傲国兵强马壮,赤焰国可开罪不起。但只要穹傲国收手,到时候,赤焰国和巫越国,无论是战是和,赤焰国都无所畏惧!”
墨非离定定看着她,桃花眼中多了些冷酷,“你说的没错,赤焰国的存亡,全在穹傲国的一念之间,但本宫为何要帮你?帮一个……敌国的王爷?”
“很简单,我救你一命,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毕竟战争可以随时开始,太子的命却只有一条,如果就这么死了,太子甘心吗?”
本以为够了解她,但到这一刻,墨非离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她就像一团谜,永远都无法看清;她的为人处事,总会出乎他的意料,带给他莫名的惊喜;但她又像一团烈焰,明媚耀眼,却也易灼伤人,靠近她,总有一日,会被她遍体鳞伤。
可尽管如此,他还如同灯下的飞蛾,明知道会死,却依旧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天下大势,瞬息万变,非一人可以更改;胜败存亡,早有定数,也非一人可以抗衡;如果天要灭赤焰国,凭你一人之力,怕是无力回天……”
楚燃轻轻一笑,目光坚定道,“若是连斗的勇气都没有,便低头轻易认输的话,只怕夜楚燃早死在了疆场上,而赤焰国也就不会有今天。”
墨非离沉默片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低笑出声,“好,本宫答应你说服父王退兵,但本宫不能保证父王会退兵,毕竟帝王野心,非是我一人能够左右。”
楚燃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轻声道,“足够了……谢谢你……”
等楚燃走出地牢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已是暮秋时节,秋叶落,秋雨绵,给这萧条的景象,徒添了几丝凄凉。
“请王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为王爷寻伞……”禁卫甲见楚燃出来了,而雨还没有停,忙小声的问道。
“不必了,下去吧……”挥手遣退一旁的禁卫,楚燃抬脚就要离开,却见远方赫然出现一道白影,撑着一把描绘着青竹的雨伞,娓娓而来,飘然绝世。
“王爷,下雨了,该回去了……”公玉琉华将伞撑在她的头顶,笑的一派淡然,却因一把伞实在空间有限,他的半个肩头暴露在雨水中,顿时变得湿漉漉的。
楚燃沉默了片刻,忽地拉住他的胳膊,两个人若是走的近一些,便都不会被雨淋湿,所以便耐着性子,悄悄向他靠近了几分。
注意到楚燃的小动作,公玉琉华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悄悄握住楚燃的手,在雨中不缓不慢的走着。
两个人行走在小径上,一时无言,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你怎么来了?”楚燃率先开口,试图缓解暧昧的气氛。
“送伞。”公玉琉华向外看了一眼,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趋向,却为他的担心,多了一条正当理由。
楚燃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其实她是想问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毕竟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托人告诉他。
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公玉琉华勾唇一笑,轻轻的抬起来右手,宽大的袖子里忽然爬出一只灰鼠,对着楚燃龇牙咧嘴,笑的好不开心。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收买了小灰,楚燃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甩给小灰一计白眼,然后将它捉了回来,咬牙警告道:给爷安分点,不许再乱跑了,否则家法伺候!
楚燃摸着小灰的脑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能在偌大的皇宫中,如此迅速的找到她,日后要是寻找公玉九重,想必也会容易很多。
想到公玉九重,楚燃脸色一变,心里莫名堵得慌,为何明明知道他是在利用她,却还是按他的计划一步步执行,难道连她潜意识里都忘记了反抗,她何时中了这么深的毒。
楚燃突然怔在原地不动,公玉琉华也停了下来,见她神色有些不对,担心道,“王爷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些不适?你重伤未愈,还是多多休……”
“其实本王有一件事憋在了心里很久,不如趁着现在,问个明白……”楚燃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公玉琉华一怔,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不待楚燃开口,率先坦白道,“我骗了你。”
“哦,你骗了我什么?”楚燃苦笑着,心中泛起阵阵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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