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第5部分

“白衣，你不高兴吗？”我小心的问道，我说不清对他的感觉，明明是刚认识的，却仿佛有了近千年的感情一般，他轻轻一皱眉却牵动了我最心底的情绪。

白衣没有回答，他低下头，掐指低吟着什么。

“白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我愈发觉得不妥，立即跳下树来，担忧的站定在他面前。

“白衣，现实的你生病了吗？我感觉你的身体很冷，要不我……”

他突然推开了我，第一次这么激烈的拒绝，我错愕的看着他，只见他无错的摇头，近乎呻吟的话断断续续的从口中吐出。

“不要……不要去见他……”

“谁？见谁？——白衣！”

我在他身后呼唤，他却狼狈的落荒而逃。

直到多年后，发生了种种事情，我才恍然，白衣说的是谁。而那时，我已万念俱灰，却从不后悔。

如果没有遇到他，又怎么会遇到你呢。

***

秦飘絮回府几日，城里所有八卦消息都绕着他转了，尤其他看了哪位小姐一眼，对哪位小姐一笑，更甚是他幽会哪位小姐。

不过至今，与他最亲近的人是我——我这个最下等的丫鬟九丫。

我跟小离本来就是最亲近的，自傲之余还是很得意。

不过秦飘絮就没有我这么自在的心情了，随着他名声的扬外，另一件烦人的事接着而来。那是秦公子及笄了，可以出嫁了！

媒公日日上门，吵得不得了，秦飘絮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了。可这样躲也不是个办法，他不急，他爹可是急得很。

“少爷，不如抛绣球吧。”我认真的说。

“小九该不会想自己上吧。”虽然秦飘絮是开玩笑，但我心里是憧憬了一下下，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呢，脸上有点红，正色道：“当然不是，九丫负责疏通人群，不入眼的不得进场。”

“依照你的眼光，那岂不是所有人不得进场？”秦飘絮笑看着我，我倒是诚恳的点头。我的小离，是谁都能配上的吗。

“那不如比武招亲吧。”

“小九你哪里来的想法？”秦飘絮有点惊讶。

难道这里没有这种方式的？我疑惑的看着秦飘絮，他说：“只有山寨里的人才用这种方法，对我们大家来说，这样太过随便了。”

怎么随便了，多热闹呢。

“难不成少爷你想一个一个赴相亲宴啊？”我做了个痛苦的表情，“那可是很花费精力的，相亲就跟挑猪肉跟被人挑猪肉那样。”

秦飘絮先笑了一下，眼神转而黯然，“那也没办法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他比起养在闺阁中的男子好许多了，起码有机会出外学艺，但就算有一身本领，也无法改变这里男卑的看法，他一个男子，终究要嫁人的，若能嫁个体贴的女子，婚后他依然能出外走走，若是墨守成规的，怕只能守在屋里。

我差点冲动要说，跟我走吧，我一定不会束缚你的……可是，我又是什么身份呢，我能吃苦，不代表秦飘絮这样的大家公子能吃苦啊，何况，人家又不喜欢我，哎，空想。

“小九替本少爷担心这么多，我真是高兴呢。”秦飘絮好看的笑笑。却一直看着我，“其实小九你的眉眼细看之下挺精致，为什么要挡起来呢。”

他指的是我的额发，“少爷，九丫只是个丫鬟。”所以不该太出色招人嫉恨。

“小九，你不像个丫鬟。”秦飘絮又开始高深莫测了，通常这个时候我会用沉默来回答。

树上的鸟儿欢悦的鸣叫着，秦飘絮突然兴致盎然道。

“今天心情不错，小九陪本少爷去踏青吧！”

秋意正浓，哪来的青，不过秦小公子只要愿意，哪里都能当做是青。

杨柳依依，青青河畔，细雨横斜，佳人立于湖边，秀发飞扬，抿唇浅笑，惹得无心游湖的众人纷纷侧目，果真是第一公子。

美人如玉剑如虹，不知道怎么样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旁，如此气质，不忍让俗人亵渎一两分。

我缓缓叹了口气，只可惜越是超然的气质，就越是寂寞吧。

“小九，这湖光山色如此优美，不如你也赋诗一首吧。”

又来了……

“少爷，你这不是为难九丫吗。九丫怕这诗一念，这什么光什么色都黯然下去了。”低眉顺眼。

“小九你是说你的诗词比这风光更甚？”

秦飘絮展扇捂嘴轻笑。自从那秋宴我无意提到纸扇这事后，他就立即做了把，出门尤其在多人的地方都要卖弄一下他的风骚。捂额，无奈状。

“在少爷风姿卓越的对比下，这些风光都黯然失色。”

“呵呵，我最欣赏小九这么认真的说老实话。”

我看了秦飘絮一眼，慢吞吞的开口，“山外青山楼外楼，你要考我我发愁。世上美人到处有，就是没有你爱瞅！”

作为开放的现代人，我应该本着不吃亏的精神回望个够本。

秦飘絮一愣，轻轻笑了起来，那如兰的淡香弥漫，萦绕在空中，风华绝代，美人如斯。

“小九莫不是在害羞。”

这是赤裸裸的色诱。

他一身素色青袍，行走间扬起别是一番优雅气质，三千青丝随意挽起，余留下几根轻轻垂下，眼波流转，笑靥如花，竟有几分媚色。

祸水。

看，很多人装着看湖“不小心”的看过来了。

“少爷，九丫惶恐。”一本正经。

风起，卷起阵阵清新的气息，秦飘絮笑道，“看，下雨了。”

顺着他的声音看去，只见那湖面一片朦胧，伴着微弱的风轻轻吹过，雨滴一点一点敲在湖面上，激起圈圈细小的涟漪。天空中偶尔掠过的飞鸟，在细雨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飞去远方……

我和小离都喜欢淋雨。小的时候常趁老师不在，便推开孤儿院的大门，牵着手，赤脚踩在地上的水坑上，望望被云层彻底遮住的天，望望那一缕一缕倾泻而下的雨，望望那飞快奔去避雨的人。我们相视而笑，看秋雨缠绵，听秋风萧索。

游人都避雨去了，我跟秦飘絮则是气定神闲的站在湖边，没有撑伞，没有移步，一共享受这风声雨声。漫天的细雨给秋湖挂上一副透明的挂帘，四周一片宁静，举目望去，人早已散去，秦飘絮的魅力还是敌不过秋雨的寒凉啊。

忽见湖中亭上，一个褐衣女子的身影渐渐在雨帘中清晰，打着素白纸伞，侧脸望天，秀眉轻蹙，说不尽的忧愁。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栏叩玉钗。”（《减字木兰花》纳兰性德）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在女子眼中看到了惊艳，我侧过脸只见到秦飘絮微低着头，飘散而下的碎发随风轻拂，那零星小雨轻飘飘落下，打在他如玉的脸上添上薄薄的光泽，雾气中，若隐若现，我也竟失神了过去。

那低头的羞涩。

女子快步而来，体贴的把伞挡在秦飘絮头上，秦飘絮缓缓抬头，向女子柔柔一笑，顿时让人觉得如那新雨后的初荷，带着一点泥土的清新味扑鼻而来，耳边是淅沥细雨，满眼是被激起的圈圈的碧绿，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不知女子作何想，我却如被雷劈中般浑身一颤。

离落，你竟糊涂至此！

我忘记了我这个身体只有十二岁，而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而已。

秋雨潇潇。

我悄悄的退后，原来……这一世的小离，他的世界已经赋给了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09　幽会

秋风萧瑟，总是在不觉间完全送走了那喧闹的夏季。寂静的落叶声替换了有规律的蝉鸣，静得让人一时习惯不了，竟平添一分莫名的烦躁。

今天的天气有点闷热，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却见那男子头发有点凌乱，衣袍略微不整，脸上莫不是慌张，这个是名满宇朝的第一公子。

同时亦是为情所困的男子。

“小九，我好紧张啊，你帮我化的这个妆可以吗？啊，这衣服会不会太素了，听说她喜欢的是那种端庄的男子，我这样会不会太小家气了。”

我实在很难接受这里的男子化女子的妆，把男子本来英气的样貌弄得跟人妖似的，看得我……

我私心恨不得把秦飘絮化得跟女鬼一样，最好吓坏那个女人，然后从此不再往来。可是，哎，他这么期待，我怎么能毁掉了他的心情呢。

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他的老妈子了，小离却爱说他不是我的孩子。苦笑，此刻却是人未老心已衰。

“少爷，来，带上这个绣袋，顺顺利利。”我给他腰间别上，再看看，笑眯了双眼，浅绿色的袋子上绣着几朵小小的白色的桂花，清新又别致。真不错，这是我第一次绣的呢，失败了好几十个唯一的成功品。

“这个是什么？”

“香包，我给你做的。”我眨着双眼，好不期待他称赞一下。

不料秦飘絮却一脸吓得不轻的样子，欲言又止，“小九……你怎么做男子才做的事啊……”

……若是我那个时侯看到一个威武的男人拿着绣花针的模样，我想我也会吓得不轻。

他很震惊的看着我，看得我郁闷，我闷声道，“我怕以后娶的夫郎不懂绣东西，我就自己学来。”

秦飘絮赞叹道，“小九居然是疼夫郎的女子啊。”

这不是我要的重点，我更加郁闷了。

“那小九你要不要顺便去下厨呢？”秦飘絮笑得一脸狐狸。这人，我立即用扫帚把他扫出府。

秦飘絮不在，我没事干，又爬树去吹吹风发发呆，好不容易等到黄昏，他应该回来了吧。

我早早站到门口等候，见到他第一句应该说什么呢，直接问情况？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啊。那问吃饭了没，吃饭的时候最容易问话的了，可是我跟他不同桌啊……

暮霭把我的身影拉得斜长斜长的，我踮着脚尖望向远方。我捂着胸口，我觉得我就像是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

想得天都快黑了，也不见秦飘絮的影子，管饭的大娘都来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菜，我只能说秦飘絮约了朋友，晚上迟点回来。

一个晚上惴惴不安。

都几更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我脑袋往外一看，这下可不得了，月圆之夜，那人不会化身成狼把秦飘絮给吃了吧！

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想我要不要出去一趟。

“九丫姑娘，少爷歇息了没有，郎君有请。”这声音吓得我几乎跳了起来。

“这……郎君有说什么事吗？”

来人又是不屑的打量我，“郎君跟少爷的事是你能打听的吗？”

来不及了，要不要诈病啊，可是那秦郎君把大夫请来怎么办。

突然，不知道谁大叫一声“少爷不见了！”

我捂着额头呻吟，穿帮了！心里想着，肯定又是谁告密。

我又被请到祈园，我跟秦郎君算是相当熟悉了。

“九丫，少爷哪去了？”秦郎君的眼神恨不得化作利剑，一刀一刀的把我的肉刮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得罪这郎君这么深了。

“回郎君，九丫不能说。”反正印象不能再差了，现在可是要保住秦飘絮的名誉。未婚男子私会女子罪名可比得上通奸，这事太严重了！

“不能说！？”秦郎君生气的拍打桌案，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透一下。

“郎君，九丫是少爷的人，少爷不让说，九丫就绝对不说。”

“哼，倒是守本分的人，你说本郎君该怎么惩罚你看守不力。”

“郎君，律法……”

“你休再用律法糊弄本郎君，此事甚重，今天动用家法都要你给个交代！来人！”

我的脸刷的青了，在劫难逃啊。

不是什么皮开肉绽的家法，只是常见的棍刑，可是这样一下下的打下来，我本是瘦弱的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我想我会不会这样死去呢。

时间过得很缓慢，却又特别的漫长。

她们一边打一边数，我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我的灵魂似乎要远去，时空在我眼前渐渐错开，眼前狰狞的秦郎君，幸灾乐祸的仆人都渐渐远去。

孤儿院里，我跟小离轮流踢着毽子，小离高兴的笑容漾开来，化进我心里。

人说临死前能看到自己最想看的人，那颀长的身影，莫不是小离吗？

看来，我幻觉太深了……

“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勉强睁开双眼，汗水滴进里面，很不舒服。秦飘絮的身影有点模糊，但我却似乎能看到他很紧张，真好，我笑着。

“爹，这是怎么了。”

“絮儿，爹只是帮你教训一下奴才而已。”

“爹，是絮儿自己要出去的，不关小九的事……”眼看秦飘絮要把事情都说出来，我立即爬起来往秦郎君那边扑去，我哭着喊道。

“公子，对不起，你叮嘱九丫不能告诉别人，可是九丫怕痛更怕死，九丫对不起你！！”秦飘絮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似是从来没有认识我一般，我哭着爬到秦郎君脚边，秦郎君更是一副被吓到的神情，我哽咽道：“郎君，其实是少爷想要瞒着所有人偷偷给你准备生辰礼物，只怪九丫没有提醒少爷要早点回来，郎君要罚就罚九丫一人吧。”

秦郎君听罢，泪眼盈盈的看着秦飘絮，激动的握住他的双手，“絮儿，你如此有心，爹又怎么能责罚你呢。”秦飘絮显然没有从我的表演中回过神来，秦郎君突然转脸对我狠狠道：“这没用的丫鬟，打了扔出府去罢了！”

我心里大惊，秦飘絮终于反应过来，他着急道，“爹，是孩儿不好，这份礼物若没有小九的建议定不能完成，请爹从轻发落！”

“这种放肆的下人不惩罚不行！”

“爹，是絮儿愿意宠着她。”

秦飘絮柔柔的嗓音轻飘飘的传进我耳里，心里顿然一暖，我喜欢听他说宠着我。

秦郎君似乎想到虚无道长的话，无可奈何意思意思的扣了我的月钱，终于放我回去。

秦飘絮没让人跟随，他亲自扶我回去。

那月泻下淡淡的光华，却有一丝清冷之意，凉凉的洒在我们的身上，树影斑驳，与我们的影子交错在一起，突然吹来一阵狂风，打乱了短暂的安静。

我不经意抬头，忽而四目相视，宁静氛围里掺进几丝安然，似有若无的飘荡着，淡淡的月光穿过我们的视线，透过黑幕，我看到他的脸上身上都有着静舞的光点，这样的平和的感觉实在让人舍不得打扰。

有些话真的不必说出口，我暗叹一口气。

“少爷，你不必担心，九丫皮糙肉厚，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