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往虚空一抓,有丝线被拉断的声音。
他摊开手,一片虚无。
“元气丝?”季寥微微沉吟。他刚才有抓住一条丝线的实质感觉,跟四季山庄那一世修炼过的元气丝有些相似,但这丝线显然妙用更多。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季寥耳边又响起童谣,让他心头生出莫名的波澜。
他追踪溯源,很快到了昨天那石桥边,这时候一个普普通通的孩童正在唱童谣。
季寥凭空乍现,那孩童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似乎因为他突然出现,被吓到了。
季寥看见是个孩子,虽有所警惕,却还是道:“别哭,我是僧人,不是坏人。”
他走近小孩,打算安慰他。
小孩子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季寥心头一凛,轰轰轰,小孩子居然爆炸成一团血雾。
这时候石桥上人来人往,爆炸的威力一旦展开,必定会伤到许多无辜。
季寥目光微冷,电光火石间,他拍出一道玄妙的轨迹。
元佛三限归元。
只见那爆开的血雾在一层气劲覆盖下,十分迅速的缩小,最后凝聚在季寥掌心里。
血雾里有清幽的光芒闪烁,那是一颗灵魂。
季寥轻轻一叹,念起往生咒,身上发出阳和的气息,将里面的灵魂渡化。快速念完往生咒后,季寥幽幽道:“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别这么倒霉了。”
血雾被净化为一团青光,之后绕着季寥转了一圈。青光里似乎有个小孩正向他作揖行礼,很快便消散了。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根本无人注意到。
他昨夜遇见那样的事情后,自然会有警惕。木偶娃娃偷进聂小娘子的住处,立时被他察觉,这才有了他及时拦阻的一幕。
从他发现木偶到将其捏碎,再之后出去追踪那个幕后人物,可谓一口气都没喘,实是展现出了他这一世最高的修行水平。结果仍是没有将对方追踪到。
这一次的对手看来颇有些棘手。
季寥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低声道:“你最好不要让我碰见,否则可不会有这次一样幸运了。”
府衙外的大街两旁种满了梧桐,因自古都有凤栖梧桐的传闻,于是便被很早以前的一位江州知府将这条街命名为凤栖街。
如今入秋,梧桐叶落,早有勤快的百姓将家门前的梧桐叶和污秽扫到一处堆着。
数只绿油油的苍蝇拍打翅膀在污秽的梧桐叶堆上盘旋,还试图钻进缝隙里,寻找**的食物。
这时候叶堆突然分开,从里面钻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但她没有被污垢沾染的地方,却是粉嫩雪白。
趁着只有几只苍蝇注意,小女孩浑身一抖,那些污垢尽皆落去。登时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粉嫩小姑娘,她扎着两条辫子,一脸天真。
不一会便钻进人群中。
“爷爷,我要吃糖葫芦。”
一个正在街上叫卖糖葫芦的老人被小女孩叫住。
“一文钱一串哦。”老人看着小女孩,笑吟吟道。
“可我没钱。”
老人微笑道:“那你回去让你家大人来给你买。”
他话音刚落,手里就不由自主摘下一串又红又大的冰糖葫芦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张开小口将糖衣咬破,一脸满足。
老人很是奇怪,小女孩虽然可爱,但自己也没想白送她一串糖葫芦啊。只是片刻疑惑,他便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府衙外背后一座房屋的屋顶上,小女孩正对着糖葫芦舔。
她又看向学宫方向,小腿无意识荡漾着,嘴角露出跟木偶娃娃一样的诡异笑容。
明明是大白天,可她周围,却鬼气森森。
…………
府学宫里,上课的钟声响起。
今天第一堂课,正是季寥的课。
他走进学堂时,二十四位生员一个不少的安坐在课堂里。
季寥微笑道:“今天没有人逃课,你们很幸运。”
生员一脸疑惑。
季寥道:“上次忘了说,若是有人逃课,这门课肯定就不能过了。”
生员们都暗自腹诽,你这是故意不说。
他们又松了口气,还好今天来了,否则一定得后悔死。毕竟上一堂课,他们要是走了,这门课便一定会过,因为季寥承诺了的。
接下来季寥道:“上一次我讲了金刚经的法会因由,你们当时都很疑惑,那一段不足百字的经文为何会是金刚经的因由。我也让你们下去想了,现在有谁想明白了么?”
他目视众人。
聂小娘子举手道:“我明白了。”
一众生员都不免好奇往她看去,他们都不认识这个聂同窗。只是听说她可能是学正大人的亲戚,学正大人还特意拨了一间学宫的房子给她住,那可是一个小院。
即使成绩最好的廪生,都没有人能有单独住这么好房间的待遇。
季寥笑问道:“你说说看。”
第24章 伽蓝
聂小娘子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这一段文字,其实说的就是佛陀在展现他的佛法,这自然也是佛陀设金刚发会的因由。
而佛陀展现了什么佛法,便在每一句话的内容当中。如是我闻在佛经里本意便是阿难尊者耳根发光,‘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这是佛陀通身放光。至于什么是放光,回想一下庙里佛陀和菩萨的画像,自然便知道那是什么了,但凡神圣,周身自有其光明,这也叫慧光……”
聂小娘子侃侃而谈,几无停顿。听得众生员大为意外,他们下去自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有些道理也想到过,但绝无聂小娘子说的这样透彻。如今聂小娘子比了悸禅师更像高僧大德。
季寥含笑听着她说完,随后才道:“她说的本也是我想说的。”
他面上虽然含笑,心里却颇是意外,按理说聂小娘子不该对佛法有如此透彻的理解。
这一堂课的内容也由聂小娘子说的差不多了,季寥并无要补充的。他很是随意地宣布下课,却又将聂小娘子单独留下。
大家都走后,聂小娘子一脸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季寥悠悠道:“我很好奇那段对金刚经的理解,究竟是谁教你的。”
聂小娘子道:“没有谁教我,我自己想明白的。”
“不见得吧。”季寥凝眸看向她。
聂小娘子道:“就许你聪明,不许我有慧根?”
季寥见她神色并无异常,心道:“难道真是她自己开悟的。”
“季寥,快问她在何时何地想明白的?”慕青突然道。
季寥心道:“你看出什么了?”
“你快问。”
季寥便依照慕青的话询问聂小娘子。
聂小娘子迟疑了一下,便道:“昨天我去伽蓝寺游玩时,突然间想明白的。”
“伽蓝寺?”季寥得到答案后,便转身离开。
“喂,你还没告诉我早上那木偶娃娃哪里有问题了。”
聂小娘子追了出去,却连季寥的背影都没看到。
…………
伽蓝寺和兰若寺一样都是很大众的名字,而季寥面前这座伽蓝寺与其说是寺庙,不若说是一尊佛塔加几间不能遮风挡雨的破屋子,和兰若寺这远近闻名的佛堂根本没法比。
“地方已经到了,你快说急着要我来这里干什么?”季寥笑问道。
望着被不知多少年风雨侵蚀的佛塔,慕青悠然道:“大约是两千年前,还是三千年,我遇到了一个和尚。”
季寥道:“然后呢?”
慕青露出追忆的神色,她道:“我杀了他。”
季寥嘴角一抽,说道:“这果然是你的作风。”
慕青淡淡道:“他没有喜欢过我,但我也杀了他。”
季寥问道:“为什么?”
慕青道:“他自找的。这和尚佛法修为极高,若是跟我斗法,我未必能稳胜他。但他是个好人,见到我后,说我心有戾气,便对我说讲佛法,我听得很不耐烦,就道:你既然慈悲为怀,那就别说那么多,我心中怨气极大,你要是真的想渡化我,便给我打几下,使我发泄怨气。没想到这和尚还真同意了。”
“这倒是一位真正有慈悲心的高僧。”季寥没有嘲笑对方的迂腐,反而生出敬意,当然如果换作是他,肯定是选择打死慕青,一了百了。
“他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接不住我三掌,但我每打他一掌,心里便多出一些东西,直到第三掌后,他受了不治之伤,我也有种豁然开悟的感觉。那时我便明白了,他是将自己一生修行的感悟,通过这种接触来传递给我。佛门专门有一个术语来形容这种手段。”
“醍醐灌顶?”季寥脱口道。
“不错,从某种意义而言,这种手段根本教人无法抵御,因为这就跟春风春雨出现,万物不会拒绝它们的滋养一般,都是同一个道理。”
“但他还是没能改变你。”
“错了,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杀人。”
“可你为何又变回来了。”
“哼。”慕青显然不想多说。
季寥暗道:“这莫非是她另一件痛处。”
他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聂小娘子也受到了醍醐灌顶?”
慕青道:“**不离十,醍醐灌顶等于旁人毫无阻碍获得另一个人的修行体悟,而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但它也是以牺牲一人而成全一人的形式存在的。那小姑娘显然是误打误撞下开启了醍醐灌顶的仪式,但她终归没把握住机缘,只得了一点皮毛。我让你快点来,便是因为不确定这仪式开启后,会不会被其他人抢占先机,更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时间过得太久,导致那感悟在仪式开启后逐渐消散,届时什么都得不到。”
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快点进去吧,看看这机缘究竟能不能落到我们手上。”
季寥道:“你就如此确定,那感悟对我们有帮助?”
“佛本是道,而佛魔的差别,更只是在一念之间,我虽然不喜秃驴,但也得承认佛门之法着实有其独到之处。那个裴石便极有见识,知道佛法对他很有帮助。如果你不帮他,我可以断定他必然会打上那烂陀寺的主意。”
季寥道:“别废话了,你找到那感悟在何处了么?”
“应该是在佛塔里。”
季寥缓缓点头,走近佛塔,看到青苔石阶上留下的一串足印,正是聂小娘子留下的,看来她昨天确实进了佛塔。
不过这里香火不旺盛,人迹罕至,她一个人敢来,胆子也够大的。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却是一个老僧在扫地。
季寥看向他,那老僧微笑道:“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
“我这一生都在等你。”
说完,老僧就一扫帚打过来,这一下实是无比玄妙,季寥半分抵挡不得,结结实实挨了一扫帚,飞身进了佛塔,再抬头时,并非在黑暗的佛塔里,眼中所见,竟是一望无垠的水波。
第25章 湖水
季寥低头看了看脚下,只是一小片由河沙淤泥堆积起来的沙洲。人说巴掌大的地方,便是立锥之地,他现在足下这片沙洲就很好诠释了这个词。
四顾茫茫,他想要提气轻身飞纵,却发现身上没有元气和法力。
季寥亦不惊慌,他心下立时做出判断,这非是真实世界。
远处有人划船过来,很快就靠近了他。
船夫衣着朴素,是个光头。
他道:“大师,你是哪个寺庙的?”
季寥道:“雷音寺来的。”
船夫一愣,说道:“哪个雷音寺。”
季寥喝道:“你说是哪个雷音寺?”他发出滚滚雷音,差点把船只掀翻。
这雷音呼吸法经过季寥多年改善,已经成为他的本能,哪怕这不是真实世界,季寥一样可以用出来。他回答雷音寺可谓滴水不漏,因为雷音寺便在灵山,人人心中皆有灵山,差别在于有的人能见到,有的人不能见到。
灵山既在心中,雷音寺自然也在心中。
船夫等滚滚雷音停歇,才叹了口气道:“你这些话从哪里学来的?”
季寥淡然注视着船夫,说道:“本就是胡扯,哪里用得着学。”
船夫似乎没有预料到季寥会这样回答,他过了一会才问道:“你要到哪里去,我送你。”
季寥微笑道:“我哪也不去。”
船夫道:“这里只有我一只船,你不上船,便真走不了了。”
季寥道:“不上。”
船夫轻轻一叹,划着船离开了。
季寥盘膝坐下,欣赏周围的湖波。
水光淼淼,白云悠然湖面,仿佛其中有无穷乐趣,深深吸引着他。
此刻他身边也无慕青,甚是清静。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此处有多寂寞,季寥只是默然处之。忽然那船夫又划着船来,他道:“大师,我送你上岸吧。”
季寥瞧着他道:“岸在何处?”
船夫支支吾吾,居然没答上来,他便道:“大师,你说岸在何处,说出来,我就送你去。”
季寥笑道:“我身下难道不是岸。”
船夫立时道:“此岸非彼岸。”
季寥悠悠道:“你这话倒是说出了道理,但还是被道理绑住了,来来来,我给你松松筋骨。”
他说话间,一只手快如闪电,居然抢过船夫的木浆,提起木浆就把船夫打落在水里。
季寥打完之后,便道:“你还能说出道理么?”
船夫喝了几口水,刚吐出来要说话。
季寥又是一木浆打在他身上,他又一头栽进水里。
船夫过了一会,才将头冒出水面,这次他没有说话了,只是猛然点着头。
季寥便没有动作,等他爬上船。
那船也奇怪,明明没有系缆,却不随波逐流离去。
船夫再次上船后,说道:“大师,我实在没有可教你的,这万顷湖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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