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六大经文之一的《地藏轮转经》,超度亡灵,积累业力。
伴随着这声轻颂声音,一丝一缕肉眼无法看清的力量从地底渗出,纠缠在青石背后。
他一路前行,无数愿力追随而出。
曾经信奉佛门,却被北魏森罗道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抽筋剥皮的亡灵,他们的怨念积累在洛阳之下,即便死后,亦是千千万万年不得超生。
化为六道轮回之中的地狱道。
整片地狱浮现在青石背后。
尸山血海,亡灵嘶吼。
青石每行一步,便更多一恶鬼,在他背后以十指撕扯他的肌肤,利爪啃食他的颧骨。
青石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依旧前行。
世人看不见他的无垢琉璃之身,究竟沾染了多少业障。
一袭青衫之下,究竟是怎么样的皮囊。
而皮囊再下,又是什么样的一颗赤子之心?
他终于停下脚步。
漫天恶鬼依旧在撕咬他的肌肤,妄图啖食其血肉。
无动于衷。
青石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一身血染的粘稠白袍身上。
还有那个双目之中满是惘然的佛骨女子。
从齐梁不远万里北渡淇江而来的小和尚温柔道:“这份檀陀地藏的神魂我且收下,就送你们二人。。。。。。最后的温存。”
他轻柔招手。
一缕淡如墨的神魂之力凭空划入自己眉心。
接着漫天恶鬼的虚影震颤。
一尊高**相从他背后凝聚而出。
端坐莲花宝座的清俊菩萨面色淡然而笑,左手持人头幢,右手结甘露印。
地藏六法相。
檀陀地藏,专门救助地狱道诸生。
第一百零一章 为君生佛骨,双手有莲香(上
佛骸篇(三十二)
巨大的檀陀地藏佛像迎风而生,坐落在洛阳上空。
身后万千恶鬼相随而至,不断撕咬这尊巨大地藏佛像。
“若是世上业障无人愿担,那便由我来担好了。”
青石面色平静而悲悯。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白袍男人身上,喃喃道:“你替我保管了这么多年的檀陀神魂,那么如今洛阳的三百朵红莲业障。。。。。。我便帮你担下好了。”
那尊巨大的檀陀地藏佛像肌肤金灿,座下巨大莲花开始旋转。
万千恶鬼,入地藏轮转。
渡劫。
本是万里晴空,却刹那凝聚黑云。
天地昏暗。
紧接着苍穹之上一道雷霆倏忽落下!
天心之处聚集了一抹雷光,黑云密布,隐隐约约凝聚出一方雷池。
凄厉的雷光连绵不断炸响!
青石抬起头,眸子里是不断炸开的雷光。
他轻笑一声。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于是洛阳万千业障皆入吾身。
天地震颤。
密集雷光之下的那袭青衫,独自站在浩瀚天地之间,显得渺小而孤独。
他双手合十,轻声开口,佛号不大,字字落在洛阳城内。
无比庄重。
一尊巨大檀陀地藏佛像缓缓伸出一只手,遮住洛阳苍穹。
那尊佛像宝座下的莲花缓缓旋转,庇护住正下方的两道身影。
“沈红婴,柳白禅。”
那个佛门清稚少年轻声喃喃道:“即便我以伪菩萨果位凝聚你们二人的神魂,可这世间轮回规则不允许死人复生,业障之后,便是尘归尘土归土。”
声音落在那两道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身影耳边,不断回荡。
“地藏轮转。。。。。。轮回!”
。。。。。。
。。。。。。
黑袍红发的女人,抬头望着漫天火海,一动不动。
看漫天火海被磅礴梨花覆灭。
看头顶之上的檀陀地藏浮现。
她那双眸子略微黯淡。
低下头,望着怀中那个一动不动的人。
轻启朱唇。
吐出三个久隔无数年月的字。
陌生而熟悉。
“柳白禅。”
。。。。。。
。。。。。
【七月的忘归山山巅,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细密的枝丫落在地上,投下的剪影斑驳而隽永。
沈红婴微微睁开双眼。
天顶云卷云舒,在这忘归山山巅之上,仿佛伸出手,就能触摸到整片苍穹。
沈红婴挪开搭在自己胸上的白袍,还有那只不安分的手,接着微微转头。
旁边是四肢大大咧咧张开,呈大字型睡得正酣的柳白禅。
她伸出一只手理了理鬓角红发,接着双手枕在脑后。
清风吹过耳畔,闭眸睁眸,俱是一片清净。
极惬意的画面。
忘归山传来佛香,沈红婴轻嗅。
这股香气。。。。。。有些陌生,不像是师父以往常用的檀香。
她放空思绪。
而少女的心思往往都让人捉摸不透。
就好像天边的流云。
漫无目的,随心所欲,哪里都是终点,又都是起点。
沈红婴闷闷想到。
在山上修行了十六年了,何时能够下山呢?
大师兄在山下过得怎么样呢?
旁边的傻白禅什么时候能够开窍呢?
天边流云微微停滞。
沈红婴眼帘之上多出了一双手。
“咳咳。。。。。。”
这一声故意而出的咳嗽,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猜猜我是谁?
沈红婴不假思索微嗔道:“柳白禅。”
那双手的主人笨拙顿了顿,依旧倔强不肯松开双手。
沈红婴双手挪到那双手上,略微施力。
纹丝不动。
“你玩那样?”沈红婴咬牙动怒道:“我数到三。”
“一。”
“二。。。。。。”
第三声没有落下,那双手已经挪开。
沈红婴张开双眼。
紧接着柳白禅略微紧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眨眼。”
她微微怔住。
忘归山的苍穹纯净如同一汪冰湖湖水,而天边的流云,如同被一只手搅动,此刻凝聚成一个世间本不该有的形状。
一颗心。
一颗纯白无暇的心。
接着那双遮盖自己双眼的手在自己眼前出现。
双手各自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拼构出一个正方形。
对准那颗天外流云拼凑出的心。
柳白禅深呼吸一口气:“看好了!”
那双手上浮现细密而复杂的红色纹路。
天外流云猛然一颤。
一刹那由白转红——
赤红色宛若不染尘埃的琉璃!
沈红婴惊呼道:“红莲华手?”
柳白禅嘿嘿笑了笑,眸子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他是个笨拙之人,哪怕想送一个惊喜,也会弄巧成拙。
目前看来,效果挺好。
接着柳白禅小心翼翼试探性问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红婴先是微怔,接着不确定道:“今天是七月三十。。。。。。师父说当年捡到我们的时候就是今天。。。。。。所以,是我们的生辰日子?”
“嗯。”
成功。
柳白禅摸了摸鼻子,柔声道:“祝你生日快乐咯。”
天外那颗赤红色琉璃般的云朵缓缓散开。
沈红婴的俏脸通红。
“你就拿红莲华手做这个?”
“。。。。。。嗯。”
“你个傻瓜啊。”
“。。。。。。嗯。”
“你就不会换句话?”
“。。。。。。嗯。”】
。。。。。。
。。。。。。
黑袍鼓荡,复又落下。
火海已经熄灭。
而那个黑袍之下的眸子多出了一些与之前不同的东西。
是情感。
沈红婴理了理鬓角红发。
她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抚摸着怀中那个男人的面颊。
不断抚摸,不断呢喃。
不知不觉红发女人满面是泪。
这道早已消散天地间的神魂,被顶立天地之间的那尊檀陀地藏佛像,以不可思议之大神通重新凝聚,得以归回躯壳之中。
沈红婴与柳白禅。
这两个注定在十六年间得不到相见的两个人,终于有了一面之缘。
跨越了生死的距离。
青石默默抵抗漫天雷劫。
他面带柔和笑意望向下方的两个人。
独自承受万鬼撕咬而巍然不动。
那尊巨大的檀陀地藏像愈发宝相庄严。
。。。。。。
。。。。。。
【“这是洛阳?”
“这就是洛阳。”
一男一女站在巨大的青铜城门面前。
柳白禅不确定道:“大师兄。。。。。。就在这里?”
沈红婴笑了笑,柔声道:“眼下是魏君的王城洛阳,大师兄当然就在这了。”
“那我们。。。。。。算是离开忘归山了?”柳白禅略微兴奋,接着头上挨了少女一个暴栗。
“傻啊?早就离开忘归山了。”沈红婴揉了揉粉拳,嗔道:“脑壳这么硬,疼死我了。”
柳白禅只是傻笑。
“就知道傻笑,傻笑,傻笑。”沈红婴没好气翻了一个白眼,道:“啥时候能开窍啊?”
柳白禅依旧傻笑。
沈红婴无奈牵马而行,洛阳黄沙席卷。
她背对那个傻子,不出声的轻轻笑了笑。】
。。。。。
。。。。。
沈红婴怀中搂抱着那个白袍男人。
她以面贴面。
脑海之中无数的画面,犹如花火一般,瞬息点燃,而后瞬息熄灭。
于是她又哭又笑。
“你是不是傻啊?”
怀中的白袍不再动弹。
【漫天星空倒垂。
洛阳紫竹林下的夜色是世上最波澜壮阔的场景。
星河凝固,从天边流转,如同远古蜿蜒的时空长河,踏破世上所有门槛,浩浩荡荡画出一副横贯千万年的极美画面。
一男一女躺在紫竹林下。
“白禅。”沈红婴换了一副打扮,红衣凌厉,双手枕脑后,叼着一片狭长红叶,一副行走江湖的女侠打扮。
躺在漫天紫竹之下的沈红婴痴迷于这片瑰丽画面。
真的太美。
“白禅。。。。。。”沈红婴轻轻道:“你觉得好看吗?”
视这幅极美画面于无物的柳白禅死死盯住身边侧躺的红衣女侠,一脸正气,极为认真的重重嗯了一声。
“好看。”
沈红婴依旧望着那片星空,笑道:“有多好看?”
她在漫天星辰。
他在看她。
有多好看?
柳白禅认真思考了很久,然后坚定道:“最好看了。”
沈红婴闻言微微一怔,眼神黯淡道:“先前在忘归山,我觉得天顶的流云也很好看。后来我觉得江湖上的刀剑也很好看,书上那些一剑压天下的高人也很好看。”
“这些都是我向往的。”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就倦了。”
她笑了笑道:“就好像现在的洛阳紫竹林,我就觉得很美,美不胜收,这辈子都不会忘。”
沈红婴轻轻道:“可是会不会有一天,这些本来极美的东西,你看倦了,看烦了,突然就不喜欢了,突然就不爱了。然后。。。。。。就不美了?”
柳白禅微微怔住。
“忘归山的流云,总会看累的。”
“江湖上的打杀,总会腻歪的。”
“再好看的,有一天也会不好看。”
沈红婴喃喃道:“你说。。。。。。对不对?”
漫天星河之下。
白袍少年声音平静道:“当然不对。”
沈红婴微怔,接着扭头。
猝不及防与那双纯洁无暇的眸子对了一个正着。
“你最好看了。”
“无论看多少遍,”柳白禅露齿而笑,声音清儒道:“我都看不厌的。”】
第一百零二章 为君生佛骨,双手有莲香(中
佛骸篇(三十三)
洛阳上空一尊巨大的檀陀地藏像,不动如山,抵御着无穷无尽的恶鬼潮汐。
无数业障,轰然降临在那一道瘦削青衫身上。
整个世界的重压施加在一人肩头。
青石闭上双眼,无声笑了笑。
于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下方的一男一女,在相互依偎之中,紧紧拥抱。
生机流转。
最终白袍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漫天梨花纷飞如雨。
血迹干涸的白袍上沾染纯白梨花。
那只干枯的手轻轻搭在沈红婴的脸上。
白袍老狐狸的发丝上密布着血迹,背部骨肉翻开,一片凄厉。
他满面血污,目光却胜过世间一切温柔。
手指搭在那张细腻如玉的脸庞上。
距离约莫一毫,却不再触碰。
接着一双青葱双手握住自己的手,将之轻轻按在那张脸上。
沈红婴柔声念道:“白禅。。。。。。”
白袍老狐狸浑身一颤。
他浑浊的眸子之中闪过一道雷霆,声音颤抖,不敢置信。
“红。。。。。。红婴?”
沈红婴满面泪水,无数复杂的情绪,此刻缓缓沉淀,最终化为绕指柔。
于是只有轻轻的一声回应。
从鼻腔之中哼出来的温柔。
“嗯。”
。。。。。。
。。。。。。
【“相思子,安红豆。”
“四张机,六面骰。”
“百般苦痛酿做酒,入骨爱慕熬为粥。”
“喝清酒,喝清酒。”
“微醺眼,不开口。”
“我是痴儿为侬笑,醉卧春秋了无忧。”
苏红月斜着眼瞥白袍柳白禅,道:“秃驴,写得不错啊。”
柳白禅傻笑。
苏红月摇了摇头。
相思子,安红豆。四张机,六面骰。
这是八大国期间最为盛名的四首词,这个秃驴素日里不喜文道,怎么突然拿了这么一手词过来。
这厮是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托卫大棋师写的。”柳白禅故作神秘,嘿嘿笑道:“托你来谱一个曲。”
苏红月噗嗤一声笑了,坏笑戳了戳柳白禅傻小子的光脑门,道:“红婴?”
那个时候,还不通人情世故的柳白禅,只是个懵懂少年。
不懂偷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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