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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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 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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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易潇说完了。

    所以魏灵衫也听完了。

    她认真听完易潇的话,觉得自己也有话要说。

    于是她轻轻说:“我是风雪银城的弟子。”

    易潇怔住。

    “你就确信自己猜得不会错?为什么?又凭什么?”

    龙雀郡主自嘲笑了笑,问道:“如果。。。。。。最后的结局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呢?”

    接着她不露痕迹,轻柔将手从易潇手里抽开。

    魏灵衫后退一步,无比平静地问道:“如果你亲眼看到,我的师父杀了红衣儿呢?”

    小殿下声音苦涩道:“可你的师父。。。。。。你口中的师父,他从鬼门关出来之后,还是你的那个师父么?”

    “这不重要。。。。。。”魏灵衫轻声说道。

    “易潇。”

    “只要留在这里,无论猜没猜错,你都会死的。”

    易潇面色稍微苍白。

    “至于我的师父。。。。。。”魏灵衫摇了摇头,说道:“从出生以来,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师父,只知道他是北方圣地风雪银城之主,只知道他是盖压当代的大修行者,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的面。”

    易潇有些微惘,他不明白魏灵衫的意思。

    “与我说过三句话以上的,就只有陈万卷。”魏灵衫轻声说道:“可我不喜欢他。”

    “除了与我书信来往的师兄,再没有人真正关心我。”龙雀郡主捋了捋鬓角乱发,柔声说道:“除了师兄,我出洛阳前,这十六年,便再无亲人。”

    易潇恍惚有些明白了魏灵衫的意思。

    魏灵衫咬着牙,含着唇,认真说道:“易潇。”

    “如果我不进风雪银城呢?”

    小殿下的面色有些苍白。

    “我不喜欢世俗,不喜欢拐弯。”魏灵衫轻声说道:“我拜师只是为了报北魏养育之恩,既然风雪银城已经入世了,我入不入风雪银城,便再无所谓。”

    易潇猜到了魏灵衫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慌忙前进,那袭白衣却飘忽后掠一步,接着一柄剑鞘抬起。

    那一柄剑鞘出膛有些重,微沉砸在易潇胸前。

    却恰到好处地止住了易潇与魏灵衫的距离。

    易潇怔怔望向白衣女子。

    抵在胸前的漆虞,就像接下来那句话一样,让自己喘不过气。

    “易潇。”魏灵衫没有松开抵在易潇胸前的漆虞,轻声说道:“我可以不要我的师门,这些我都可以不要。”

    她含唇扬眉,问道:“我这些都可以不要了,你为什么非要留下来陪这袭红衣儿送死?”

    易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望向风雪之中取出剑匣的红衣女子,想着红衣儿断去心意通之前对自己说的“离开洛阳”。

    为什么自己偏偏要死等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不愿意放弃?

    他恍惚抬起头,看到白衣魏灵衫那张含唇咬牙的俏脸儿,想着她那句“我可以不要我的师门”。

    何等恍惚?

    陡然胸前漆虞的压力微微一松。

    “去哪都可以。”魏灵衫眉眼柔和,细声低语,像是温柔的猫咪让人无法拒绝的恳求:“趁着师父还没脱身,我们走吧。”

    易潇跌坐在天酥楼顶一片狼藉的青瓦上。

    他怔怔望向魏灵衫。

    魏灵衫伸出一只手,与自己只有一丝距离,只要自己伸出手。

    就可以远走天涯,离开洛阳。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雪之中

    风雪之中,红衣儿面色平静,黑龙白凤从剑匣之中漂浮而出,傍剑身浮在胸前。

    那一柄滚烫而炽热的流光逐渐冷却。

    红衣儿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世上最直,最利,最锋锐的武器,就是剑。

    红衣儿没有施展复杂而华丽的剑术,没有气势磅礴的剑域。

    什么都没有。

    就只有这么一把剑。

    朴实无华的递出。

    递入三尺风雪之中。

    因为没有剑术,没有剑域,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一剑简单到了极点。

    简单到。。。。。。只有最单纯的锋锐!!

    三尺风雪被撕裂出一道狭长的剑之缝隙,剑锋紧密切割风雪,然后递了进去。

    接着是剑身。

    最后是剑柄。

    三尺剑,如果全部递进风雪之中,便递到了风雪银城城主的眉心。

    然而并没有。

    红衣儿面色苍白,嘴唇鲜红,双手持剑。

    雪白的手腕,在三尺风雪剑域最外围。

    准确的说,是三尺多一步的风雪剑域。

    风雪银城城主,极小步的挪动步伐,向后退了一步。

    于是那一柄剑,就悬在他的眉心,只差那么一小步的距离。

    风雪银城城主面色平静,感受着三尺范围之内,无端渗入的剑气。

    密布洛阳的剑气开始以一点渗入,沿着剑身传递,缓慢而坚定前行,一路将三尺剑域内的风雪全部消融!

    风雪之中的银城城主笑了笑:“真是一柄妖剑。”

    这世上没有一柄剑,能够无视修为,无视元力差距,除了眼前这柄。

    一但递出,就一定要见血。

    剑从来不是最强的武器。

    剑者才是。

    所以风雪银城城主面带笑意望向红衣儿,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真是一柄妖剑。

    说的便不是红衣儿手中的剑,而是她本人。

    妖异而绝美,开匣出鞘,便举世瞩目。

    风雪银城城主微笑望向红衣儿,说道:“你和之前那些‘破矩者’不一样。”

    “当他们得知自己将被‘杀死’,无一例外的,第一反应全部是逃,即便知道自己逃到天涯海角都无法逃出宿命,他们依旧不敢面对真相。”

    “选择拔剑而起的,就只有你了。”

    风雪银城城主有些吃力地抬起右手,风雪大作,雪白袖袍被剑气切割,当他的右手抬至眉心之时,半边袖口已经尽数被撕裂。

    他五指收拢,攥紧了那柄剑。

    滚烫而炽热的剑身,便如同刹那坠入万年冰窖!

    剑身之上嗤然大响,白烟升腾,而风雪银城城主面无表情收拢五指之后,指向自己眉心的剑尖,便覆上了一层寒冰。

    他居高临下望向那持剑刺向自己的红衣女子。

    “可是你凭什么以为。。。。。。”风雪银城城主轻声说道:“出了剑,就能够改变命运?”

    红衣儿眯起眼。

    她依旧没有放弃前刺的动作。

    她的元力已经被这一剑抽干。

    青石小和尚和王雪斋合力的最强手,也没有打破这个男人头顶的三尺风雪。

    可是这一剑,已经刺了进去。

    只差一点。

    红衣儿微微抿唇,面色平静。

    唇角一抹鲜红缓缓渗出,接着流淌而下,令人触目惊心。

    当元力已经被抽干,就轮到了最后的生命。

    红衣儿倔强抬起头,望向那个银白色大麾加身的高大男人。

    她想递出那一剑,却发现,这一剑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艰难。

    风雪银城城主感应到五指之间的那柄剑再度传来骚动,炽热滚烫在冰层之下翻滚如龙。

    他突然笑了起来。

    是轻笑。

    是那种不在意的笑。

    接着是大笑。

    是那种极度轻蔑而无视的笑。

    红衣儿眉头挑起,望向那个收声不住的男人,轻声平静问道:“好笑么?”

    风雪银城城主笑意不减,“当然。”

    掌中攥住的那一柄剑上,不仅仅是传递着剑气。

    更像是莫名的悲壮,而这股悲壮,在风雪银城城主看来,就好像蝼蚁赴死之前的感慨。

    所以他觉得好笑。

    “在我的记忆中,有两个人。。。。。。也像你一样。不过他们叫什么。。。。。。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风雪银城城主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的脑袋一侧,轻轻敲了敲,努力回想。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十六年前。

    风雪银城城主眯起眼,想到了十六年前拼命敲击风雪银城大门的那两个男人。

    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竭尽全力的怒骂。

    两个卑微如草芥的男人,想通过这个方式,来妄图得到自己可笑的尊严。

    而在自己信手一剑之后,四下里便恢复了寂静无声。

    只有悲,没有壮。

    他们当时叫嚣的是什么?

    风雪银城城主微微皱眉,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记不太清了,似乎是高喝着杀人偿命,又似乎是南方那些人民俗之间的方言俚语。

    他听不懂,也没有兴趣听懂。

    他只是觉得没来由的好笑。

    就像是现在这样。

    兴许自己性子里,就有着看蛐蛐竭尽全力逃不出掌心,最终力竭而死的别样欢愉?

    圣地是无情的,风雪银城来自最北,理所应当比北地的风雪,更要冰冷。

    而银城城主今日的心情相当好,即便方才放走了青石。。。。。。在自己如今看来,也只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五指摩挲,感应着掌中那柄剑的余温,是如此的炽热。

    对于世上任何一个用剑之人而言,这柄剑的温度,比人间所有的贪婪加在一起更加滚烫。

    如此的让人心生爱惜。

    这是一柄认主的剑,这样的一柄剑,一但认主,便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此生不悔,一世不渝。

    即便年岁再短暂。

    所以红衣儿一但死去,这柄剑也会追随而去。

    而风雪银城城主,却丝毫不在意,他唇角微微勾起,将这柄剑视为自己囊中之物。

    “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

    “‘破矩之人’迟早是一死,”他笑着说道:“很快你就要去那个世界了。”

    红衣儿微微挑眉。

    那个世界?

    “就像是鬼门,或者是佛骸?”风雪银城城主笑了笑:“本质上,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你可以理解成与世隔绝的牢狱。”

    “换句话说,所谓的‘死’,也并非是‘死’。”风雪银城城主柔声道:“你只是被关入牢狱罢了,知道多少人在面临大限的时候,选择则‘破矩’,被送入牢狱,那里有无限的时间,你永远也不用担心生命会流逝。”

    红衣儿有些微惘,怔怔望向披着银白色大麾的男人。

    他笑得有些一反常态。

    “只可惜,被关进去,就永远也出不来了。永生永世,一百年,一千年,永远,永远。。。。。。”

    他所描述的,是一件令人每每想到,便心生死寂的苦痛之事。

    而他的声音却是如此的欢愉,像是偷尝了仙人的禁果,抑制不住的激动。

    风雪银城城主轻轻停顿,无比温柔说道:“当然,也有意外。。。。。。”

    他笑着望向红衣儿,开怀道:“如果你足够有耐心,也许能得到重见天日的时候呢?”

    声音戛然而止。

    “是时候了,送你一程。”

    风雪银城城主微笑说道:“这柄剑,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

    下一秒。

    银白色的大麾被狂风吹起,抖落无数风雪。

    以那个男人为圆心,青霜白雾,从大麾之中蔓延开来。

    风雪银城城主身边的酒缸猛然炸开,呼啸声音之中洛阳两边街道彻底被清空,极度的寒气将方圆十米全部冻成坚冰。

    他呼出一口寒气。

    望向那漫天风雪之中,唯一没有被冻成冰雕的红衣女子。

    穆红衣的黑发上结了青霜,面颊挂上比面色更加苍白的白色。

    她依旧双手持剑,笔直前刺。

    那一剑被风雪银城城主五指攥住。

    银城城主面色带笑,向着穆红衣伸出大手,掌心是凝结的寒意,一片青白之色。

    那里。。。。。。蕴含着一整片世界。

    就像是剑冢。

    或者是佛骸。

    与人间接连贯穿的一刹那,彼此之间迅速相互交融。

    那里渗出了比冰雪更加寒冷的气息。

    就在这一刻——

    。。。。。。

    。。。。。。

    天酥楼顶。

    跌坐在青瓦之上的易潇,面色怔怔望向魏灵衫。

    青石和王雪斋让自己离开洛阳。

    红衣儿让自己离开洛阳。

    是啊,自己现在留在洛阳,无非就是等死。

    可天下人都要杀自己,就算逃出洛阳,能逃到哪里?

    龙雀郡主蹲下身子,伸出白皙粉嫩的那只手,轻声道:“到哪里都好,你想留在北魏,我就陪你留在北魏,你想回齐梁,我就陪你回齐梁。”

    她几乎是哀求着开口:“走吧,留在洛阳,你真的会死的。”

    易潇面无血色,怔怔不知如何言语。

    脑海之中唯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回响。

    “这世上能有这么一位女子真心对你,她连师门都可以不要,你为什么还不知道珍惜?”

    “难道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

    “跟她走吧。。。。。。”

    “远走天涯,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小殿下鬼使神差抬起了自己的手。

    而两人就要搭手的一刹那。

    也许只差一厘米。

    也许只差一毫米。

    洛阳街道上风雪大作,风雪银城城主掌心的青白之色,绽放出了与人间格格不入的冰寒。

    易潇的面色陡然变了。

    他猛然望向风雪银城城主的方向。

    一道熟悉的气息,从他掌心的风雪世界之中漂浮而出。

    弱到只有一缕,一丝,飘散到洛阳的人间,立马烟消云散。

    可易潇却无法忘记那个气息。

    太熟了。

    忘归山上交错十六年的一见,即便如同梦幻,亦让人不愿清醒。

    更加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能够再度遇见。

    那片风雪之中,逐渐溢散一缕魂魄——

    慕容。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宁为剑碎

    若是世间有轮回,岂知一草一木不在修行?

    可即便世间有轮回,草木皆在修行,一面之缘之后,便已经遥隔生死,想要再次相见,又要等待多少年?

    易潇不知道。

    他怔怔望向那个风雪之中的银城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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