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并没有付出西壁垒那样惨痛的代价。
三位殿下都安然无恙,能从战事之中全身而退,这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
兰陵城那边并没有传出丝毫不快的声音。
陛下把北姑苏道境内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都交给了三位殿下。
他唯一的嘱托。
就是在十二月前,三位殿下都赶回齐梁,能够一起团圆,过个好年。
兰陵城内的萧家,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迎接新年了。
。。。。。。
。。。。。。
北姑苏道的事情,处理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烦。
至少小殿下需要负责的事情很少。
他素来很少插手齐梁的朝纲,事实上北出之后,拜入圣岛,易潇便再也算不得是庙堂中人。
易潇帮着萧布衣做些琐事,大小打杂,算是跑腿。
北姑苏道的平妖司,城主府,算是两大势力,相邻的道境,如西宁道,都派遣了大量的兵力,驻扎在烽燧长城外,齐梁北姑苏内。
扑了个空的妖族似乎也并没有急着吞下烽燧这块肉。
烽燧是特地留给妖族吞的一块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既然齐恕拱手将烽燧送了出去,西域没有不收的道理。
负责烽燧战事的,是南吕宫的宫主。
顾胜城。
顾胜城真的没有吞烽燧这块肉。
他留了一整座空城。
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
。。。。。。
。。。。。。
“最近的齐梁,有点意思。”
这是齐恕找易潇喝茶时所说的话。
所谓的喝茶,只不过是个借口。
齐恕也并不清闲,哪里有空静心喝茶。
萧布衣和齐恕,几乎包揽着,要处理如今动荡时期,北姑苏道境内大大小小的繁琐事宜。
令人头疼的繁琐事宜,大抵就是为了妥善处理好平妖司和城主府的关系,以此稳住北姑苏道的军心,民意。
齐恕一边琐碎的说着,易潇一边琐碎的听着。
。。。。。。
。。。。。。
目前看来,妖族很聪明的没有直接吞下烽燧。
而是选择了在城外观望。
北姑苏道的战力已经集结完毕。
三十五万控弦之师。
整个齐梁北部的庞大力量,都聚拢在了北姑苏道境内。
与妖族在西域边陲玩的那一处伏兵藏潜一样。
这三十五万的控弦之师不动声色,已经来到了北姑苏道的边缘区域。
若是妖族踏足烽燧之内,便会遭遇到灭顶之灾。
齐梁与西域的边界,似乎有些冰雪消融的意味。
那座烽燧,名存实亡。
平妖司代表的是齐梁北部道境的江湖。
而城主府则是庙堂。
对于萧望颁布到北姑苏道的诏谕,大抵多是削弱平妖司,以及平妖司下属的效果。
易潇其实能够明白其中意味。
他知道,萧望已经开始打压江湖了。
齐梁如今容不得江湖与庙堂那么和平的“共存”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平妖司还没有能够与城主府抗衡的人物。
但这座北部江湖,已经开始慢慢起势,年轻的仙师大人,在游走西域之后,已经有了些气候初成的意味。
他们要成长,势必要分去齐梁的国运。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有站到了萧望这个地位的人,才会真正去重视气运这一说法。
大秦大楚的灭亡,都是气运被打散,最终导致功败垂成。
始符皇帝和西楚霸王,两人都各自占据了一国太大的气运,功成功败,都在于一人。
怕就怕,有这么一个人,像当年始符大世初始之时,从剑冢走出的那位年轻霸王一样,毫不讲道理地开始争夺大秦气运,如鲸吞吸水,不可阻挡,最终将一国都吸得“奄奄一息”。
萧望并不是一个赌徒。
他向来是一个尽力尽善,力求稳妥的人。
他以庙堂打压江湖。
平妖司之内,九品之后的修行者,都列入朝廷编制,一年遣送到十九道道境内,入十八神将麾下,接受各自时间不等的磨砺。
一身江湖气尽数磨去。
不仅仅是北部,这条谕令发布到了齐梁的十九条道境。
淇江以南的江湖,就这么一夜之间,被一人握在手中。
江湖看起来还是那座江湖。
萧望对于这些江湖高手的束缚,其实算不得太深,列入朝廷的编制,只是名义上的拘束,日后天阙行事,处理那些越界的江湖人,便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和律法。
对于那些江湖九品,所谓的磨砺,其实更算是一种好事。
至少有了与神将大人请教的机会。
很多人会觉得这条谕令的束缚,比起好处而言,几乎可以忽略。
“陛下行事向来快如闪电。”
“这几条谕令下的很准确,让人无法拒绝。”
“但谁都知道,陛下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眼前,而是未来。”齐恕认真说道:“陛下握住了齐梁的江湖,若是陛下不想看见大宗师这样的人物,那么这座江湖,二十年内,就绝不会有大宗师登场。”
易潇沉默了。
他听齐恕说完了这些。
关于萧望对于目前局势的处理。
最后齐恕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陛下发布了这些谕令之后,又连夜发了一条很重要的谕令。”
易潇微惘地啊了一声。
“齐梁二殿下,年后大婚。翌日将广发请帖,帖上有名之人,万望能赴兰陵城,普天同庆,兰陵共欢。”
(萧望陛下提前预祝大家能过个好年~特地存了稿子,大年初一爆发~)
第五十一章 颓唐
“大婚。。。。。。”
萧布衣有些头疼的说道:“这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和小蛮其实,并不想太过隆重。”
“我和小蛮周游十九道,其实就是想离开兰陵城,不想父皇为我们的婚事太过操心。”
“可现在。。。。。。上到天阙仙楼,下到各个城池的巡抚司衙门,似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我这位二殿下要大婚,下方各阶,想要奉承送上的礼物,恐怕会不计其数。”萧布衣叹了口气,说道:“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愿看到。”
北姑苏道的繁琐事情,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城主府的安静雅间。
“萧望老了。”
易潇轻轻说道:“他现在想要看到的,是膝下子嗣平安,哪怕齐梁境内有所波折都无所谓。”
小殿下忽然笑了笑,自嘲道:“你要是回了兰陵城,跟他说,说你不想要这个大婚仪式,恐怕他都能连夜撤了谕令。他想看到的,就是我们能忙完北姑苏道的琐事之后,愿意回兰陵一趟。”
二殿下笑道:“怎么说的萧望。。。。。。有些像是孤独无依的意味呢?”
他笑着笑着收敛了笑意。
二殿下低垂眉眼,静静思考了片刻。
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北姑苏道已经忙完了,那就。。。。。。明天回兰陵?”
易潇笑着托腮,一只手贴在茶盏瓷器旁,中指轻轻敲打茶盏杯沿,节奏时而缓慢时而轻灵,“别以为我是萧望的说客啊,我就是想回去过个好年。北姑苏道的事情,有西宁王他们处理,就已经足够了。妖族大军不敢随意踏入烽燧,那头白虎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主,稍微衡量一下利弊,就知道西域不可能同时得罪南北两座朝廷。”
萧布衣轻轻点头。
是了。
西域已经攻破西壁垒,逼得烽燧拱手让出。
仅仅如此。
也只能如此了。
齐梁如此鼎盛之时,春秋这些年来养精蓄锐抵达了巅峰之态,八尺山上的那几位,经受不住同时对抗北魏和齐梁的巨大压力。
陛下让出了烽燧,妖族也不敢随意吃下。
齐梁北魏近来本就有着不少的边缘碰撞,磕磕碰碰,以及小打小闹。
这些年来南北已不太平。
如今西域做了破局者。
洛阳和兰陵城两方都想做渔翁得利的那一个,才被那头老虎计中计,兵不血刃套取了西壁垒和烽燧两道防线。
齐梁退一步之后,在北姑苏道摆好了防御阵势。
西域妖族强攻齐梁北姑苏道,只会碰得满面鲜血。
本是北魏西关坐山观虎斗。
现在局势颠倒。
变成齐梁作壁上观,巍然不动,看一场热闹好戏。
。。。。。。
。。。。。。
“听说任平生死了。”
萧布衣想到了这个当年在西关有一面之缘,交手之实的那个瘦削剑客。
再往前推,关于这个男人的消息。
是风风光光一剑砍下,破开兽潮,晋升剑道宗师。
任平生之剑道天资,比不得李长歌这些妖孽之流,但放眼天下,应能列入前五。
跌宕坎坷,落魄得意。
大起大落之后,得了南海造化。
若是再给他一些日子,任平生未尝不能做西关乃至整个北魏的剑道扛鼎之人。
文有江轻衣,武有任平生。
可惜可叹。
江湖风光,庙堂如意,这些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
萧布衣轻轻说道:“江轻衣葬了三万六千甲,已经被紫袍押回洛阳了。”
小殿下低垂眉眼。
“很久以前,我想过一些问题。”
他望着二殿下,眼神并不闪烁。
“大概是在一起逃亡的时候。”
易潇此刻嗓音柔和,不掺杂质:“人都是会死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小殿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靠在椅背上,笑着说:“想了想,没什么意义。意义这个词,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但活着。。。。。。很有意思。”
“我并不讨厌任平生。”
“哪怕他活着,以后注定会成为西关的剑道魁首,在春秋大世真正坐实北魏剑冠的名头,成为齐梁首屈一指的沙场敌人。”
“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无论是从朋友的立场,还是从敌人的立场,我都希望他在遇见我之前,能够活着。至少不是死在别人的手里。”
“活着才有意思,死了不仅没了意思,也没了意义。”
易潇认真说道:“同样的,江轻衣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希望他活着,活到能与齐梁交手的时候。”
萧布衣望着易潇,唇角带笑。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是欣赏。
也是赞同。
易潇托腮,想了想,面色复杂说道:“活着。。。。。。挺好的。”
“错。”
易潇有些错愕地望着眼前布衣男人。
二殿下放下了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的神经,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
“啊——”
他极尽胸膛这些日子憋屈的郁闷,缓缓吐气,感慨说道:“活着,不是挺好的,而是很好。”
“很好很好。”
。。。。。。
。。。。。。
“总督大人。。。。。。最近有些颓唐。”
郭攸之有些愁眉苦脸,对董允说道:“我有些担忧他到了洛阳以后的事情。”
“三个错误。”
表情漠然的董允脊背挺直,即便坐在马背上,上半身随马身一同颠簸,却绝不弯腰俯身。
事实上,这块冰山并不是一位深谙修行之道的江湖高手。
董允在思考的时候,就会习惯性保持这个姿态。
他冷冰冰说道:“一,江轻衣已经不是西壁垒总督,在破垒的那一天当夜,陛下就撤去了他的所有官职。”
“二,他不是‘有些颓唐’,而是‘无比颓唐’。”
董允面色有些古怪,“我甚至怀疑,再这么下去,他会饿死在去洛阳的路上。”
两人的身旁,那节车厢内。
江轻衣有幸得了紫袍大国师的“押送”,而前往洛阳的这段路程,由那位森罗道大殿下亲自驭马护送。
这些天,江轻衣并不饮食。
不饮也不食,不眠也不休。
每日所做之事,就是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怀中的宝贝木剑,低声喃喃着一些难以听清的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红着眼渡过。
董允一瞬间像是泄了气一样,不再挺直脊背,而是换了一个压低身位,趴在马背上最舒服的姿势。
“第三。。。。。。”董允有些苦恼地说道:“对于他的这种状况,我不是‘有些担忧’,而是‘无比担忧’。”
“可即便担忧,也做不了什么。”
“江轻衣是个什么样的人,整个北魏都知道。”
“每一次大胜而归的消息传到皇都,都会被洛阳城里的那帮言官添油加醋传到淇江南北,听说兰陵城那位与江轻衣齐名的‘卧龙’齐恕,在听到西关战报之后,每每恨不得亲自捋袖子上阵杀敌。”
“这是一个天才。”
“一个无比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接过西关黎青重担的天才。”
“我董允。。。。。。。心而神往啊。可注定这辈子也只能是心而神往了,扪心自问,若是把西关都放在我的手上,这个重量实在太沉。。。。。。我根本没这个胆量去接,也没这个本领受命于危难之际,再挽大厦于将倾。”
“可笑那些言官谈及西关大胜,丝毫不提任平生的功劳,他们根本不知道,任平生对江轻衣和西关,究竟有多重要!”
董允猛然压低了声音,在郭攸之耳边说道:“那柄木剑,就是任大人留下的唯一遗物了。”
郭攸之面色复杂。
“看国师大人说的意思,就算是押回了洛阳,也不见得是坏事。”董允抿紧嘴唇:“愿一切安好。”
郭攸之重重嗯了一声。
他重复了一遍董允的话。
愿一切安好。
。。。。。。
。。。。。。
车厢之内。
披头散发的江轻衣,还套着那袭破旧的青甲。
他身子硬得像是一块铁,在车厢内随颠簸而摇动,坐在对面的紫袍玄上宇却截然相反,明明闭目养神,却视颠簸于无物,稳如泰山。
江轻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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