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起话来,都不带着一丝一毫的杀气,怒气。
看起来温柔平和到了极点。
但就在不久之前,易潇和顾胜城,包括身边的两位女子,刚刚打过了一场相当惨烈的生死战。
既没有分出生死,也没有分出胜负。
顾胜城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们俩,就像是行走在黑夜和白天的两个人,注定会成为宿敌。”
这是一句大部分人听来,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
早在风庭城,两人的梁子就已经结下。
当小殿下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顾胜城像是一只野狗一样逃到了八尺山,处处饱受打压,折磨。
忽然有那么一天,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叫顾胜城的男人,可能已经死在西域的那么一天。
世上多了一位年轻的南吕宫宫主。
也多了一位要对易潇不死不休,进行报复的男人。
而易潇听了以后,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他没有打断顾胜城的话。
“这些年,我跟在西妖身后,你应该能猜到,我做了些什么。”
顾胜城清清淡淡的说道:“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杀什么人,我就杀什么人。那些齐梁北魏的探子,死在西域手里的,我一人就杀了九成。”
“她要我打听你的消息,收集你的情报。”
“然后我抽了十九位天阙探子的皮,剥了二十五张人皮,最后发现你。。。。。。真的是一个让人好生嫉妒的人。”
顾胜城眯起眼笑道:“你这一世,上一世,再上一世,都会让我怀疑,这世上怎么会有气运这么好的人?可想到了他们,又有些释然,如果真的是他们,理所当然分到这么多的气运。”
“所以你。。。。。。理所当然让西妖像疯子一样。”顾胜城指了指北方,“易潇。。。。。。你猜猜,疯女人攻破西壁垒之后,会做些什么?”
小殿下皱起眉头。
他心底的那股不祥预感愈发浓烈。
当他听到顾胜城喊的第一声疯女人,心头咯噔一声。
他望着眼前孤身前来鹿珈镇的顾胜城。
这个几年来都在西妖面前服服帖帖,背后也从来不说一句诛心之语,近乎完美的“妖族走狗”,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这是顾胜城第一次对西妖用“大不敬”的词。
若是被人听见,传到梁凉耳中,即便他奉承玄武大圣传承,也要被抽去魂魄,打散修为,皮骨尽脱,像“巴公”一般挂在八尺山山巅,保一点神魂不死,受山巅寒风折磨百年。
顾胜城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这真的是一个疯子。。。。。。”他忽然捧住心脏位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居然想要为你取回北魏的那半张书页,然后。。。。。。送你一个天大的礼物!”
易潇瞳孔缩起。
顾胜城忽然收敛笑意。
他猛地将自己的半张脸贴近小殿下。
以额抵额。
易潇清晰可以看见那张脸上,布满细微而密集的瓷器般裂痕。
“西域来齐梁,想要换一条人命。”
“西域能破西关,便是与北魏换了一条人命。”
顾胜城咧嘴而笑:“你猜猜,玄上宇跟我们,做了什么交易?”
那一刹,易潇脑海之中宛若雷霆划过。
天地齐震。
若是西壁垒大败,是紫袍刻意所谋。
那么他图的是什么?
无二。
一条人命。
西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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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治我的罪(三更)
八尺山。
风白每日要浸泡在血池里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能感受到,妖族的血池,是西域最大的机缘造化之地。
血池的池底,似乎与八尺山山脉的底部相连,生根。
八尺山的最底部,究竟藏着什么,无人知晓。
这座山存在了很久,但在妖族最为势微的那个年代,那个楚字王旗插满天下的大世,似乎被某位剑道大修行者撼动过。
血池的池底,有丝丝缕缕的剑气。
于是浸泡血池,便如浸泡剑气,剑气入体极为煎熬,一丝一缕,便沁人入骨,剐到了心底。
风白捋了捋飘在浓墨血池上的长发,微微偏转头颅,长发如孔雀开屏。
她缓缓站起身子,于是孔雀屏收。
露在血池之外的,是一具白得让人不敢去看的躯体,长发紧贴凹凸有致的腰身,每站起一些,便收敛一些,最后风白缓缓走出血池,黏在血池池面的最后一点发丝,便拖曳到了地上,随着这位不着分缕的白虎大圣一同行走。
风白**着身子,若有所思的前行。
她缓慢走在空荡大殿之中,殿内所有的妖物,全都低下头颅,恨不得剜瞎自己的眼睛,压抑住心底勾魂到了极致的**,不敢抬头,生怕亵渎了眼前的女子。
“大圣!”
一声又一声。
风白听着有些恍惚。
她自己却心知肚明。
西域所谓的四尊大圣。
顾胜城只能算半尊。
她和从虎两人加在一起,也算不得一尊。
只有西妖,算得上是大圣降临,妖族的威能,血脉,天赋,都能被她运用到极致。
所以她很清楚。
如果有一天,西妖重新回到了这个大殿,那么这些喊自己大圣的妖物,全都会归顺在西妖的麾下。
西域的主人一直都是西妖。
很多年前都是这样。
风白想了想那个紫袍男人对自己的承诺。
以后便不再会是这样了。
她走到大殿的主心梁,伸出湿漉漉的手掌,动作轻柔而缓慢地抵在柱上。
如此便像是,与千里之外的某个人心有灵犀。
她声音无比温顺说道:“恭喜您攻破西壁垒。”
千里之外只传来不冷不淡的一句话。
“听说任平生战死,江轻衣逃了一命。。。。。。”风白想到了这个小插曲。
负责统领全局的,一直是她。
她坐镇八尺山大殿,以这根妖柱发布号令。
她没有想过,以西妖心狠手辣的性格,居然会放江轻衣一条生路?
千里之外的声音依旧漠然:“那个儒将逃得很快,本座没有追上。”
风白轻轻笑道:“并不碍事,江轻衣已是个废人。怕只怕他知道真相之后,会对西域进行疯狂的报复。”
西妖微微蹙起眉头。
她有些疑惑地说道:“你怎知,西关会越过那条边陲长线?”
这是西妖一直想要问的一点。
她远赴西关,大局当前,做主的一直是八尺山上的风白。
风白要自己先行等在西域西关交错之线,示敌以弱,最好能逼得任平生动用双剑,看看能不能杀了这位西关剑客,若是不能,再退入西域,等西关追击。
江轻衣一直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西妖本不相信,江轻衣会犯了失心疯,去冒险带着数量如此庞大的铁骑跨越西域边陲,来到自己山海经笼罩的区域。
江轻衣居然真的来了。
这是一件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站在八尺山大殿中的风白,沉默片刻之后,声音略微沙哑:“只是碰巧赌一赌,又赌赢了。仅此而已。”
西妖冷漠的“哦”了一声。
“您可以向东继续撕开口子,妖族的兽潮会在您的身后,给您提供最坚实的保障。”风白平静说道:“我建议您,一人攻城,您完全有这个能力。一人攻城,可以使妖族的推进速度达到最快,尽可能的切入北魏的腹地。”
西域轻轻嗯了一声。
她看起来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说了三个字。
“我会的。”
之后便切断了联系。
。。。。。。
。。。。。。
洛阳的大殿。
与往常一样。
无数言官怒骂一个人。
曹之轩坐在皇座之上,觉得好生无趣,这群言官翻来覆去骂的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无视皇权,私自出兵,置十六字营于死地。
西壁垒破,任平生死,唯他一人苟活性命。
算了算日子。
也该是时候了。
大殿之上,怒骂的声音一直不曾停熄,嘈杂声音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曹之轩的眸子倏忽有一抹光芒闪逝而过。
喧嚣吵闹之中。
有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走进了大殿。
他走路的声音无比的轻。
轻到了,在这一片纷扰的环境之中,甚至没有人听清,有这么一个人,走了进来。
但他实在是太起眼了。
一身破烂到了极点的青甲,轻制的甲胄破开翻出,露出内里一片灰黑焦炭颜色,甚至沾染血渍的衣袍。
在一旁群情激奋,高昂声音的言官,冷不丁瞥到这个大殿上男人的眼眸,吓得浑身一个寒颤。
蓬头垢面的男人,每走一截距离,便有一截距离的声音熄灭。
他就这么走在大殿之上。
一直走到最前方。
最后只剩下两个声音。
“臣以为!江轻衣十恶不赦,罄竹难书,该治他的罪!”
那两个言官站在了大殿的最前方。
浑然不知,大殿已经再无他人开口,而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旁。
曹之轩没有说话,面带笑意,带着鼓励的眼神,望向言官二人的方向,眼神示意这个方向的人开口说话。
于是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言官身旁响起。
“你们说说看,该治江轻衣。。。。。。什么罪?”
两位言官几乎没有思考,高声喊道:“当然是死罪!”
微微扭头,瞥见了声音的主人。
是身旁蓬头垢面的男人。
接着认出了这张脸。
而吓破胆神的,却不是这张被他们定下死罪的脸。
江轻衣那张脸一片邋遢,灰黑难看。
可那双眸子,却像是住了整个地狱的森然恶鬼。
大殿之上,曹之轩两旁带刀侍卫悚然而惊。
两位八品境界的带刀侍卫,见了鬼一般想要按住刀鞘,却只听到锵然两声出鞘声音!
两道刀光从鞘中拔出,如银河落九天。
划破大殿。
滑入江轻衣手中。
江轻衣手起刀落。
刀光斩下,两颗人头落地,骨碌碌一路滚。
滚过自己来时走过的路,在这大殿上滚成一条死寂的血溪。
江轻衣没有抬头,任血迹从刀尖汇聚,在自己脚下流淌。
一片死寂。
他轻轻问道:“还有谁要治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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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权力中心
大殿之上,雅雀无声。
安静的落针可闻。
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拎着双刀,与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在西关西壁垒边陲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位寒门登顶的书生,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唇心一抹红。
浑身上下的杀气,像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江轻衣的声音带着一丁点的沙哑。
他重复着问了第二遍。
“还有谁要治我的罪?”
大殿外,有两道身影,在江轻衣入殿之后,才缓缓进入殿门。
这一紫一黑两道身影的进入,只会让整个大殿更加安静。
洛阳皇都内,那些靠近皇权中央的大人物,在这场西关大败的事件之中。自始至终,都相当睿智的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声音。
之前没有发出。
所以现在也不用发出。
与那些言官不同。
在洛阳大红月那一日,守得府邸上下安宁的万金侯,此刻安然不动,微微低垂眉眼。
他只听身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是紫袍大国师和那位森罗道大殿下如今入了场。
这二位负责押送江轻衣回来。
万金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整个事件,关于江轻衣,关于西关,关于所有的所有,还有即将发生的后续。。。。。。都并非取决于他人。
那位紫袍大国师,是棋盘上的棋手。
陛下和娘娘,则是赠给国师大人棋子和下棋权力的人物,享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即便是玄上宇,想要挪动棋子,也要经过陛下或娘娘的同意和认可。
江轻衣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是杀是留,是生是死。
取决的是下棋的人,更是赋予下棋者权力的皇权。
而那些言官骂的再凶,再狠,再愤怒,也无济于事。
因为陛下说杀,一字便可杀。
陛下说留,一字便可留。
甚至陛下说赏。。。。。。洛阳也会给江轻衣一份天大的奖赏。
陛下,才是这个大殿上的主人。
这些日子陛下一直未曾说话。
他在等江轻衣回来。
他想看看江轻衣的态度。
现在江轻衣回来了。
江轻衣杀人了。
陛下看到了江轻衣的态度。
万金侯低头不语,没有做出什么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动作僵硬的站着,心底想到了一句话。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的东西,越是让人觉得恶心和不安。
陛下与黎青大人,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娘娘是黎青大人的妹妹。
但西关,即便黎青死了,也只是黎青的西关。
不是陛下的,也不是娘娘的。
它只是黎青的,也只能是黎青的。
所以就有了江轻衣。
万金侯不知道,此刻坐在大殿之上,逐渐展露笑意的那个男人,是否在派出江轻衣抵达西关的时候,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天,自己将西关的强大战力重新握在了手中。
这是春秋以来,大魏立国之后,北魏的皇权第一次握拢西关。
但是却以近十万的生灵血肉作为代价。
有希望成为北魏剑道大宗师的任平生死在了西妖手上,成了春秋大世第一个夭折的年轻天才宗师。
现在登殿的江轻衣,如陛下所愿得展现了强烈的**,若是不出万金侯的预料,今日之后,西关凤雏就会重新拿回自己的兵权,接下来又将是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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