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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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 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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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怪,带着一些森然的白色。

    西妖眯起眼。

    她知道这并不是顾胜城的血。

    而是西域少数大型妖族才会有的血液。

    如白猿,如巨象。

    下一刻,顾胜城伸出一根手指,扣向了自己的喉咙之中。

    接着是两根手指。。。。。。

    最终,他缓缓,缓缓将一整只拳头,都塞入了口中,裸露在外的小臂,陡然青筋鼓起,像是攥住了什么。

    顾胜城用力的将攥住之物,缓慢向外拉扯。

    这身玄黑长袍下,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他的胃壁之内,宛若钢铁,有金铁交错摩擦的渗耳声音。

    梁凉在烟尘之中,看到了捧腹呕吐的男人,从喉咙里拔出一截雪白的象牙。

    然后是连带着这根月牙一同拔出的细碎血肉,数个呼吸,便已经远超顾胜城的体型大小,依旧还在不断从他的喉咙之中涌出。

    这是一幕血腥到了极点的画面。

    梁凉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看着顾胜城从喉咙里取出了一具白象的尸体。

    喘着粗气的顾胜城,赤红着眼,甩了甩满手的森白鲜血,有些厌恶地望向一旁的白象残躯。

    他第二次伸出手,伸入自己的喉咙之中。

    那只手的小臂青筋鼓荡。

    顾胜城握住了,攥拢了。

    可无法拔出。

    胃里被他吞掉的那样东西,一直在抵抗,比起那头白象,“它”的生命力,要顽强太多。

    玄黑长袍下,第二道声嘶力竭的长吼。

    顾胜城将那道混杂着鲜血和腥水的身影狠狠摔在地上,猛烈咳嗽了好几声,面颊上的碎瓷,在他吐出“那道身影”之后,便自行剥落了最后一瓣,接着止住了碎裂的势头,像是一朵雪白无暇的莲花,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顾胜城一脚踩在血污加身的咳出之物上,笑得有些惨然,轻轻捏着嗓子问道:“您。。。。。。要见从虎?”

    山间有一缕微风起。

    接着便是第二缕。

    千缕,万缕,轰然大风,刹那便至。

    山雨欲来,风当倾满,站在狂风之中的顾胜城,放浪形骸地大笑,脚尖微微下点,砰然一声泥浆炸散,漫天碎泥血污,都被狂风卷走,露出“大金刚体魄”的那人真面目。

    从虎。

    此刻看起来,便如古代玄武大圣降临人间没有二样的那个男人,面无表情轻轻踏地,将从虎震起,一手拎起。

    玄黑长袍在狂风之中狩猎巡回。

    宛若天神下凡。

    顾胜城说话声音细腻无比,阴柔滔天。

    “我吞了,很好吃。”

    说话之间,他一直留意着西妖的动作和表情。

    那位到现在还算是西域第一人的妖孽,目前为止没有一丝动作。

    顾胜城笑了一声,瞥了一眼早先倒地,已被重压压得不堪而死的白猿,眸里并没有丝毫的同情意味,而是轻轻掠起,来到另外一头白猿头颅颅顶,与秋水并肩而站。

    他在来时的路上,一直在想,西妖若是看到了此时这幕景象,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愤怒,惊恐,憎恶?

    都没有。

    西妖没有反应。

    或者说。

    是不屑。

    她依旧站在原地,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根手指,站在至高点,隔着五里地望着顾胜城。

    像是站到了穹顶,无限高处。

    梁凉平静问道:“你反了。”

    不是疑问。

    而是一句轻声的陈述。

    于是顾胜城心湖深处,那面大鼓轰然而响,鼓声愈发频促。

    他的眼皮不断在跳。

    血液越流越快。

    额前开始渗汗。

    他攥拎着从虎,指尖不自觉绽放的巨力,甚至将从虎的大金刚体魄捏出了几个血窟窿。

    顾胜城眯起眼,压下心头那股强烈的不安。

    喉咙里,那颗属于从虎的胎珠,来回翻涌了数下。

    定下了心神。

    顾胜城认真说道:“不管我反不反。。。。。。”

    “你今天,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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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君杀

    江轻衣坐在马匹上,身子随颠簸而起伏。

    当三十万的铁骑,踏上大稷山脉,是一副何等波澜壮阔的场面?

    即便是当年踏平佛门千年圣地忘归山,北魏也不曾摆出如此大的仗势。

    紫袍大国师与江轻衣并驾齐驱。

    玄上宇面色平静,声音在铁蹄洪流之中亦可以清晰地听闻。

    “陛下给了你将功赎过的机会。”

    “若是这一战杀了西妖,你便可免去一切的刑罚,甚至还可加官封侯。”

    江轻衣默默不语。

    紫袍大国师轻声笑了笑:“我不会参与这场凉甲城死战,等出了大稷山脉,就是不死不休的场面,你无须留心那些兽潮,只需等西妖耗尽全部心力之时,亲自摘下她的那颗头颅,好祭任平生在天之灵。”

    儒将轻轻嗯了一声。

    当年青甲,今日红甲。

    他的眸子里并没有其他的色彩。

    那柄木剑被他安身贴放,稳稳当当,这是一柄脆弱不堪的木剑,却代表着世上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仇恨。

    大恨无音。

    江轻衣足够聪明,也足够冷静,所以他的仇恨,与其他人并不相同。

    他看着那袭紫袍,被森罗道大殿下抓住了手,两人的衣袂如飘火一般骤然闪逝,身形便幽幽化散,消弭于千军万马之中。

    四万四千的十六字营当先,二十余万的大军在凉甲城之中缓缓跟随,江轻衣就在十六字营的核心区域。

    他冷静地发布着一道又一道的军令,十六字营左右两翼分出一万铁骑,从大稷山脉的两侧围绕旋开,向着山脉外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

    江轻衣恨极了自己。

    三万六千的十六字营,就死在了自己的失误之下。

    可若不是自己当时中了西妖种在凤雏上的妖蛊,又如何会让手底下的弟兄们,亡命在西域边陲?

    如今骨子里的血冷静下来。

    他更恨那个女人。

    手段下作,卑劣,可耻。

    一位堂堂的妖孽,居然在这种手段上作祟。

    堂堂之师,死之有愧!

    任平生为自己而死!

    十六字营也为自己而死!

    这刻骨的仇恨,悲痛,每时每刻都在骨髓里深入,提醒自己,大仇未报。

    江轻衣不敢想自己还有复仇的机会。

    他想杀了那个疯女人。

    为任平生,为西关,讨回该讨的人命,公道。

    这很公平。

    凤雏抬起头来,眼里一片漠然。

    这当然很公平。

    杀人偿命,是世上最公平的事情。

    十六字营奔行了很久。

    江轻衣先前抬起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穹顶,云层几乎压到了凉甲城城头,一片压抑,他心底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杀吧。

    杀光了,雨会把血都冲刷干净。

    连同着罪恶,仇恨,业障,一同冲刷干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了一片阴翳散开,眼前是开阔的平原。

    如山如海的妖兽,在平原另外一端,狂风肆意穿梭。

    自己等待了许久,等到的那个女人身影,此刻站在一根巨大的古柱顶端。

    大稷山脉外是一片平原。

    再远处,就是那个女人所站立的废墟。

    江轻衣不知为何,西妖身后的兽潮,距离她,竟是有如此遥远的一截距离。

    大概有。。。。。。五里地?

    他只看到了西妖缓缓转过身,将目光移到了自己所在的大稷山脉之处。

    然后天地之间,一声闷雷。

    那个女子倏忽从废墟古柱上消逝无影无踪。

    只是短暂的一瞬之间,十六字营当头的一组铁骑,数十人刹那人仰马翻,崩开一朵猩红血花,接着这个数字不断扩大,在一息之内,如被一杆长枪捅穿,刹那捅了近十丈的距离。

    铁骑当中传来盖过天地雷鸣的一声朱雀戾鸣!

    江轻衣的心底,似乎有一双火红的眼睛,猛然张开。

    他默默捂紧了红甲之下,藏在衣襟之内,胸膛更里处的那样物事。

    砰砰作响。

    如战鼓,如闷雷。

    是。。。。。。心脏的位置。

    他想着玄上宇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此物,可诛西妖。”

    江轻衣高声而喝:“结凤字阵!”

    大稷山脉风沙斡旋,人血狂舞,来回飘掠。

    左右两翼的大军杀至。

    难以想象,在这样一场蓄势已久的大战之时,那位西域主人居然自负到一人杀入十六字营之中。

    即便是宗师境界的大修行者,一人也难挡数量破万的铁骑冲击,逃命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正面对撞,毫无意外的会死于非命,而且死相极为凄惨。

    剑修如此,炼体者同样如此,无论就是一个杀得多些,一个死得慢些。

    再是妖孽的修行天才,也不可能在沙场上一人抵抗百万师。

    。。。。。。

    。。。。。。

    江轻衣本以为,妖族的二十万兽潮会很快将至。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在西妖一鼓作气冲入十六字营阵内之后,远隔数里地的西域兽潮,居然无动于衷。

    西域的兽潮,有二十万。

    凉甲城的大军,有三十万,当头奔袭的十六字营却只有四万四千。

    他皱起眉头,与西妖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十六字营的铁骑列出凤字阵后,已经锁住了如今的西域第一人。

    西妖梁凉,是公认的西域主人。

    但她倒是从未称自己是棋宫宫主。

    这一点有些讽刺。

    西域的主人,在冲阵之前,似乎扭头对着兽潮说了一句话。

    江轻衣隔着太远,不可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当然不可能是让这些兽潮袖手旁观。

    如今的局势,江轻衣反复确认之后,神情有些凝重。

    妖族的兽潮,就像是一堵巨大而凝重的城墙,堵在了五里地外。

    这堵城墙,若是碾压过来,今日的大稷山脉,乃至明日,后日,直至决出生死,战出胜负,才有可能安宁下来。

    而这堵墙,就这么停在那里。

    不前进。

    堵住了一个人的退路。

    那个人想要后退,就要杀穿西域的兽潮。

    可那个人没有。

    江轻衣眯起眼,看着愚蠢到冲入自己十六字营之中的西妖。

    四万四千的十六字营啊!

    这是何等的规模?

    黎青大藩王经营了一生的成果。

    就算是棋宫的四位大圣齐至,也绝不可能从铁骑黑潮之中活下来。

    那个女人像是疯子一样,浑身上下迸发虚无火焰,妖气冲天,戾气纵横,向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冲杀,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妖火砰得一声迸发,将方圆一丈之内都燃成了虚无。

    那个火焰中心的女人沉重地跺脚,再度前冲一段距离,撞得铁骑血雾升腾,速度快如闪逝而过。

    凤字阵的阵型被冲散。

    江轻衣平静地后退,不断保持着距离。

    他捂着红甲下,炽热跳动的心脏。

    远方的兽潮,直至此时,依旧毫无作为。

    它们来到这里,似乎并无战意。

    只是为了堵死西妖的退路。

    仅此而已。

    “妖族。。。。。。背叛了她么?”

    江轻衣唇角有些戏谑的扬起,可笑又可悲地想,这个女人,若是妖族背叛了她,全天下,还有谁希望她活着?

    自己想要她死。

    陛下和娘娘也想要她死。

    若是自己没有看错,远方兽潮,白猿头颅上站着的,是叛出北魏的顾胜城。

    顾胜城也想要她死。

    操纵西域兽潮的,是八尺山上的白虎大圣。

    自然也是想要她死的。

    所有人。。。。。。都想要她死。

    这样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是一件荒诞又可笑的事情。

    红甲儒将轻轻吸了一口气,望向在十六字营之中全力厮杀的西妖。

    千条人命。

    杀力骇人。

    只可惜,她的妖气已经快要殆尽。

    如今她拼命催动朱雀虚炎,窜出的,也不过是一些零碎的火苗,沾染上片刻,燃烧之势已不如开始之时猛烈。

    人力有时尽。

    妖也不例外。

    江轻衣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她不向着远离大稷山脉的方向去。

    即便她,能击溃大稷山脉的铁骑,也终究免不了,要对抗叛出自己麾下的旧部。

    他有些疑惑。

    不知西妖究竟在之前,对顾胜城说了一句怎样的话。

    竟做出了如此愚蠢的抉择。

    下一刹那,一声巨响,让他的思绪飘然拉回。

    江轻衣看着时间变得极度缓慢,自己座下的铁骑炸开成为血块,在放缓了无数倍的时间之中,将自己猛烈地震开。

    缓慢的扭动头颅。

    无数血花,在一刹那“极为缓慢”地崩裂开来。

    天地之间,乌云苍穹,天心开出一道巨大圆形光柱。

    直抵大地。

    以西妖为圆心。

    沛然不可阻挡的巨力。

    方圆五里之内,所有的马匹,一瞬迸碎,化为千块万块的碎尸块。

    时间恢复如常。

    平原大地一片猩红。

    最擅铁骑冲锋的十六字营,座下所有的马匹,全都迸裂,大部分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只是在前冲的过程之中化为血块,接着呛然跌倒,连同甲士一同重重砸在地上。

    江轻衣同样跌飞出去。

    他在地上滚了数十圈。

    最终双手撑起自己,怔怔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个女子。

    披肩红纱如两只巨大羽翼,周身流淌一层赤红火焰,缓缓拍击虚空。

    她的头顶,如天书翻动,神威不可抵挡。

    赤足踩踏虚空的西妖,缓慢扫视一圈。她漠然扫视着这五里地,看着猩红一片的大地,十六字营的坐骑暴毙而死,惨象一片。

    平原血红。

    她是山海经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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