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浮沧录- 第40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被剑宗明因果一剑插入后心的女子,此刻早已经将头颅死死抵在棺底,低下头颅,只是因为她不愿将自己那张面容露出。

    因果如是,无法避免。

    她的四肢依旧搂着易潇,余温依旧。

    小殿下的鼻腔里,依旧是熟悉的气味,因果剑气震荡,带上了淡淡的血腥气息,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早就知道了的。

    他知道。。。。。。穆红衣死了,不会活过来的。

    他也知道,穆红衣如果真的有回来的那一天,也不会对自己摊开双臂,温柔无比的笑着说,我等你等了好久啊。

    所以他从头到尾就知道,这只是一场幻境。

    可即便是在后卿的仙碑当中,易潇也没有经历过如此逼真的幻境。

    小殿下的面颊上,早已经布满了泪痕。

    他情愿相信这是真的。

    到他最后闭上双眼之前,他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不需要回答。

    至少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感受到了真实的存在。

    抱着自己的女子,身体早已经枯萎,易潇知道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时间,在长生大阵破开的时候,锁死的时间会千倍百倍的偿还回来,这片永恒的长青之地,其实就只是一片荒芜不毛的墓地罢了。

    天门的棺木里更是如此。

    棺木里躺着永葆青春的女人,在漫长的岁月里长眠不醒,需要一个吻才能醒来。

    听起来像是一个荒唐的故事。

    易潇从不觉得满心欢喜,可到此刻却觉得无比悲伤,像是血液里有什么缓慢觉醒了,那股子满腔的悲哀却不属于自己,巨大的疏离感排斥着自己。

    抱着自己的干枯女人,声音像是飘离在天地间的风絮,溢出棺木就散了。

    “我真的很想念‘他’。”

    女人轻轻说道:“如果你真的是‘他’,多好呀。”

    易潇缓缓抬起一只手,缓慢而温柔的抚摸在她的后脑处,搭在了女人干涩如枯草的发丝上,细声安慰道:“会有轮回的,下一世你们可以在一起。”

    “不。。。。。。不会的。”

    “世人会嘲笑的。”

    女人轻声笑了笑,道:“这是一个很荒唐的故事。”

    她的声音艰涩无比,说道:“你闭上眼。”

    易潇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

    女人哀求一般抬起头,想争取最后一丁点不多的时间。

    踩在棺材上的剑宗明看到了女人的眼神,他见到了女人死前的模样,心有不忍,缓缓点了点头。

    她低低笑了笑,将头颅缓慢挪起,靠在易潇的胸膛,聆听着胸膛里如火一般的心跳。

    她轻轻说道:“我有一个名字,叫阿虞。许久没听人喊过了,你能。。。。。。唤我一声吗?”

    短暂的沉默。

    或许是知道棺木里那个枯萎腐朽的女人,就如那朵莲花一般,不再久存于世,或许是目睹了女人的绝世容貌,心有不忍。

    易潇的心口剧痛难耐。

    他的呼吸变得艰难,苦涩说道:“阿虞。”

    女人又笑了笑,满心欢喜,神采飞扬应道:“欸——”

    易潇感受到了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在奋力应了自己一句之后,力气更加枯竭,更像是一只嗜睡的猫儿,在即将入睡之前,缓慢而梦呓地说着一些零零散散的话。

    “你一定受了许多委屈吧。。。。。。”

    “其实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只是每天睁开眼看不到你,很是难熬,如果能陪在你身旁,活的短一些也没什么。。。。。。”

    易潇抿起嘴唇。

    他能想象到棺木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一种煎熬。

    在墓地规则的压制之下,如果没有人能够揭开棺材,她每天睁开双眼,看到的就只有一片漆黑。

    外面天光摇曳,棺内永恒长夜。

    无人做伴,不如死了。

    漫长而无期限的等待,再加上无限的寿命,这便是世上最难熬的酷刑。

    这个叫“阿虞”的女人,一直等到了现在,春秋十六年到现在,墓里已经过了四百年,她从始符开始等,又该等了多少年?

    女人的声音缓缓带上了哭腔。

    “我后悔了。。。。。。”

    “我想收回那句话。。。。。。”

    “若有长生,我不愿分那一份,我不要与你生生世世了,太难熬了。。。。。。”

    她忽然攥紧十指,易潇蹙起眉头,感应到胸膛被女人攥出十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女人哭着说道:“你骗我的,我以为你会亲自来的。”

    易潇睁开双眼,双手扶在棺底,有些吃力的想要起身,却被女人巨大的力量牢牢压制在棺底。

    站在棺外的剑宗明视若无睹。

    女人没有回头,幽幽对剑宗明说道:“如果没有那一剑,我就能见到‘他’了。”

    剑宗明说了一句时间到了,便轻轻弹指,因果剑缓慢而坚决的拔出,女子痛苦的声音嘶哑响起,重新俯下了身子。

    易潇感应到自己的魂力,正在一点一点从女子的体内散出,自行飘掠回到自己的紫府当中。

    “我不想死。”

    “也不想老。”

    女人俯在自己胸膛,面色幽怨地捧起了自己的双颊,湿漉漉的血肉就这么掉了下来,化为黄沙。

    她记不清自己在棺材里睡了多久,一年又一年的岁月,在天门不成比例的时间里叠加落下,连这片墓地都已经荒芜,更不用说她的肌肤和身子。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她忽然笑了笑,凄凉说道:“还是死了好,这般丑了,见了‘他’,‘他’会笑我的。”

    易潇脑海里一根弦啪嗒一声搭了起来,他意识空白的想伸出手,努力去搂住女人的后脑。

    棺木里黄沙簌簌。

    易潇搂着女子的后脑,搂了个空。

    他一只手拍在了自己的胸膛,那里的心跳不再极速,而是变得缓慢而痛苦。

    棺里空空如也。

    一件红衣落下,叠在小殿下身上。

    满身黄沙,一派狼藉。

    剑宗明沉默看着棺材里的莲衣年轻男子,他知道这就是打开第二扇门的钥匙。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钥匙”也会有感同身受的情绪,明明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棺内的男人闭上眼后,泪水决然的夺眶而出,滚落在棺底的沙土之中。

    这世上有些离别,没有重逢。

    。。。。。。

    。。。。。。

    故事里的美好结局总是这样的:世上最强大的男人,击败了所有的敌人,娶到了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可故事里没有说。

    只要是人,都会死,男人会死,女人也会。

    所以,这世上所有的故事,结局都是八个字。

    “不过是。。。。。。”

    “红粉骷髅,一抔黄土。”

    (ps:我觉得这章写得很好,所以我想要求一些月票。)

第一百二十四章 钥匙与第二扇门

    棺材里保持着亘久的沉默。

    一直保持着闭眸姿态的小殿下,神识一片清明。

    他的魂海开辟出了史无前例的那一步,枯萎的大地被莲花的根茎挤破,龟裂的莲池,随着莲花缓慢旋转,原本空空荡荡的灵气重新复苏起来,一缕又一缕的混沌仙气,便从池底深处孕育而生,如地泉翻涌,天降甘霖。

    株莲相向死而生。

    棺木似乎藏着极大的造化,易潇面色悲悯,躺在棺中,一只手捂住胸膛,听着那里逐渐变得沉重而快速的心跳声音,如雷又如鼓,在天门沙尘之中震响。

    魂海突破。

    灵识四散。

    剑宗明环抱双臂,站在距离棺材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三尺距离,一剑之隔。

    那柄“因果”悬停而立,随着铮鸣声音,不断围着他欢快缭绕。

    骤然沙起,白衣男人巍然不动,衣袂往复飞掠。

    “世间三扇门。”

    “龙门藏蛰人间气运,忘归山三千里的老龙王气运龙眼钉在北魏大漠黄沙,若是能藏下一柄剑,便可以汲取老龙气运,得人间造化。”

    剑宗明拿着漠然的声音,像是说着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鬼门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佛门最后一步的得证之地,若是能在鬼门镇入一柄剑,便可以窃取那位菩萨的道果,得地底造化。”

    棺木里的易潇,一直闭着双眼。

    他听到了这些话,眼皮下微微颤抖,似乎有什么即将睁开。

    却始终没有睁开。

    站在棺木前的白衣男人,是圣岛的大光明宫主,也是当世最强的剑修。

    无论是大君,还是初代城主,都无法在剑道修为上压过他一头。

    这是一位跨越了时代的超凡修行者。

    于是在这个时刻,天门内无比寂静,风沙流转,“三门藏剑”的意图,被他一一点了出来。

    “至于天门。”

    剑宗明腰间有一柄朴素古剑,剑鞘无华,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旧布,那柄剑比起“因果”实在差得太多,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夺人眼球的剑气缭绕。

    就像是一柄普通的剑。

    却被这位当世第一的剑客,爱不释手的佩戴在腰侧,人之所在,剑之所至。

    世间孤独,但我有独孤。

    剑宗明一只手微微下压,按住了“独孤”的剑柄,压得独孤剑鞘前段微微上翘,细碎而琐小的沙粒拍打在剑鞘上,迸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白衣振振,伴随着按压在独孤剑柄上指尖的微微发力,整片天门有一道无形剑波抵开——

    所有的黄沙凝滞起来。

    所有黄沙,无论是豆大的,或是极细小的,此刻都凝滞在了天门的一里地内。

    棺木原本无声裂开的纹痕,地面因为荒芜而撕裂蔓延的沟壑,飞舞旋转的枯萎草屑。。。。。。全都凝滞。

    就像是“大君时刻”的降临。

    每一根草,每一粒沙,之所以凝固,静止,不是因为时间停滞了。

    而是因为它们的“因果”被斩断了。

    因果断了。

    要继续的因没有了,于是便停下了。

    要蔓延的因斩碎了,于是无法结果。

    但棺木里并不受“因果”影响。

    易潇躺在棺内,他安静闭上了双眼,聆听着诸天传来的遥远声音,棺内的流沙缓慢覆盖了自己的口鼻,五官,却像是水波在脑海里荡漾。

    他看到了一片蔚蓝。

    像是回到了故乡。

    无比的温暖。

    剑气围绕着他旋转,却无法斩断他的“因果”。

    因为他,本就不是因果中人。

    。。。。。。

    。。。。。。

    魂海是什么?

    魂海是一片魂力的大海。

    也是一个人灵魂的所有。

    当你的意识,沉浸在魂海当中,不断的下坠,再下坠,你会看到此生所有的记忆。

    小殿下缩在棺中,下意识蜷曲着身体,他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意识便像是一块沉重的铁石,在无垠的大海之中下坠。

    易潇没有睁眼。

    魂海的海面是温暖的,能够感应到懒散的阳光照破海面,射入魂海,但极速下坠片刻之后,便是一片幽黑,如影子般迅速笼罩住了自己。

    能够照破海面的阳光,像是一条又一条的蛇,在黑暗之中扭曲前行,最后湮灭。

    魂海的九成九,都是黑暗的。

    魂海当中,有一条漆黑的底线,那里是魂海的“底”,唯有修行到了魂力第十境的修行者,才能沉入自己的魂海一探究竟。

    易潇的发丝在深海之中肆意蔓延,身子微微一顿,像是失去了重力,开始了轻微的上浮。

    有些软弱而无力的试着踩下双足,小殿下伸手向着身下摸去——他终于落到了魂海的“底线”。

    师兄的发簪,被易潇缓缓拔下,攥紧在手中,枯草般的发丝,在黑夜之中蔓延浓稠。

    易潇睁开双眼。

    他什么都看不见。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

    易潇面色平静。

    他知道这就是魂海的底部了。

    他想到了过往的猜臆,还有确切发生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画面。

    在漆黑的长夜即将破碎的时候。

    在枯竭的海水即将沸腾的时候。

    此时与彼时,真是戏剧性又巧合的一幕。

    易潇笑了笑。

    与自己猜测的无二,果然是。。。。。。要等到魂力第十境啊。

    他艰难弯腰躬身,眯起双眼,发现株莲相的瞳孔似乎被剥夺了天赋的强权,无法看清这里的任何一样物事。

    好在这里本就没有一样物事,除了黑暗,再无其他。

    所有的元力被封禁了。

    所有的魂力也被封禁了。

    就连气血,都在缓慢的枯竭。

    弯腰躬身的莲衣男人,站在魂海的海底,像是站在了永夜的大门之处。

    易潇确认了现在发生的事实,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来到了魂海的最底层。

    于是小殿下缓缓舒展身子,摊开双臂,做了一个肆意而妄为的迎接姿态。

    像是要迎接光明。

    右手攥紧了发簪,易潇猛地蹲下身子,莲衣飞扬,海水炸裂。

    那根发簪艰难插入大地。

    海底世界内的水气开始了不安的躁动,永恒的黑暗开始沸腾,接着低沉狂吼,继而愤怒咆哮。

    海底世界迸发出一声浑厚的闷响——

    “轰隆隆!”

    如同开天辟地,陆离海崩,整个魂海开始崩溃。

    易潇只是沉默寡言的攥紧发簪。

    大师兄的剑气,与他一起齐头并进,艰难对抗着整个魂海的压力。

    他闭上了眼。

    无数的画面在魂海中闪烁。

    龙脊的紫匣,烽燧的大雪,南海的十三片叶,紫衣姑娘的唇瓣,吞衣峡狂奔的少年,在洛阳城被风霜冻结的红衣衣袂,在黎明天际倒开之时倒退的邀北关。。。。。。。

    浮生恍然如梦。

    沧海一粒细粟。

    浩瀚的魂海当中,那些美好的,怀念的,痛苦的,憎恶的,无数的画面,一帧又一帧,被抽成分明而清晰的凝聚成水珠,紧接着倒流迸发,随着那根发簪的深入,而变得艰难溢出,如汪洋肆意。

    被滚滚海流冲刷得倒飞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