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八大天人相。。。。。。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再加上那部书,我就可以,完成这一切!”
整个世界震颤。
手持隐谷天象卷的年轻男人,深吸一口气,在这一刻,始符的隐先生,三大圣地的隐谷主人,身子骨开始缓慢的缩小,发出咔嚓咔嚓的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变成了一个孩童。
就像是源天罡一样的,永葆青春的孩童。
“师兄。。。。。。我对这个世界,很失望。”
孩童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攥紧天象卷,高高举起。
天地呼啸——
炽光迸发,溅出,漆黑变白昼。
源天罡平静望向他,说道:“我会替你,改变这个世界的。”
轰的一声。
再之后,便恢复了永夜。
黑暗当中,簌簌的骨灰湮灭,焚至虚无。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空荡。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逆臣、暴君
兰陵城的大雪夜,曙光照破云层。
空中楼阁上下俱静。
一个披着白色蓑衣的少年,走在空中楼阁的走廊上,他哼着轻轻的歌谣,声音回荡在楼阁四处八角,身形却像是一个幽灵。
守夜的士兵置若罔闻,任由这个白蓑少年从自己身后或是面前走过,面色毫无波澜。
那曲轻轻的歌谣声音,似乎没有其他人可以听见。
。。。。。。
。。。。。。
“淇水汤汤,有那过江儿龙王;
江湖沧沧,谁道浮沉悲凉;
北凉银城风雪苍,
呜呼剑冢人间藏;
看春秋十国,雄踞天下烽火狼烟旺,尸裹沙场,只剩北魏齐梁;
滚刀儿江湖,点指生死酒剑赋诗狂,儿女情长,千古不变断肠;
笑那佛道儒三教不过尘埃遗物;
笑那古今雄主不过一抔黄土;
笑那江湖来客命比蚁贱;
笑那美人白发将军迟暮;
可曾见,天帝射麒蠡、明月出关峡、一苇渡淇江——
可曾想,举霞飞天界、沧海变桑田、一剑斩帝皇——
呜呼苍凉,不见百年前诗卷剑气——
呜呼荒凉,谁能醉卧沙场——
呜呼凄凉,都付与浮沧!”
白袍少年郎唱着这首极负盛名的曲子,声音婉转凄凉,他一只手扶在栏杆上,指尖沿路拨弄着越垒越高的雪层,最后停步在最高的楼层,指尖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雪片。
源天罡握拢这堆细雪,他的面色有一些苍白,眉心似乎开了道极浅的伤口,或许是因为天相加身的缘故,他的身子骨看起来羸弱了许多。
掌心嘀嗒嘀嗒落下水来,他就这么站在空中楼阁的那间屋子对面,唱完了曲子,最后等到掌心的积雪全部融化,当着门口两位高大甲士的面,轻轻敲了敲屋门,笑着问道:“陛下?”
能听得见他声音的,自始至终就只有屋子里的老人。
那间屋子里一片黑暗。
白蓑少年推开门后,重新将屋门合上,原本映在屋内极长的影子,重新被黑暗吞没。
老人的床头,原本有一盏老灯,只是灯芯已经燃尽,他懒得唤人再点,黑一点暗一点的环境并没有什么不适。
习惯就好。
最重要的是安静。
屋子里有嘀嗒嘀嗒的声音砸在地上,清脆砸耳,于是保持了许久的安静,便不再安静。
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平静看着黑暗当中的那道瘦小影子,他从未闭上双眼,一直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于是黑暗当中,少年再度开口。
“陛下。。。。。。我的陛下。”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在江南道,复苏的春风吹过年轻男人与少年郎的面颊,鬓发飞扬,披着白蓑的少年就这般微笑着单膝跪下,环抱羽扇,抬起头来,无比诚挚地承诺,将与自己一同奋战,打下天下半壁江山。
铁骑飞扬,泥尘四溅。
如今春去,冬来。
人之大春已过,寿命之冬即将终焉。
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轻轻说道:“你的模样,没有变啊。。。。。。我早就知道,岁月在你脸上,留不下痕迹的。”
嘀嗒嘀嗒的声音不断。
少年郎轻声说道:“陛下,容貌只是一副皮囊,所有人都会死,西域的大君会死,手持因果的剑宗明会死,摆渡淇江的初代城主会死。。。。。。我也会死。”
萧望笑了笑,道:“原来你也害怕死亡?”
屋子里一片沉默。
源天罡似乎在想着一些事情,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活得越久。。。。。。越不想死。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温柔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这一次来找我的原因?”
少年平静说道:“是的。我希望您活久一点。”
萧望轻轻啊了一声,像是在感慨,他眯起双眼,喃喃说道:“如果在那个时候,我们没有遇见。。。。。。你或许已经死了。”
“我会找到第二个‘陛下’,我仍然会活下去。”少年的声音不带感情,道:“但没有了齐梁,历史发生了改变,我走不到这一步。。。。。。或许你说得对,如果我们没有遇见,在这个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
萧望笑道:“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知道我会遇见她,那么我就不会救下你。”
源天罡沉默了,他摇了摇头,神情复杂道:“时间很难再重来的。。。。。。你不救下我,你也会死,我也会死。”
“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可以正常的运转,日月星辰,一颗也不会少,日出日落,一刻也不会迟。”半靠在床榻上的老人,面色不喜也不悲:“但我有时候想,我救了你,改变了中原大陆的格局,日夜交替并未更迭紊乱,兰陵城却得以将战争的时间线牢牢的控住,这一切并非归功于我,是你。。。。。。预见了未来的一切,指引齐梁每一步行棋落子。世界少了我,并非是什么不幸之事;而多了你,或许是一场灾难。”
“好在。。。。。。你也有软肋。”
萧望咧嘴笑了笑,道:“在我很年幼的时候,想过天上的仙人该是什么样子。。。。。。如果真的下凡了,铁骑能否征伐之?后来知道,能够以一抵千的沙场杀神真的存在,那些人叫做妖孽,叫做宗师,更厉害的,在一国重骑面前毫无惧色的,叫做大宗师,百年一出,世所罕见。”
站在黑暗中的少年面色如常,安静听着床榻上的老人絮絮说话,滴答滴答的声音逐渐变得缓慢,滴在地上,变得粘稠。
“我一直握着你的软肋,一直感受着你的生命,我知道你超凡脱俗,也知道你。。。。。。有一天会离开兰陵城,即便如此,我依然不曾担心。”
“只要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那么这根软肋,便算是同心协力的保障。”
“今天你回来了。”
床榻上的老人笑着说道:“你害怕我死。。。。。。”
萧望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袍,干瘪的肌肤,轻轻跳动着轻微的频率。
他的心脏快速而平稳的跳动。
屋子里,只有一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准确的说,白蓑少年衣袍下的那颗心脏。。。。。。与萧望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如出一辙。
“这么多年,你我共用着一颗心脏。。。。。。我从来不曾后悔,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决定把生命分给你一半。”萧望低垂眉眼,轻轻说道:“我老的比其他人要快,心跳的速度也比他们要快上一倍。。。。。。现在看来,我得到的,又何止是他们的两倍?”
老人笑着说道。
“我拥有了整个天下。”
。。。。。。
。。。。。。
源天罡抿紧了嘴唇。
他目光里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没有人可以永远的活下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剑宗明可以持因果切断岁月的联系,可越累越多,最终无法切断,无数光阴降落一己之身,他会瞬间白发苍苍,化为白骨。
长生,永生。。。。。。求不得,求不得啊。
他活到如今,早就该是一具枯骨了,只不过顺着未来而走,一路人与他人共享生命罢了。
这样的术法,称不上多么高明。
但只需要找对了人,那么便可以一直活下去。
萧望说完了这些,目光捉摸不透,他忽然说道:“你答应我的事情,可曾做到。”
黑暗中的少年木然说道:“慕容的三道神魂已经找齐了,两道在易潇手上,还有一道在天极海普陀山,三魂重聚,她便可以重新活过来。”
萧望沉默无言,低垂眉眼。
“还有呢?”
“要不了多久,齐梁会攻破洛阳。”
“还有。”
“。。。。。。等到诸事成了定局,我会亲自出手,把萧重鼎送回兰陵城。”
床榻上的陛下这才笑了笑,“你出海找了很久的长生药。。。。。。我知道,你早就找到了。外面一直在传,我生了重病,你并不在意。。。。。。可惜他们不知,我若是死了,你便要随我一同去死,所以你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如焚。”
萧望轻声道:“可是我一念同意,你就要吞掉那一株长生药?”
白蓑少年沉默不语,没有回答,源天罡的目光已经带着一丝焦灼。
“长生药化形,成人。。。。。。修行不易,是一条人命。”床榻上的老人,笑起来带着三四分的开怀,道:“你准备吃人啊?”
萧望忽然收敛笑意。
“。。。。。。源天罡,我手里握着半部浮沧录。”
“所以我从不曾忘记,那株长生药的身份。”
白蓑少年终于睁开双眼。
轰然一声暗室迸发火光,萧望身旁的古灯无芯自燃,炽烈光芒照满空中楼阁。
老人面色平静,字字如雷:“我不同意,你便无法害她性命。”
源天罡的白蓑倒飞而起,他眉尖挑起如飞,眉心流淌鲜血,嘀嗒嘀嗒不间断的声音,原本不仅仅是掌间的雪水,而是顺延他眉心流下的血液一路蔓延。
大雷音溅起一片猩红。
床榻上的老人攥着匕首,抵住自己胸膛,声音平淡至极。
“若是你执意要做逆臣。。。。。。”
“那么,我便只能做一次暴君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归零
泛着猩红光泽的匕首,接触到老人的胸襟衣袍,锋锐无比的刀锋无声无息的割开衣物,刀尖抵在血肉之上。
刀光在黑暗当中闪逝而过,握紧匕首的短柄,刹那发力,那柄匕首刺破肌肤,血液飞溅,幽幽点起的灯火被飞出的血液溅出一层淡淡的红光。
源天罡收缩瞳孔。
一抹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少年面色再也不能淡然,他一只手捂住胸膛之处,满面痛苦,跌跌撞撞向后倒下,噼里啪啦砸倒了一堆凌乱物事。
老人面色如常,低下眉来,注视着自己。
持刀之手不曾颤抖,缓慢在胸膛处抵行开道,最终。。。。。。开出了一个十字刀花。
匕首锋利的切开骨骼,切着缝隙,看似无比顺利,实则有些艰难。
床榻上的边沿已经有腥红的血液流淌而出,先是从匕首插入的胸膛伤口喷薄了那么一下,接着开始迅速蔓延,将纯白的床褥染得血红。
因为病痛的折磨,还有黑暗的拘束,萧望的面容苍白而又枯槁,血液大量的喷薄了那么一下,像是刺出了一条狭小的瀑布,接下来便失去了继续喷涌的动力。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如此平静的完成持刀切开自己胸膛,剖出心脏。
但是萧望自始至终,眉头没有皱过一下,唇间抿着极淡的笑意,完成了这件作品之后,便不再低眉,而是舒展眉尖,默默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儒士。
萧望半个身子坐起靠在床头,双手扶在两侧,胸口不断涌出的血液,不断带走他的意识。
他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
源天罡轻轻的呃了一声,他有些惘然的抬起头来,望着萧望,看到了床榻上那个已经染成腥红的血泊,那柄匕首刺到了心底。
感同身受。
一刀穿心。
生命极速的流逝。
他并没有流血,但萧望的血液从胸膛外源源不断喷出涌出,逆十字的刀花,触及了两侧的肋骨,惨白的骨头被刷洗的惨不忍睹,滚滚鲜血带走了体温。
萧望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他保持着笑容,脑海里已是一片紊乱。
屋子里仍然是一片黑暗,无芯自燃的灯火狂乱摇曳,两个人望着对方,冰冷的感觉袭入脑海。
“我来过,走过。。。。。。现在我要走了。”
“江南的春花,姑苏的大雪,这些都是极好的。但是我只需要待在黑暗中,这些美好的食物。。。。。。留给我的子嗣,留给我的千万子民,留给有缘的人,留给那些拼命拼搏的人。”
“但不会留给你。”
萧望的声音艰难从嗓子里流淌出来,带着一丝解脱的轻快,还有最后痛苦的欢愉:“我不会让你活下去的,未来是他们的,谁也无权插手。”
这句话就像是风中的飘絮。
他的意识已经渐渐的散了。
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少年儒士,面色涌起病态的潮红,他盯着床榻老人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森然,一团又一团的巨大光芒在袖袍当中亮起,然后又黯淡,来回翻滚,整个人如同被大风裹起的草人,孤苦无依,最终痛苦嘶哑道:“萧望。。。。。。你这个,疯子。”
老人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双手扶在身侧,半靠床榻,微微阖眼。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一朵飘摇的白絮,从花 芯当中飘出,随大风浪荡天地,不知道落在何处。
一生漂泊浪荡。
“人生有八苦。”
那朵白絮被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摘在了手中,他站在兰陵城的夜色当中,长袍及地,夜色如水。
他背对众生,站在绝巅高处,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夜色当中,他缓缓转身,萧望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
原来将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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