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沧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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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 第4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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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宗明已经出手,万物一剑,那道纯白剑气飞掠的途中,所有的物事,哪怕是途径的虚无,都变成了无数剑气,试图去拦住去路,在极短的时间进行了无数次的消磨,最终剑气缓慢消弭。

    青石看到那个举剑的少年,并没有任何波澜的神情。

    他面色坚毅,双手合十,佛光骤然大放。

    这一次源天罡没有再一度射出剑气。

    白蓑少年站在通天巨门之前,他低声笑了一声,身子微微拱起,举剑的那一只手,攥拢五指,缓慢向着脑后拉扯,以剑尖对准某个方向,整个人像是一柄大弓。

    “陆沉”像是一只箭矢。

    青石神情大变,飞掠而出。

    “陆沉”蓄满全力,通天门前,传来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嘶吼,少年竭尽全力,掷出这柄陆沉之剑。

    那柄陆沉化作一道漆黑之箭,在出手之前,不断摩擦,鬼门的怨气与煞气在周身凝结,不断扭曲,最终脱离五指的那一刻,嗤然滑行迸射而出,以一种神鬼莫及的速度,轰出一道旷世的轨迹。

    试图拦住“陆沉”,以肉身硬抗这一剑的青石,在箭道轨迹方圆数十丈,便被不可阻挡的气机拍开。

    剑宗明瞳孔缩起,剑意涌荡,“万物一剑”境界,唤起的无数剑气,在“陆沉”绝世罕有的这一击下支离破碎,无法阻拦丝毫。

    于是掷出的这一剑,就这么掠出了鬼门。

    青石跌坐在地,怔怔看着这一幕。

    竭尽全力抛出“陆沉”,此刻双手扶膝,躬身大喘气的白蓑少年。

    飞掠至鬼门,直至最后仍然不放弃,想要以剑念止住“陆沉”剑尖去势的剑宗明,伸出双手,却只抓住了一道闪逝而过的漆黑虚影。

    青石和剑宗明,面色苍白。

    短暂的死寂。

    然后就是落在人间的“轰”然一声。

    比什么声音都要来地刺耳。

    。。。。。。

    。。。。。。

    凉甲城外。

    率骑而冲的江轻衣,满面血色,他身姿巍然,在黑雾当中冲杀砍掠,虽无浮沧录傍身,养神到了魂圣境界,头顶上浮现了一个瘦削剑客的虚影,剑气缭绕,阴森鬼物遇到浩然正气便自行溃散,不得接近三尺之内。

    举头三尺有剑气。

    即便如此,他的剑气已经开始发颤,元气接近干涸。

    七进七出。

    这些阴兵数量太多,杀之不尽,若是不出城迎战,城内的百姓受到不断冲击的煞气污秽,便会遭受无端痛苦。

    江轻衣忽然抬起头来。

    他有些惘然的感受着那股剧烈的狂风。

    从远方的天际,落下了一道灼目的白点,拖曳出了一条颀长的尾巴,如昼夜交替的流星。

    然后便是砸落在地,即便距离不知多远,都能听到的轰然一声。

    西关的大地开始连绵震颤。

    江轻衣脚底土石不稳。

    远方的山石拔地而起,树木飞起,接着化为虚无。

    江轻衣惘然抬起头来,那尊笼罩在自己头顶的瘦削剑客,面色无悲也无喜,注视着远方扩散而来的冲击波,像是注视着生命的尽头与终点,缓慢以双手持剑,一手从剑身掠过,抵在剑尖。

    就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这道虚影,在此刻脱离了江轻衣的自主意念,幽幽飞掠而出,拦在了主人的身前。

    一人一剑。

    西关的数万铁骑。

    十六字营。

    厮杀冲阵的阴兵。

    阴魂不散的黑雾。

    在短暂的寂静当中,迎来了至高的喧嚣。

    整座凉甲城,顷刻之间,淹没在一片白光之中。

    。。。。。。

    。。。。。。

    北原上持剑厮杀的红衣纳兰。

    他身后浴血奋战的七万草原王庭。

    。。。。。。

    。。。。。。

    洛阳城头,与阴兵死战不止的萧布衣。

    与他并肩而战的青衣大神将翼少然。

    。。。。。。

    。。。。。。

    兰陵城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此刻正注视着城下黑雾的齐恕。

    空中楼阁,躺在榻上,终于睁开双眼的老人。

    萧望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光明。

    所有人,都迎来这片光明。

    这并不是象征着新生的光。

    大千世界,死寂了很久。

    像是所有的人,所有的生灵,在此刻全都死去。

    有人站在那扇高亘门前,缓慢开口:“当年就是这道光。。。。。。毁灭了我的一切。”

    这是一抹,终焉之光。

第二百二十五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这抹终焉之光,最后所落之地。。。。。。

    是南海。

    那道砸穿天上仙阙,颠覆整个仙界的陆沉仙剑,击碎一切阻碍从鬼门飞掠而出,最终坠沉砸在南海仙岛之上!

    那道白光砸入南海,瞬间波动扩散开来。

    南海数以千万吨重的海水先是死一般的沉寂,紧接着以那一点为圆心,轰然涨潮,来不及喷薄而出,就被飞溅开来的巨力打穿,彻底击碎成为虚无。

    。。。。。。

    。。。。。。

    南海岛上。

    所有人抬起头来,看着那道坠砸而下的白光。

    陆沉这柄剑,可以被拔起,却不可入静止。

    这是一柄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不可阻挡之剑。

    一但坠砸,便只有任其砸下。。。。。。别无他法。

    于是飞身而起的黑袍易小安,袖袍当中轰出磅礴元气的叶十三,面目狰狞的大红孔雀,以及驾驭方圆十里万物化为一剑的李长歌,所有的身影,都淹没在了一片白光当中。

    天地同静。

    就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这个世界刚刚诞生时候的模样,一片狼藉,斑驳荒芜,大千生灵沉眠未曾开眼,于是此间不曾诞生丝毫声音。

    鬼门的黑暗当中,站在最后一扇门前的白蓑少年,到了此刻,眼中终是带上了一些欢愉,他的面色仍然沉浸在久远记忆的痛苦之中,白蓑在鬼门大风当中猎猎作响,颤抖的声音压抑着问道:“。。。。。。现在呢?”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柄剑毁了,你们的亲人,挚友,家乡,记忆,都不存在了。”白蓑少年声音极轻的,哈的笑了一声,颤声问道:“把你们面前的这扇门推开,就能重新来过,你们推还是不推?”

    青石沉默了。

    他保持着回头望向人间的动作,缓慢转回头颅,脑海后的六尊地藏菩萨法身,此刻流出十二行血泪,动作整齐的捂住心口,流淌在身旁的梵文都不再稳定。

    剑宗明在鬼门的通道口,他怔怔看着那道白光绽放在人间之后的景象,当白光逐渐消弭之后,第一眼所看见的,就是那片首当其冲被陆沉砸坠的南海仙岛,碎石沟壑,终巍峰早就坍塌,整座仙岛都被砸入海底,海水都被震碎,如今化为细碎的海雾缭绕。

    圣岛同样如此。

    近一些的,不说圣地,那些不为人知的小世界,游掠在浮州之外的岛屿,全都被陆沉砸碎,内里的土著也好,草木也好,生机断绝,一片惨象。

    远一些的,那块被称为“中原”的大陆,尚未陆沉,但白光掠过了中原,从南到北,由东至西,掠过之后,中原便再没有四季。

    只有死寂的寒冬。

    草原上奔腾的铁骑被冲碎。

    屹立千年不倒的古老城墙被击垮。

    风雪卷散,白骨横飞,剑气吹过,血液风化。

    剑宗明向来不是一个慈悲之人,他与青石不一样,他不修佛法,不学儒术,不问道门,天地道理,一剑最大。

    他只修心意。

    他知善战与暴戾的区别,知征服与弑杀的不同,知江湖与庙堂两头,知长生与争斗。

    即便是那位残暴无度的大秦皇帝,也不曾。。。。。。杀过如此多的人。

    他曾走过的那些大川,以剑刻过字迹的那些古城,喝过的那些酒,看到过的那些人。

    全都没有了。

    剑宗明深吸一口气。

    鬼门的黑暗气息轰地沸腾起来,伴随着白衣男人的转身,以决然无比的前赴姿态,化作数千长剑,跨越无数距离,迸射向巨大门前的瘦弱少年。

    源天罡只是平静抬起一只手,风雪高墙拔地而起,无数剑气砸在风雪当中,火星四射,他笑着道:“喏。。。。。。当初是谁,说众生皆苦,说劝我要放下,可为何当我所遭遇的灾难,同样落在你的头上之时,你却无法放下,你却比我还要疯狂?”

    青石叹息一声,抖了抖大袖,向着白蓑少年的方向缓慢走去。

    风雪当中的剑气不曾停歇。

    剑宗明高喝一声,身躯所站三尺之地,整个鬼门的灵气都在向着他所抬起的那只大袖涌去,无穷无尽的剑气从大袖内奔赴而出,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他面色铁青,全力施展剑气,耳旁尽是风刃呼啸。

    他听不进那个白衣少年的任何一个字。

    源天罡双手抬起,风雪卷起。

    高亘门前的少年仰天大笑,长声而喝。

    “地藏,剑宗明,你们二人守着这扇门如此之久,不愿让他人坏了规矩,今日若是无我,陆沉落在人间,你们谁敢说自己绝不推门!”

    剑宗明双目猩红。

    青石仍然木然的走在风刃与风雪之中,青袍飘摇,整个人巍峨如山。

    “若不经历我之痛苦,又有何资格来劝我放下?”

    源天罡脑后轮转的八道天相,彼此之间环抱纠缠,生出一副浩瀚星辰的异象。

    鬼门的星空之下

    他的这幅少年仙人躯壳就这么站着,背靠在门前。源天罡看着满眼所见的一片漆黑,那个浑身萦绕金光的僧人,正缓步向着自己走来。

    “凭什么?”

    少年双拳攥紧,咬牙切齿道:“啊?你不是普度众生么,地藏菩萨,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凭什么啊!”

    走到源天罡面前的青石,深吸一口气,道:“不凭什么。”

    佛光缠绕的和尚,惨然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从未有人说。。。。。。这扇门推不得。”

    “这扇门推开,陆沉破碎的剑身伴随时间的回溯,重新拼凑,回到天上,天顶的仙阙一定会重铸,天上的一切。。。。。。都会回到你所期盼的那个样子。”

    “你想让你的族人活。”

    “你想让那个仙界活。”

    “可是。。。。。。我只想让人间活下来,三千生灵,亿万草木,山川大石,若是活着可以为伴,若是死了也无遗憾。”

    青石面含悲悯道:“你我道义不同,所求不同,你若救人,必杀我族。。。。。。若是告诉你,推开这扇门,能救回你的族人,但你本尊便会永恒身死道消,仙界也绝不会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人。。。。。。你可愿意?”

    源天罡怔了怔。

    自己拼命想要重铸的仙界当中,与如今的人间其实并无差别,也有杀伐,也有征战。而最终成为最伟岸的那几道身影,便有自己一位。

    人间帝皇所拥有的权势,他有。

    人间帝皇所没有的长生,他也有。

    那么他享受的究竟是什么?

    在陆沉剑尖下侥幸逃出一条性命的魂魄,在人间苟延残喘,寻觅机会拔出陆沉,便可以看出,他一直享受的。。。。。。是不老不死的生命,是某个前进的目的。

    是一种名为“存在感”的东西。

    兰陵城的春秋元年定国之战,可以漏写策定大局的那个国师是一个少年,也可以忘记他披袍戴冠手摇羽扇的形象。

    却不可以不提他的名字,不可以不记他的言语。

    这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易潇在霸王墓所见到的,在大君的记忆当中所看到的,那个大楚的国师,那个始符年间的大儒,一道道影像,逐渐重叠,最后成为了一个人。

    当一个人的生命,足够的长,那么这段永远没有终点的旅途,是注定孤独而不得善终的。

    他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活着的证据,就是还被人所记着。

    就是“存在”。

    这就是源天罡想要复苏仙界的原因。

    他能证明自己真正的享受长生,在仙界活过的证据,就是被仙界的那些人。。。。。。记着。

    可是那里全都毁灭了。

    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自己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最为残酷的死亡,不是全世界都忘记了这个人。

    而是这个人还活着。

    他的全世界都死了。

    源天罡接受不了这种结局。

    他知道这种感觉的。。。。。。

    这一路走来,真正的死亡,从来就不是心脏停止跳动。

    “我们普通的人啊。。。。。。跟你们仙人,不一样的。”青石笑了笑,轻轻道:“易小安愿意为了某个人,被世界忘记,这样的死亡。。。。。。对我们而言并不算什么,因为我们就是感情动物。在很多选择面前,感情动物是不会犹豫,也不会思考的。即便是生与死之间的抉择。。。。。。也无所谓。”

    佛光萦绕的青石,平静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源天罡瞳孔忽然收缩。

    行至他面前的青石,浑身上下,佛光收敛,带着一股浓浓的寂灭意味,年轻的僧人忽然张开双臂,天地雷音嗡然大颤,将青袍与白蓑裹在一起。

    源天罡一拳砸出,八道天相齐鸣,出乎意料的,被一拳砸中眉心的那个瘦削身影,双足纹丝不动,稳若泰山。

    青石轻声问道:“此间地狱,我不怕死,只怕孤单。不若你我一同赴死好了?”

    源天罡一掌盖下!

    他已无陆沉,想要以双拳,硬生生砸死眼前这个无漏体魄的长生不死的和尚!

    一掌落下

    青石头顶鲜血潺潺而下,满面腥红。

    他忽然大喝道:“剑宗明!”

    白衣男人猛地一颤,不再犹豫,剑气如潮,追随一人身影,掠向那扇大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光与暗

    青石双手合掌,十方风雪被金光笼罩而住,天地飘摇,青袍与白蓑黏在一起。

    他知眼前这具仙人躯壳,自己拦不住,打不过,即便如今得证了菩萨果位,地藏愿力未能清空地狱,不算完成当年誓言,此刻两袖空空,除却这一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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