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位女子同时展露出气吞山河的霸气,不免让人脑海中的形容词有些匮乏。
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小殿下头一次认真打量大红屏背后的那个女子,他轻轻笑了笑。
怪不得白袍老狐狸在十三年前就放言大红屏后的柳儒士会名动洛阳。
无需造势。
这个女人本就占了天地下最大的势。
小殿下认真走到大红屏处。
与那个女人一屏之差,依旧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只是那一幕大红帘缓缓拉上。
将两个人隔断在天酥楼众人目光之中。
白袍老狐狸微笑转头:“他们手谈,你们难不成干等着?”
屁股刚刚焐热的洛阳年轻权贵有些微惘。
“还不商量待会怎么出价?”白袍老狐狸冷笑道:“难道还要我教你们?到时候叫价时候如果冷场了,你们还指望今天能安稳打道回府?”
“不要你们把府邸积蓄掏空掏干净。我这个人实在。”白袍邋遢男人拎了一壶酒,笑眯眯道:“你们觉得值多少钱,就出多少钱,一分钱我都不会多要,你们也不要多给。”
面面相觑。
明目张胆打劫洛阳特权阶层的白袍老狐狸自顾自灌下一壶酒,不再理会开始交头接耳的洛阳纨绔与权贵。
他怔怔看着大红帘出神。
“名动洛阳,不是说说而已。”白袍老狐狸轻声道:“是真的会让你名动洛阳啊。”
第二十五章 手谈
一朵大红屏。
小殿下看着大红屏探出的那一只纤妙玉手,如羊脂白玉般完美无瑕的五指,指上勾人心魄的一抹大红。
盛开如莲,出淤泥而不染,故而这抹红色并不妖艳。
那只玉手丰腴不足,绝不骨感,捻起一枚棋子。
隔着一朵大红屏,柳儒士很不客气的先手落子。
小殿下微笑看着大红帘合拢,留出两人独居的氛围。
手谈手谈。
大红帘内一朵红屏风隔开两方,默默以中指食指拈棋。
一场寂静无声而不失杀气纵横的拉锯战在不大不小却雕琢精致的玉楸秤上展开,柳儒士黑子杀伐果断,大开大合,小殿下持白运筹帷幄,不紧不慢。
的确是一场烽火硝烟蔓延三千里的拉锯战。
实际上柳儒士的棋力虽强,但比起唐慕然等人还要差了一线,更不要说与南海那位小棋圣相提比论。易潇自问有能力让那位南海小棋圣沉下心玩棋道公平对弈,棋力比柳儒士高出至少两个大台阶,如今与这位柳大美人对弈,自然能做到张弛有度进退自如。
小殿下一掷十万两为这位柳儒士出阁造势,不惜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自然不会在棋盘来一出不通人情的辣手摧花,至少要为柳大美人博一个棋道雅名。
易潇向来对自己的虚名看得极轻,尤其是那个莫名其妙被公子小陶推到自己头上的酒会魁首名头,看起来极为唬人,但有些可笑的,是易潇本人都想不通这个来历不明的名头是怎么强扣在自己头上的。
这个酒会魁首的虚名借人踩一踩不是不可以,易潇入了大红帘,就已经等同是把酒会魁首的名头送给了柳大美人。
半是看在那只白袍老狐狸天大的面子上,另外一半,则是小殿下执意要看一看神秘大红屏对面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易潇一直不太相信这世上有女人能如此完美,既有颠倒众生的妩媚,又能如男人一样气势磅礴胸怀破釜沉舟的魄力、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算小事,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小殿下抬了这位柳大美人一手,就是想看看隐藏在大红屏之后的“庐山真面目”,究竟是红尘弱女子,还是蛇蝎毒美人?
大红屏对面始终保持着沉默,那位柳儒士的心中不知在琢磨什么,落子速度始终保持一个频率,说不上快但绝不算慢,如果对上棋力相当的对手,这样一种压迫感极强的落子频率配合强硬的棋风,会令对方相当头疼。
此时沉默的氛围绝对不算友恰,好在这一席手谈很快进行到了一半,在小殿下刻意而为之的退守之下,柳儒士很快占据了上风,不得不说这位柳大美人的棋路偏向阴狠,瞅准了弱点玩命进攻,没有套路可言,像是一个莽夫,同时偏偏多生了一个心眼,大开大合又绵里藏针,打法极其凶悍,搏命招数讲究处处不留退路,柳儒士偏偏选择留一条退路的半搏命打法。
场面上的确是小殿下劣势,这位柳儒士留有余力开始打压黑子大势,情况不容乐观。
易潇抬起头打量那位大红屏幕后坐姿始终不变的女人,之前对局自己已经拿出五成棋力,先前只是摸底,怕这位柳大美人难看,不曾想对方能游刃有余牢牢压制住自己。
这场博弈的结局自然不会有变化。任何一位天资再绝艳的花魁,即便是娘胎里修行棋道,也不可能战胜一位风庭酒魁。
易潇准备着手开始扳回局面。
出乎意料的。
那朵大红屏伸出的玉手捻起两枚棋子。
“叮当——”
两声脆响,两枚黑子跳入玉楸秤,乱去整片大势,将柳儒士占尽的上风化为乌有。
投子认输。
易潇有些目瞪口呆望着大红屏风背后的女人。
“下不过你,我认输了。”
这个酥酥软软的声音主人伸了个懒腰,懒洋洋收回玉手,托腮在大红屏风背后。
柳儒士轻声道:“虽然现在还占点上风,不过你埋的伏笔太多,心机太深,不如趁上风认输,免得到时候自讨没趣。”
易潇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这位果然与众不同的女子。
小殿下仔细端详近距离满打满算最多三尺的大红屏,幕后那个曲线妖娆的身影,微笑道:“你说我心机太深,黑子还留了一丝念想,即便我逆转局势,也存下了屠大龙的种子,难道你不是算计重重?”
大红屏托腮的女子不说话了。
她就这么怔怔出神隔着一朵大红屏望着小殿下。
看的小殿下好生尴尬。
“从小天酥楼的苏大家就教我,手谈的时候不要说话。”柳儒士柔声道:“我原以为是棋道礼仪,是彼此之间的尊重。”
“苏大家?”小殿下皱起眉,轻声咀嚼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苏大家捡我到天酥楼的时候,我六岁,她栽培了我十三年。”柳儒士扭头隔着大红屏,笑了笑:“即便没有遇上白禅叔这位贵人,苏大家也一定会养我长大。她算是我的亲生父母。”
小殿下突然想到这位苏大家到底是何许人也。向来只是耳闻,洛阳有位苏家女人,在寸土寸金的洛阳核心地带,不依靠家族,不可思议地打拼出一片天地。
这位极为硬气的苏家女人离开时没有带走一文苏家银子,苏家那位家主撕破了脸皮,最终不得不由着自己妹妹在洛阳不顾颜面开了一家世俗下流的勾栏楼坊。
天酥楼,这个盛产妩媚姑娘,却只卖艺不卖身的酒楼,至今还被洛阳纨绔权贵戏称为勾栏地儿,甚至报复性在天酥楼地段造了一整条真正的勾栏街。
即便是在这样强大的打压下,天酥楼那个苏家女人依旧面不改色,苏大家一天不倒,天酥楼的姑娘就可以一天不用听到外界疯传的流言蜚语,无须担心那些纨绔敢不遵守天酥楼的规矩动手动脚。
这些年来这个传奇“勾栏”捧出的花魁不计其数,即便有苏大家站出身来为年幼的姑娘们挡风遮雨,但想一鸣惊人依旧艰难无比,终究要承受数倍于外界的巨大压力。
易潇突然有些好奇这位带有传奇性质的苏大家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柳儒士怔怔道:“苏大家后来对我说,手谈不是不可以说话,更不是对棋手的尊重。”
“在这个世上,对女人而言,没有彼此尊重这么一个说法。”柳儒士的声音很奇特,入了骨子的酥柔,有些音节模糊而圆润:“苏大家教我手谈闭口不言,只是为了专注心力,去战胜对手。”
这个大红屏幕后的女子轻笑一声:“因为你毕竟是个女人啊,面对的敌手又那么多,哪里能够分散心力?而一个女人想要获得尊重,只有足够强,强到战胜所有的敌手。”
易潇沉默望着这个女人。
“所以我拼命的学习。”柳儒士轻轻道:“学习琴道,学习棋道,钻研书画,苏大家教我的,我一概都学,比任何人都疯狂,天酥楼永远会亮着一盏灯,即便是伏案睡着了,苏大家也不准我熄了那盏灯。”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酥软,也很疲倦:“一开始我觉得很累,后来我明白了。人的一生没有多少次拼命的时候,不像一盏灯熄了还能再点,要想成为苏大家口中的人上人,就必须要这样拼命。”
小殿下突然觉得大红屏风后面坐姿端正没有偏倚丝毫的女人只是生了一个女儿身,那个骄傲的女人内心其实怀揣着一个不知疲倦的狮子。
“所以你起了一个儒士的名字?”小殿下沉默片刻后开口:“还是说这个名字是苏大家帮你起的?”
柳大美人轻轻笑了笑。
“柳儒士?”她似乎被小殿下的字正腔圆逗乐了,掩嘴微笑,然后正襟危坐,想了想道:“这个名字是白禅叔起的。白禅叔与苏大家是旧识,天酥楼大大小小的麻烦,许多不方便苏大家出面的,都是白禅叔解决的,当年被苏大家捡到的时候碰巧白禅叔也在,苏姓太惹麻烦,我就随白禅叔姓,同时被白禅叔赐了儒士的名。”
柳大美人念到儒士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加重。
那位苏大家,能够不拖泥带水离开苏家,与白袍老狐狸还算得上是旧识,在洛阳能真正挺起脊梁骨站起身子的,哪一个不是呼风唤雨的枭雄。
这位苏大家应当能算上一位。
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小殿下微微眯起眼,想到如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天酥楼,心有不祥道:“苏大家她?”
红屏风对面停顿一刹那。
“死了。”
柳儒士有些好笑的道:“苏大家躺在病榻上的时候对我说。”
“她说她很庆幸。”
“天酥楼内的每一个人,都曾经遭受过谩骂,侮辱,刻意的贬低,但最终都站了起来。”
“每一个女人都该争一口气,不为别人,单单为了自己,弱势群体之所以弱势,就是因为她们的力量不够强,声音不够大。”柳儒士声音缓缓变小。
但这个女人柔弱的内心已经被冰冷的声音严实包裹。
“苏大家离世之前,说她很欣慰。”
“但事实截然相反。”
“这一个月,天酥楼因侮辱而自缢的姑娘有十三位。”柳儒士冰冷道:“苏大家离开以后,那些有钱有权的人以为天酥楼真的变成了任人蹂躏的勾栏。”
这个大红屏幕后的女人缓缓道。
声音冰冷也带有决然。
“如果今天你们不来。。。。。。”柳儒士惨笑道:“天酥楼只会再多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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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新年快乐)
小殿下沉默看着这朵大红屏。
柳儒士双手将大红屏拉开。
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儿,五官阴柔,眉尖微微挑起,增添一抹英气,鬓角青绒,长发结髻,眸角勾起微红。
祸水。
易潇想见识一下这个女人究竟是红尘弱女子,还是蛇蝎毒美人?
现在见识到了。
这是一个绝不算弱女子,但与毒更无瓜葛的女人。虽然披上了花魁的外衣,但内心藏着一头绝不屈服的小狮子。
柳儒士淡淡道:“你要花十万两,见我面目,现在见到了,你觉得这十万两花得值不值?”
值不值?
小殿下笑着打量这个外貌上绝对无可挑剔的女人,没有浓妆艳抹,除了眼角勾红,几乎是素颜朝天,单单披一件单薄素白衣衫,就显得分外出尘。
出尘这两个字极为恰当,无比形象。在盛产妩媚女人的洛阳之中,柳儒士就像是一朵出于泥而不染的莲花,于大红大艳中夺人眼眸,清新脱俗的同时偏偏又是一朵红莲,不失妩媚,依旧卓然。
妖而不媚,美而不俗。
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美,不多余更不寡淡。
小殿下见过的女子之中,红衣儿最为惊艳,这位天酥楼大花魁,与红衣儿初看起来乍有相同,但少了一两分惊艳的凌厉气息,反倒是温婉和煦,极为耐看。
也难怪洛阳四大豺狼虎豹会甘愿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小殿下轻轻道:“十万两,值得。”
柳儒士轻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我花二十万两,看一睹易公子你的庐山真面目。”
这位柳大美人淡笑着开口:“至于钱,先欠着。相信你不会怀疑我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吧?”
小殿下望着这位反客为主的女人,有些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到底是不甘人后,一定要把一掷千金的场子找回来;还是天酥楼每位女人都擅长拨弄心弦?
“白禅叔是个了不得的人。”柳儒士淡淡道:“苏大家很久就跟我说过,天酥楼之所以能在洛阳站住脚跟这么多久,关键在于有一根无人能够撼动的顶梁柱。我不通修行,但知道全洛阳的大人物对白禅叔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剥了他的皮生吞血肉。但这么多年来,白禅叔每年如一的潇洒入洛阳,那些权势煊赫的大人物愈加安静,甚至是死寂。”
“白禅叔是天酥楼最后的底牌。但他把那颗红莲佛珠母珠交给了你。”柳儒士深深看了一眼小殿下:“白禅叔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说好听点眼光刁钻,实际上是骨子里孤傲到了极点的男人。世上能让他看中的人不多,那位苏家大丹圣算是一个,而这么年轻的,唯独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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