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原本寂静的暮色里,开始有枯黄树叶,被风从一颗大树的树梢上吹落,飘下,发出一片哗哗的响声来。而那棵大树,正生长在那座孤坟的坟头前,就像一把大伞般,守护在那座家族的孤坟边,为它遮风挡雨。
随着树叶的飘落,原本有些在树上栖息过冬的鸟儿,这时一声尖鸣,像是受了某种惊吓,噗噗一拍翅膀,掠过树梢上那弯残月的月影,飞远了。
这时,那脱落枯叶的树杈上,暮然出现一团黑影,在晃动着,起初只是晃来晃去,是什么,分不清,但是渐渐地,他就露出了恍若人形的身影,然后一只乌黑的乌鸦在他身上,悲鸣一声,也飞去了,他才完全展露出自己的人形。
对,那分明就是一个人。
枝桠上缠着白布带,正好吊在他的脖颈之上。
在暗淡的月光下,他四肢僵硬,面色苍白的可怕,甚至还有些乌黑的发紫,透出浓浓死意来!只是一双碧绿发光眼睛却睁的很大,暴凸的眼球上布满网状的血丝,也不知道他曾经做了怎样的一番无谓挣扎,此时唯有他的瞳孔里暗淡无神,静静流出两行血泪来…
他看着我,仿佛有话要对我说,却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或者他说了,我却听不见。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扭曲的脸,脑海里却暮然出现了我五岁时,来这片坟地祭拜的画面。
记忆里,在那片阴暗的坟地,有一块残破不堪的墓碑上刻着一个同我一样的名字,他叫高翔。
他叫高翔。
紧接着,高翔这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就像有一口大钟,在我的脑袋里撞击着,发出那令人剧烈头痛的,刺耳轰鸣。
突然,一阵狗叫声传来,我扭头一看,身后站着的,正是我的父亲。他牵着大队保管里的大黄狗,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了这片坟冢之地。
祖母这时走过来,慈祥的牵起我的小手,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把我的手又交到父亲手里,然后说:“天色晚了,带着翔子快回去吧!”
父亲也似乎并不担心祖母,只说了声:“娘,你也早点回来。”然后就牵着我离开了,只有那条大黄狗,仿佛知晓祖母的年老孤独似的,很通人性的留了下来。
我则跟着父亲回了家,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本是去看祖母的,不想目光又投向了那座孤坟,我看见祖母孤零零的提着纸钱还有祭品,手里已经点燃蜡烛,慢慢朝那座孤坟走去,她的身后正跟着那条大黄狗。
而那座孤坟只是静静隐没在夜色里,仿佛只有坟前那棵光着枝桠的老树,能体会到它的孤独。
我在回家之后不久,祖母也回了来。她脸色平静,仿佛因为经历了太多人生的缘故,在这样一个喜庆的节日里,竟也看不出一丝喜色来。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烤着炭火,期间大伯和二伯来了一趟,一家人在一起聊了一些家常,我母亲煮了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人吃了一碗。
然后父亲和大伯二伯一起打了几局牌,我则在一旁木不吭声,心里却总不能淡忘下午上坟的事情。
大伯和二伯走后,我又坐了一阵,大约是已经到了凌晨时分,感觉到自己困得不行,于是就先去睡了。
我自小算是祖母带大的,十岁以前都是跟着祖母睡,她看我去睡下了,便跟着也睡下了,我知道祖母是怕我盖不好被子,冻着了,也是为了给我暖脚。
我从小就有些体质虚寒,在冬天里,哪怕是刚用热水泡过脚,也会睡着睡着,就睡得冰凉。有时候,大夏天,也会半夜因为双腿太凉而抽筋,总要醒来,在床上抽搐疼痛大半宿,怎么也睡不着。这病一直困扰了我很多年,怎么治也治不好,后来索性就不治了,任他去了。
每每疼的醒来时,我就会把若兰叫醒,然后和她躺在床上聊聊往事。
若兰是我的妻子,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跟她躺在一起,我每晚睡得很踏实。
然而在我八岁,大年三十的那一晚,我却怎么也睡不着,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眠,此后便开始经常失眠,失眠也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那晚我本是困的很,可到了床上,人就突然醒了,怎么睡都睡不着,只是那时候年纪小,不像是现在,心里有太多愁绪烦恼,失眠的时候会翻来覆去。
我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眼前一直浮现着傍晚上坟时,看见吊死在那坟头大树枝桠上的,那张苍白,死气沉沉的脸。
无论我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那张虚幻的脸都一直浮现在我眼前,他挥之不去,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它刻下在我的脑海里,刻下在了我的眼帘里,任你费尽心机,也无法抹去。
那张流着血泪,扭曲的脸,面容是那样年轻,却沉死着,了无生气。它总是在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在我躺下到床上的时候,浮现在我眼前,他有些发紫的嘴唇一张一阖,不停变换口型,向我述说着,我却怎么也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和我有着一样的名字,他,也叫高翔。
o(n_n)o~嗯,继续求一下收藏,求一下推荐票!还有点击!o(n_n)o~
第四章 我的童年
第四章【我的童年】
我对于那天傍晚上坟时看到的东西,在家里大人面前,始终只字未提,包括我的祖母,我也没跟她说过。
这倒并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每次,在一些家常里话中刚要说起这事,就又被突如其来的另一件事给耽搁了,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尽管那张可怖的脸,每到夜晚,都会在我的眼前浮现,困扰着我难以入梦成眠,但是一旦入梦,就又把这事抛得老远,一到白天,脑子里更是全无这件事的影子来。时间久了,仿佛对那张可怖的脸着了迷,一到晚上便完全沉迷在那可怖的气氛里,然而在自己的心里,却已经丝毫不感到害怕了。
现在想想,那也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冥冥之中,该发生的,终归有一天会发生。
这事虽然对我的童年影响颇大,但却并没有占到全部,玩乐嬉戏还是主题。
那时候,家住在大队的保管里,是青砖砌的房子,有碉楼的那种,虽说不是什么好房子,但也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普通老百姓,就只能住自家筑的土坯房了。
大队的保管坐落在一座石丘上,是一个挺大的院子,能在里面住的都是大队干部。普通百姓的房子就围着大队保管四周,依着山势地形,成了挺大的一个寨子。
我儿时最好的玩伴叫小牛子,有着方正的脸型,憨厚的性格,壮实的身体,对一切无所畏惧。他是村上会计的儿子。
我在家里大人面前寡言少语,谦和有礼,表现得很乖戾,但是跟小牛子在一起的时候,却是无话不说,生龙活虎,用现在的话说,这叫闷骚。就算是偶尔做了坏事,也会被归结到是小牛子把我带坏了,其实坏点子都是我出的。他对此一句话不说,继续和我要好。
那时候,整个寨子里,几乎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我们的踪迹,能去的,不能去的,好玩的,不好玩的地方,我们都跑遍了,也把坏事做遍了。
春天来的时候,人家四处开满了桃花,正是晴朗的天气。
我说:“小牛子,要是能下一场雨该多好啊!”
他说:“你发烧啦?这么大的太阳,是不会下雨的。”
“我们可以下一场桃花雨!”
“怎么下?”
“嗯,人工降雨吗!简单的很。”
于是我们抱着人家的桃树拼命的摇,把桃花摇了一地,我说:“你看,下雨啦!下了一地。”他于是嘿嘿一笑。
春末夏初的时候,荷塘里发了新叶,出了新藕,我们就钻进泥塘里刨新藕吃,看见荷花骨朵,就顺便摘了,到了学校送给女孩子。
到了夏天,可做的事情就更多了,捉鱼,逮鳖,抓螃蟹,还有漫山遍野的野果摘,我和小牛子做的最坏的事莫过于,放干人家池塘里的水,竭泽而渔。还有就是在人家新长的南瓜上开一个洞,然后在里面拉一泡屎,最后依然拿开口的瓜封上,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自然长好,等到南瓜成熟的时候,虽然表面看上去,瓜是好的,也是熟了,但其实里面却早已生满了蛆虫,这种瓜放到砧板上,一刀下去,其结果,你就可想而知。而我和小牛子在做这件事情前,就已经笑破了肚皮。
我也因为好奇女孩的身体,把女孩儿带到油菜花地里,脱光了她的裤子,看了个究竟,当然,那女孩也愿意,这时,小牛子就在油菜地外给我放哨。
秋天来的时候,乐趣就更多了,捉弄人对我们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下雨时,灰蒙蒙的天气,我和小牛子起的老早,早早在山上长满杂草的小路埋伏好,把路两边蓬松的枯草在草尖上连好,于是躲在一边,看后来的同学一不留神,就被杂草绊倒,从山坡上像滚冬瓜一样,一头扎进已经开始积水的冬水田里去。于是,我跟小牛子再次快要笑破了肚皮。
我说:“别笑,被他们知道了,去告状可不好!”
“嗯,我不笑,不笑…”小牛子强忍着,还是没有忍下来。
结果去了学校,不用说,老师就猜出来,这事肯定是我们干的,打了板子不说,还头顶着一大摞书罚站,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不过这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心里埋下了同小牛子患难与共的感受。
人这一辈子,不能没有兄弟,也不能没有朋友。
好不容易入了冬,虽然屡屡被老师惩罚,加上天气也冷,但却丝毫没有减弱我们捉弄同学的兴趣,我和小牛子就像是两个地主恶霸,经常把一个寨子里的同学拦在路上,对那些告过我们状的,就一顿臭骂痛打,对没有告过状的,就拦着不让走,给他们讲牛鬼蛇神的故事,吓唬他们。
只是那一次,却是差点闹出了事,赵老七差点被我们烧死在林子里,这当然不是我们的本意。不过说来那事确实有点诡异。
赵老七这家伙,一直对我和小牛子不怀好意,因为大队上重新划地时,给他家少划了几个边角,这本是上一代大人们的事,他却不知怎么,受了家里大人的蛊惑,记恨在心里。他二叔是学校里的老师,他常仗着他二叔的淫威,给我和小牛子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时不时把我们体罚一顿,他于是就觉得很快意。
我们俩就合计着,非得整一整他。
那是一个大雾的清晨,水汽很重,山野里,杂草枯叶上到处是晶莹的露滴,我们事先选在他上学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等他过的时候,我们俩就一拥而上,把他放倒在了林子里,他那家伙,典型的欺软怕硬,一看见是我们两个,他就知道没好事,不知道我们会怎么变着法的整他,他简直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也不敢吭声。
“别怕!”我说。
小牛子这时就接过我的话,放狠的语气,对他说:“对!别怕!”
“你们想要干什么?那都是我爹赵四的主意,和我没关系。别打我。”这小子,怕我们打他,我们还没问他,他就主动把自己的老子给出卖了。
我心想,真没出息,不打也罢。
小牛子却抢先把我想的说了出来:“真是没出息的怂货!和你爹赵四一样。上了战场准是丢枪的叛徒汉奸。”
“放了我上学去吧!”
“放了你?”我这时,已经心生了一个主意,想吓吓这小子,不然,就这么轻易放了他,去了学校,他肯定还得继续和我们对着干。毕竟那板子打在手心上,疼的可不是他,是我们自己。
“我都说了,那是我爹赵四的主意!你们还想干嘛?”
“不干吗!只是看天冷了,请你烤烤火,暖和暖和!”这话一说完,我便开始撸起身边落地的枯叶,往他身上堆,我虽然没跟小牛子说要做什么,但他二话没说,就跟着我一起干。
不一会,我们俩就把叶子在他身上堆满了,把赵老七整个人彻底埋下在了枯叶堆里。
我拿出打火机,打燃,说:“下次还去不去告状,要是还去的话,我现在就把你连着叶子一起点了。”
我当时也没有真要点叶子的意思,再说水汽那么重,也不一定能点得着。
小牛子在枯叶堆里按住赵老七,他动弹不得,那小子从叶子缝隙,看见我手里打燃的打火机,一下子心里慌了,以为我真要点了他。
他整个人都要急的哭了出来,一边哭喊,一边谩骂我们俩:“你们俩算什么英雄好汉,就会两个打一个,合起来欺负我。还说什么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你们敢去沉牛滩么?不敢去的,是孬种,就会两个合起来在这里欺负我,算什么?”
第五章 狐狸坡的野坟(上)
第五章【狐狸坡的野坟】(上)
我一笑,说:“莫说是沉牛滩,老子阴曹地府都敢去,沉牛滩算什么?老子今要揍你,你莫要给老子扯东扯西的。”
小牛子这时也接过话说:“对,莫要扯东扯西的!”
“跟屁虫!”赵老七在嘴边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小牛子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我说你是跟屁虫!”
“有种,你再给老子说一遍!”小牛子已怒了。
“高翔他爹是大队长,你爹就整天跟在他爹屁股后头转悠,你爹是跟屁虫,而你就整天跟在高翔屁股后头,连说话都跟着他,学着他,你不是跟屁虫是什么?你爹是,你也是。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是什么东西,儿子就是一样的东西。”
赵老七这话一说完,我也怒了,小牛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这么说我兄弟,离间我们俩的感情,我自然也是不乐意,我上去就是狠狠两脚踹在了他身上,我也不知道踹在了他哪里,他立刻就哇哇大哭起来。
小牛子这时已经火气朝天,他最见不得别人哭,尤其见不得男人哭,更何况赵老七还当着我的面羞辱他,他看我把赵老七踢得哇哇叫,一时火上心头,伸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