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泓皱着眉头上前,忽地从属下窜出一个人,那人警觉地看着林子泓。
林子泓望了眼被绑在树上倒吊着的人,问:“为何绑了他?”
看守的人哆哆嗦嗦地道:“他犯了事,不将他绑起来交给官府,我们一个村都要遭殃。”
林子泓听了这话,心道还是莫管这些是非,总归会有官府来管,于是与王五柳转身又走了。
树下看守的人松了口气,又缩回树下被窝中。
“林公子,这……”王五柳皱了皱眉头,心想这穷乡僻壤的,出了事也是交给村长去管,怎么会惊动官府。
林子泓与王五柳一路出了村子,因怕关雎儿追上,于是又加快脚步,并不停留。
到天将亮时才停住,寻了山野人家留下的草房里坐下歇息。
忽地,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林子泓心中一喜,心道不管是什么人家,总要卖林家两分薄面,便是央求那些人带了他走,也是能够的,于是便要出来。
王五柳却是不敢随意跟了人走,瞧瞧探头,见是一路官兵,于是扯着林子泓,不叫他露头。
“你又不曾犯事,心虚什么?”林子泓道。
王五柳忙悄声道:“那也得走远一点,这附近的人可是忌讳姓王的。”
林子泓心想只怕这方圆百里之内曾因为姓王的招了祸,于是笑道:“你不知换个姓氏么?”
“大丈夫……”
林子泓忽地掩住王五柳的嘴,只听外边官兵叫嚣道:“那老贼头敢包庇逃犯,今日不管老贼子交不交人,咱们都要将烧光了那村子!”
随后又有几人呼喝,一时间,官兵的队伍如土匪一般,嬉笑吵嚷着要抢了女人粮食。
王五柳忙自己个捂着嘴,等到马蹄声小了,拉了拉林子泓的袖子:“咱们走吧。”
“我去瞧瞧。”林子泓道,将小美塞进王五柳怀中,于是出了草屋,到了外面,见草屋外面的树上,也被官兵嬉笑着砍了许多缺口,树上的汁液流了下来。
王五柳探着头,不敢出来,示意林子泓快些回来。
林子泓头也不回地顺着官兵留下的马蹄印子,一路向昨晚经过的村子里走。
毕竟两腿及不上四蹄,林子泓一路快奔,也追不上官兵的,连人影也没见到。
待到到了村子外边,依旧是日上中天,火光黑烟弥漫在村子里,不时有人哭号一声,嚎叫声又戛然而止。
林子泓喘着气,向着人声最多的地方跑,路上不时地踩到尸体,有村民,也有官兵。
忽地一把刀砍过来,林子泓抓住刀背,将持刀的官兵扯下马,顺势翻身上马,就见关雎儿骑着马,满身是血,持着刀,被几个官兵围住。
“住手,在下乃……”林子泓刚要名言身份,便听一官兵叫道:“又来了一个!”
围着关雎儿的人退出两个,攻向林子泓。
关雎儿见林子泓猝不及防模样,噗哧一声笑了,下手越发狠辣起来,一刀下去,血水又溅到她身上。
林子泓与那两个官兵拼杀,三两下将两人打下马,那两人忙向村外窜去。
关雎儿冲出来,挥刀砍下那两人,随即瞪向林子泓:“你是想叫这两人去搬救兵么?”
林子泓喉咙被哽住,见关雎儿一脸殷红的血,还有血水往下淌,眼睛中闪着骇人的光芒,于是一刀向她砍去。
关雎儿一愣,觉察后背有官兵赶来,于是转身与身后官兵撕杀。
林子泓一刀砍在关雎儿肩头,关雎儿呡着唇,挥刀将砍在她肩头的刀隔开,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闯进官兵中,拼杀的越发凶狠。
林子泓是知道自己那一刀砍得十分重的,因此见她无动于衷模样,一时反倒懵住。
关雎儿到底受了伤,又撕杀许久,体力不济,虽身边只余三人,但也渐渐落于下风。
那三人见林子泓砍杀关雎儿,一时将他当做自己人,并不理会他。
关雎儿眼睛被血水蒙住,挥手将脸上的血水拂开,随即手臂上又挨了一刀,然后整个人更加的摇摇欲坠。
林子泓此时不知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突地上前,一刀刀砍向那三人。
待将三人砍倒后,就见关雎儿伏在马上似笑非笑。
关雎儿将沾满血的手拿到眼前去看,随即眼睛闭上,人彻底昏厥过去。
林子泓下马去察看她的伤情,试探了一番,见她仍有鼻息,随即望着地上的尸体,一时哽住。
那边厢,三五个村人出来,有两个胆子大的站在十步之外,扬声道:“你们快走吧,别给我们惹祸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子泓沉声问,倘若,如他在路上所闻,这官兵是要来作恶的,那关雎儿就是救了这些村人。但是以关雎儿嗜杀的性情……
“官爷要烧,就叫他们烧好了。何必得罪了他们,给我们惹祸。”那村人抱怨着,因见到地上的尸体,哆嗦两下,又缩了两步。
“官兵可有杀人?杀的人你可认识?”林子泓又问,伸手扶住关雎儿的头。
那村人袖着手,缩着脖子道:“官爷杀人总是有理由的,哪里会无缘无故杀人。”
林子泓见出来的村人皆是盼着他们走的眼神,心里堵得慌,低头,见自己手上也染了血,不知是关雎儿的,还是官兵的,于是翻身上马,揽着关雎儿向村外走。
关雎儿颠簸在马上,清醒了一下,口中喃喃道:“果然是你出卖我。”
林子泓不语,随即又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苦笑,然后关雎儿就安静下来。
林子泓并不直接回草房,而是在一处溪边停下,将关雎儿抱下马放在溪水边,发了会呆,然后撕了她的衣裳察看伤情,因见她肩头的伤深可见骨,心里略有些自责,随即又想会叫他误会,也是关雎儿自找的。
拿了水给她洗脸,又清洗了伤口,只用布抱着,林子泓再次抱着关雎儿上马,向草屋驰去。
到了草屋前,不见王五柳出来,林子泓喊了一声,才见王五柳探出头来。
“给你。”林子泓将关雎儿身上带着的碎银子给了王五柳,“你带着小美去京城找林家,咱们有缘再会。”
“……关姑娘死了?”王五柳颤声问,因看到关雎儿身上的血迹,吓得将自己的舌头咬破。
林子泓觉察到手边的关雎儿发起冷来,咬牙道:“没死。”说完,扭转马头,快步向外奔去。
王五柳抱着小美喊了两声,心想林子泓这算是托孤了,心中恍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情,出外捡了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走。
☆、往事不堪回首
关雎儿直觉自己依旧别绑在狭小的地下室中,身边,朋友的呻吟让她忍不住颤抖,地下室的门慢慢打开,然后人迈着步子向她们走来。
“你——”刺眼的灯光,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然后在血水中,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
在灯光中,那人又退了出去,重重地锁上了门。
关雎儿忽地觉得自己喘不过来,身上的绳子仿佛慢慢地自动地收紧到她的皮肉之中。
“我——”只发出一声,关雎儿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爱恨交加地,十分茫然。
林子泓见她发着烧,眼神也黯淡许多,拿了水滴在她唇边。
“爷,您当真明日就走?”那猎户问,虽没有看到关雎儿的伤,但猜着也不会是叫狼咬的。
“当真。”林子泓简短地说道,待那猎户出去后,趴在关雎儿耳边问:“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良久不见人回答,林子泓猜她是烧糊涂了,于是不再说话,伸手解了她的衣裳重新给她上药。
药粉按在肩头,林子泓忍不住地吸了口冷气,却不见关雎儿有什么反映,仿佛,关雎儿此时正睁着眼睛做梦一般。
那边厢,关雎儿觉得自己此时轻飘飘的,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仿佛,地下室的门再次打开,那人开了门,只是警戒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几个警察进来,有人将关雎儿抱了出去,在出去的一霎那,关雎儿回头,望见自己身上满是血水,然后天地忽然都失了颜色,世间万物,都成了苍白的颜色。
“你还记得什么?”那人一双眼睛盯着她看,里面有关切,也有防备。
“……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跟朋友是怎么意外发现毒品,也不记得她们是怎样猛地被人打晕,然后昏厥过去。
“那就好,什么都别想了。”那人又说。
关雎儿听他说那就好,心想那就好吧,心里却隐约觉得好不了了。心里不正常了,平时再正常,也觉得别扭,仿佛是哪里错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人慢慢消失,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想要去找到他,翻出他背后所做的一切。
只是终究,她再一次被人出卖,再一次落到他的手中。
“你病了,其实你什么都没看到,不是吗?”那人温和地笑着,甚至好心地将她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
关雎儿不知在那人眼中,她是曾经的恋人,还是如今的敌人,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你病了,该去看医生。”那人又说,然后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冰冷的吻,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人生中。
而她,在药物和劝说下,也开始怀疑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做完最后一个疗程,你就康复了,曾经的幻象,再也不会出现。”医生说。
关雎儿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点头,耳边,只剩下医生一遍遍地反复叙说。
林子泓见关雎儿嘴唇动动,凑到她耳边,就听她喃喃道:“我没病。”
林子泓记起自己是怎么惹恼了关雎儿的,于是点头附和道:“对,对,你没病。”
“我没病。”关雎儿重复道。
林子泓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与自己说话,于是将她的衣裳拉起,转身出了猎户的屋子。
“老丈,你……”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声,林子泓住了口。
那猎户蹲在门前,淡淡地道:“没事,这是回声,兵马远着呢。”
“老丈可知前头那村子是怎么惹着官兵的?”林子泓问。
猎户笑道:“还能怎么样,官爷手头短了,想弄几两银子,寻寻乐子呗。”
林子泓一噎,脸色发青道:“朗朗乾坤,竟然……”
“哎,山高皇帝远呢。”猎户苦笑道,再一次催促道:“两位若是歇过了,就快去走吧。”
“多谢老丈。”林子泓道,转身进屋,见关雎儿依旧口中喃喃不断,将她用猎户送的被子卷起,抱在怀中,出了猎户的屋子,上马走人。
猎户住的乃是深山老林,此地距离金陵更远,林子泓一手揽住关雎儿,一手持缰绳,快速地向林子外驰去。
一路上,不时地停下听官兵的马蹄声,林子泓小心地避过人,顺着林子边缘走,不时停下给关雎儿喂水喝。
“我知道,你没病。”林子泓见关雎儿又张嘴,不耐烦地道。
关雎儿此时有些清醒,直觉头脑昏昏,肩头又别颠簸的受了伤,想要伸手去按一按,手上又没有力气。
“接着睡吧。”林子泓道。
关雎儿点了点头,然后当真睡去了。
林子泓见她歪过头去,心想罢了,总管她先前也算是照顾过她,如今的伤也是他砍的,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晚间,林子泓打量着前面的人家,小心地除了马身上的印记,然后抱着关雎儿投宿,只说他们夫妇两人遇到了山贼。
虽一身狼狈,但那房子的主人,一老妇见林子泓一身正气,关雎儿虽病着,也是貌美如花,于是就叫两人住下,并好心地拿了热汤给林子泓。
林子泓喂给关雎儿吃了,再三谢过老妇,就在老妇家的柴房里歇着。
许是被子裹得太紧,关雎儿不舒服地挣了挣,肩头又流出血水。
“我要洗澡。”关雎儿嘀咕道。
林子泓脸上一红,拿了被子遮住她的脸,良久,不见关雎儿动,于是又将被子掀开。
被子下,关雎儿的脸憋红了,因为没有力气,也无力掀开被子。
林子泓既感到一阵快意,又觉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小人。想了想,又出了院子拿了帕子来给关雎儿擦脸。
“我要洗澡。”关雎儿意识模糊地道,只想着自己此时一身腥臭的血水,一定要洗去。
林子泓咬咬牙,心道关雎儿此时应当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于是道:“好好,洗澡。”说着,拿了帕子在她手上胡乱擦两下。
觉察到凉意,关雎儿果然不闹了,只是过了一会,又说:“我要洗头发。”
林子泓好不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一心要歇息,此时猜不透病着的人不想着好好修养,怎么满脑子都是洗漱。
于是又拿了湿帕子给她擦头发,边擦边想回到京中,是否该将自己见到的事上报。因又想,山高皇帝远,只怕下面欺上瞒下的事多了去了。
擦了一夜,天将亮,林子泓才眯了一会,随即唯恐连累了老妇,忙抱着关雎儿再次上马走人。
颠簸在马上,关雎儿又飘飘忽忽地回到了过去,在那里,为了不让自己回忆,她拼命地学些奇怪的东西,杀人疑惑着自保,天下间,没有她不乐意学的。
“阿京。”关雎儿唤了一声。
“嗯?”林子泓蹙眉向下看了眼,然后将被关雎儿下意识剥开的被子再给她往上面拉拉。
“对不起。”关雎儿含糊地道,仿佛,拨开云雾一般,记起与自己一同被关在地下室的朋友名字。
倘若,她与那个人不相识,又或者,那个人对她全然没有感情,让她跟阿京死在一处该多好。
林子泓嗯了一声,心道就算是关雎儿对他说的吧,这番将她送回去,两人就互不相欠了。因想被关雎儿救下的村民,心想只怕在村民眼中,关雎儿不是救星,乃是灾星一个。
前面进了个小镇,林子泓将关雎儿放在镇子外的破庙中,牵着马独自进镇子,然后匆忙的将马卖了,再回来时,就见关雎儿身边挤着几个乞丐。
“你们做什么?”林子泓问。
一乞丐笑道:“这小娘子病的好重,是你家娘子?”
林子泓含糊地应了。
另一乞丐笑道:“别听他胡说,只怕是不知谁家撵出来的小妾吧。我瞧这小娘子年轻貌美,莫不是公子想趁着她断气,快活两日?”
林子泓见他们说话越发不堪,扛起关雎儿就向外走。
“哎,别走。这地盘可是我当家,若是惹恼了爷,爷可就生气了。”那乞丐掐腰道。
林子泓不耐烦理他,一脚将他踹开,然后大步向镇子里去。
被踹开的乞丐呸了一声,然后摸着下巴,眼珠子乱转。
“这是什么人?”另一乞丐问。
“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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