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战?
理政院学生和三圣宫外院弟子懵了,一个个面面相窥,不敢相信殿下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秦羽终于松下口气,如释重负地瘫坐在马车上,雪花钻进脖子都浑然不觉。
“冤冤相报何时了?朝廷与宗门开战,宗门与朝廷开战,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岂能轻启战端。黎真人深明大义,不愿我大秦同胞自相残杀,不愿见我大秦生灵涂炭,愿同本王一起化解这延续千年的仇恨……”
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就这么三言两语化解了?
太不可思议了,徐黛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二人好像说要请青云宗、八荒宗和破天阁掌门来京共商大秦团结之大计,只知道二人说了一大堆‘秦人不杀秦人’之类的话,直到胜卿山、苗诚和褚振武下令各营进驻三圣宫才缓过神。
第七十八章 风雪进京城 (七)
这不是在做梦,太阳一样没从西边传来。
本应势同水火的两个人,居然谈笑风生,闲庭信步,沿苍鹰道往皇宫方向而去。
十八殿下与新任国师安步当车,走在前面。炼神真人神通广大,漫天飞雪像是遇到一堵透明墙,根本落不到二人身上。
几个侍卫和八荒宗弟子分列左右,与他们拉开十几步距离。然后是殿下和炼神真人的车驾,一路缓缓跟着。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热血那么好战的,在激进的理政院学生和三圣宫外院弟子眼中很诡异的一幕,对许多担心开战之后会被殃及的人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安慰。尽管天气依然恶劣,但笼罩在皇都上空一个多月的战争阴云却像一下子消散了。
消息传到栖鹰宫,秦皇和满朝文武终于松下口气。
“一人做事一人当,十八皇子真做到了!”
“十八皇子此举是为安定人心,陛下,臣以为应大开宫门,由微臣出殿相迎,以示我大秦为天下百姓计,不愿轻启战端之诚意。”
“允!”
这个逆子,就知道自作主张。
秦皇微微点了下头,又说道:“十八代表不了朝廷,黎昌一样代表不了宗门。他大限将至,让其出任国师本就包含祸心,或许连八荒宗都代表不了。传令左相及大将军,京军边军当枕戈待旦,万不可懈怠。”
一个小疯子和一个老疯子达成的协议能有什么效力?
一千多年的血海深仇不是几句话或哪几个人所能化解的,宗门亡朝廷之心不死,修炼家族虎视眈眈,朝廷与宗门及修炼家族一样没和解的可能,诸如“冤冤相报何时了”、“秦人不杀秦人”之类的话可以说,可以听,但万万不能当真。
右相深以为然,立马起身道:“陛下明鉴,臣这就命人去传令。”
……
在几百京军一路护卫下浩浩荡荡赶到栖鹰山,觐见等候已久的皇帝陛下。
新任国师阳寿将尽,谁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疯,宫中禁卫如临大敌。
走进大殿,看着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看着他们那复杂的表现,秦风发现当大秦皇帝,当大秦的官,真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真有些同情御坐上的便宜父皇和身边这满朝文武。
为了这一刻,礼部准备了近两个月。
册封仪式顺利之极,简单之极。内侍宣读圣旨,奉上一枚象征国师的白玉印鉴。
黎昌给足面子,躬身领旨,然后大大咧咧坐到皇帝下首。
面对已长大成人,却让人不省心的儿子,秦皇是爱又恨,用尽可能亲切地语气说:“皇儿离京三年,孝心感动天地,去团聚吧,好好陪陪你母后。”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后当然要陪,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秦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启禀父皇,儿臣回京这一路上,累遭宵小暗杀。在我大秦土地,竟敢行刺大秦皇子,可见治安之混乱,不法修士之猖獗。三圣宫力量薄弱,且只是协助朝廷管理天下修炼者事务。国师及儿臣一致认为,应在吏部、刑部、兵部、户部、工部及礼部之外设立一个专事管理天下修炼者事务的衙门。“
天下已经乱成这样了,设不设有什么区别。
秦皇紧皱起眉头,右相等文武面面相窥,黎昌端坐在御座边微微点头,表示这确实是他的态度。
“名称儿臣都想好了,可称之为大秦修炼者管理与服务衙门,简称‘修部‘。尚书一人,侍郎数位,主事、堂官按需配齐。修部大堂就设在三圣宫,无需再大兴土木……儿臣不才,愿出任修部尚书,为父皇分忧,为我大秦略尽绵力。”
谁能管理好天下修士,谁便能掌管天下,他这是要另立朝廷!
“陛下,老朽以为设立修部,势在必行。十八殿下出任修部尚书,众望所归。”你没想到你儿子要夺权吧,黎昌感觉很是好笑,不失时机再次表明立场。
逆子,逆子!
居然敢伙同八荒宗妖人逼宫,秦皇脸色铁青,气得双手都在颤抖。
有三大宗门在那儿,天下修士怎么管,既然管不了不如让他去折腾。
能不开战就不开战,先稳住这个老疯子,先稳住三大宗门才是第一位的,族老院大长老与右相对视了一眼,起身道:“以老臣之见,设立修部并无不可。只是蛮族犯边,粮饷拮据,恐怕挤不出修部开衙所需之粮饷。“
“大长老无需为此担心,修部一应所需,本王想方设法自筹。”
翅膀硬了,摆明既要爵位又要权。
右相同样不想激怒黎昌这个老疯子,不动声色地问:“官员呢,既是我大秦修部衙门,官员是不是应由吏部选派?”
“文官自然要从吏部请调,武官恐怕只能向兵部报备。相爷提起官员,本王倒真想调几个人回京,靖南府守蔚义保、泽平府守上官辰、丰塘府守叶松,他们熟悉三大宗门,出任修部侍郎最合适。此外本王打算将靖南府长吏司空飞,绿岗府典薄项国忠、骅亭府长吏雷鹏等一起回京的文官调入修部,出任各司主事。“
三大宗门眼里没朝廷,你这个逆子眼中不仅没朝廷,连朕都没有!
秦皇气得咬牙切齿,岂能由着他逼宫,蓦地站起身:“兹事体大,容后再议。聂相,代朕恭送国师!”
刚才躬身受封是给你儿子面子,真以为老夫怕你不成,黎昌冷哼道:“陛下留步。”
“国师有何见教。”
“现已查明,一路之上行刺殿下的既有乌氏余孽,也有来自极西之地的散修,殿下今夜便要同老一道全城搜捕其同党。名不正则言不顺,究竟是由我三圣宫搜捕,还是由大秦修部衙门拿人,请陛下及诸位大人三思。”
极西之地的散修会去刺杀大秦皇族,他们脑子有病啊!
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现在的问题是他一口咬定,谁也不能说没有。而只要是勋贵,几乎家家都有子弟去过极西之地,有的还在极西之地娶妻生子。全城搜捕极西之地散修,很容易把勋贵牵连进去。一旦把勋贵牵连进去,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形势又会紧张起来。
秦风不管怎么疯,终究是大秦皇子,由他出面远比你这个妖人出面好。
反正已糟糕成这样,再糟糕还能糟糕到哪儿去,要是真能干出一番大事,真能把三大宗门治得服服帖帖或干脆铲除掉,将来推选他当皇帝又有何妨。
只要他当皇帝,修部和王爵便能收回,到时候朝廷依然是朝廷,大秦依然是大秦,勋贵依然是勋贵……
宗门实力为尊,朝廷上下一样崇拜强者,秦风已显示出足够实力,另外那十几个皇子加起来都没他一个厉害,为什么不赌一把?
族老院大长老权衡一番,毅然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可拖,可设立修部,可由十八殿下暂代修部尚书。”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朕的儿子,朕终究有愧于他母子。
秦皇紧盯着秦风看了好一会儿,从牙缝里崩出两个字:“拟旨!”
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除此之外没更好的办法,秦风被盯得很不是滋味儿,急忙躬身道:“谢父皇首肯,儿臣当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当为我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记住你的话。“
“诺!”
“去看看你母后,她等了你一天,别跟她提遇刺的事。”
血浓于水,便宜父皇终究没翻脸,看着他坚毅的面孔,不由想起原来世界的父母,想起未婚妻,秦风心头突然涩涩的,眼中蕴满泪水。
“儿臣明白。“他急忙深吸了几口气,转身道:“国师稍候,容晚辈见过母后再一起回三圣宫。”
“皇后母仪天下,深受百姓拥戴,这是老朽的一点心意,请殿下代为转交。”
你敬人一尺,人才会敬你一丈。
黎昌岂能错过这个卖好的机会,里面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瓶对他没什么大用,对凡人却能益寿延年的灵丹。宗门妖人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过,满朝文武感觉像是在做梦,看黎昌竟比之前顺眼多了。
十八太强势,连父皇都敢忤逆。
但对现在的大秦而言,他越强势就会越受拥戴。
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必须要想办法拉平差距,秦羽想到鹰谷,连忙走到秦皇耳边低语了几句,秦皇眉头一展,再次起身道:“聂相,代朕陪好国师,朕去去便回。”
第七十九章 风雪进京城 (八)
在内侍陪同下来到皇后寝宫。
记忆中一个叫芹姨的老宫女,正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后,机灵的小宫女已经把木凳搬了过来。
一见面,皇后便像见到绝世珍宝一般,推开芹姨的手,拉着他上下打量着,老泪纵横,嘴里不住的说:“风儿,我可伶的风儿,长这么高,娘……娘都快不认识了……”
她哭,芹姨落泪,两个小宫女也跟着哇哇大哭,哭得秦风心如刀绞,又想起原来世界的亲人。芹姨跟着落了一会儿泪,遂擦擦眼泪对她说:“皇后陛下,殿下长大了,回来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不能哭,说正事,说喜事。”
儿子就在怀里,身体很结实,胳膊腿没少,整个一大小伙子。
皇后是喜极而泣,全身仿佛被巨大的幸福笼罩着,浑身软软的笑看秦风说:“回来就好,回来就把婚事办了。娘知道你喜欢邱家丫头,不过她是庶出,你现在是亲王,她当不成王妃,娘和你芹姨帮你挑了好几个……”
与在原来世界没公布恋情时的父母一样,一见面就操心儿子终身大事。
被人疼,有人疼的感觉真好,秦风这一刻真把她当成自己母亲,紧握着她手苦笑道:“娘,我的婚事不急,外面有许多人不安生,我要把他们全收拾完才能高枕无忧。”
“娘知道你福大命大,有高人师父保护不会有事,不过还是要小心点。另外别再惹你父皇生气,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娘看得出来,他这些天不高兴,在生你气。”
“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许多事你父皇也是身不由己。生在帝王家,这他的是命,也是你的命。听话,别怨他,别再惹他生气。”
刚在前殿发生的一切,皇后并非一无所知,知道他们父子俩关系紧张,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时宜,连忙岔开话题:“你认的义兄义弟呢,车梁,跟你一道出生入死的车梁,怎么不把他带来让娘见见。”
秦风这才想起齐兴、车梁、紫灵和桑玉容仍在栖鹰殿外候着,不过今天不是带他来见的时候。那么多部下要安顿,要趁热打铁把黎昌老鬼绑上自己的战车,只能一脸歉意地说:”娘,芹姨,孩儿要事在身,今天真不能在宫里久留。“
从他进入皇宫的那一刻,宫女就一拨一拨的去打探消息,皇后反应过来,依依不舍地说:“娘知道,国师正在前殿等你,娘只要看看你就行了。去吧,忙完正事再回来。”
“娘,我长大了,有好多部下,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住宫里。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有了一个大大的王府,等忙完这几天就接您过去享福,给您做好吃的。”
“王府?”
“就是三圣宫,比皇宫大,前面做衙门,左边做军营,右边还是外院,后面作我的王府。到那就我们娘儿俩,比住宫自在多了。”
“三圣宫当王府!”
“国师不会有意见的,至于三大宗门,他们想反对要先过国师这一关,要么等十年之后换一个国师再谈这些。”
儿子长大了,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师父,有一肚子治国持家平天下的学问,有一帮修士拥戴。
回京这一路上,遇神杀神,连边军第一高手胜卿山都宣誓效忠,国师“弃暗投明”为他效力很正常,只是做得有些过分,一点面子不给他父皇留。
皇后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非常清楚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微微笑了笑,没再追问下去。
…………
与此同时,义寻街一栋银装素裹的宅院里,本不应该出现在勋贵府邸的徐离光,竟站在一间暖阁的窗边欣赏南洲罕见的雪景。
一个三十多岁的宫装丽人,端坐在炉边煎茶,举手投足,姿态优雅,一颦一笑,风华绝代。
“黎老鬼为活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若真为逆天改命倒向秦十八倒好说,就怕八荒宗背信弃义,借接掌三圣宫之机与朝廷及鹰谷沆瀣一气。”
她轻启红唇,连声音都是那么好听。
徐离光遥望着远处的皇宫,沉吟道:“八荒宗能在背后捅朝廷一刀,一样能在背后捅我青云宗,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当务之急是搞清秦十八背后那人的底细,还有齐家,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老仆。”
宫装丽人放下杯子,轻声道:“妾身打听过,齐家当年确有人去过极西之地,回来的只是十之一二。到底有没有人进鹰谷,到底在极西之地有没有留下血脉真说不清。要是有信物、族谱和官印,那应该不会有假。”
老勋贵把这三样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什么都可以作假,唯独这三样东西作不了假。因为家家都有,可以相互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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