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矿奴们愤怒的嘶吼着,犹如一群疯狂的野兽,在豪门私军的两翼对楚家堡发动了舍生忘死的进攻。私军们进攻的时候,他们在进攻;私军们后退的时候,他们在进攻;私军们被督战队一通砍杀训斥后,重新冲上来的时候,矿奴们还在进攻。
有进无退,浑然不顾自己的性命,矿奴们的尸体逐渐将楚家堡外的护城河堵塞、填满,逐渐的,他们能够踏着同伴的尸体,直接冲到楚家堡的城墙下。
城外大营中,嬴秀儿在十几位族老、数百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了一座修建在小山包上的望台,她手持一支用赤铜铸造,两端镶嵌了打磨精美水晶片的千里镜,神色轻松的眺望着楚家堡外的战局。
“少主,伤亡太大了。”一个莽荒族老在嬴秀儿身边轻声说道:“短短两个时辰,就折损了一万多人马,这伤亡,太大了。”
嬴秀儿许久没吭声,她身边的一众族老和护卫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的屏住了呼吸。
过了许久许久,嬴秀儿放下千里镜,很轻松的说道:“伤亡太大了一些?我们的族人,可折损了一个么?”
刚才说话的族老呆了呆,用力的摇了摇头:“我族的儿郎,并无折损一人!”
嬴秀儿轻轻说道:“那么,继续进攻!我很好奇,环绕整个楚家堡,若般大的一座防御结界,每一时、每一刻燃烧的灵晶得有多少?他们楚家堡再财大气粗,他们能支撑这个结界全力燃烧多少天呢?”
轻轻一笑,嬴秀儿抿了抿红润的嘴唇,轻轻笑道:“我们掌控了州、岷州、邙州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所有大家族掌握实权的大人,都在我们手中。我们可以肆意的消耗三州的人力、物力。若是集中三州之力还无法攻下楚家堡……起码,苍龙脱壳图,可以激活了吧?”
苍龙脱壳图静静的悬浮在嬴秀儿身后,漫天风云卷动中,蜷缩成一团的苍龙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让一众族老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他们敬畏的看了一眼这张蕴藏了无穷神秘、可怕力量的莽荒圣物,纷纷低下了头。
苍龙脱壳图,莽荒遗族的最高圣物,前朝古秦耗费整个皇朝之力锻造而出的戮天秘宝。只有嬴氏最纯正的血脉,才掌握了苍龙脱壳图真正的秘密。
嬴秀儿微微抬起头来,看着蔚蓝色的天空轻声笑道:“十八年前,我的阿爹、阿娘,他们得有多天真,才会带着我族圣物离开十万莽荒,来到州和楚氏的人会面?”
“他们怎能如此的天真,真以为献上苍龙脱壳图,献上十万莽荒的所有子民,就能让大晋接受我等遗族的存在,和我们水乳交融,将大家的力量融为一体?”
“大晋于我大秦,他们是叛逆,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叛徒。若非他们的背叛,大秦怎会如此急速的衰亡?阿爹、阿娘他们怎会天真到相信叛逆的后裔?”嬴秀儿轻轻叹息道:“看看,看看,结果如何?阿爹、他娘他们,还有我嬴氏最精华的一批族人……”
一旁的莽荒族老们低下了头,更有莽荒族老的眼珠都变红了。
十八年前,当时的嬴氏少族长,也就是嬴秀儿的父亲一时错误的决定,差点颠覆了整个嬴氏。十八年前的恶劣后果,一直到今天还余波绵延,极大的影响了嬴氏在莽荒遗族中的权势和地位。
幸好,十八年前的少族长离开莽荒送死的时候,将刚刚出生的嬴秀儿留在了族中。
天资聪颖的嬴秀儿不负众望,小小年纪就展示出了超人的才智和谋划,硬生生稳住了嬴氏的局面。这是嬴氏的中兴之主啊,或许,嬴氏的希望就在嬴秀儿的身上。
十几个族老神色复杂的看着嬴秀儿。
只可惜,若是嬴秀儿是男儿身,那就更加完美了。
嬴秀儿两条长眉微微蹙起,有点恼怒的看了看这些目光中满含遗憾的族老。她轻哼了一声,大袖一甩就向望台的楼梯走去。
“每天就如此攻打罢,等苍龙脱壳图吸取了足够的血祭之力……”
嬴秀儿留下了半截话没说,她嘴唇微微蠕动,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自言自语:“苍龙脱壳图的作用,是让人成为道种。‘道种’,什么意思?苍龙脱壳图并非完全由大秦铸造而成,他来历莫测,他的胚胎来自于比大秦更加古老的‘古夏’……‘道种’一词,也是从那时候留下。”
山风吹来,将嬴秀儿的自言自语吹得支离破碎,除了她自己,再无人听清。
“绿姑姐姐,我来找你学琴了。嘻,我真没有弹琴的天分么?不如,我们再试几天?反正现在州城兵荒马乱的,你回去清流小筑也不安全哩!”
走下望台,嬴秀儿大声笑着走向一座单独架设的帐篷。
第六十九章 道种(2)
楚家堡内,楚颉四仰八叉的躺在一张墨玉雕成的靠椅上,有气无力的哼哼着。
“诸位供奉呵,这离午饭还差一阵子呢,我这喝药都喝饱了。”
“看看我这肚子,一摇晃里面全都‘哗啦啦’响,可结果呢?”
“唉哟,不容易啊,终于能让我开口说话了,但是我这浑身瘫软,想搂着几个小侍女快活快活都软塔塔的,你们赶紧想办法啊?”
楚颉翻着白眼,躺在靠椅上强忍着心头火气,很是不客气的抱怨着。
“祖父大人闭关不出,父亲大人在淮王身边效力,诸位供奉呵,我楚颉平日里对大家不薄啊。好吃好喝好娘儿伺候着,你们可别故意整治我!”
一个形容枯槁,生得好似扒皮后的老猴子的楚氏供奉端着一海碗黑漆漆、还在不断冒着水泡的汤药走了过来。他将海碗凑到楚颉嘴边,‘嘿嘿’笑着。
“少主,忍一忍,再试试这一剂六龙回阳汤!”
“少主憋闷,我们知道,这躺在这里都两天功夫了,能不憋闷么?”
“可是少主呵,这些莽荒蛮子,他们用的是‘混毒’的手段,金鳞大鲤鱼只是药引子,他们是用了一种或者数种对‘蛟龙血脉’有极大克制作用的秘药,精心调制出的混毒哪。”
“换成旁人,我们用霸道点的法子解毒,三两下也就能把这混毒给测出来。”
“可是少主您多金贵的人哪?咱们可不敢对您用虎狼之药!还请少主再忍一忍,最多还有一百一十二剂解药,怎么着我们都要让少主您行动如初,更兼龙精虎猛才是。”
楚颉翻了个白眼,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很努力的勉强张开了嘴。
一海碗足足一斤半的汤药灌进了肚子里,楚颉猛地打了个饱嗝儿,一股药水从他嘴角渗了出来,枯槁老供奉急忙叫了起来:“唉哟,可不能吐了,这药配起来可麻烦哩。堵上,拿东西给少主嘴巴堵上!”
两个侍女急忙围了上来,用一根雕琢精美的玉塞子,牢牢堵住了楚颉的嘴。
楚颉‘呜呜’哼哼了几声,恼怒异常的瞪着老供奉,屋子里的一众楚氏供奉就当没看到楚颉凶巴巴的眼神,围在一起仔细的探讨起来。
“六龙回阳汤也无效?如此看来,就不会是‘六散气草’为主配成的那十二种混毒。”
“浑身瘫软无力,也有可能是‘三花三草斩龙毒’的效果,要不,配一剂‘三阴三阳夺魂膏’给少主服下?这夺魂膏药力霸道,服下后肠胃剧痛如刀绞,却有清洗肠胃、驱散体内杂质余毒的奇效,正好给少主调理一下身体,如何?”
一众供奉相互望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楚颉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一片!
腹痛如绞也就罢了,所谓的清洗肠胃,驱散体内杂质和余毒,不就是腹泻么?
此刻他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真个腹泻的话,那才叫一个难看!他想要扭动身体以表示抗议,但是此刻他浑身瘫软,哪里还动弹得?
很快,楚颉养病的屋子就被一股刺鼻的药气充盈,一群供奉取了材料,开始配制药力霸道的三阴三阳夺魂膏。
‘嗤’的一声冷笑传来,冷笑声犹如一根细针,狠狠扎进了所有人的耳膜。
几个楚氏供奉精通药理,是一等一的毒药宗师,但是他们自身的修为苦不甚高,这声冷笑就好像一根铁钉在他们脑浆里用力的捅了一下,痛得他们同时惨叫一声,手中的药钵‘啪’的一下摔得粉碎。
“什么人焉敢放肆?”静静的站在屋子里墙根下的十几名侍女齐齐上前一步,纷纷拔出腰间佩剑,在楚颉身边组成了一座剑气森严的剑阵。
这些侍女周身气息浮动,剑锋上一抹寒光闪烁,剑尖上同时有一尺长的剑芒喷出,她们伸出左手,用一种极其奇妙的方式相互握手相连,十几个侍女的气机融为一体,最前方那位侍女手中长剑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剑尖喷出的剑芒赫然长有六尺!
几个擅长战斗的楚氏供奉从屋子角落里闪身而出,悄无声息的围住了楚颉,肃然看向了冷笑声传来的方向。
“剑拔弩张的,做什么呢?”一个面容绝美,周身气机冰冷可怕,面色惨白,嘴唇惨白,头皮晶莹剔透没有一根发丝,通体皮肤宛如白瓷娃娃般透着一股非人冷意的少女穿着一裘白裙,赤着双足慢悠悠的走进了院子。
几个楚氏供奉目光一凝,同时向少女的脚下望了过去。
他们的身体同时一僵,这少女行走之时,她居然一直是离地三寸悬浮行走,白净的脚掌一尘不染,丝毫不和地面接触。
“御气凌空,蹈虚行走……天尊之上,半圣修为!”几个楚氏供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生得和白瓷娃娃一样,周身气息冰冷邪异的少女,居然是一尊修为超乎寻常的可怖高手。
‘啵’的一声,一个侍女将楚颉嘴里的玉塞子拔了出来。
楚颉喘了一口气,吐了一口药水出来,看着院子里的白衣少女‘嘿嘿’冷笑:“我说,是谁呢。是阴家妹子啊?啧,几年不见,你该平的地方还是平的,该鼓的地方,怎么还是平的?”
怪笑了几声,楚颉淡淡说道:“诸位供奉,还有你们,都下去吧。这位阴家妹子,是咱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嘻,差点就定娃娃亲的那种!”
一众楚氏供奉和侍女悄步退下,阴家少女慢悠悠的走到了楚颉身边,双手揣在袖子里,冰冷无情的看着楚颉。
楚颉也懒散的笑着,目光逐渐从阴家少女的面孔,逐渐一路向下。
阴家少女冷哼了一声,冰冷冷的说道:“你迟早,会死在你的这张嘴上。我真不知道,鬼母怎么会看上你,挑选你成为‘道种’!”
“我帅!”楚颉笑得很灿烂,每一根眼睫毛都好像爆米花一样炸开。
“帅没用,没有实力,你会被其他几道的‘道种’吃得干干净净,没来由丢了我们鬼道的脸面。”阴家少女淡然道:“做好准备吧,五道精英齐出,这次莽荒遗族自己跳了出来,那些老家伙想要看看五道‘道种’的成色。”
“规则已经定下来了,随心所欲出手……生死不论!”
阴家少女笑得很邪异,她低下头,凑到楚颉面前轻笑道:“现在,你还有兴趣说俏皮话么?”
楚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犹如死人的那种难看。
第七十章 鼠为使者(1)
喧腾了一个大白天,楚家堡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城头上的楚氏弓箭手颇有默契的停下了攻击,借着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大队来自州城的力夫、杂役走上了战场,默不作声的收殓尸体。
低沉的轰鸣声中,几个楚氏供奉在城墙上发动秘术,一道白花花的浪头从护城河和外界水域的交界处冲起十几丈高,顺着护城河将淤塞的矿奴尸体冲刷一空。
一条一条火龙蜿蜒行进城外大营,州境内,距离州城比较近的那些豪门大族的私军队伍开进了营地。
因为嬴秀儿的严令要求,这些豪门大族不仅仅带来了自己的私军护卫,连带着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丁,能挥动棍棒的长工,还有租种他们土地的佃夫等等,甚至是身强力壮的健妇也都打包搬家一般调遣了过来。
这些队伍少则三五千人,多则上万人,也并无什么纪律可言,一路喧哗嬉闹着,在无数莽荒战士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浑然不知恐惧害怕的走进了大营。
营地核心处,专门为绿姑搭建的帐篷内,嬴秀儿跪坐在一张琴台后,无比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古琴。
绿姑懒懒的坐在另外一张琴台后,微微挑着眼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嬴秀儿。
帐篷内暗香流动,几个嬴秀儿的贴身侍女银牙死死咬着下嘴唇,身体微微的颤动着,她们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强忍着坚持着站在帐篷里,没有捂着耳朵逃窜出去。
蓦然间,嬴秀儿十指勾在了古琴上,手指僵硬的一挑,就听‘咚咚嗡嗡、嘎吱’一声响,无比难听的琴音犹如洪水猛兽一般滚出,瞬间充满了整个帐篷,犹如迅雷不及掩耳,充满了所有人的耳朵。
绿姑轻叹了一口气,她双手撑在琴台上,两根白净的手指轻轻塞住耳孔,轻轻柔柔的说道:“嬴少主,做一统兵征战的女帅却也极好,领军打仗的大将军,何必一定要精通音律?”
绿姑的意思是,你还是带着一大群莽撞的汉子去砍人吧,你对音律并无天赋,就不要在这里糟践你面前那张珍稀罕见的,从古秦时代保存下来的万年古琴了。
嬴秀儿死死咬着牙,额头上一条青筋凸起老高,强忍着心头的恼怒,语气‘平和’的笑道:“秀儿愚钝,让绿姑姐姐见笑了。只是,秀儿阿娘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秀儿只是,学得阿娘几分就好。”
长叹一声,双手轻轻推开古琴,嬴秀儿垂头丧气的说道:“今日罢了,绿姑姐姐休息就是。若有一应所需,只管向下面人开口。绿姑姐姐是我嬴氏一族贵宾,谁也不敢怠慢的。”
站起身来,嬴秀儿往帐篷外走去。
绿姑眸子闪烁了几下,她在嬴秀儿身后问道:“嬴少主,你这般所为,究竟为何?真个只是为了攻破楚家堡,为你爹娘复仇么?”
绿姑紧接着问道:“绿姑不通军务,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