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星辰之泪的死。”他说出了那个令我心生绞痛的名字:“她的死,触及到了同铸会和天谴议会共同的底线。”
“这是菲利克斯的错,他早该为此付出代价!”
“是吗?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终于迎来了他求之不得的全面战争,何况他现在的身份依然是教会中祷告者的统领和举足轻重的云中苍穹。而如今被所有矛头瞄准的那个人…”
“是我。”我替他说了出来。
“而菲利克斯是唯一能给你提供庇护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还应该感谢他?!”
“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在向你阐述事实。”
“他杀了她,格林!她当着我的面杀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意味着很多…”
“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我歇斯底里的喊道,仿佛已经在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统统在这一瞬间爆发!可惜在爆发之后…却只剩下了深深的无助,我甚至不得不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如果我告诉你,她就是我的一切,格林,你会帮我么?”
“对不起,我不会。”他声音充满了苦涩,却没有犹豫。
“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格林,我们不是全无机会的!”我神经质似的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只要全面战争打响,它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不是吗?他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他是炽天之翼的首领,而他的人正在被同铸会痛宰,他当然会焦头烂额,不是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格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越说越兴奋,把他的胳膊也抓的更紧了:“我们可以召集所有人,趁他无暇兼顾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这样一定能杀了他,格林!这样我们一定能杀了他!!”
“你还不明白么?”他用力把手臂从我手中抽出来:“我不仅不会帮你杀他,我还要让他帮我赢下这场战争。”
“是你帮他赢下这场战争吧?!”我不可遏制的冷笑起来:“是谁说过要自力更生的,格林?难道你躲在这个寒冷的,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城里,躲在这个狗娘养的羽翼下,就他妈能展翅高飞了?!”
“我尝试过,我也几乎成功了。空山镇,你想象不到我在它身上投注了多少精力,而你让我失去了它。”
“哈,连这件事儿你都要怪在我头上?!真他妈…”
“那个狐尾祭祀,是你杀了她。”
“别忘了整个计划都是你出的,伟大的格林祭祀!”
“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必要杀她,我甚至没必要与她为敌,可惜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索萨,我没有别的选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因为他竭力想压抑住自己的情感,然而他的声音却也抖得越来越厉害:“但我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就算是现在,我也确信在这个我根本就不想选的选择题中选了我最应该选的那一个!从没觉得后悔,从没有…”他低下头停顿了几秒钟,才抬起头来重新看着我:“可你呢,索萨?你只在乎你的星辰之泪,你只在乎你那从未属于过你的星辰之泪!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你为了她,什么,都不顾!”
“我爱她,格林,我…爱她!”
“是,你爱她,直到她变成了你的诅咒。”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个极大的决定:“其实…我觉得他解救了你,菲利克斯,他杀了她,也破除了你的诅咒。”
“所以你没救她?”我不想去回忆那件事,哪怕是那件事中的任何一个画面,哪怕只是零零碎碎的一点。我知道它们就潜伏在我脑海里,伺机喷发,于是我拼命压制着它们,不给它们任何机会。可现在,它们却瞬间就占满了我的视野,而且其中的一个身影正越变越大,是格林。威尔马文,我正在乞求他救她,哀求他救她,他却只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一点一点的,死去…
“所以我没救她。”他的语气已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
“你注定都不可能得到她,越到后来我就越确定这一点。我提醒过你,劝过你,很多次,直到我发现你陷的太深了,无论多少人劝你多少次都不可能把你拉出来。所以就只剩下两种方式能结束这场闹剧,她死或者你死。”格林就这么看着我的眼睛说:“她死,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你和菲利克斯?难道你事先知道会发生什么?!”格林的话像重锤般一下接一下敲进我的脑子里,让我只听到阵阵轰鸣:“难道这根本就是你们的合谋?!”
“我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索萨,这也绝不是我和菲利克斯的合谋。我从未欺骗过你,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格林有些伤感对我说,却突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终究还是没能走出来,在她死后,我就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你走出来的那一天,我无比的期待那一天!我们再次并肩战斗,就像在骄阳城,在冰封剑匣,在万松山上,虽然每次都身陷绝境,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能逢凶化吉!可惜…照现在看来,我永远都等不来那一天了。”
“所以连你也觉得这是我的错,对吗?你没错,菲利克斯没错,连同铸会都没错,因为自始至终错的都是我一个人,我不该爱上她,不该认识她,甚至不该看到那张画?”当我说出这些的时候,我本应充满了愤怒,本应开启炎魔之躯再跟他大打一场,可是当我真正说出这些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悲凉,它们正像浪潮般将我淹没。
“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再跟你争论这些,我在这上面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格林疲倦的摇了摇头:“就这样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索萨,我的兄弟,我从来都没这样叫过你,我觉得在经历过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早已不会在意什么称呼,但是…”格林并不理会我的反映,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今天,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索萨,我也确实为你做了很多事。但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帮你。至于以后,我的全部精力都得投入到这场战争中,更没时间陪你折腾…”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喉咙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但不管是什么东西最终也没能卡住他:“是时候说再见了,我的兄弟,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跟我说这些?就为了菲利克斯?!”
“你知道我为了什么,索萨,你知道我为了什么。”
“为了你那远在天边的理想,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理想,对吗?”我用力想从脸上挤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却终于让面部肌肉彻底失控,让我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就为了他妈的万众一心,世界大同?!”
“没错,很多人会这么说我,更多人会这么看我,我明白了,也接受这个现实。”他看着我,眼睛已被悲哀所填满:“但是你也这么说我,我感到…很失望。”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记得你为了这个理想付出了多大代价,失去了多少人么?!难道你一定要等到付出所有,失去所有才肯罢休么?!”我冲他叫嚷着,心却如同被信仰镣铐紧紧捆住般抽搐:“还是你根本他妈的不在乎?!”
“你觉得我不在乎?”格林笑了起来,可笑容中全是苦涩:“跟你说一件最简单的往事吧,还记得格伦夏尔么?”
我当然记得,甚至被这个名字一下子拉回了第九军团,跟他相关一切都在眼前一一浮现,并最终在月光城下定格,在女巫的尖啸和抛石车的轰鸣中,我们三人飞向城墙…那绝不是件简单的往事,既不简单也不光彩。
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当格伦夏尔摔下城墙的时候,我可以救他。”他果然说起了这件往事中不光彩的那一部分:“我只要用信仰镣铐把他拉上来,再把静止药剂给他灌下去,就能通过治疗术保住他的性命。但是他已经彻底丧失了作战能力,而用来治疗他浪费的那段时间也足以让那个大汉解决我们两个中的一个,至于剩下的那一个,将无论如何都无法跟大汉相抗衡。所以就当时的战局来说,不救他,是最理性的选择。”
“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冷冰冰的回应道。
“我记得我说过的话,随着岁月的推移它不仅没有被稀释反而越发的清晰,它从未放过我,索萨,它从未放过我。”我看着格林的眼睛,看到了黯如铅灰的银色:“虽然我做了正确的事,但是卑劣的目的永远都是错的,它让我的理想蒙了羞,也会永远在余生中折磨着我,就像所有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一样…不管我的目的是对是错,我都从没忘记过他们,只有背负着他们的余生继续前进,一刻都不敢停留。我要用未来告诉他们,用我所赢得的未来告诉他们,他们的生命,没有荒废。”
我选择了沉默,他的话已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畴。
“其实你曾经是我的底线,或者说,我曾经把你当成我的底线,因为我不希望为了我那…也许过于宏大的理想而忽略了所有的情感,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而他似乎也从我脸上看出来了什么,又把话题转回到我们俩身上:“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来都没必要担心丧失底线,因为我的底线就是理想本身。我要为人们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将充满光明,这不仅是我的责任,更是我的使命,为此,我理应付出一切。”
格林最后看了我一眼,终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连回应的机会都已不打算给我,只是撂下这最后一句话:“我只想提醒你,别去招惹菲利克斯。你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们中必须要死一个,那个人一定是你。”
我应该留住他,我下意识的告诉自己,并踉踉跄跄的追出去了两步,但是这第三步却再也没能迈出去。并不是因为那早已被他的话语所冲散的醉意,更不是因为我那可悲的自尊心,而是我突然间意识到当他对我说出这些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留不住他了,甚至在更早之前那些我没有意识到时光中…就已经留不住了。所以最终我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那明黄色的背影一点一点的隐没在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些日子,没有你
我想,我已经成了个局外人。
从那天后,我就开始在长夜城里游荡,漫无目的的,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再没见过菲利克斯,更没见过格林,也许他们早已因为这场战争而忙得不可开交,而讽刺是,我现在连战局进行到什么程度不知道。没人告诉我这些,事实上…根本没有人理会我,他们每个人都一言不发,行色匆匆,就好像我只是个从人群中间穿过的幽灵。
不得不承认,转得越多我就越惊叹于长夜城的奇伟,同时也就越绝望于菲利克斯的强大,是他一手筹建了这座城市,而我连晨光镇这种小破地方都造不出来。
晨光镇,哈,晨光镇…
最近我总会不着边际的想起它,还有跟它有关的那些人,却悲伤的发现我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和名字,只剩下一张张模糊而混沌的脸庞,就好像那些日子不过是场春秋大梦。
好吧,终于又说到了梦境,似乎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个话题。我还是会梦见她,确切的说我总是会梦见她,相同的场景,相同的过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只是她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更冰冷。
只是她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更冷漠。
有时候我觉得我会在突然间醒来,发觉自己站在一片雪地中,烈烈寒风折断了松枝,让它们划伤了我的脸。
我看到身边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
我看到四面八方的异教徒,他们的包围圈正在收紧,而我们已被逼至山顶,无路可退。
“为了光明!!”怀特的怒吼震疼了我的耳膜。
接下来便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直到援军把敌人杀退。
那时怀特还活着,格林还活着,朱丽奥斯也活着,我特意看了看她的脸,没受伤,只是沾了点儿血。
而我,重伤身死。
同铸会在荣耀城为我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那天,数十万人参加了我的追悼会,数万人为我哭泣,包括盛装出席的怀特,朱丽奥斯,还有格林。但是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娜塔莉哭的伤心,在那个下午,她把略显凌乱棕色的长发挽在脑后,穿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裙,陈旧却洗的很干净,素颜,五官精致。
最后,我的肖像也终于被雕刻进了真理大教堂的光耀墙上,星辰前来看我,她留着冰蓝色的长发,穿着海蓝色的长裙,她赞许的向我点了点头,为我留下了一朵雪莲花。
这结局,会不会有点儿圆满?
我推开门,发现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虽然我总觉得自己早已在这个被黑夜所统治的城市里迷失了。这让我想起了我的这些年,不管经历了多少,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最终也不过是走出了一个圆,就像我离开晨光镇时的一无所有和到长夜城的了然一身,当然,除了娜塔莉。
只是…除了娜塔莉。
“少爷,我要跟你一起走!”
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我的心如刀割般疼痛。
那柔弱而倔强的声音,我竟再也没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过!
于是我掀开了落满尘埃的桌布。
看到了桌布下面的幽灵之眼。
在她离开的那天,格林就把它留在了我的房间里。
但是自从上次回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为此我能找出一百万个理由,但是你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本以为这个原因就足以让我忘记这十二年中跟她有关的一切,直到我发现这只是痴人说梦。
直到,今天。
直到,那些画面终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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