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安争伸手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盖上,另外一只手挥了挥,将漂浮起来的尘土扇走。大路上的行人全都避开了行进的队伍,那铠甲,那妖兽,那挂在得胜勾上还散发着寒芒的长槊,都足以让人生畏。
这是大羲的骑兵,纵横南北。现在大羲百姓们脚下踩着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这些悍勇的战士们打下来的。其实世界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矛盾,看似不可调和,又不得不共处。
安争坐在那看着队伍经过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最后一个和陈重器促膝长谈时候的场景。
那天是在亲王府里,陈重器说得了两壶好酒,让安争去品尝。安争半路上买了一只烧鸡一袋子烧饼,被陈重器讥讽抠门到了极致。
当时话题不知道怎么就提到了百姓和国家之间的关系,陈重器当时喝了很多酒。
“国与家,到底是不是相辅相成?”
陈重器问安争,安争以为陈重器发酒疯,没理会。
陈重器喝了一杯酒之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说,若是国家不大,不富强,不让其他的国家畏惧,大羲的子民哪里来的这么好的日子。”
安争笑道:“你又是发什么疯。”
陈重器道:“还不是被圣庭里那般御史大老爷们给气的。。。。。。前些日子北方幽燕十六小国又开了战端,打的一塌糊涂,大批的难民要涌入大羲,边关将士们没有命令不开城门,不放难民入关。结果守城的将军居然被那些只会满嘴放炮的御史们给参了!”
陈重器站起来,恨不得摔了杯子:“他们懂个屁,一群读书读傻了的蠢材而已。说什么大羲是天朝圣国,理当接受难民,我去他妈的。这个口子若是一开,到时候大羲边疆那些百姓们才是真的受苦。我不是说难民怎么样,那群人是疯子,会好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羲的地方上百姓们平安稳定,不愁吃穿,可是难民们一涌进来,会把他们抢干净!他妈的别国的子民是子民,大羲的子民就不是子民了?”
他一甩手,气的脸都发白。
安争笑道:“陛下是不会打开这个口子的。”
“不会是不会,我让你说,应该开吗?”
安争皱眉:“若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该开,然后划出来一块地方管教约束。然而这根本不可行,一旦开了口子,难民是挡不住的。”
“站在国家的角度,不开。”
安争摇头:“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很多矛盾。”
陈重器道:“说到矛盾,一些人就跟苍蝇似的那么恶心。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西域佛国,说那边自由,信仰自由,什么都自由。说大羲没有自由,大羲专断。。。。。。可他们忘了,是大羲给了他们现在的日子。大羲立国之前,连年钻乱,天下百姓数以千万计的死伤,那个时候倒是自由。若是大羲分裂成七八十个小国,然后征战不断,我看日子怎么过。”
安争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陈重器:“是你想的太少了,你只知道维持法律,别的什么都不考虑。”
安争笑道:“因为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陈重器狠狠的瞪了安争一眼:“你这样的人啊,早晚不得好死。”
安争的头一疼,手里的杯子险些掉下去。他脑海里的画面也随之消散,他看着已经过去的队伍怔怔出神。。。。。陈重器,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
你这样的人啊,早晚不得好死。
当初陈重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可是理由呢,为什么呢?
安争起身,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草帽,给茶摊老板放下茶钱,跟着队伍往前走。队伍一路往西北走,越走越是地广人稀。西北土地荒凉,气候也不好,所以是大羲最穷苦的地方。然而即便如此,大羲每年往西北地方上的拨款,也足够百姓们过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西南,东南,中部,这些地方都富庶,所以征收的税费也就高些。而这些税赋,一小半都用来补贴西北了。所以大羲东部的百姓们多多少少都不理解,朝廷凭什么这样做,从他们手里收税,然后送到西北别人家手里。
可是百姓们想不到的高度是,一旦西北那边的百姓们日子过不下去,必然要乱起来。真的乱起来之后呢?西北民风彪悍,而且修行上来说大的宗门也不少,真的打起来的话,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而那这个世界上不只是大羲一个强国,别的强国看到大羲内乱,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这就是矛盾,无法调和。
百姓们不会站在朝堂的高度考虑问题,也懒得解释。
安争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就想到了这些事,想到了当初陈重器去了西北足足五年,为那边开渠引水,为那边开荒种田,这也是圣皇把他送到西北的原因之一,除了陈重许和宇文家的原因之外,西北的百姓对陈重器颇为敬重。
安争随着队伍进了浩源城,城主已经在城外接着了,风风光光的将陈重器迎接了进去。安争等着队伍走完之后,在城门口里面不远处找了一个小酒馆坐下来,点了几个小菜。
才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穿着一身灰布长衫的男人从城外走进来。这个人低着头走路,但是大街上熙熙攘攘,他却没有撞到一个人。每当快要撞到人的时候,他的步伐都会自然而然的错开,他明明没有看路,却没有走偏。
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常无奇的江湖客,从衣着上来看似乎混的也不是那么好。可是从这个人出现在安争面前开始,安争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
他的人,他的刀。
安争微微皱眉,这样一个人,跟着陈重器的队伍进了城,干嘛?
或是感受到了安争的目光,那个抱刀的汉子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安争发现那是一个面目稍显秀气的中年男人,还有几分儒雅,明明是个刀客,当脸抬起来的时候,给人的印象他就是一个书生。
安争忽然间想到他是谁了。
陈重许手下有四个人是他的亲信,一个叫陆灯,曾经和安争有过接触,但是后来死于非命。一个叫谢先生,一个叫皇甫倾其,这一男一女几乎和陈重许寸步不离。而另外一个,就是一个抱刀的人。。。。。。苏梦幕。
在西北有个传说,什么比时间还快?
苏梦幕的刀。
苏梦幕在安争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凳子上坐下来,看了安争一眼:“你为什么看我?”
安争笑了笑:“你戴着斗笠抱着刀,还不能多看一眼?”
苏梦幕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为什么不说看我又怎么样?”
安争:“万一打起来呢?”
苏梦幕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说,如果我用刚才跟你说的话去和别人说,会不会打起来?”
安争:“既然你想打,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苏梦幕摇头:“不,你不懂。。。。。。”
就在这时候,城门外面进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赶车的车夫看起来精悍老练,让人好奇的是,他一个车夫,居然在自己坐着的地方旁边戳着一柄长刀。
马车进了门之后苏梦幕就站起来,走到安争的桌边,拿起安争的酒杯喝了一口,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朝着马车走了过去,马车里看到有人过来猛的停住,那车夫狠狠的瞪了苏梦幕一眼。
苏梦幕果然问了一句:“你看我干吗?”
那车夫果然回了一句:“我看你怎么的?”
苏梦幕道:“你看我不行。”
车夫将身边的长刀抽出来:“不行你想怎么样?”
苏梦幕抽刀:“不行就拔刀。”
刀光一闪,那车夫一分为二。安争左眼的蓝色星点迅速的旋转起来,然后心里一惊。。。。。。那看起来不起眼的车夫,居然是小满境巅峰的修为。然而,在苏梦幕的一刀之下,连千分之一秒都没能坚持。刀过,人亡。
马车里爆发出来一团金光,光团迅速的向外延伸了出去。金光所到之处,人都被齐刷刷的切开。一瞬间,方圆几百米之内居然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从马车里出来掠上去一个大红色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一个女子。
她凌空在天,左手平伸出去,右手向后一拉。一张看不到的弓上,三支劲气长箭激射而出。
“杀人的人来的不对地方,杀人的人也不对。”
苏梦幕不躲不闪,刀光在面前晃了一下,三支看不到的劲气长箭随即被崩碎。
“你们这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就不该出现。不管你要杀的人到底是谁,不管是亲王还是百姓,只要你杀的是人,你就该死。”
苏梦幕抬着头看着天空上那个红衣女子,缓缓的举起自己的刀。他是江湖上第一快刀,被人誉为比时间还快的刀客。可是这一次举刀,却慢的不像话。
安争闭上右眼看了看那个红衣女子,看到的是一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凤。
那女子从半空之中落下,嘶吼了一声朝着苏梦幕冲过来。苏梦幕依然在慢慢的举刀,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抬起来不断的虚点着什么,然后忽然笑了笑:“找到了。”
然后他出刀。
刀出三百里。
三百里外,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红衣女子骤然睁开眼,想动而没来得及动。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红线,然后脑壳啪的一声裂开,血和脑浆顺着口子往下淌。
苏梦幕收刀,转身:“几近小天,倒也不枉了这一刀。”
【微信公众号:美貌与才华兼备的知白】
第七百一十四章 西北望 射天狼
苏梦幕收刀,转身,看人。
安争依然坐在那里喝酒,吃菜,面不改色。
苏梦幕走回到安争身边,仔仔细细的看了安争一眼:“我一刀杀人,你不怕?”
安争:“给我刀,我也能一刀杀人。”
苏梦幕问安争:“你知道我杀的是什么人吗?”
安争摇头:“和我无关的人。”
苏梦幕道:“也许和你有关呢?我杀人之前杀人之后,还能坐在这里无动于衷的只有你一个。你若是和他们一个来路,又或者一个目的,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安争道:“这是你喝了我一杯酒应该有的态度?”
苏梦幕笑起来:“你不惧这一刀,所以你心里没鬼。”
他转身而行:“我喝了你一杯酒,却不杀你,所以算起来还是你赚了。”
安争道:“蹭酒喝而已,何必这么造作。”
苏梦幕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随着队伍进了城,刚才我杀的人也是随着队伍进了城。若是让我知道你真的存了什么不安分的心思,你就知道这一杯酒的分量有多重了。”
安争没有说话,将苏梦幕用过的杯子拿起来,杯口朝下扣在桌子上。然后起身结账,朝着这城里最大的那家客栈走了过去。而那里,距离城主府很远。
苏梦幕看着安争离开,微微皱眉。说实话,他不确定这个年轻人对到底是不是真的对亲王陈重器有所图谋。如果他看的出来,刚才那一刀已经斩了下去。
客栈里,安争要了最好的客房,然后一个热水澡洗去了这两天的疲乏,从金陵城出来之后就一路疾驰,七千里之后才追上陈重器的队伍。他躺在巨大的木桶里,闭着眼睛,感受着热水带来的阵阵舒适。
到如今,想要杀陈重器的人已经很多很多。那些曾经和陈重器合作过的大家族,唯恐陈重器会东山再起之人,都会派来手下。可是连安争也没有想到的,第一个下手的居然是召唤灵界的那些家伙。召唤灵界的人联络陈重器,唯一的目的就是借助陈重器融入大羲的官场之中,从内部分化大羲。
可惜的是,陈重器居然这么快就被贬黜为民。但正因为如此,陈重器肯定知道了一些关于召唤灵界的秘密,所以召唤灵界的召唤兽才会追上来。
安争起身,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推开窗子站在窗口看着已经升起来的皎洁明月。挂在天空上的月亮好像一个很大的银盘,安争算计了一下日子,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五。
其实不仅仅是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按照道理,每个十五都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是不是最适合杀人?
就在这时候,安争感觉到了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然后一刀刀光从城主府那边过来,安争眼睁睁的看着那匹练般的刀光笔直的从那边过来,顺着大街一路向东过去,所过之处,大地被豁开,大街两侧的房屋承受不住刀气的切割,房子临街的这一面尽皆破坏。
陈重器才如城主府,苏梦幕刚刚一刀杀妖兽,怎么城主府里又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里已经接近西北之地,越是接近西北陈重器应该越是安全,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城主府里动手?
安争的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不见。整条大街,刀光所过,只有安争所在的那一个房间完好无损。月夜之中,安争在天空之中如同一只震开了双翅的雄鹰,迅速的划过。
城主府有个巨大的豁口,是那一刀之威。
安争才刚到,就感受到了城主府里那混乱不堪的天地元气。他取出陈少白的夜叉伞打开,站在高处观望。城主府里已经一片废物,连灯火基本上都熄灭了。而最让人觉得诧异的是,虽然天气元气波动很大,但是城主府里竟然安静的不像话,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因为如此,安争没敢贸然靠近。
就在安争诧异的时候,忽然之间城主府里亮起来一道火龙,六百大羲最精锐的铁甲骑兵,骑着壮硕凶猛的妖兽开路,火把一瞬间同时亮了起来,从城主府破开的口子里冲了出来。六百铁骑如一柄出了鞘的长剑,直奔城门。而此时,四周竟是伏兵尽出,也不知道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里,城主府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军队。
人海一样的队伍穿着的都是普通百姓的服饰,此时手里却拿着各种兵器,如大浪一般朝着城主府这边汹涌而来。而那六百铁骑,离弦之箭一样将海浪切开一条笔直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