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校检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起刚刚热好的包子就吃:“若是你死了,给死人追加什么赏赐是最无趣的事。就算给你个比我还大的官,你这样身边连个家人朋友都没有的人,也没人分享你的光彩。再说了,死了就是死了,再多好处有个屁用。”
他三口两口吃完了包子,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你的任务结束了,回燕城报到去吧。”
朱校检从怀里逃出来一个信封扔在桌子上:“拿着这个东西,到了缉事司你会被提拔为检事校尉,比你现在的官儿大一些,俸禄多一些,最主要的是。。。。。。你可以留在燕城养老了。”
卖包子的老人苦笑,拿起那个信封看了看,然后揣进怀里:“卑职谢大人。”
“不用谢我。。。。。。你在燕城三十六年,时间很长了。大部分的消息都是从你这里传递回去的,缉事司的功劳簿上回给你记上很重要的一笔。我知道你心里也不舒服,回燕城养老?你辛辛苦苦三十六年就换来一个养老?可也没办法,缉事司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上面还有镇抚使大人,还有司座。。。。。。”
“我明白的。”
老人垂首:“我在这里三十六年,回去之后还要接受审查,看看我不是被收买了。”
朱校检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熬过去就是了,我回头会把你调到我身边来,苏澜郡距离这里不远。说实话,你在外面三十六年了,升了检事校尉,回去之后在燕城也是被排挤,这是我不用提醒你也能想到的事。人和人不一样,这个家伙才进缉事司就做到了检事校尉,看起来比你走运的多,但是你能为一个任务活三十六年,他和我。。。。。。没有明天。”
老人抱拳,告辞,没有一丝留恋。
朱校检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咕嘟咕嘟的灌下去的时候,喉结上下的幅度很大。
“怪我?”
他问。
安争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如果你心里只剩下骂娘的话,那就别说了。”
朱校检指了指那黑布包裹,有人过去将包裹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一颗白发苍苍但沾满了血的人头。安争见过这个人,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聂向泰的人头。
“君上大人不喜欢怀疑人,因为他用人都是用人不疑。可是君上大人可以不怀疑,我们缉事司的人不能不怀疑。缉事司的存在,就是因为君上大人深知自己的弱点。他待人太宽厚,所以很多事必须缉事司来做。如果聂向泰真的只是做个院长,享受一下众人的尊敬也就罢了。。。。。。可是他贪,很多人都贪。你也知道,君上治下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你也是从九圣宗那边的地盘来的,你知道仙师府对人间界的控制有多可怕,但在这里不一样,君上一直拿他自己的命拼来的也还在拼着的,就是这不一样三个字。”
安争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关我屁事?”
朱校检无奈的摇了摇头:“发牢骚可以,别过分。”
安争笑起来:“我给你在这边扛着雷,你说我别过分?”
朱校检:“你已经是缉事司的人了。”
“命是我自己的。”
安争的回答斩钉截铁。
朱校检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谁的命都是自己的。。。。。。既然咱们不谈情怀,不谈感情,咱们谈谈条件。你做的事,你自己觉得值多少?”
安争沉思了一会儿后认真的说道:“我要去燕城白胜书院,不管苏澜郡分院有几个名额,不管有多少权贵盯着这个名额,都必须是我的。”
朱校检道:“轻了,再想一个。”
安争道:“我妹妹留在苏澜郡分院,你保证她不会受到伤害,在她有能力闯荡江湖之前不准放她离开。我帮你要了那么多人的命,我只请你保这一个人的命,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能掉。”
“行。”
朱校检站起来:“你该走了,苏澜郡分院的人还在客栈等你,你已经完成了第二个任务点的任务,拿到了十块元晶,现在就可以出发了。第三个任务点在易水湖,湖底,不用去想了,任务是我临时改的。。。。。。之前的任务对你来说太简单了,这外面几百颗人头告诉我,你的能力更大些,所以任务也得改。易水湖湖底有一条沉船,当年君上大人在易水湖游玩的时候有人击沉了那条船,船上有些东西没来得及带出来。。。。。。”
安争问:“所以这次出门历练,到底是苏澜郡分院的任务,还是缉事司的任务。”
“有区别吗?”
朱校检站起来大口的呼吸着,清晨里,呼出去的气显得很白很浓。
“好累啊。。。。。。”
他拍了拍安争的肩膀:“我刚才对那个人说你和我没有明天,其实是错的。。。。。。我没有明天,你有。”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块白玉做的牌子递给安争:“这是副检事的牌子,从现在开始,在我的衙门里你地位只比我低一些。那块检事校尉的还给我吧,铁的,不值钱。这块是玉的,若是你落魄了还能换酒喝。”
安争:“你在缉事司也是个异类吧?”
朱校检:“尊重些,对我尊重些。”
安争将牌子接过来,把检事校尉的牌子递过去。
朱校检看了看天色:“你在这里杀了几百个人,你知道昨天夜里我杀了多少吗?”
“不想知道。”
“偏要你知道。。。。。。七千。”
朱校检揉了揉眼睛:“真的不想杀人。”
安争无言以对,也不想再说什么。
客栈,袁烟狄靠着门框等着安争回来,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拔来的毛毛草。这是一个性格上来看怎么都不像是女人的女人,但偏偏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女人味。小胖子拉菲看到安争回来就跑出来,一脸的兴奋。
袁烟狄啐掉毛毛草转身进屋,好像根本就不是在等安争似的。
“师兄,你干嘛去了?”
“吃包子。”
“吃了一夜?”
“对。”
“那你得吃多少包子?”
“人血包子。”
安争问:“你吃吗?”
拉菲连忙摇头:“不吃。。。。。。坚决不吃。”
安争拍了拍他肩膀:“不吃最好,现在不吃,以后不吃,永远不吃。因为一旦吃了人血馒头,心就变了。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我一夜吃了几百颗人血馒头,想要的只是离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客栈里,本来走着的袁烟狄脚步一停,手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揣进裤兜里,依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继续往前走,没有人看到她眼神里的变化,也没有人看到那是一种悔意。。。。。。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隔着屋顶,什么都看不到。
可是她却看到了,匡大山和祁连英两个人站在二楼,手扶着栏杆,看着安争一阵阵的冷笑。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我不害人
车很平稳,拉车的妖兽品级也不低,他们是出门历练的,按照出白胜书院的时候朱校检给他们定下的规矩,他们这一路必须步行过去,而且还要接受各种任务的考验。这辆车。。。。。。是安争从缉事司的人那边偷来的,估计着朱校检这会正在骂街。
拉斐坐在窗边,看着从眼前一棵一棵飞速向后的大树发呆。
“想什么呢?”
安争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后问了一句,拉斐回头笑了笑,笑容有些别扭:“师兄,人在死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咱们这次历练遇到的事太多了,这才走出去多远,离开苏澜郡还不到两千里就遇到了这么多事。师兄,我有点害怕。”
安争笑着拍了拍拉菲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就算有什么事,我在你前边。”
拉斐眼眶一红:“师兄,你说我怎么早不认识你呢。”
“嗯?”
“早认识你的话,在先生门下也不会被欺负成那样了。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家伙是真打啊。。。。。。”
马车很大,坐在后面的匡大山冷哼了一声:“野蛮师父自然就有野蛮弟子,骨子里就有一种粗鄙。”
拉斐猛的一回头:“你说谁呢。”
匡大山撇了撇嘴:“小胖子啊,你这不是自取其辱吗?难道还要让我点名道姓的再说一遍?你们先生温暖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需要我再说一遍?最近这两年在书院里飞扬跋扈,还不是因为让某副院长给睡了。如果不是这个缘故,就凭她,就凭你们?”
拉斐猛的站起来就要冲过去,匡大山下意识的看了安争一眼,见安争没有什么反应顿时猖狂起来。这种打架可不是修行者之间那种动用修为之力的战斗,纯粹就是谁也看谁不顺眼的斗殴。而且都是白胜书院的人,匡大山和祁连英在这也绝对不敢下杀手。只是拉菲一个人打两个显然有些吃力,三个人扭打在一起,马车里顿时乱作一团。那些三级弟子吓得使劲儿往旁边躲,唯恐伤了自己。
“你不管?”
袁烟狄问了一句。
“他在维护自己的尊严。”
安争靠在那:“不管打输了还是打赢了,都应该靠自己。”
袁烟狄哦了一声,看怪物似的看着安争,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马车里打的越来越惨烈,谁都不使用修为之力的情况下,两个人打一个显然拉菲吃了大亏,嘴角都被打破了。他骂了一句两个打一个不要脸,祁连英心思鬼,他占了便宜往后一扯的时候顺势在拉斐小肚子上踹了一脚:“那你们两个打,我可不愿意被人说两个欺负一个。”
拉斐被这一脚踹的几乎喘不上来气,被匡大山按住在脑袋上来了几拳。这几拳把拉菲的怒火给打了出来,一口咬在匡大山的大腿上,这一口咬的太重了,匡大山疼的嗷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抬起手,掌刀朝着拉斐的后颈切了下去。这一掌若是切中的话,拉斐必然身受重伤。
啪的一声,匡大山的手腕被安争抓住。
“你他妈的干嘛!”
匡大山下意识的看向安争骂了一句:“操…你…妈的,没你什么事!”
安争哦了一声,拍了拍拉斐的后背:“你去坐到那边去吧。”
匡大山骂完了才醒悟过来,脸色有些难看:“不是。。。。。。。我刚才是一时口误,我没有那个意思。安师兄你听我说,这打架打急眼了不是正常的吗,再说我们都没有使用修为之力,就是打着玩的。”
安争抓着匡大山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刚才你这一掌若是切下去的话,拉斐会不会死?”
“他咬我。。。。。。再说,刚才师兄你不是说了吗,他这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战,你不会插手的。”
“嗯,刚才我是那么说的。”
安争笑着说道:“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战,我不会管,打输了是他自己的事。不过他的事已经过去了,咱们说说咱们的事。。。。。。刚才拉斐为什么和你打起来?因为你骂了他的先生,好巧噢。。。。。。我和他是一个先生。”
匡大山嘴角抽搐着:“师兄,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咱们就此打住,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行不行。”
安争摇头:“不行。”
他忽然一抬脚将马车车门踹开,然后手往自己怀里一带把匡大山拉过来,咔嚓一声手腕就被安争扭断了。安争的手往前一探掐住了匡大山的脖子,两个人到了马车车厢门口,安争一只手抓着车厢,一只手掐着匡大山的脖子往下一按。
噗!
匡大山的脸被安争按在了官道上,车还在飞驰,可想而知脸在官道上如此剧烈的摩擦会带来什么后果。匡大山疯了似的挣扎着,可惜的是哪里能挣脱安争的束缚。安争掐着他的脖子往下按着,官道上看起来平坦,可上面有不少小石子之类的东西,只短短几秒钟匡大山的半张脸就被安争磨的血肉模糊。
“你们之所以出言讥讽,是因为你们觉得这样是在维护你们的先生,毕竟你们那个师兄魏筹谋是被我干掉的。没了魏筹谋,你们那个先生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地位。而我呢,也要维护自己的先生,你刚才骂她的每一个字,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安争抬起手,匡大山的半边脸好像鬼一样,血糊糊的难看到了极致。
“我操…你。。。。。。”
他后面那个字还没有骂出来,安争掐着他的脖子往下一按。这次不是侧脸在官道上摩擦了,而是正面。安争把匡大山的嘴按在官道上了,几秒钟之后嘴唇就都磨的烂七八糟。
安争一松手,匡大山就从车上滚落下去,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安争回到车厢里坐好,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祁连英。祁连英连忙摆手:“我没骂!我一个字都没骂!匡大山他不懂得尊卑,自己猖狂跋扈,而且他目无尊长理当被罚。师兄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安争笑了笑,没有理会祁连英而是看向拉斐:“一个打两个,输了不丢人。若是一个打一个还输,那就说不过去了。”
小胖子拉斐瞬间明白过来,狞笑着扑向祁连英。
安争靠着门坐好,从空间法器里取出来一壶酒。他一口一口的喝酒,似乎和世界隔绝开来。袁烟狄好奇的看着安争,看着这个人眼睛里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孤独。他到底是谁?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他在任何地方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加入了白胜书院,可他真的把自己当成白胜书院的人吗?他成为了缉事司的人,可他真的会为了缉事司而卖命吗?
袁烟狄就那么看着,直直的看着安争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孤独是那么的伤人,只是看了一会儿,袁烟狄忽然感觉自己心口里疼了一下,紧跟着好像又一口血翻涌上来。她连忙收回目光,强行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安争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依然坐在那,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一口一口的喝酒。眼前的是是非非,眼前的人,都没有进入他的世界。他心里只有他的妻子和他的朋友,他只想着尽快见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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