瑗夫人一瞥之下,唇边闪过一道苦笑,“这是我们君侯跟前第一得意的人!”
“是那位刚封的昭训?”
颜氏一听便知,这位就是那传闻中黥面丑陋的女俘,那天宴席之上的唇枪舌剑,可说是由她而起。她听出瑗夫人语气中的苦涩,笑着劝慰道:“男人都是一阵一阵的,任她怎么得意,难道还能越过你的位份去?!”
瑗夫人面色略见缓和,却仍是带些凄楚的叹了一声,“这一阵君侯只在她房中进进出出……”
“她真有如此专宠?!”
颜氏王妃不免有些惊奇,细细打量了几眼,隔了些距离,那青黑纹路仍隐约可见,不由抿嘴一笑,“也不知二哥瞧上她哪里了……”
随即,她心中一动,电光火石间却是有一道灵光闪过,她黛眉一蹙,咬了咬唇,随即作下了一个决定。
临出门上轿,她却行至世子妃轿前,笑道:“天色还早,云姐姐若是不弃,不如去我府里过了晚膳?”
世子妃有些愕然,正待拒绝,却听颜氏压低了嗓音,细声细气道:“云姐姐,你老是守着世子恩爱,也该出来散散心才对。”
云氏心下一酸,简直是有苦说不出——世子本来就性情暴戾,如今等于被燮王变相禁足家中,遭此重厄,满心里焦躁没处发作,自己陪在他身边也是没日没夜的受气。
她心中一动,见颜氏神情诚恳,于是微微点头,故作雍容道:“我身为长嫂,也该去看看三弟才是。”
颜氏娇声笑道:“他啊,闷嘴葫芦一个……”
她一边说笑着,一边上了车轿,一行人迤俪而去( )
第三十八章 点火
却说两妯娌一同用了晚膳,颜氏别有目的,在世子妃面前曲意逢迎,亲亲密密的说了好些话,不免将白日里的口角之仇揭过了大半,两人叙话到深夜,第二日进宫里请安,却不免有些晚了。
“我儿,你素来勤勉,今日姗姗来迟,又面带倦色,必定有什么缘故吧?”
王后执了她的手,笑着问道。
对着这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她心下是十分满意,并不在意她的迟来,实在是宽容慈和的异常,一旁的侍女也暗自纳罕。
颜氏连忙离座施礼谢罪,随即轻声道:“儿臣昨日请世子妃到府中小酌,一时忘情,歇得晚了些。”
“你请她做什么?”
王后眉头一皱,随即却见自己儿媳眼中别有含义的波光,随即吩咐道:“你们多下去。”
殿中只剩下两人,颜氏这才娓娓道来。
王后听完她所说的,面色阴晴不定,以手叩着扶榻,寂静深殿中,只声音越发清脆悚然。
“你和她倒是不谋而合,都不想让云家与朱闻结姻,不过朱闻的那几个姬妾,毕竟只是他枕边人,吹吹风可以,若要指着她们把此事搅了,却是太过天真了。”
“母后说得是……”
颜氏温婉点头受教,轻笑道:“臣妾们只在这深闺内院度日,不免往小处想了——不过闻侯那个侧夫人,却是王上亲赐的,我想,她必定有办法把这恶评传到王上耳中——事关王家子息绵长,王上又怎会为闻候选一个妒妇?”
“王上……”
王后的脸微微扭曲,优美唇角低低吐气道:“他正被萧淑容那个狐媚子迷的乐不思蜀,一时昏了头,也未料可知。转载自”
颜氏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却是不便对尊长有所评涉,她口风一转,却是不动声色道:“内外命妇那边,不日也会有挽晴小姐的闲话出来——云姐姐也是,就算禀性有瑕,毕竟也是自己家堂妹,怎好把她的一些言行说得满世界都是?!”
王后不由转怒为喜,笑着瞥她一眼道:“你推到她头上的,可不止这一个黑锅吧?”
颜氏笑得温婉,如水莲花一般不胜娇羞,“我留她用膳,倒是跟她讲了在瑗夫人那听到的趣事——闻侯宠的那么一个人,居然是从京城贬出来的罪奴,身世来历都很可疑呢……”
她在京城二字上加重,双眼几乎笑成月牙。
王后了然一笑,“你想挑动世子对那女子出手,然后让朱闻与他直接对上?”
“儿臣只是在想,世子如今定是对住进睦元殿的闻侯又恨又惧,他只要以此女乃是朝廷奸细的罪名拿人,那便是冠冕堂皇的了——王上对朝廷可是防得很滴水不漏,这个罪名落到闻侯身上,对景儿发作起来,便是雷霆之怒。”
“若王上不信这种说法呢?”
颜氏微微一笑,“母后在考究儿臣呢——若是王上仍旧信赖闻侯,那么,世子无故拿捕兄弟的姬妾,闻侯不会与他甘休,王上也许也会趁这机会,将这根刺从心中彻底拔去呢!”
王后悠然一笑,抚了她的青葱嫩手道:“我有你这个好儿媳,省下多少心思——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颜氏也握紧了她的手,却是眸光微微闪动,咬唇道:“就是委屈了闻侯,他毕竟也是……”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孽障。”
王后面沉似水,眼中冷光漠然,不由分说截断道:“本宫就当没生过这一团血肉。”
她声音压低,在这寂静深殿中,一丝一缕仿佛云霾缠绕,让人心中一颤。
这一日疏真正在与虹菱观赏手中绣品,却见燕姬身边的女官找了过去,与虹菱一阵叙话谈笑后,却是邀她一起去王城外的云林寺进香。
“云林寺?”
疏真微微沉吟,听说此寺香火鼎盛,庙中得道高僧又颇精禅法,倒是个正经清幽的所在。
“昭训您若是有意,不如也去那里进香散散心?那里的签很是灵验的。”
女官在一旁笑着回道。
疏真不置可否,一旁的虹菱却是偎了她的肩膀,轻声求恳道:“姐姐,我们一起去吧……”
疏真望着她小巧可爱的瓜子脸,目光转柔,有些溺爱地替她拢了头发,于是微微颔首。
车驾缓换出宫,虽然简朴,却也有两名护卫随行。
正是春日午后,杨柳青青,凉风惬意,一众人行至城门外林间,疏真却只觉得突兀停住,外间有人声上前大声争辩,随即就再无声息了。
她黛眉一皱,不顾周围侍女们的惊呼,随即挑帘而起——
鲜红的血液从护卫胸前喷出,一位玄蟒金袍服色的男子正满面暴戾的大笑,将剑从他胸前抽出!
日光照在他的血刃,那粘腻猩红之色,让他兴奋地舔了舔唇,仿佛沉溺之中。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人甩下尸身,从从人身后大步走出,轻哼一声,随即上前不由分说的,将帘幕扯断,那道目光的主人,终于无所遁形——
车中一道白色身影静坐,乌发似檀,蜿蜒披垂于身侧,一旁几个瑟瑟发抖的侍女,更显得她淡定雅静,举止高华。
世子满面皆是阴沉厉色,眼中光芒却让人不寒而栗,他伸出手,强硬地将那女子的下颌握住,使劲扳了回来——
“这就是我那二弟心爱的美人儿么?”( )
第三十九章 遇劫
阴沉的声音宛如毒蛇吐信,在看清她面上的黥纹后,发出一阵大笑,“他还真是口味奇特,这种货色……”
他口中的不逊之言,却在与那女子对视后,瞬间停滞。
那般沉寂宛如幽潭的黑眸,瞳孔深处的一点,强烈光芒耀现,让人竟觉双目刺痛!
“放手。”
她仿佛对眼前之人熟视无睹,沉静端坐中央,身畔女子的惊叫和喘息声,只是一二点缀而已。
世子冷哼一声,强压下心头的战栗不安,口中继续笑道:“在本宫面前,最好不要给我玩什么欲拒还迎……”
言未竞,眼前银光一闪,电光火石间,久疏练武的身体却尚灵活,堪堪避过颈间要害,但听嗤的一声轻响,顿时右肩剧痛如裂,看时,竟是一道簪骨入肉,虽然只是三分,却是凌厉可怖!
疏真左手持簪停住,脑后长发蜿蜒飘落,另半边面目露出真容——竟让人只觉眼前艳光一盛,目眩不已。
她的神情一如往常,渺然出尘,不着凡尘云烟,“请你放手。”
世子既惊且怒,短暂的惊艳后,只觉得此女狠绝之姿,竟是生平仅见,众目睽睽下就此挂彩,他恼羞成怒之下,恨得整张脸都在抽搐,却偏偏那簪头正戳在伤口处,若再进几寸,整只手便要报废。
“好一个贱人……你果然是朝廷的奸细!”
他只觉伤口更痛,唇边丝丝抽着冷气,恨恨威胁道:“你居然敢伤我——知道本宫是谁吗?”
疏真望着他,叹息中几乎带了怜悯的意味了,“世子如此大张旗鼓,就是为了来宣告您的身份?”
“当然不是。转载自本宫是来缉拿你这个奸细的!”
世子瞥了一眼周围,但见众从人将车驾团团围住,更觉得底气十足,他阴沉笑道:“赶紧束手就擒,否则本宫一声令下,你们这些人统统要被射成蜂窝!”
疏真耳边掠过弓弦调动的轻响,日光下,她眼角余光瞥见箭头的冷芒——这一场拦截,只怕是早就精心设计好的。
“世子……光天化日之下,你劫持我们睦元殿的车驾,想过如何收场么?”
“真是笑话!二弟帷幕不修,把奸细都带进了宫,本宫替父王分忧,本就是理所当然!”
世子笑得越发阴沉,周围弓箭上弦的声音一阵响动,林中气氛越发肃杀凝滞,侍女们的啜泣声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疏真手中簪子纹丝不动,心中却是懊恼憾恨——若是内力尚在,方才一击,便可扼住他的脖子,以此人性命要挟让路,又哪来这些枝节?!
此时箭在弦上,彼此逼命一刻,疏真心中夷然不惧,身后却传来虹菱的急促喘息声。
她们大概吓坏了吧……
疏真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凝神片刻,决然抬头道:“你让她们安然离开,我便放下利器——否则我收不住手,一刺之下,世子的手臂怕是保不住!”
“你……!”
世子朱棠气得浑身颤抖,感受到肩上刺痛,狰狞神情中,却不免**些色厉内荏,“放她们回去通风报信?!本宫还没有这么傻!”
“那么,到你宫门前放人如何?”
疏真不由分说地截断道:“世子的东明殿,与睦元殿各在皇城外端一角,到了那里,木已沉舟,就算她们回转报信,也来之不及。”
世子转念一想,略觉有理,于是一声令下,众人簇拥着车驾,押送着朝东明殿而去。
车中两人仍维持僵持之态,世子也曾想过从簪下脱身,无奈疏真左手纹丝不动,一路颠簸之下,终于到了东明殿门的庭院中央。
“可以放人了。”
在簪子威逼之下,朱棠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众人应声之下,女眷和仅有的一名侍卫被驱赶着离开了,虹菱双目含泪,却是磨蹭着不肯离去。
“你先回去,我要在此地耽搁一会。”
疏真宛如闲庭信步,只要在外流连几个时辰,这等轻松口气,却是让世子越发大怒,“本宫的东明殿,岂容你来去自如?!”
目送众人离去,疏真别无挂碍,终于收起簪子,微微一笑,压根不愿再回他这等挑衅之言。
朱棠不再收制,却是如受伤猛虎一般跳了起来,咬牙道:“来人哪,将这贱人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周军士围逼而来,黑鸦鸦围了一圈。
疏真孑然一人站于中央,手中别无他物,只有那染了血的簪子,翡翠双蝶轻盈欲飞,她持在手中,不禁又仔细看了一眼。
风吹过她的衣袂,宛如莲华初绽,俏生生在一池淤泥中摇摆,四周众人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伸手抓向她——
碧光乍现!
那人的身形突兀倒下,脑后一处慢慢涌出血来,带着腥味的血染红了满地新绿,所有人的心头都是咯噔一声,知道遇上的棘手的人物。
疏真慢慢俯下身,将地上尸身上的腰刀取下,泓然一弯刀刃,被树间落下的桃瓣落染,随即呼啸而出。
又一人倒地。
密密的围圈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拂动,众人忍不住想后退,却终究因世子气急摆坏的怒喝声而不敢多动。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前殿隐约有喧嚣声传来,仿佛有什么骚动正在扩大,有人气喘吁吁奔来——
“启禀世子,大事不好了……”( )
第四十章 救美
朱棠怒不可遏,嘶声喊道:“大呼小作做什么?!”
“世……世子!殿外有一大群兵马,将我们这团团围住了!”
来人喘息着,因惊恐而几不成语。
“什么?!”
世子只觉一阵目眩,多日来的噩梦难道真成了真?他勉强忍住心中惊恐道:“看清楚是哪一处的人马?”
“臣……臣等并不清楚,但是守殿卫士好似没接到任何手令,正在与这群人对峙呢!”
仿佛从泥沼中抓住了一线生计,世子不禁眼前一亮——来人没有手令,显然并非是父王所派!
他瞬间增添不少勇气,随即也顾不得团围中的疏真,径直朝着外间而去——
“你们是哪位将军手下?!好大的胆子,竟敢来世子府撒野!”
外间的厉喝声传入耳中,朱棠心中更是一宽,随即到了照壁前方,却见石阶下围得水泄不通,全身甲胄的君士持着刀剑,寒光映入眼中,越发让人心惊肉跳。
世子牙关有些发酸,又惊又怒道:“叫你们的首领出来!”
“不用了,大哥……我一直在此等你呢!”
醇厚嗓音从一片刀戟冷光后悠悠传来,冷洌森然之意显露无遗!
朱棠眼睁睁看着,那一道轩昂身影排众而出,幽黑近乎苍蓝的长发由紫金冠系住,却仍肆意飞扬于眼前——
怎会这般快就逼上门来?!
朱棠心下大震,只觉得口中一阵发苦,却仍强作镇定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
朱闻眼中光芒一盛,黑瞳中冷光几乎要择人而噬,“把人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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