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里那群女人已然蠢蠢欲动,都盼着这桩婚事告吹,就是君侯你这一殿姬妾,也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朱闻一听这话,立刻便心领神会,“你是说,让这群女人把此事搅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怀好意的目光中,隐约带着一狼一狈的默契畅快。
燮王朱炎这几日心绪颇为沉郁,只是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是素来宠爱的萧淑容,也只见他双眉皱成个川字,悒然不乐仿佛在沉思着什么,却怎么也猜不出其中端倪。
这一日午后,日光照入大殿,满地的汉白玉砖都流光一色,映出淡金暖意来,窗外柳枝轻垂,虽比江南晚发了一月,却终究不失那份清新绿意。
朱炎正在御案前批阅文书,手边的一份秘报,却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手负在身后,索性开始踱步。
石秀,这个老奸巨滑的狐狸,到底是有何能为,竟将朝中大权逐步蚕食至此?!
想到此处,他眼前仿佛浮现了石秀的脸庞——四十上下的儒雅文士,正对着人笑得谦卑。
这样一个看似油滑无害之人,却有着最深沉可怕的心计!
朱炎黑眸沉凝,想起密报中所说,更觉得蹊跷——
长公主一反常态,与他如此密切的来往,却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炎想到此处,更觉得头疼,只觉得朝中情况乃是一团雾水,诡谲非常,想起己方密探竟探不到任何端倪,更是暗骂一声废物。
念及神宁长公主,朱炎的心中却又是一阵波澜,他禁不住走到书案跟前,从暗格中取出那卷画轴,又开始细细看了起来。
香风暗渺,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终究还是传入了他耳中,朱炎回身一瞥,却见一道倩影静静而来,不用任何侍女,正蹑手蹑脚的将一道朱漆螺钿嵌宝食盒放在桌上,一样样的取出布好。
萧淑容着一袭秋湘色轻绸衣,发鬓侧边别无珠饰,只簪一朵艳色蔷薇,妩媚娇艳之下,更衬得鬓发乌黑,光可鉴人。
她正俯下身,专注地布菜,仿佛察觉了朱炎的目光,她抬起头,仿佛不胜娇羞的低道:“王上……”
“我这一阵食欲不振,倒是累你亲自下厨,每日都要忙上这几个时辰。”
燮王朱炎面色略见缓和,温言说道。
“这是臣妾该为之事,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萧淑容娇嗔着走了过来,“你也累了半天了,快用膳吧!”
她顺势将朱炎手中的画轴取过,不着痕迹地深扫一眼,但见雪白纸面上仿佛绘了一位玄衣深裳的女子,宝髻高盘之外,竟是腰悬长剑,临风俯瞰!
她尚未看得真切,朱炎却是一皱眉,不由分说的将画从她手中取过,亲自套入封袋,那般珍而重之,却是让萧淑容面上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霾。
她咬了咬唇,目光幽闪之下,却是笑靥如常,“臣妾今日做了些田间小菜,王上若是进得香,也是我虔心到了。”
她正欲服侍朱炎进膳,却听殿外隐隐有女子哭泣声,虽然轻微,却搅得人心烦,朱炎将玉箸一放,扬声道:“外面是怎么了?”( )
第四十六章 笑柄
只听外间哭声一窒,随即却再不敢放声,殿外好似有人低声而语,随即,便有人禀道,王后到了。
王后款款入内时,眼梢掠见萧淑容,凤眸便不自觉地斜挑,她扫了眼桌上这些精致小菜,仿佛有些轻蔑地抿了抿唇,却也不愿多说,只是向着朱炎微微敛衽,笑道:“一位夫人有内情向我禀告,我想想兹事体大,就带来见你了——搅得你用膳不宁,倒是我思量未周。”
朱炎瞥了她一眼,倒没有前一阵那般冷漠,却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平平问道:“内外命妇皆由你掌管,却是要禀寡人做甚?”
“话也不是这么说——事涉我们的王儿,倒是不能草草了之,显得是欺负人家闺秀了。”
王后凤眸含笑,一派雍容,朱炎与她夫妻多年,倒是深知她禀性的,于是深吸一口气,将胸中厌烦压下,沉声道:“是哪一家的夫人?”
“说起来也不是外人——是世子妃的婶母,云家二夫人。”
朱炎一听这话,心下便明了了七分,他冷冷扫了王后一眼,耳畔听得殿外又有啜泣声起,于是索性拂袖而起,道:“寡人亲会臣妻,未免与礼不合——她要说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便由你代禀吧!”
王后端起奉上的香茗,略微过唇,便开始讲了起来。转载自
燮王越听,眉眼越见冷峻,面上却仍不见喜怒之色。
萧淑容在旁听得黛眉微颤,却终究是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声,“原来是如此啊……云家的挽晴小姐去寺中进香,偶遇二王子殿中众姬妾,两边争执之下,居然动起了手!”
她掩袖而笑,声音清脆,“这还没过门呢,就喝起了哪门子的醋?”
她随是顺口调笑,却也不失俏皮犀利,王后看不得她这股轻狂劲,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这么不三不四,也是长辈该说的话吗?”
“王后您这话说的……“
燮王咳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是让两人心中一凛,及时住口,“闺中弱女,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率众大打出手,真是好家教!”
王后哼了一声,话音中却是**了偏向,“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朱闻那日也在寺中陪伴,却是冷眼目睹,连上前劝解也无——云家上下对此颇有微词,那位小姐不愿受辱,在家中闭门啼哭,寻死觅活的再也不愿与他缔结姻缘呢!”
朱炎眼中有微微光闪动,王后却未曾察觉,仍是说道:“云家二夫人来找我,也并非是告状,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云家颜面全无,累得未出阁的女子也成了笑柄——他们想讨个公道。”
“公道?!”
朱炎冷冷一笑,王后见他黑瞳一凝,心知不好,却听朱炎轻声道:“他们要寡人给他们什么公道?!”
王后不敢再说,却听朱炎停了片刻,对着殿前待命的侍从道:“把云夫人请到侧殿,好生奉茶伺候。”
他目视王后,“你也去陪坐一会,劝解一二。”
王后心中火起,鼓起勇气正要追问,却听朱炎叹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的扫了一眼桌上小菜,袍袖一拂,威武狰狞的龙兽纹绸从眼前掠过——
“来人,把那孽障给我唤来!”
不过一刻,朱闻就到了,他袍服丝毫不乱,面上也不见惊慌。
“你做的好事!”
朱炎哼了一声,面上神情莫测,只是轻描淡写,却越发让人心下一寒。
朱闻长跪于地,日光将他昂藏身影拖得很长,朱炎迷眼看去,只仿佛那跪着的并非亲生骨肉,而是阴影中一团猛兽。
他面上掠过一丝冷笑,仍是声音不大,“你成日混在胭脂堆里,日子真是快活哪!”
朱闻默然低头,并无任何辩白。朱炎看着他这半死不活的的模样,却越觉刺眼——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温驯认错的乖顺,越是以沉默冷然以对,越是让人觉得桀骜可恨!
“你在女色上头,不是挺有本事的吗——先前还嘲笑你大哥家中河东狮吼,如今你自己又是如何?!”
燮王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不惧内——你跟她们沆瀣一气,无法无天的撒野!”
“怎么不说话?!”
“启禀父王……”
朱闻终于抬头,眼中却不见不服,居然**些懊恼沮丧,“是我齐家不严,这才闹出这一桩——儿臣已经知错了。”
“哦?”
朱炎颇为惊诧——自进京以来,这个儿子不断给他惊奇,倒是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你对我认错又有何用——此事你决定如何处置?”
朱闻头垂得越发低,半晌,他咬了咬牙,终于道:“儿臣这就把带头闹事的严惩,绝不姑息。”( )
第四十七章 花劫
傍晚掌灯时分
燕姬正在房中伺候朱闻更衣,她纤指灵巧,若有若的在昂藏身躯上划过。
朱闻拉住她的手,却没有下一步的阻止,燕姬吃吃笑着,指尖朱红蔻丹在朦胧灯下越发鲜亮。
“王上唤你去,可有责难吗?”
她柔声在朱闻耳边问道,玉颜之上难掩关切。
朱闻微微一笑,仿佛不愿多谈,“祸已经闯下,再责难又有何用。”
他挑眉一瞥,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你现在担心了——晨间掴人两记耳光的气势到哪去了?”
燕姬闻言蹙眉楚楚,急得几乎要流下泪来,“那小妮子言辞太过嚣张,妾身一时不忿,就……”
朱闻无声的笑了,他伸出手,抚了抚燕姬的头发,后者对此几乎受宠若惊,“君侯……”
这双手,曾经亲昵交缠,曾经宠爱倍至,如今有了新人,却是许久不曾有这般亲近了。
朱闻唇角微勾,眼神仍是平静无绪,“闹了这一天了,你也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燕姬双手微滞,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君侯还是要去那个丑八怪房中吗?!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心头的怨恨,福了一福,终究悻悻而去。
朱闻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端起桌上半冷的残茶,却是没有就饮,而是信手轻泼,只听嘶一声响,一旁蜜合香灯烛已被熄灭,满殿里顿时昏黑一片,月光幽微中,只见一道青烟袅袅,飘忽上天。
燕姬回房之后,摈退了左右从人,一个人静静卸了钗环珠翠,对镜而待。
不多时,便有人踏窗而来,燕姬懒洋洋倚在榻上,任由那人有力的臂膀将她环住,暧昧热气在耳边呼吸——
“怎么愁眉苦脸的?”
燕姬将他的双手一甩,冷笑道:“我在这里担惊受怕,你却是到哪去风流快活去了?”
那人连声叫冤,“我混在低等侍卫之中,那群人当值之后,便要去京城最富盛名的歌馆见识,我总不能不随大流吧?”
“哼……满口花言巧语!”
燕姬柳眉倒竖,面色都怒成绯红,“你们随君侯到京城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会没去寻花问柳,到如今才去见识一番——打量我是个缺心眼的,就这么哄骗我吗?!”
她越说越怒,“你哄着我来做这极险的勾当,自己却逍遥快活——可知今日王上雷霆大怒,将君侯都唤去训诫了,若是有责罚下来,我一个有名无分的姬妾,定会被当成祸水严惩——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那人见她连珠炮一般怒问,一时也不知所措,嗫嚅道:“这是世子妃的意思,你怪我又有何用?”
“哼,她哪里会把我们这些下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燕姬口中又苦又涩,自己却也暗暗懊悔——世子妃虽有此意,却也无严命她如何实施,只是她从一己私心出发,却是万分不愿让那个跋扈娇女进门,于是今日众女眷进香之时,凑巧的几分车驾摩擦,加上她若有若无的撩拨,终究闹得沸反盈天了。
想起自己掴出的那两记又响又脆的耳光,她在快意之余,却也暗暗担忧——云家势必不能甘休,若是将君侯牵连太甚,累及己身,却要如何是好?
她凝神一想,却又暗笑自己杞人忧天——朱闻面色并不太坏,可见燮王终究出于父子亲情,并没有拿他如何。
她微微咬唇……今日破釜沉舟,已然为世子尽了最后薄力,世子妃再有什么刻薄差遣,又该如何?
她心中一寒,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正走在一条毫无尽头的悬丝之上,面前这个嘻皮笑脸,满面关切的男人,却是莫名让她厌恶!
她推了一把肩上的热手,“我累了,你回去吧!”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那人轻声着,一边口中甜言蜜语,一边却又将双臂缠了上来。
燕姬挣了两下,脱不开身,只觉得一阵男子的热力传来,不由心中一荡,半推半就倒在榻间,两人滚成一团。
那人摸得她情热,一边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这久旷的身子……君侯很久没亲近你了吧?”
“住口……”
燕姬小声呜咽道,虽置身于无边**之中,心中却是一阵辛酸——君侯自从得了那个新宠,把个丑八怪当成掌心宝,又哪里记得自己呢!
她越发觉得孤寂难奈,反手抱住那人,拥得更紧,闭上眼,假想这缠绵情热之人,长着朱闻那般冷情俊逸的面貌……
下一瞬,只听轰隆一声,将这满室寂静打破,两人正在情动,从床上弹跳起来,只见大门被巨力撞成几截,抬眼看时,却吓得顿时浑身僵硬——
燕姬眼睁睁看着逐渐走近的身影,那张面容清秀染怒,眼中满是修罗般凛然可怖的笑意——这日夜萦绕的面容,却在这一刻化为最深刻的噩梦,呼啸而来!
“君……君侯!”
朱闻仍着方才她亲身换上的罩袍,他面上冷笑加深,缓缓走来,仿佛看见最为有趣的画面——
“为何不继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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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儆猴
夜风疾入,将灯烛吹得瑟缩将熄,明灭昏暗之间,将两人的眼都映成惊惶欲绝。转载自朱闻的身后,侍从宫人挑灯奉盏,鱼贯而入,见得这香艳诡异的一幕,各个面如土色,手脚颤抖。
宫灯的花纹投射在两人**白皙的身躯上,绯红欲燃,榻上的鸳鸯锦被,在此刻看来,却是让人越觉讽刺!
朱闻微微示意,便有人上前将那男子拖下,那人匆忙之间,只得一方帛巾裹身,侍卫们如狼似虎的将人拖曳而出,庭中粗糙的道石将人擦得皮开肉绽,惨叫声连连。
燕姬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却是下意识裹紧了衾被,朱闻走近她身边,一扬手,却不是意料中的耳光——一件衣衫当头罩下,朱闻的声音在一片模糊中越发显得淡漠蔑然。
“穿好衣物,我有话要问你。”
燕姬跪在地上,冰冷的砖石让她双膝酸软,她小声啜泣着,偷眼看着上首的朱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