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赔笑两声,忙吩咐丰儿去倒茶,又招呼尤潇潇坐下。“去了老太太那里,鸳鸯说老太太也睡着,来了你这里,竟然也是歇着的,可是我来的时候不好,竟捡着你们不耐烦的时候。”尤潇潇边说又瞧了瞧她额头,凤姐儿知觉,忙遮掩道:“昏昏沉沉倒磕了一下……”尤潇潇原是来给贾母请安送节礼的,顺便过来瞧瞧凤姐儿,见着上房都鸦雀无声的,连着鸳鸯的声色都不同以往,知道是有事。再一看凤姐儿葳蕤,也知道不好多坐,正说了两句闲话打算走的,却见平儿从外头进来,见了自己却是一愣,凤姐儿脸上也有焦灼之色。尤潇潇心下更笃定,便笑道:“你们忙着,注意身子,我去瞧瞧你们大嫂子。”说着就走了。
欢颜守在外头,尤潇潇走出来皱眉道:“西府里可是有事?”欢颜如今是她身边大丫头,凡事极有眼色的,平素也跟着各房里丫头交好,听尤潇潇问,连忙将早起贾母质问凤姐儿放账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尤潇潇听了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二太太这是要作甚?”凤姐儿放账的事瞒上不瞒下,王夫人也未必干净,如今弄出来岂不是一场好闹。欢颜低声道:“琉璃听得真真的,老太太自己都说这事跟着二太太脱不了干系,可是有娘娘在宫里,黑锅只怕让二奶奶来背呢。”琉璃是贾母房里的大丫头,因着年岁日渐大了,贾母却总不放她们几个出来,早就心生不满,欢颜又是能讨巧的,二人反倒是无话不说。尤潇潇听了,细想了想,放账一事是惹祸之根,趁机除了倒也罢了,而且此一行凤姐儿与王夫人算是撕破脸皮,以后也好方便行事,只是为今之计必得帮着凤姐儿把这一关过去了,想到此便道:“跟我回你二奶奶那里。”
此时平儿正在与凤姐儿道,来旺两口子已是听了吩咐,将借据送出府藏起来,却也是怕夜长梦多,一旦官府j□j来哪能瞒得住!再说来旺是家生子,上头真盘查起来,虽是有二奶奶撑腰,也是怕顶不住的。凤姐儿听了这话,怒道:“好出息的,别人还为主子死的,这时候倒先怕了,平日里白待这群狗崽子好了!”平儿默默听着,等着她骂得差不多了,才道:“奶奶先别管这些,咱们只说那箱子怎么办?我瞧来旺两口子只怕也是靠不住的。”凤姐儿听了,顿时红了眼圈,沉吟着不说话。
尤潇潇进来,见她主仆二人哀哀欲泣的模样,知道是六神无主,便道:“平儿你先出去,我跟你奶奶有话说。”凤姐儿见她周而复返,也猜到几分,未等张口便泣道:“你是个能耐的,定是知道了……”尤潇潇低喝道:“哭什么!先把这事抹平了再说其他!”凤姐儿咬了牙道:“可恨我那个姑妈脱身干净,我……”尤潇潇叹道:“你真真是个糊涂人!就算是二太太留下了把柄,老太太还能奈她何??”凤姐儿便是迷茫。尤潇潇牵着她的手坐下来,少不得与她细说:“二太太如今是娘娘跟宝玉的亲母,这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岂能让她沾染这干系?不说宝玉,娘娘是府里的贵人,哪里能因为亲母过错玷污了她?到时候闹出事来不找你来填空子倒找谁去?况且我早劝过你,要有个哥儿傍身,瞧着重孙子的面子总得顾忌你一两分,可是你却成日家抓尖要强也不知道保养,本末倒置起来,只一条妒忌无后便能休了你!”
凤姐儿听了,正是晴天霹雳,心中又悔又恨,不由大哭起来。尤潇潇见她声势大了,忙道:“你怎么就慌成这样!这时候哭得大声外头人都知道了可怎么好!”凤姐儿知道有理,一面擦泪一面怒道:“我只是恨自己……”话未说完,却也接续不了。尤潇潇拍了拍她的手,也不说话,凤姐儿情绪逐渐平稳,说道:“我虽是放账,但是得来的银子太太拿了大头,本钱都是从公中出的,我想着要断绝此事,便是打发了人悄悄把借账的人家集聚起来,将借条手印子当面烧了就是了。”尤潇潇听了,没料到凤姐儿能想到这一步,她平日里嗜钱如命的性子,可见是逼得急了,半晌才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了,只是你也说银子从公中出的,这一下子本利无收的……若是你需要钱添帐,我那里还有些,帮你一把就是了。”凤姐儿听了,心下十分感激,却也道:“我这里还能凑起来,若是缺了自然不跟你客气。”尤潇潇也知道凤姐儿平日手头里定有些积蓄的,这一回虽是元气大伤,但也不是弥补不过去,也就丢开不提。
二人又秘密商议了着谁人去督办此事,因着其中牵扯甚多,又怕走漏风声,尤潇潇想了想便道:“得是咱们体己人,叫蔷儿帮你一把吧,他如今历练得多了。”凤姐儿此时听了自然是无所不从。外头叫了小厮去把来旺两口子与贾蔷一并喊来,凤姐儿与尤潇潇合计好了,就把事情一一交代下去。贾蔷自然是稳妥的,来旺夫妻听得此事能善了,不必牵扯自己家,也万分欣喜。因此一众人赶着出去,都一心一意的,巴不得早把此事完结。到了傍晚时分,贾蔷进来回话,又把借账人家交回的手印子全拿回来,平儿挨个核查了,又当着凤姐儿的面一把火全烧了。凤姐儿想了想,又从箱子里翻出几本账册子来要一起烧掉,尤潇潇却悄声道:“烧掉之前你也得瞧熟了,既然二太太也分了银子,这本钱也不能你一个人来赔。”凤姐儿听了,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这笔账我得记下来。”
因事情毕了,凤姐儿特特给了贾蔷五十两银子,又赏了来旺两口子四十两银子,尤潇潇见都处理干净了,才道:“我这一日就在你这里混了,该去瞧瞧你大嫂子了。”凤姐儿眼圈一红:“俗话说得好,烈火现真金,危难见人心,你的好我都记得。”尤潇潇连忙摆手笑道:“哪里有什么,值得你记得的。只是恐怕日后还有什么风声,你如今在家好好养着,千万别带出幌子来,让人瞧出来。”凤姐儿知道厉害,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自然明白。”
尤潇潇出了院子,见外头天逐渐黑了,欢颜劝道:“奶奶乏了一天,不如早点回府里歇着,改日再来瞧大奶奶也是一样的。”尤潇潇笑道:“打墙也是动土,索性一天走完了罢了。”二人说着便到了稻香村,李纨带着贾兰正在吃晚饭,见她来了,笑道:“好长腿子的,净是掐着点来的!”尤潇潇因着凤姐儿一日没胃口,中午也吃不得什么,见了这般倒也不客气,素月早拿了牙筋碗盘来,赔笑道:“奶奶别嫌弃,先将就着我的使唤了。”李纨忙道:“怎么说你都不听,即便咱们这里没有,你也得去姑娘那里要,怎么公然就拿出你的来?幸好是她,旁人早恼了!”尤潇潇早坐下来,笑道:“我是那种计较的人?罢了罢了,快些吃饭是正经。”欢颜早叫素月拉出去同着丫头们一并吃起来。
李纨有些不好意思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你想要吃什么,我打发人去厨房给你另做。”尤潇潇见了桌上的菜,知道只是她们母子的分例,于是也就垫补几下罢了。听她这样说,忙道:“我又不是大肚子和尚,吃点就是了,你不必忙。”众人便吃饭不提。一时漱口毕,贾兰照旧回屋里念书,素月送上茶来,尤潇潇笑道:“可是今儿怎么不去老太太那头吃去?”李纨说道:“大清早就说不舒服,吩咐各自在家吃了,你也知道太太那头从来不用我侍候的。”然后又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尤潇潇也不瞒她,只道:“在凤丫头那里多待了一会子,瞧了瞧大姐儿。”李纨点头道:“大姐儿那孩子向来身子弱的,我也说是凤丫头太精心了些。”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李纨笑道:“正巧你今儿来了,我还有事求你呢。”尤潇潇忙道:“什么求不求的,你只说就是了。”李纨方把赵姨娘想把贾环送大简书院读书的事说了,然后才道:“你也知道的,我平常不爱管这些事,只是环哥儿真出息了,咱们家再出个读书人也是光耀门楣的事。”尤潇潇如何不知道定是王夫人从中作祟,这等小事便满口答应。李纨笑道:“果然你是个能做主的。”尤潇潇瞧了瞧那屋里的贾兰,说道:“咱们自己家的孩子还能不叫着进去?”李纨顺着她目光,表情不由柔和起来:“兰哥儿明年再去吧。”尤潇潇点了点头,李纨忽而又一笑道:“老爷还要送宝玉进去呢,你们倒是收不收?”尤潇潇微微一笑:“我们老爷可是发话了,谁要进书院都是要考试的,宝玉若是也出息了,自然也收。”
正文 第66章
凤姐儿当机立断将借账的事处理得一干二净;即便再有人捕风捉影拿出来说事儿,也查不着真凭实据。贾蔷是个懂事的;来旺两口子更是不想拿自己全家子去冒险,所有当事人都守口如瓶,此事居然就如此盖过去了。王夫人不甘心;叫了周瑞家的出去打听,却是晚了一步;知道了凤姐儿那头风平浪静,再要指摘什么无奈拿不出证据便也不了了之。贾母却不是好糊弄的;打发了人去查底细;蛛丝马迹的里头沟壑略一想也清楚,后来见着一切处理干净了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装作不知道罢了。
因着白告了凤姐儿一状;王夫人也不好再提夺管家权的事。倒没想到是凤姐儿自己去了贾母面前说自己身子不好,正叫了大夫过来好好调养着,管家之事实在是精力不济、j□j乏术,求着老太太与二太太给几天假歇息。王夫人在旁听了暗喜,却还要假意挽留几分,说道:“这家里一向都是你打点的,再找个人帮衬你就是了,也不用你劳心劳力的……”贾母瞧了王夫人一眼,没说话。凤姐儿却笑道:“这是太太心疼我,只是一家不奉二主,太太瞧着谁合适我就把对牌拿过去,也省的为难。”王夫人见她坚拒,不是以往的风格,心中疑惑,怕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反不知如何应付。贾母此时才道:“这些事体你们两个商量了就罢了,我老天拔地的只管吃吃喝喝。”王夫人听了,知道贾母不满,忙道:“媳妇不敢擅自做主!可既然凤丫头这般说了,老太太瞧着……”凤姐儿心中冷笑,面上依旧恭敬,一口咬定自己身子不好,担不起理家的重任。贾母见她心意已决,正好放账的事也刚刚消停,让她吃个教训也好,便沉吟了半日才道:“既然是这样,你就歇两日。”王夫人见贾母终于准了,心中长舒一口气,笑道:“媳妇瞧着三姑娘渐渐年长了,也该让她学着管家,嫁到婆家也不失咱们家的体统。”
贾母原先扶植着凤姐儿便是不想让王夫人一头做大的心思,如今见她提起探春,哪里能不知道她们母女两个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意思,于是道:“探丫头是个姑娘家,有些事也不能让她知道,就让珠儿媳妇一同帮扶着吧。”王夫人极厌恶李纨,但贾母说了自己也不敢反驳,只陪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贾母想了想又道:“云儿也是个闲的,让她同着探丫头一起混着去办办事,将来也有些裨益。”王夫人见贾母不但将李纨提拔起来,还要史湘云一起插手家里事,便忍不住道:“云姑娘是来走亲戚的,咱们家里这般繁琐哪里好叨扰她……”贾母慢条斯理道:“云丫头是我的亲侄孙女,既然失怙,在姑祖母这里受些教导也是应该的,哪里说得上叨扰不叨扰?”凤姐儿见了她们婆媳两个打擂台,只站在一旁不说话。王夫人强忍下一口气,只道:“是媳妇想偏了。”贾母方才满意的笑了笑。
这边儿凤姐儿卸了担子,只叫平儿将账本对牌等清理好了,打发丰儿往王夫人那里送去。平儿问道:“奶奶怎么不直接送给三姑娘?”凤姐儿一面逗弄大姐儿一面道:“我还想给大嫂子送去呢,罢了,以后我也不管了,只让太太自己烦恼去吧。”然后又笑道:“等着瞧,有老太太撑腰,云姑娘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平儿正待与她说宝钗之事,外头彩明兴高采烈来报琏二爷回来了!原来这几日贾琏正是奉了贾赦之命去了一趟平安州,刚刚歇马回来。凤姐儿听了,疾忙迎出去,贾琏屡次出门,归来时从未瞧见凤姐儿这般热络,反倒吃惊。大姐儿见了父亲,只张着手叫爹爹,贾琏见了玉雪可爱的女儿,心里顿时软了一半,正要过来抱着,凤姐儿忙笑道:“二爷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先洗洗吧。”然后又亲自拟了菜单子,叫厨房加菜,张罗着给他接风洗尘,接着便亲去服侍贾琏洗浴。贾琏见她如此,心中虽疑惑却也安之如怡。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当夜贾琏同着凤姐儿两个被翻红浪,不胜欢喜。贾琏见她娇羞满面,搂着亲道:“我的奶奶,你这个好模样儿爷是越看越喜欢。”说着又动手动脚起来,凤姐儿却是乏透的,只推道:“爷这几日也累了,不如先歇下……”贾琏笑道:“我累什么?”转头又见她香汗细细,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先睡下。”凤姐儿窝在他怀里,低声道:“爷若是还想的话,我去把平儿叫进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贾琏听了越发起疑,不由脸上一正:“你到底是怎么了?”凤姐儿见他这般,只长叹一口气道:“往日都是我错了。”说着便把自己辞了管家权的事说给他听,只是隐去了放账一事,说自己看透了姑妈为人,以后只管好好保养身体同着平儿一起侍奉二爷,更盼着能早日诞下哥儿云云。贾琏听了,也知道王夫人为人苛刻,而凤姐儿向来分外护短,自己是半句话说不得。今天见她这样,定是吃了大亏,如今见她柔顺听话,心里哪里有不高兴的?再说他们本是少年夫妻,又是如胶似漆的年龄,贾琏便道:“我的奶奶,早劝你不听,既然这样你便是在家里好好养着,以后凡事有我你不必再操心。”凤姐儿听了,心中也觉得熨帖,夫妻二人安睡不提。
第二日一早,因着贾琏要去大房与贾赦说些平安州的细况,凤姐儿忙道:“我跟着你一同过去,给老爷与太太请安。”她既已经是与王夫人翻了脸,以后便是回大房里去,当然要好好孝敬正经公婆。贾琏听了便等着她一同过去。如今贾赦虽说夜里不歇在邢夫人上房,但每日里都是要过来吃早饭,贾琮去了书院,便只有迎春陪侍。外头报琏二爷与二奶奶来了,迎春倒先站起来。凤姐儿跟了贾琏进来与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