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道真人授予张禄他们每人一道符箓,当然也有自身神识寄托在符箓之上,就仿佛定位仪似的。他是察觉不到这几名方外弟子究竟如何破阵,怎样对战妖物,有没有遭逢危险,但他们行走到了何处,是否接近“斩龙台”,方位信息可是随时都在循道的掌握之中。
张禄所料不差,那些挡路的巨石正是阵眼,阵眼若失,阵势便破。其实道理说起来很简单,换了一拨人只要不管不顾地硬轰过去,照样能够破阵;但对于不识迷阵本来面目的人来说,谁会想到劈石开道?在妖物围攻之下,谁又能抽出空闲来破石?再者说了,天晓得纯以蛮力破阵,会不会引发阵法变动,或者更大的反噬啊……
所以宏道真人不识阵法,也看不破阵中那些妖物本是幻影,虽然没有一只妖物能在他手下走过三个回合,仍然难以摧破迷阵。张禄他们独能破阵,一旦抵达“斩龙台”下,当即迷雾尽散——循道真人察觉到了他们的方位,也发现阵势告破,不禁心中大喜,数里的距离对于一名化神真人来说,真正迈步可至。
所以循道直接就飞过来了,而且喝一声“你且束手就擒吧”,当即祭出宝物,朝着随风当顶砸下。他才懒得跟随风再多说什么话呢,也不管你是不是招认罪行,赶紧先拿下了带回洞玄派本山交给掌门发落为是——我可赶时间啊,还得回去参加筇山真人的渡劫大典哪。
宏道惯用的法宝是一面旗子,名为“通天幡”。拿在手里的时候,幡杆不过一掌长,幡面还没有手掌大,摇一摇起在空中,瞬间变大,杆长一丈二尺,幡宽五尺,长七尺,其色湛蓝以象天色,上用金丝绣成一个大大的“天”字,下垂十二道紫色长旒。此幡指水水竭,指山山崩,金石之属瞬间销熔,修真道人当之必厥。
宏道的意思,我直接把你打晕了,然后贴上十数道符箓锁住气脉,再让这四名方外弟子押你回山。至于贫道,打完我就先闪人吧,应该还能赶得及渡劫大典,连开幕式都不会错过。
掌门派这几个方外弟子来帮忙是真好啊,不仅仅能够帮忙破阵,还能帮我押人。倘若只有我一个,拖着这么一个俘虏太过累赘,未必就能全速飞行,说不定典礼只能参与一半儿……
“通天幡”当头而落,随风面色不禁一变,急忙将手中令牌朝着供案上狠狠一击。这边“啪”声才响,忽见一道赤色雷霆从天而降,正中“通天幡”,竟将此幡劈当场落在“斩龙台”下——宝幡堕地,雷声才至,“轰”的一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循道真人更惨,这道“通天幡”乃是他上百年苦炼而成的,上寄自身一魂一魄,如此才能随心施用,如臂使指,幡既为雷所殛,相当于他的神魂也受到重创,不禁一个趔趄,就从半空中倒栽了下来。风赫然和黎彦超一左一右,扶住真人,免得他摔一个狗吃屎,实在不好看相……
张禄心说耶,想不到这随风还挺有两把刷子嘛……恐怕不是简单的元婴中阶,要么就是他手中那道令牌是什么一等一的至宝。果然,魔所交付的任务就没有简单的,倘若根本不需要此世修真者相助,光靠咱们几个便能轻松拿下随风,难度等级未免太低……可是就连此世巅顶的修真者都被一击而伤,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啊,这可该怎么办呢?
不是说上清派也要遣化神真人来拿随风么?都跟哪儿呢,怎么还不赶过来?
不过有件事相信就连太真魔都没能料到,那就是自己的等级自来到这清玄世界之后,就陡然迈上了一大台阶。不同天地法则影响人身,修真者的功力或会有所增减,相信这点天、魔都是清楚的,但撑死也就如同唐丽语一般,威力增长一倍左右吧。但自己并不仅仅等级提升而已,此前被锁定的很多技能也瞬间打开,这就必然出乎太真魔的意料之外。
如今的自己,貌似金丹,撑死也就元婴,却分明已可拮抗化神!就不知道相当于化神的哪个等级了,那循道也是化神,却才祭出法宝,就被随风劈落,自己若是疏忽大意,或许也难当他一击……而且老子还没有法宝。倘若女娲五色石仍在,就算两个随风,我也灭给你看!
还是先不着急显露本领,观望一下风色再说吧……循道着急,张禄可不着急,能不能见着筇山真人渡劫飞升,对他来说并无必得之心——反正报酬我已经先拿到手了,虽然没蛋用……
正在思忖,就听循道咬牙切齿地骂道:“好逆徒,欺师灭祖,竟敢暗伤贫道!”
张禄心说这是什么混话,人家可是光明正大以法宝对法宝,正面把你击败的呀,怎么说“暗伤”?要面子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不是?
就听随风冷笑道:“你自先祭起法宝,欲待伤我,难道我就束手就擒不成么?昔日师徒恩义,自从我叛反出门,便已断绝,从此形同路人——你不以我为徒,我为何还要认你为师?!”
循道气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即将膀子一抖,搡开搀扶他的黎、风二人,颤微微地伸手入怀,貌似又想摸点儿什么东西出来。随风摇一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若即退去,尚可全生,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他开口威胁,循道还真吃这一套——本以为拿这叛徒是手到擒来,谁料第一招就落在了下风,即便是轻敌所致,终究自己身负重伤,这种身体状况就很难保证能有胜算啊。再动手?若再动手他真把我打挂了可怎么办?我还有将近一百年的寿命没有享用完哪,还得赶回去参加筇山真人的渡劫仪式呢……
于是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丸药来服下,暂时稳住伤势,然后也不上前,也不退后,就干杵在那儿朝随风放嘴炮:“贫道看你少年时候,心性尚佳,慧根五品,又肯勤修苦练,还期盼你可以青出于蓝,比贫道更年轻便迈入化神境界。谁想你误入歧途,心僻而险,竟然叛反出门——如今想来,贫道亦深觉惋惜,往往责怪自己没能教好你,把你引归正途……谁想你叛门之后,仍不学好,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召唤妖龙!你可知妖龙一旦降世,世界立化地狱,昔日同门,也将纷纷陨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做此恶行?!”
随风一撇嘴:“算了吧,要真象你说的这么恐怖,洞玄派又岂会只派你一人前来擒我?若我真能召唤妖龙降世,难道就不怕遭到化神围攻吗?必然有所倚仗,岂是你一老匹夫所能阻挠?”
风赫然皱着眉头,忍不住插嘴:“你真的没想要召唤妖龙?那你跟这儿究竟在做些什么?”
随风瞟了他一眼:“几位竟能破我迷阵,想必也非无名之辈,为何还不敢报上名来?”
风赫然抱拳答道:“你猜错了,我等确实是无名之辈——本为荒僻之地的散修,五十余年前得遗山真人收为方外弟子,正待归宗入门,就被遣来破你之阵。”
随即四人便报上姓名。随风双眼一眯:“原来是遗山真人的弟子,请恕我孤陋寡闻。妖龙云云,只是上古传说而已,谁都不知真假,从来不曾听闻可以从天召唤,所以洞玄派即便听闻我在此间施法,也根本不会当一回事儿。之所以派那老道来擒我,只为清理门户,全他洞玄脸面而已。”
“那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若无不可告人之事,又何必设下迷阵,阻人前来?”
随风唇边突然露出一丝狞笑来:“我在这里做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在施法,以求——灭世!”
他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于众人意料之外——本以为召唤妖龙就够恐怖了,你要不在召唤妖龙,那么搞别的什么花样都必可罪减一等啊,谁想到竟是“灭世”二字,这特么不是比召唤妖龙更疯狂吗?
只有张禄,双眸微微一转,便已猜到了七八成,当即大声质问随风:“这‘斩龙台’下,镇压有上古为仙人所斩的妖龙遗骸,戾气尚未消尽——你是想将这些戾气全都释放出来么?”
仙人斩龙或许真是不靠谱的传说,但“斩龙台”下埋着很多具龙尸,戾气环绕,这是张禄通过巨龙的意识——其实应该说是附着于巨龙的一道戾气——在幻境中亲眼所见的。一道戾气喷出地面,便能凝聚土石,化身巨龙,肆虐一方,起码得化神才能将之击败,地脉之中的戾气少说也有百道啊,这要是一起冒出来……
当时瞧见那些戾气,张禄就觉得挺恐怖,清玄世界就好比建造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那么猜度随风所为,他既想灭世,又来到“斩龙台”施法,很大可能就是要点燃这个火药桶。真要是百道戾气齐出,估计得一两百个化神才能应对,清玄世界如今有那么多化神真人吗?再说了,戾气之累加,说不定会就产生质变,一百道戾气的威力,未必就等同于一百条巨龙啊!
被张禄一语道破,随风不禁微微一愕,随即点一点头:“张道友倒有见识。不错,我正待放出这地下的所有戾气,以毁灭污浊的世间!”
循道闻言大惊:“你疯了!若戾气尽出,恐怕就连洞玄、上清两派合力也无法镇压……”
“那正是我的期望。”
“……不仅世间可能被彻底毁灭,你也不能全身啊。难道你还奢望可以控制那些妖龙戾气吗?!”
随风“呵呵”一笑:“我并无那般奢望,自愿与此污浊之世同毁。”说着话又将手中令牌朝供案一斜,作势欲拍:“汝等若欲阻拦,这便上吧,否则的话,只需再有数刻,‘斩龙台’崩,戾气便出,到时候除非仙人降世,否则便无可挽回了。”
唐丽语一攥双拳,作势便欲冲上,却被张禄一迈步便拦到她的身前,随即低声道:“还有几刻钟,不着急——现在上去,就怕没有胜算。”
看起来随风手里这面令牌确实是至宝,起码可以正面拮抗一名化神真人,唐丽语他们虽然精擅斗战,但真论实力的话,三个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一个循道……加上自己也就两名化神而已——循道老头儿法宝被毁,未必还有什么战力,而且很可能已经丧失了战意。看随风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在搜集到更多信息的前提下,己方还是不要浪战为好。
所以他打算再套套话,当下朝随风点头示意:“原来如此,倒是我等想岔了。我等曾听遗山真人言道,此世修真者但知静坐养命,不识斗战,毫无竞争意,消磨了进取心,因此千年来罕有登仙者,故此以为你想召来妖物,以外敌作刺激,使修真者重拾勇气。不想你竟欲灭世……”
随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听此言,你们果然是受过遗山真人的教诲。不错,真人昔年也曾向我透露过这般想法……然而真人错了,此世修者近千年来之所以罕有登仙者,并非因为缺乏进取之心、争竞之意,而是……”说着话伸手朝上一指:“天已厌之!”(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药人
随风说此世“天已厌之”,循道真人当即嗤之以鼻:“天意渺茫,汝何得妄言?!”你真牛逼啊,你都懂得天意了,你咋不上天呢?
随风冷冷地望着自己昔日的师父,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你可还记得,我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叛反出洞玄派的?”
“汝尘心未净,心生狂悖之念,甚至于殴伤贫道,欺师灭祖之人,本当废去慧根,贬为俗人!倒亏你跑得快,门中又另有要务,不及清理门户……若是就此蛰伏,或可以散修之身得终天年,谁想你又……”
张禄他们原本听文遗山提过,随风曾进言要和上清派开战,想要引发清玄世界的内部争斗,因此遭到训斥,一怒之下击伤其师,这才被迫反出洞玄派。可是刚才随风说了,遗山真人所料不确,此世修者并非因为缺乏进取之心、争竞之意,才使得近千年来登仙者寥寥无几……看起来其中尚有隐秘内情,所谓想跟上清派开战云云,很可能只是洞玄派隐瞒了事实,对外的统一口径而已。那么,这家伙究竟为什么会破门而出呢?又为什么恨此世如此之深,竟然妄图“灭世”呢?
张禄相信,任何生物都是有其私心的,人类也不能外。这私心并非仅仅指一己之私,而可以扩大到家人、亲朋、阶级,乃至于整个种群。古往今来,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大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么何谓大义?不过是他们所认为的对于集团、种族的延续或者发展最正确的道路而已。想要不分敌我、良善,同归于尽,甚至于不分种族,灭绝一世,这人不是疯子就是偏执狂。可是瞧着随风眼神清澈,应该没疯,说话颇有条理,就算偏执,或许也没到“狂”的地步,他究竟为了什么而想要“灭世”呢?这清玄世界有什么对不起他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就打断了循道的话,插嘴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破门而出?”
随风瞥了他一眼,微微而笑:“既然循道不肯明言,那么还是让我来回忆一下吧——我本是乡下贫户之子,十岁时经过慧根测试,列为五等,被召入洞玄派。当时带我离开家乡的师兄我还记得,道号雪风……”
张禄心里吐槽,叫什么名字不好,竟然叫“雪风”,不吉利啊大哥……
“当日雪风师兄便曾言道,自入宗门,勤修仙道,从此与俗世无缘。在修真之人看来,俗人有如蝼蚁一般,倘若不能割断与父母兄弟的亲情,则是将自身降为蝼蚁,如此还谈什么修道?如何能得正果,如何能得长寿?所以啊,忘记吧,此前十年,权当没有活过,父母亲眷,从此拋诸脑后,如此才能谈得上‘修真’二字……”
说到这里,不禁微微苦笑:“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我少年时常不免于饥馁,一入宗门,锦衣美馔供应不缺,只觉此前乃是噩梦,自己的人生由此才为开端。然而师兄弟之间却并无感情,各修各道,日常见面仅仅敷衍寒暄而已,每当寂寞之时、孤单之时,或者修炼中遇到挫折之时,总难免会回想起十岁之前家庭中的温情……”
循道插话道:“这便是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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