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大的可能性,太岁是故意将此谶言通过于吉向凡间传播的,考虑到仙人并不关心凡间治乱,那么其本意当不在凡间,而仍在天上。大概太岁不敢于仙界传播此谶,所以故意转一道手,先从凡间传起。仙凡之间也并非彻底隔绝,老死不相往来,别的不说,新登天界的张巨君、裴玄仁,就很有可能对别的仙人谈起此事,若有查根究底的,想要发现谶言的真实指向,其实并不困难。
退一万步说,仙人对于凡间之谶并不在意,那么过一些年,当凡间真正改朝换代,三国鼎立甚至三国归晋之后,必然有仙人意识到,既然刘姓不灭于张,那么这谶言所说,很可能不是凡间之事,所指者天上也
再循着这个思路考究下去,问题就更可怕了:太岁为什么要这么做?
倘若害怕天上因谶言而起,就应该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而不会曲曲折折的,搞那么多鬼花样,却使谶言重归天上。倘若故意要引发天上的,也可直陈此谶,不必要做一定程度的隐瞒,然后再“曲线救国”。他特意拐那么多弯子,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所以张坚才会问天公:“其谶果为天意耶?抑或太岁自造?!”其实那谶言根本就是太岁伪造的吧,故此才不敢明说,而要绕几个圈子,搞得神秘兮兮,以遮掩这源头所来之不实!
天公啊,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此是否有所察觉呢?其实你是被太岁给耍了吧,亏你还有脸来与我对战?!
谁料天公刘累听得此问,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惊诧的神情,反倒微微一笑:“太岁所生,在夏后之前”
张坚一皱眉头:“那又如何?”
刘累“哈哈”大笑,旋即揭开谜底:“彼时安得有字?”
对于中国文字的起源,就张禄穿来之世而论,最早可以上溯到商代的甲骨文,虽说甲骨文已经是一种成熟的文字体系了,必然有其源头,但可惜中商之前的地下遗存当中,还没有真正发现过文字存在某些刻划,算文字还是图腾标记,学者尚有异论。即便当此汉代,学者所能发现的最古老文字也仅仅西周金文而已,商周之前,真的有字吗?
说白了,太岁在夏朝之前就已经登天为仙了,他真认识字吗?
天界之上,此前仙人们来往并不频繁,靠意念传递消息足矣,根本用不着文字。再说了,仙人也都来自于不同的凡间时代,相互间所会的文字很可能无法相通啊。所以天上将古仙语作为意念交流的辅助工具,却并没有一门什么古仙字,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好吧,退一万步说,夏朝以前就已经有文字了,并且太岁也是识字的,但殷文不同于周文,周文不同于秦文,秦文不同于汉文。东周六国文字名为大篆,秦统一后改为小篆,然后又产生了隶书,在笔画方面差异很大。真要是甲骨文甚至更古老的文字,“张”字果能拆解成弓、长吗?“劉”字果能拆解成卯、金、刀吗?
所谓谶言,乃是通过占卜法术得出的对未来某种可能性的模糊描述,某物但得其音,未知其由,乃有“白雀”之谶但不可能直接得到一个拆开的文字啊。太岁真要是占得意念,以谶名之,只会说某某灭了某某,或者干脆张某灭了刘某,而不会拆了张、刘二字啊。这不象是天界仙人占卜,而象凡间江湖骗子所为了。
所以天公才说:“太岁所生,在夏后之前彼时安得有字?”我当初一听说这则谶言,就觉得不老靠谱的啦,很可能是太岁生造的,更有可能,还另有一个后世之仙怂恿他这么做。那么其目的何在呢?就是故意引发天上的动荡,想要动摇我天公之位。
张坚听到这里,不禁又惊又怒:“天公何时知耶?既知而仍谪我?!”你要是早知道这谶言是假的,我姓张的不会对你姓刘的造成什么影响,那你干嘛还要把我谪下凡间去呢?
“因汝已知此谶,唯恐贪心之炽也。”
你不知道有这么一则相关天上的谶言也就罢了,你既然知道了,难道就不会因此而暗起应谶之心吗?要知道谶谣在地面上传播,结果冒出来多少个姓张的妖人啊,就算其中某些废物点心根本就不存在搅乱天下的丝毫可能性,他们也会受谶谣的触动,冒死去试着闹上一闹。你敢保证,自己就一点儿也不会因谶起意,逐渐燃起心底的贪欲吗?只要有这么一丝一毫的贪欲,你就是统合天界的不稳定因素,是我驾驭群仙的威胁,我不谪你却又谪谁?
不要以为仙人就一定没有贪欲,仅仅因为凡间的贪欲对仙人来说,都如蜗角相争,无益追逐罢了。所以仙人不好权、不爱财、不求名、不慕女色能得长生足矣。可仙人骨子里总还是有贪欲的,这源出生物的本能,想要过得比同类都好,只要生命不灭,就不会彻底消亡。
张坚恨声道:“若汝不求合天,谁又能有此欲?”贪欲由来的根源就是你刘累自己啊!你开了这么一个先例,就必然会产生效仿者。
刘累笑道:“刺谒,汝为我高足,深知我心,吾故不得不防耳”你接受了我的传承,跟我接触的时间也长,我并不想仅仅挂一个虚名,做群仙的公仆,而想将群仙围绕自己为中心整合起来,这些想法是瞒不过你的。所以你因谶而起贪欲,想取我自代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我不愿意冒这个险,干脆谪了你了事。
“既如此,因何谪羿?”他可是并不知道谶言之事啊。
“一则以威慑群仙耳,其二”刘累微微一笑,“使太岁以为吾已入其彀中,不加提防,乃可徐徐图之。”太岁,或许还有帮他玩拆字的幕后之仙,他们肯定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啊,我假装受谶言影响,上了他们的当,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他们,找机会再收拾他们。要知道太岁在天上的资格是很老的,声望也高,要是没有足够的准备,没有明确的借口,我还真不敢象收拾羿那样一招就做了他。再说了,我还想揪出他身后那个更阴险的仙人呢!
谜底至此,也算是大致揭开了,张坚不禁微微苦笑。但他随即便敛容正色,朝着刘累深深一揖:“天公,吾本无妄念,但不欲死耳。今既知此,乃可捐弃前嫌,与天公合,共破太岁之图。天公其受我乎?”
刘累轻轻摇头:“吾今雄踞天上,群仙多已相合,独力足矣,不与人共。”我一个人够用了,不必请你帮忙。
张坚冷笑道:“天公固不可成事也,为不信人。汝不信人,人亦不信汝,昔安期生于天柱山上,乃欲自取女娲遗存,天公知否?”
刘累嘴角微微一抽,随即释然:“蝼蚁耳,妄想翻天,幸汝为吾谪之。”
张坚把手腕一抬,腕上的串珠散发出夺目的五色宝光:“今女娲遗存为吾所得,天公岂堪一战?”
刘累哂笑道:“吾可于天上谪汝,亦可于凡间谪汝,便有异宝相助,吾岂惧哉?”
张坚摇一摇头,脸上露出些微的遗憾之色:“徒为大言耳。女娲遗存之力,天公未之知也汝若不惧此宝,又如何会为此宝所欺?”
说着话,就见他的外形又开始转变,就象方才从龙威丈人转换成张坚一般,瞬间胡子就变短了,原本披散的头发也自动扎束起来。服饰倒没有太大变动,但整个脸型和五官,却有了极大的变更。
天公这回是真惊了,忍不住伸手一指:“如何是汝?!”
第七十一章、此珠名“壁”
按照张坚原本的计划,是先要把张禄给教导成仙最好把另两个“白雀”也同样拱上天去然后再诱引天公下凡,好合二仙甚至四仙之力,将之击败。因为天公昔日召陨石谪他和羿的威力实在是太过可怕了,若在天界,别说他和初登仙的“白雀”们了,就算再多加上几个积年的老仙人,也未必能有胜算。
只有先把天公弄凡间来,有此方世界的基本规则作压制,才能一定程度上削弱天公的威势,以达到战而胜之的目的。
所以他寻找合适的时机,先谪了安期生,又谪了龙威丈人,却放着一个祝鸡翁迟迟不敢动手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化身为三,还都毫无破绽,故此下手谪祝鸡翁之时,便是天公下凡讨伐之日。可是张禄都还没迈过地仙门坎呢,且成不了天仙,这时候招天公下凡,那就是妥妥的作死啊。
祝鸡翁本为偃师人,后来隐居在附近的北乡尸山,修道三百岁,秦时登仙。此仙的主要修法为“视同术”,将所有生物视若同属,忽略不同种类之间的相异之处,从而探究生命中最根本的内涵。所以当年在北乡尸山,他养了好几千只鸡,每只鸡还都给起名字,把鸡当自己的部属来照顾、训练“祝鸡翁”之号,即由此而来。
这回下凡之后,不知道是想继续自己的这种研究啊,还是仅仅怀念过往,祝鸡翁在教导白雀儿的同时,又豢养了一大群鸡,把教学之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这些鸡身上。人但凡过于关注某事,必会得其“痴”名,对于日常生活的很多方面本能地忽略,仙人也是如此,所以祝鸡翁平素有大把的破绽可抓,张坚多次有机会一击得手,却偏偏顾虑张禄未登仙,不可使天公提前察觉自己的行为,所以硬咬着牙关不敢发动。
这看到对方满身破绽,自己却不能趁虚而入,那也是相当令人郁闷的一件事啊。
不过那一日,待张禄巡游四方归来与张坚相见,张坚却因此而修改了原本的计划。
其实张坚这回与张禄相见,也是冒着一定风险的。因为他必须化身为二,既假装安期生,又假扮龙威丈人,天公若不关注则罢,但凡一时兴起,朝凡间瞧上几眼,自己就很可能会露出破绽来若是化身为三,那破绽更是如日之食,人所共见了。要与张禄相见、相谈,就必须先施法隔绝天地,还须假造授徒之相说白了,他得伪造一段假的监控视频,才能暂时瞒过天公不做不错,做多错多,玩儿得越花,越容易被天公瞧破。
可是他又势不得不为之。因为仅靠“你也姓张,若不助我同斗天公,将来他也必然会对你不利”之类的说辞,不可能真正把两人如同草棍儿上的蚂蚱一般牢牢拴在一起。若不能经常性地对张禄施加影响,大意放了羊,很可能因为某个不可知的契机,张禄就摇身一变,彻底成为天公的跟班儿,反过来还会出卖自己了。
张坚了解张禄,这小子来自后世或者说异世界,他的思想非常复杂,不是这年月绝大多数头脑简单的凡人可比,真的很难驾驭。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若能完美驾驭,此人可为无坚不摧之利刃也。
而且张禄外出跑了一大圈儿,等回来以后,竟已踏破旧境,顺利迈入地仙的层次了,速度之快,把张坚都给吓了一小跳。既已破境,就当亲自指点他接下去的道路该怎么走,终究大学课程跟中、小学是截然不同的啊,所以张坚才必须要见张禄一面。
天公刘累从天上俯瞰尘世,对派下凡的三名亲信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监控,张坚之对张禄也是如此,但因为同处凡间,所以难免受到一定的制约。此前他在天上,张禄去跟于吉会面,张坚当即便有感应,略加关注,于吉跟张禄都说了些什么,立刻就能明了所以不用等张禄当面汇报,他就可以先去禀告天公。但这会儿他的监控水平却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只能在起意关注的时候,才能大致判断出张禄身处何方。
当然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这套监控系统也会主动报警:其一,张禄与其他仙人尤其是天公接触,或者离开尘世,前往天上其二,张禄本身的修为境界有了较大程度的变化既包括破境,也包括降级和走火入魔。所以就理论上来说,张禄倘若遭逢不测之险,面临生死关头,张坚是能够感应到的,只是来不来得及救援就另说了
那日张坚正暗中盯着祝鸡翁的一举一动,突然间“报警器”响,得知张禄已入结丹期,惊愕之后,便即探其所在啊呀,竟然跑海外去了,难道他是想再去寻找天渊不成吗?于是千里传讯,要张禄尽快返回中原,上天柱峰来相见。
等见了面,张坚布置好隔绝之阵,就问张禄:“汝破境甚速,得无有奇遇耶?”
张禄淡淡一笑,抬起右手来,就见手腕上套着一串珠子,一共五枚,每一枚都有鹌鹑蛋大分作五色,宝光莹然。
张坚点点头:“原来如此,女娲五色石,汝今都已炼化矣。”
炼器本身也是一种辅佐修行的途径,而且张禄炼的不是普通法器,而是以女娲所传五色石为原料的神器仙宝,那么在炼制过程中得以开悟,从而快速冲破两层境界之间的阻碍,那也是情理中事吧。
可是这小子究竟炼成了何种仙宝呢?有没有浪费这独一无二、难寻难觅的宝贵原材料呢?张坚当即提出,说你动用法宝之力,试着向我发起攻击吧,让我看看,威力究竟如何。
一人一仙就此试炼了一番,张坚当即就改变了主意,说咱们不等了,我这就去谪了祝鸡翁,引诱天公下凡!
他之所以改变主意,一是因为张禄给了自己信心,觉得计划可以提前发动,也可以作一定程度上的修改二是因为,他觉得继续再等下去,就怕随着己方实力的增长,敌人的力量同样稳固膨胀,时间并不站在自己一边
张坚的计划关键,是要引诱天公下凡,他相信只要自己谪落三仙,略微露出点本相来,天公必然勃怒而降。这是因为天公才刚开始天界的统合工作,真正的亲信也就只有那三仙而已即便对那三仙,天公亦不能毫无提防,而三仙也并非绝对忠诚于天公,否则安期生就不会想要瞒过天公,私吞五色石了故此三仙既谪,天公又不好大张旗鼓地宣令讨伐,就只有自己下凡来对付张坚啦。
终究天公谪落他张仲谒,在天界还是一个秘密,不可轻易宣之于口啊。
一则派不出忠诚的属下,找不到合适的帮手,二则因为张坚谪去三仙而恼怒,三则自信即在凡间,亦可轻松谪落张坚,所以天公才必然亲自下凡来战。
然而天公营建天庭,通过不懈的努力想将群仙彻底凝聚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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