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闭目,屏息,睡……睡觉?那如果要睡觉,岂不是说我是醒着的?我再次睁眼,“你……”
“我怎样?”
没错没错,他在小海床上,而且困住小海手脚的双手双脚尚未松开。“你怎么在这里?”
“睡觉。”
废话,在床上,当然是为了睡觉,我问得是……“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
“错。”秋长风淡挑了挑眉,“是你在我的床上。”
……他的床上?我瞪大了眼,去看四遭情形,淡蓝色的顶帐,水蓝色的垂幕,手中的丝被顺滑绵软,虽不知质地,但触上也知道必然价值非凡贵不可言,遑论床头还镶着一颗泛出淡蓝光泽的夜明珠。我敢担保,单这一颗珠子,就足够小海一家几口一世的吃喝不愁了……咳咳,总之,这的确不是小海的床。
“看清楚了?”
我点头。
“看清楚了,那就睡觉。”
“那也要公子放开奴婢才行。”这人是欺压人欺压惯了,谁能在双臂被压双腿被制的情形下睡着?
秋长风墨眸闪了闪,翻过身平躺下去,小海自由了。自由的感觉很好,我扯过被准备蒙头再睡,那边却传来他的猛力一扯和一吼:“把被子给我留大点!”
“不要!”小海喜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蒙着头睡,唯如此,小海才会放心睡觉。每次恶梦来挠,多是小海睡中踢飞了被子。
“这是我的床!”
“奴婢没有请公子把奴婢放到公子的床上。”
“笨丫头,该把你扔到窗外是不是?”
“请便。”小海现在是清醒的,扔出去了也能回到自己的被窝继续大睡。
“本公子不想耗力气,你自己滚出去!”
“奴婢懒,公子代劳。”只想请神不想送神,哪有那么容易?
“你……”
“公子请安静,奴婢睡不醒,明早便没办法伺候公子。”
“你把被子都扯了去,本公子怎么睡?”
“公子内力高强,就算在冰寒雪地也能照睡不误。奴婢则不同。”
身后没了动静。噫?我倒奇怪了。没把我扔出去,也不动手抢被子,他为了让小海这个被用来转移视线的工具做得成功,当真是煞费苦心了是不是?嘿嘿,既然如此,小海如果不趁机得寸进尺,就枉为心中对恶奴生涯的长久向往了罢?
嗯,床好暖,被子好香,枕头好软,抱枕讨厌……小海不要!我蹬蹬蹬,我踹踹踹!
第二十一章
疏柳斋与灵泉山小院没什么两样,侍候秋长风的,除了小海,只有费得多、费得满,顶多,还有一个隔三岔五才会来弄弄花草的花匠阿德。那六个美艳丰饶的俏婢不是没有来过,但周嬷嬷领着她们只在院子里立了不到一刻,便被公子挥退了下去:“这院子里不需要那么多人,随便嬷嬷把她们安排到哪方哪院去罢。”就这样,六婢离开,其时小海正在擦抹小厨房的厨具,得知了这事也只能扼腕:有个不想让丫头轻松的主子还能怎样?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人口,小海与公子共眠一床的消息在翌日午时之前便风传整个大苑公府。约摸申时过半的时候,周嬷嬷叫了我去,先是问了我昨夜是否睡在公子床上,我自然称是,周嬷嬷当即大喜,俯在我耳边,叮嘱了一大堆什么注意身体什么切忌操劳云云,又将一堆药材塞进小海怀里:“这是嬷嬷请专门为咱们大苑公府看诊的御医开的方子,嬷嬷已经将药给配好了,每天拿文火煎一包,睡前服下,尤其在服侍公子之前的半个时辰之前,效果最好。”我对药材并不精通,人家盛情难却也不敢却,只得全数接在手里再伺机问问冯婆婆这些劳什子对什么“效果最好”。不成想回来路上,又碰到了明明等待已久已佯作巧遇的楚惜月,她美眸红通通,眼神哀怨怨:“你告诉我,你平日都和长风哥哥说什么?你们会做什么?”
我愣愣答:“奴婢就做奴婢该做的,说奴婢该说的。”
“以前,他告诉我他喜欢女孩子乖巧知礼,我便竭力做那样一个女子。后来,他说欣赏有些小小任性却又不会太过张扬有情趣有活力的女孩,我又开始让自己向那面靠拢。但不管是以前的那个雀儿还是你,都不是他所举出的类型,你告诉我,他到底喜欢你什么好不好?”
他喜欢我无依又无靠,简单好欺负,利用起来不必有后顾之忧,利用完成更不必费心善后。不管是你,还是水若尘,家世样貌均能和他匹配,他不会自找麻烦。尤其你,还有一个楚怜星妹妹的头衔,他更要敬而远之。
可惜这些话,我无法诉诸于这位俨然喜欢错了人的痴情人。抱着一堆药材,站酸一双脚底,听着这位第一眼见面以为娇蛮第二次见面显得无措第三次便变作哀怨的美人泪眼半湿地哀诉。直到,正主楚怜星在丫鬟的搀扶下现身:“惜月,你太失礼了。”
“姐姐……”
“小海,惜月她比你年稚,行事鲁莽,若你让你不适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陪礼。”
我凝视着这位病态楚楚的美人,她,真是美呢。纤眉蹙雾,绿鬓如云,雪肌粉颈,从哪面看去,都如一株静花临水,娇怜可人,又绰约迷人,极品呢。
“咱们小姐在和你说话,你一声不应算是怎么回事?做奴才的,不要以为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就成了主子,该懂分寸的地方还是要懂。”我痴赏美人图,别人会错了意,楚怜星身侧的两个丫鬟皆冷蔑眄我,更有一位出口施教。
“不得胡说。”楚怜星颦眉轻叱。
“小姐,她明明……”
“如果小海是恃宠生骄的人,你们两个说这样的话,早就该被甩上耳光。你们正是欺小海不是那样的人,才敢这样冒犯不是么?”
两个本来护卫主子心切的丫鬟被这位娇弱主子戳破心事,面色窒红,呐呐无语。
小海力量薄弱,但也能看得出她目光清澈,气息洁净,这样的纯人儿,和秋长风那样心机诡深的狐狸,端的是天上地下,可惜,可惜。
“小海,前些时日你在含梅居受了委屈,我未能事先预防那些事,真是抱歉。”
“奴婢听说了,每到换季,怜星小姐总要在床上躺一阵子,望您保重玉体,与公子早成良缘。”虽然可惜,但人家喜欢,小海也乐意说些吉祥话来落个欢喜
“谢谢你。”楚怜星粉靥浅红,螓首羞垂。
看罢,人家果然喜欢。我纳闷:这年头哪里不对了,大家怎都偏爱养狐狸起来?话说,狐裘穿起来虽然暖和,也要那只狐狸会让你乖乖剥皮才行嘛。
……
“小海,你可回来了!”
作别楚家姐妹,天色已略晚,抱着怀里药材,我悠悠荡荡回疏柳居,但手里的东西还未完全放下,阿德便蹿进小厨房,大嗓门将小海吓了大大一跳。“阿德哥哥,你被狗咬了?”
“你还有闲情扯这些有的没的,公子遣人叫了你三回了,还不快去!”
“快去哪里?”那个不良主子,又要如何差使他月钱五两的丫头?
“原本职位皇帝的老爷今儿个从西山回来了,公子又回府,所以今天晚上咱们大苑公府要设宴,请一些近支贵客,公子叫你去随身侍候着啊。”
“请告诉我公子要小海去哪里侍候。”习惯了,若他一时让小海得了清闲,便不是秋长风。
“你随我来罢,宴会设在牡丹厅,我带你去。”
“阿德哥哥真是好人呶。”我小海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忘对人对事送出由衷赞美。
“好人?”阿德身形一僵,回过脸来,眼神闪烁,好是复杂,“小海,你说我是好人,其实我也是个讨生活的下人罢了,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也不该说的。”
“喔。”阿德哥哥愿意掏心掏肺,而且必然事关小海,我不能鼓励,当然也不会拒绝。
“我以前在不少大户人家做过,我知道越是高贵的门庭,姨娘的身份越是不堪。”
阿德哥哥以前必定读过书罢?时不时会咬文嚼字呢。
“如果是真的给了侧夫人的名分还好,怕的就只是一个侍妾,还有那些连侍妾也不算的通房丫头,在那些爷们的眼里,和样物件没什么两样。家里来了贵客,让侍妾款待贵客更是那些达官贵人们之间的一种风尚。”
哦,还有这样的事?
“你了解这所谓的‘款待’是怎么回事么?”看我两眼茫然,他面色更是灰重,向前后左右扫过一眼,站近我一步,“就是侍寝陪睡。”见我仍是不解,“那同床共枕,明白了罢?”
我皱眉。小海并不聪明,但好歹也出来了多年,我晓得,男人与女人的同床共枕,绝不仅仅是我和秋长风那般当真同争一床被子共用一个枕头而已。
阿德顿了顿,又道:“如果家里来了贵客,爷们让妾室回避,反而是好事了。但凡推出去见人的,就是可以让人享用的。”
第二十二章
我明白阿德的言外之意了。
他是怕秋长风叫我出去是为了给人“享用”。
他多虑了。
且不说小海并不是秋长风的什么人。
秋长风斯人,绝对和善良无缘,但是,他不会对小海做这种事。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至于其他方式的折损羞辱,又是另当别论……
“公子,小海姑娘到了。”
阿德带我到了牡丹厅阶下,向守在门外两侧的仆役说了一声,那人便进了门内禀报。听他嘴里冒出的“小海姑娘”,我挠挠头,向面色仍是忧忡的阿德哥哥笑了笑。
“小海姑娘,公子请您进去。”仆役出来,面貌甚是恭敬。
我称了谢,又对阿德挥了挥手,沿阶而上。大苑公府,当真是“大”苑公府喔。深秋的季节,别处都是花木凋零,这里却处处嫣红姹紫,牡丹厅更是名副其实,由外及内,各色品种名贵的牡丹喷薄怒放,有些小海叫得出名,有些小海见亦未见。“贵”人与常人的不同,可见一斑呶。
“公子。”进了厅内,管弦丝竹声盈耳,一堂富贵逼人来,我是个丫头,自然不能抬头左顾右盼,但秋长风所在的位置还是扫过一眼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到了他桌前。
“还不快坐下!”
坐下?我虽诧异,但还是乖乖绕到桌后,见公子身边早备了一张矮凳,自发的对凳入座。
“那只百合烩鱼似是做得不错,夹了给本公子。”
“喔……呃?”我瞥见了他包扎着的右手,骇了一跳,“公子,您的手……”受伤了?
“若它是好好的,本公子叫这个笨丫头来做什么?”
他受伤了,所以叫小海来伺侯他进食?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有人能伤得了他……
“呆丫头,不紧着给本公子布菜,又傻呆什么?”
不良主子发难,怯懦小小头本该恭谨侍奉,但小海……不。将夹在箸里的鲜美鱼肉放回盘里,改选鲜笋,“公子请用。”
秋长风横眉立目:“本公子要的不是它。”
“公子您有伤在身,宜避海腥。”小海是为时时事事为主子着想的好丫头。
“那只酥虾……”
“公子您有伤在身,宜避海腥。”小海是尽职本分的好丫头。
“吃一口死不了!”
“就算是小小的损害,奴婢也不能让公子领受。”
“原来我的丫头如此懂得心疼主子?”
“公子过奖。”咭咭咭,看得到,吃不到,馋死你,咭咭咭……
秋长风好像听到了我心里的怪笑,墨眸一明又一暗,唇角一抿又一挑,上躯微微前倾,“我的小丫头,你以为本公子当真不晓得么?”
……呃?
“本公子不是头一遭受伤,伤口合愈之前不能沾染海腥,这一点,本公岂会不知?”
对啊对啊,那是怎样?
“本公子受了伤,宴会又适逢此时,对着满桌珍馐美味不能就食,这滋味不好受罢?”
是啊是啊,当然不会好受……啊啊啊,小海明白了!霎时,眼前这个露出狐狸般笑容的主子,成了道道地地的恶魔!
“本公子看得到吃不到倒不打紧,反正本公子伤好以后想吃随时可吃,对不对,小海?”
狐狸主子!不良主子!恶魔主子!呜呜呜,小海招谁惹谁了,怎就摊上了这样一主子?可怜的小海……
“长风,既然你执意等的端酒布菜的丫头来了,还不赶紧敬诸位一杯?”
哇,这是在命令秋长风罢?能够命令这只狐狸的人,是哪位大神?小海因为要急着要开眼见识,忘了丫头的规矩,堂皇皇抬了头便向发声处望过去——噫,高踞正央的,是老了几号的秋长风?
“笨丫头,低头!”
如果在秋长风颌上粘上两把胡子,额上画上几道皱纹,就该是这般模样了罢?就连那双眼,也像是两个巨大的漩涡,虽隔了恁远,仍能感觉得出能将人吞噬其内的危险……
“呆丫头,把头给我低下来。”秋长风在我耳边切声低叱。
……冷!半尺之内的恶寒让小寒打个冷颤,亦意识到了当下处境,我,小海,一个奴婢,竟然直剌剌盯着正中主位上的贵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长风,这就是你新收的丫鬟?”
“是,爹,一个不懂事的笨丫头,回头孩儿会好好教训她。”
我捏紧手中银箸,紧耷着脑袋,后悔不迭。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秋长风贬损而没有在心里回骂,适才的小海,委实是大意了。
“能让长风弃了恁些丰艳美婢不用执意选她来侍奉,这丫头必然有过人之处罢?”在秋长风侧桌,有个笑嗓扬起。“难道,这丫头的好处只有长风一人知道?”
这人……我不能明目张胆的转身去看,但那边传递来的,绝对不会是令人舒适的气息。那种毫无温度的冰冷,甚至和秋长风人前一张脸人后另张皮的两面作派不同,不是笑语温润就可以遮掩的。
“哦?以堂兄异于常人的好眼力,你倒帮小弟看看,这个丫头哪里过人了?”
“长风如此大方?为兄如果拒绝倒显得不知好歹了是不是?来,丫头,到本侯身边来,本侯要替你家公子看看,你哪里与众不同了?”
“堂兄,你误会小弟的意思了。”秋长风的声音内,揉进一点寒,一点阴,一点……小海难以名状的东西。“这丫头我用着还好,并不打算让人代手调教。堂兄的习惯,小弟并没有效仿的兴致。”
“是么?”右侧笑语依旧,“为兄希望,为兄所有的习惯,长风都不屑效仿才好。”
“小弟谨遵教诲。”
“长风,你到底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浪费多久?为父要你敬各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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