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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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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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是不明白这人无事献殷勤地订什么房,但来自对面雅间正敞开的门内的那几道意味丰富的目光却忽略不得,而对方,也不容人忽略一一

“敢情,本侯爷的总管所说的有事外出竟是为了这等的大事?看来好事近了,远鹤,快来恭喜本侯爷。”

47

全城相公秋皓然。和那只周身上下一丝暖气也没有却笑颜常在的秋远鹤。小猴子和大猴子是也。还有一位,脸色微黑,浓眉阔眼,不认识。从臭山头身上爬起,我顾不得打去臭山头为我顺发理衣的手,屈膝见礼:“见过两位侯爷。”

“免礼免礼,小海,女大十八变,几天不见,小海竟变得这样好看了。”

这些人,拿虚言当茶喝不怕冷着,假话当饭吃不怕噎死,若非小海跟的主子是个中好手,还真会唾弃当场。“谢小侯爷夸奖。”

秋皓然浅哂:“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凑一起了,阿山,就带着你的小海过来一道喝杯茶罢。”

臭山头,也就是纪山那厮,这才抱拳施礼:“属下谢小侯爷厚爱。但小侯爷也请体谅属下,属下即将远行,想将临行前的时光悉拿来与小海相守。”

远……行?我一愣。

“阿山向来是个多情种子,本侯若执意相留倒显得不解事了是不是?”

“属下谢小侯爷休谅,那属下的这点茶钱,劳请小侯爷一并担了,就当为属下饯行。小海,走了。”

“喔。”我傻傻随他走,脑子里尽被他的“远行”给占着,那几只猴子笑了几声,说了什么,虽听得见,但未过脑。

“你要去哪里?”我想起来问时,已和他并走在街上。他牵着我的手,依然是那副洋洋洒洒的欠扁模样,桃花眼抽筋似地连眨个几下:

“听说山哥哥要走,小海就魂不守舍,舍不得了?”

我抬手,用指尖触着他的脸,嗯,还算润滑……难怪行在路上,会招惹恁多含羞带怯的女儿目光,这人,不会比秋长风更安于室。

“哇喔,小海,是不是发觉对山哥哥爱得已经难分难舍……咝~~”

会痛哦?那就是真的?“原来,你真的是长这副模样。”

“你,“你不会少用点力的哦?山哥哥这张脸原汁原味,如假包换,不像……”他俯近来,窃窃私语,“你这张脸皮也不是假的,告诉山哥哥,你用了怎样的法子,把那个冰美人藏哪里去了?”

“不管用了怎样的法子,你还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因为山哥哥和小海心有灵犀一点通咩……”

信你才怪。

苍家人委实不懂巫术,但这个人,在见到他这张脸之前,已早听冯婆婆说过无数次。苍山,苍家二子,与那位出色的兄长相同的是,他头上亦是名号繁多,如“苍家怪胎……巫族异数“等,曾因几次潜进巫族禁地偷习壁上巫术被巫族长老痛斥。

偏偏,这人屡教不改,且不服管制,在被责闭门思过的当儿逃离巫界不知所踪,致使苍氏长年派人寻他下落……

小海身上的力量,半数是上天所予,半数……阴错阳差,被那只暴躁邻居带去了那方石洞,被它咆哮着逼着,记下了刻在壁上的那些口诀。那方石洞,便是巫族禁地。而他能在巫山神出鬼没,倏忽来去,说明他已经习得了禁地所载的巫术。

所以,他能识破小海的障眼术。

“小海果然比山哥哥聪明,小海会的,山哥哥就不会,呜,好伤心……”

“你这颗心是豆腐做的不成?这么不济事扔了喂狗算了!”

“小海啊小海,你伤害山哥哥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呐,山哥哥不依“………”你够了罢?”

“不够不够,山哥哥这颗心还不是为你留着,你竟然要丢它去喂狗,这不是骂我心爱的小海么?山哥哥不依啦~~”这厮如得了无骨病般,将一颗头拱在我肩上,哼哼唧唧,腻腻歪歪。

这条道就算不是人头攒动的万荣街,光天化日总不会少了人来人往,一男一女如此亲近,在巫族不算大不了的事,但在这里,我和他就成了众目所矢。在小海的耐性撑到最底限之前,问:“你到底要远行去哪里?”

他咧笑出一口白牙:“小海在关心山哥哥?”

算了!我迈步要走,又被他长手长脚整人抱住,“小海不要离开人家啦~~”

这厮……”那你到底说不说?”

“我的奶奶因想念她最爱的孙儿,重病在床,她最爱的孙儿当然要回家探望。”

“你要回巫……”

我和他之间,都是掀动在唇间,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言来语往。况且愈是在街上,愈是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他拉我在此说话,也正是为“方便”。这怕正是巫族人思考处事与外界最不同之处。尽管小海希望自己与巫界从无干系,想必苍山亦并不以巫人为荣,但有些东西,还是非个人意愿所能改变。“小海,等我好不好?”

……”呃?”我从粼粼河面回首,“你说了什么?”

夕阳将下,我和他顺着那条不知名的街,竟到了长河之畔。这条河,小海初进兆邑城时,曾自得满姐姐处得知它名为“兆河”。

“等我。”他再挽起了我的手,数着我一根一根的指,拈在掌心,“小海,从你十二岁,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想着有一日,在我有足够的能力之后,把你带出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让你远离那些渴血成嗜的族人。我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每日为了让自己变强大而努力,当我以为已经能够保护你时,你竟然先做出了主张。好在,巫神让我重新遇到了你。小海,可以等我么?等我从那边回来,我会滞你去走遍这个世界。”

“你……”我仰首,凝视他眼底的暖意,“你是说,你喜欢小海么?”

他笑,俯首在我鼻尖一啄,“是啊,我喜欢小海。”

他啄过的地方,有酥酥的麻,我抬手掺着鼻尖。“就算你知道小海喜欢过别人,也……”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捉开我的手,额头抵住我的额头,一双近于媚惑的眼内,一丝忐忑隐伏其中,“还是,在小海心里,并没有过去?你现在,依然喜欢……”

“我不知道。”苍天在小海心里掘出的洞,岁月会掩埋。但他刻下的痕,依然在作痛。我无法确定到了何时,想起他时,才不再为被那扯到筋脉的痛意所扰。所以,在此刻小海不敢说是与否。

“小海,我的小海。“他蓦地拥住我,唇落在我头顶,“不要哭,不要哭,只要有我在,永远都不要哭………”

哭?我眨了眸眸,感觉有物溜滑出眼际,湿了他的袍,涩了我的唇,我……真的哭了?

“小海,不必急着回答我,等我从那边回来,再给我答案。”

“你要去多久?”

“少则两月,顶多三月。”

“还有三个月零十天,是小海十八岁的生日。”

他微把我推开,俯下的眉眼里,有欣喜光华闪跃,“小海想让我赶回来为你过生日是不是?”

“你会赶回来么?”

“会!”他掀唇笑着,整个人因这笑泛出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无论如何,山哥哥都会回来为你过生日,在那一天,小海就告诉我决定好不好?”

好。我在心里回答。

夕阳好,落霞赤,纵是过去了岁月,移走了时光,兆河边的这个约定,仍是小海心头挪不去的重。苍山,他不该对我这样好。

48

踩着暮色进门,情无情息的,却差点和另一位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上。

“小海?”

“阿德哥哥。”

“天恁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天恁晚了,阿德哥哥又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辰,你不是早该回去歇着了么?”虽是主管疏柳斋花草枝木的花匠,但一天工结了,也要回到佣人房落榻。许是因着此点,他才会劝小海知足,因为秋长风对我,有这一点的不同。

“今儿上午我给园子里的丁香村埋冬肥,将花锄忘在那边了,明儿一早要去含梅苑,这才又跑一趟回来取。”

“喔。”其实,小海很想提醒他,花锄忘一次还好,二次也无妨,再多了,牺牲大好的睡眠总向住着狐狸的园子里跑,难免哪一天就被咬着。

“小海,你与公子同时出去的,却没同时回来,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

“阿德哥哥不知道么?”

“你这丫头,我从哪里知道?”

“公子在里面么?”

“公子在前厅,似乎是负责京城卫戍的总都统来向公子请罪,你别去看了,听他们说,公子的脸色很是不好看,怕是整府的人,除了老爷和夫人,都给吓着了。那位赵总都统是贵妃的哥哥,在公子面前也不敢出声大气儿。你此时去了,说不得就成了公子的出气筒……”

唉,难道小海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蠢笨,劳烦阿德哥哥如此费心?“小海知道了,谢阿德哥哥。”

“客气做啥,都是穷苦人出身,帮衬着点也是应该。倒是你,跟着公子不易,万事小心啊。”

“小海明白。”

“那个……”阿德哥哥还有事?”

“公子时你还好么?”

“还好。”

“好就好,好就好,那我走了,你快去歇着……”忠厚敦实的阿德提着那把锄头走了。

我却在原地立着,愣了半晌。

纵使已经见了多次经了多回,小海还是想不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面带诚恳地表示关怀时,心里打转着的念头截然相反呢?

风拂过颊,冷嗖嗖不留余地。如梦初醒的小海学着古人发一番感慨,出一声长叹:

何必奇怪呢,现在的小海不也是越来越谙此道了么?也许,旁人亦同小海一般,不愿人面鬼心,也不想口是心非,但无奈,世、事皆不容人,唉~~

“大公子,卑职身为卫戍总都统,掌管京城治安,却疏忽不察,未能及早将一干密潜京师的巫族邪徒绳之于法,以致大公子当街遇刺,卑职深知失职,请大公子责罚。”

阿德话没说错,这位妹子是皇帝贵妃的总都统,在秋长风面前,那一脸的惶恐,说是一个被老爹揪着错了的娃儿亦不为过。而且,从小海这个方位瞅去,由上瞰下,可以明显觉着那两只肩头的瑟动——让人觉得  好可怜,如果小海在去茶楼听书时没有有幸睹到这位赵大人当街纵马疾驰吓飞了摊贩行人的话。

“赵大人,长风无官无街,您堂堂都统,正二品的武官,到长风一介布衣面前俯首请罪,不是折长风的寿么?”

阴阳怪气,折死你最好!以明瓦桌灯照出的秋长风,一张俊上脸是要笑不笑的狐狸式表情,因看不到长睫遮掩的眼睛,喜怒倒无从判定,但,绝不会是阳光普照。

“大公子,您这么说才是折煞卑职,卑职失职让歹人惊了公子,明儿个将自请责罚,请监察司扣卑职半年奉禄。”

“赵大人何必客气?虽然这半年的奉禄时赵大人来说,是九牛一毛,但长风何德何能能劳赵大人如此?如果赵大人执意要讨个心安,不如为长风解个惑。”

“大公子请讲。”

“今年夏时长嘉江由泊州至湖省段泛滥,淹没了两岸近百个村镇,更莫说尚有农田无数。长风听闻,朝廷早在汛前就拨了五百万两银修堤款下去,令弟时为河道总督,不知将这银子用在了何处?赵大人不妨向令弟问个明白。”

“…卑职遵命,卑职……”

“长风也不一定要知道。只是,皇上为了解惑,不日便会派专人彻查此事,钦差大臣人选亦定了,长风虽然不便透露,但凭赵大人的本事,应该不难获知是谁有这份荣幸……”

好没有趣喔。小海摸着黑吃着风上了屋顶,是想知道阿德所说的秋长风脸色“很是不好看”到底是怎样一个不好看,现在看来看去,也只见一只狐狸如何玩弄一只吓坏了的野鸡,的确很不好看,小海不喜欢。

秋长风进宫,敢情是领了差使的:替皇上察那五百万两银子的下落。

五百万两银哦,小海做几辈子丫鬟才见得着?小海二百两的积赞被不良主子扣去还要呼天哀地了,何况人家皇帝丢得是小海两万五千倍的亏空?难怪,需要请狐狸出山。想来昭景帝也是了解他家的堂弟兼表弟,最是擅长如何从人家手里夺银窃金。主子所领的差使,是小海自不良主子嘴里亲耳听到的。然而在这之前——

“过来。”

“不。”

“过来。”

“不。”

“我说过来!”

“除非公子答应不罚奴婢。”

“过来!”

“夫人遣人说今儿个要在府内待客,想让奴婢去帮个手,奴婢告退。”小海还异想天地以为,既然这只狐狸难得善良地放了人家一夜安稳,今儿个就该是雨过天晴才是。谁成想一大早便端出一张不良主子面孔,谁敢上前领死?

“你忘了快到月底了是不是?你想和你最爱的孔方兄失之交臂?还是太后赏的那一百两黄金也不想拿回去了?”

卑鄙卑鄙,无限卑鄙!……”比起孔方兄,奴婢还是比较喜欢自己这条小命。”

“我有说过会要你这条不值钱的小命么?”

“奴婢的命时公子来说当然不值钱,但对奴婢和疼奴婢的人来讲,可是宝贝中的宝贝,您不稀罕,不能让奴婢也不稀罕。”

“你——“秋长风阴了脸,冷了眸,“你是在指责本公子没对你出手施救?”

“主子本来就没有一定要救助奴婢的义务。”

“你既知道,还敢对本公子拿乔?”

“奴婢不敢,是公子误解了。”

“蠢丫头,我不救你,是因为本公子以为你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他咆然吼出,双目绿意遽浓,白牙霍霍,似乎要把人咬骨吸髓,“本公子的确不明白你为何能在被恁多高手追杀时毫发未伤,却屡次被一些不入流的宵小挟制,但如果你是为藉机试探你对本公子的重要性,很抱歉你注定失望了。”

49

失望么?

心里存了希望,才会有望可失,不是么?

秋长风和云沧海,原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谁会对不相干的人存有希望?

公子着实是想得太多了。

我默声不响,秋长风淡道:“你既然那么想让本公子只把你当做个称职的丫头,那你就做个称职的丫头罢。本公子受了皇命,追查不知所踪的五百万河堤款去向,需要动身去江南,你同行。”

“去江南?”

“有什么问题?”

去江南,也没有什2不好。兆邑城不是小海的故乡,大苑公府更是一座陌生的华宇,能不用自己花一文钱看看江南,小海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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