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既然如此慈悲!容沧海奉劝一句,在外界,莫要轻易设定结界。你可知方才之间,有多少人困在天女的结界里?如果其中有伤者病者,说不得就要误了性命。
巫族的天女,也不能只爱巫族众生罢。”
“当真?”天女绝美的容颜先是惊愕,后浮疚愧,“我竟不曾想到这些。沧海,谢谢你的提醒。”
“不必客气!我也是为了自己积德而已。”我向这位神圣的“姐姐”送去一笑,“因为,我再不可能回去做你的药人。就算以血供人当真是沧海的天命,我选择的,也不是接受。”
言着的同时!小海一心两用,将匿影决默念完毕。左迈一步,逝于黑暗之中。
临去最后一睇,是苍天的侧脸,那峻如刀刻的刚硬线条上,仿佛载着千年的悲哀沉奇,更绷着沧海看不透的萧索秋意。
看不透,便不看了,他从来就不是小海应该看透的那人。
事后细细思索,我须承认,这一次贸然现身,仍是太过莽撞。经此一来,沧海精通巫术的事必定惊动整个巫界,使他们更多了一个追讨理由,届时……怎会为了看一张脸,就凭意气用事?
“小海,到了!”
“什么到了?”
“公子的行营。”
“……公子的行营?”我差点被口水呛死。
“转过这道山梁就是,公子已派了人等在山口。”
“喔。”这厮怎么好心驻起营来,不与小海玩钓鱼的游戏了?
“你啊,见了公子,可不准这样心不在焉了,公子此时的身份更不同于往日,纵算他不怪你!也有一大堆人盯着。”
“明白。”谁会理他?“婆婆!”
突想到与婆婆重逢在即,我催马疾行,一路呼叫着,冲进了旗旌招展的营地。“不得拦她!”费得多在身后大吼,将一群汹汹聚拢来的长枪利矛喝退。我下了马,揪住一兵士衣领,“婆婆呢?”
后者一脸茫然,被我推开!再问下一个,仍是支吾摇头。我气恼不过,仰头狂喊:
“秋长风,把我婆婆还来!”
“小海,你……”
费家兄妹的叱声才出!小海已被被拦腰卷起,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定睛,见得一片正红色的帐顶。
有人压着我两臂两脚!咬牙切齿:“一个敢弃主私逃的臭丫头,不向主子磕头认罪也就罢了,还敢如此山呼海叫?”
我转过脑袋!看着了一张绝对谈不上和颜悦色的脸,和一双绿意隐隐的眸。屈居劣势之下,小海赔出乖顺笑意,“公子好。”
“不好!”他两臂一松,却不是把我松开,反将整人的重量压在了小海身上,“每想起你这个臭丫头,你以为我的心情会好到哪里去?”
“还好还好!公子只要不是常常想起,就不会常常不好,嘿……”他的头要不要凑得这样近啊?
“可恶的是!你就想一只钻进别人脑里心里的小魔怪,就算不想想起!也被你那无处不在的折腾给挠得不得不想!”
他声压得愈压,脸迫得愈近,在我的肩颈间巡回,冷森森的白牙昭告着当下意图——“你不能咬我……”他咬了,而且不止一口。
他如一只贪食的狗儿!小海可怜的的小脖子则成了一块多肉的骨头,啃啃咬咬间,让人麻麻痛痛。且,他边咬边骂:“臭丫头,这是罚你敢擅自离开……笨丫头!这是罚你扰乱了我……蠢丫头,这是罚你……”
罚罚罚,哪来这多罚嘛。“痛啦~~”
“这就痛了?这一年!我的疼痛何曾少了!”
呿,谁敢让你痛!“放开,放开……”
“你这张嘴很清闲是不是?”他声发狠,唇罩落,小海的嘴儿又成了他的餐食。
我是想推开他的,而且也推得开他,只要我能把迷溺的心思回归清明,只要我能集中意志下达指令,但但但………“小海……小海……”他如呢哝般的吟唤催眠了我,他无处不在的热息融沌了我,一年的睽违更如一方催化的药剂,将我和他之间的空气催蒸得稀薄……
因扎无奈中,我探出一只手,却不知道想握住什么,直到它被寒意侵袭,一个冷颤瞬间传遍体内,提醒小海——“不!”我推开身上的他,陡感寒意凛凛扑来,他……这个色鬼!我扯过一旁毛毯,“你走开!”
“你做什么?”他绿眸氤氲未退,恼怒低信,“感觉正好的时候!”
……胡说八道!“谁和你感觉正好?你走远就是了!”
“你……你明明不是不喜欢!”
他炽炙的眼神,浓沉的语声,还有那漫溢全身的火热气息……纵使我对男女之事仍是懵懵懂懂,也红了脸,羞了颊,“谁会喜欢!如果不是为了婆婆,我都不要来……婆婆!”
呀呀呀,都怪他都怪他,他对小海这样那样,让小海竟然忘了婆婆!我跳下临时搭建的矮榻,甫想冲出帐去……
“这样子出去,会冷的。”他飘来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一句。
是啊,会冷,的确会冷,怎会这样的冷?我抱臂自暖……”啊!”全身上下清光溜溜,谁不会冷?
顾不得理会那厮的一脸邪笑,我将散在矮榻下的衣衫悉数拣起,一层层向身上包裹。但都穿完了,却发现仍少了什么。
“在这里。”他勾起椅上的短袄,“过来,我帮你穿上。”
“你扔过来就好。”
“过来。”不是命令,他道,低淳的嗓音如琴音拂耳。
我不相信他有帮我着衣的好心,但也晓得他不会如我的愿扔它过来,只得蹭了过去,“给我。”
“亲我一下。”他俯下脸,“亲了我,就帮你穿衣。”
我登时一气:“小海不要它了!”
“唉,还是那个万年不变的小气丫头。”他拉住我,架我的臂,当真给我披袄穿衣,并盘扣系带,煞是仔细。
我纳闷望着眼前人,怀疑这个是不是被邪魂附了躯的怪物。
“穿好了。”他一笑,我尚感不妙,他的唇已再覆来,不复先前的浓烈,细柔如绸缎过境,却仍是在小海口内注满了属于他的清洌气息,最后,以一记轻咬结束,“为你穿衣不说,还会亲你,本公子就比你大方多了是不是?”
“……讨厌!讨厌讨厌!“就知道,狐狸总归是狐狸!
“傻丫头。”他坏坏低笑又如琴音沉散,“走,我带你去见你的婆婆。”
冯婆婆尚在睡。我摸着婆婆手,凝视她虽有削瘦但气色红润的颊,一颗心真正安稳下来。“为她医治的是无云大师。”秋长风在旁道。
他的言下之意,婆婆是无云大师在号脉诊疗!以大师的见多识广德高望重,不会同于那些医者大夫的大惊小怪,纵算明察有异,亦会沉默缄声口“另外两个孩子呢?”不需再为婆婆悬心,终有闲情挂念一下小臭冰和小婵玉。
“在隔壁帐里,他们一直守在这张榻边,精神不支睡下了,才被人抱了下去。”
听着他的娓娓释疑,由不得小海再次持疑:这是秋长风没错么?“公子,您今儿个出门没遇上什么古怪东西罢?”
他眸倏眯起,“你想说什么?”
如果小海够聪明,便该适可而止,但挑衅跃跃欲试,忍不住啊。“突然变得很善良的样子,小海惟恐公子被什么东西给附了体……”
“臭丫头!”他像是早早就蓄势待发,遽然出掌就把我攫住,“一年不见!胆子见长了是不是?”
75
如果不是婆婆醒来,谁知这个秋长风会做出什么事来?饶是如此,被婆婆张眼就看见她的小海被一只狐狸痛吃嘴儿,也足够小海郁闷羞恼的了。
“婆婆。”我不敢去看冯婆婆的眼睛, 只端来侍从放在案上的参汤,“婆婆喝汤。”
冯婆婆叹息一声, “小海,你喜欢他是不是?”
“婆婆……”“小海,他不适合你。”
“……我知道。”
“婆婆也知道,这世上男女感情的发生,多不是因为适合。你是一个如此娇嫩讨喜的人儿,一日日看着你,有谁会不喜欢?婆婆也希望,有人能会替婆婆疼你爱你,但,婆婆不认为他会是那个人口”
“……小海明白。”
“唉~”冯婆婆又叹气了。 “但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拒绝的人,是么?”
“婆婆,不谈他了,喝汤好不好?”小海是驼鸟,不到最后需要面对的那一刻,就不想面对。
看着冯婆婆将汤一饮而尽!我吁出气来,思度着遇见天女的事要不要现在就和婆婆提起。我可以料想,婆婆晓得了我的莽撞,定然有一番担忧……还是!稍后再说?
“怎么了?”婆婆抚上我的发顶,“因为婆婆方才的话,不高兴了?”
“小海是在想,婆婆为何会病了?”让婆婆忧心的事,还是待婆婆身子恢复完会后再说罢。“您是不是为了小臭冰?”
我噘嘴样气!是为撒娇邀宠,却诧见冯婆婆的脸色分外凝重,“小海!小川的病,并不简单。”
“不简单?”那块臭冰不就是底子弱些,动辄伤风感冒而已么?
“他的体内!有浓重的阴寒之气。在那边时,每年都需要天……你的姐姐为他施法医治,而且!需食用千年人参为药引。病情一度已得到控制。但自来这边!断了施医不说,又哪有千年人参可用?以致近来已呈复发之势。我那日,只是试着为他压制,压是压住了!也因着耗力太多,不支昏迷。”
我虽想抱怨婆婆不该以身犯险,但亦明白小臭冰的身体亦不能置之不理。“在那边时,他为何不食香兰草?反去享受什么千年人参?”
“他症状与你们姐妹都不相司,香兰草并不对症。何况该物至烈至州!以他的薄弱身子,根本抵受不住。”
我抚着婆婆眉间凝着愁绪的蹙峰,“婆婆想小海为他根治么?”
“小海想么?”小海未话!婆婆摇头低叹,“就算小海乐意,小川也不会答应。”
我登时大气!瞪大眸儿,鼓起嘴儿,“小臭冰他敢嫌弃小海?”
婆婆一笑,“小海你不明白么?每个爱你的人,都明白你最厌恶的是什么!又怎么可能去做最令你厌恶的事呢?”
小海最厌恶的,每个爱小海的人,都不会去做……品呕起来,心头有甜甜的滋味哦。不过……“哼,小臭冰一见小海就板张臭脸,他怎么可能如婆婆说的……”爱我!
“你们啊,一对嘴硬心软的东西。” 婆婆笑叱。
我自是明白!被秋枫找着了婆婆他们,小海的日子必定更要多灾多难。但婆婆和小臭冰的身体得以调养得当,亦和他不无关系。所以……暂且如此罢。
暂且如此便要跟着他上路。 不去睬他臭黑的脸色,我执意与冯婆婆同车。婆婆睡时,我偎她浅眠。婆婆醒时,我唱曲解闷。就把此当成一次乘车览景的旅途,且不管终点的景致如何,安心享受当下每时每刻。
“小海,小海!”车窗被叩响。
“什么事,大哥?”我撩开窗上的垂帘,对窗外费得多问。“公子说……公子说……”他嗫嗫嚅嚅,面有尴色。
以为那厮又要叫人去侍候,我道:“小海要陪婆婆!”
“……不是不是。”费得多俯近大脑袋,忍住抽动在嘴角的笑意,“公子的原话说,这些兵士护卫忠心耿耿,他不想他们死。”
啊?我甩甩满头雾水!“所以哩?”
“请你口下留情!给他们一条活路。”
“……”臭狐狸!小海偏要唱,最好能当真唱死你!
我坐回铺垫!方想行唱死狐狸的大计,听得前面传来长喝:“蜀卫河到了!过了桥,便是西卫地界,大家加快脚程了!”
蜀卫河?我和冯婆婆对视一眼,当见到婆婆眼里的警意时,我确定,小海所倏然感受到的,婆婆亦有所觉。
“公子!”我跳出车,亟欲提醒秋长风加强戒备。陡听河水轰鸣作响!登时大惊,踅足又向婆婆和小臭冰的车轿奔去。
仅是响声,已知那水受巫力所驭。巫力之水,正是冯婆婆和小臭冰的至畏之物!小海不能轻忽。
但我走得急!对方更快,桥之两畔,水如倾天之柱立起,再向桥上行伍当头泼下。
“莫慌莫乱!每人抱头护身,原地蹲下!”在人群爆出惊呼时,秋长风喊声安彻全场。
我拈指默决!欲使那水侧向回噬,却受到来自左右两股巨力的抵制。“少问他人闲事!莫陷无关纠缠,巫族小儿,速离此地,否则恶果自食!”水柱里,浮出那披发老叟形影。另一侧,亦有一与其形容相近之人浮现。
破!我提了两成气力!向左右推去。
水柱泻如迷雾,顷刻尽散。
婆婆。我脚不敢停,须护到婆婆身前才能安心。
“小海!”这是秋长风的声音,就因知道是他,我更觉诧异:他如此急切如此……惊恐作甚?奔忙间回首一望,却见两柱巨浪齐头并进,目标所向,仅是一人——我。
想来,对方被小海惹恼,以致他们会力以赴要灭我而后快。
“小海!”仅仅瞥到秋长风各梆一道符帖抛进那水柱中,我扬起的手臂伙同整个人便被扑来之物牢牢压住,从头到脚,密不透风。
只听得水声泻流!闷哼迭起,夹杂老叟叱骂:秃驴的符帖之力又加强了……合该先灭了那秃驴……
复归平静池只是转瞬之间。 旋即,哗声再响——
“公子!”
“国君!”
“小海!”
身上的重压之物被掀离, 我甫透出一口气来!却……被眼前景象愕住。
盈寸间那张脸,颜色苍白!双目紧阖,唇泛青紫。方才压住小海,或者,护住小海的,是他,秋长风?!他为何要做这种事,他明知我有巫力在身……
“小海,秋公子是风寒入休,你快扶他进车轿调息。”冯婆婆在我耳根上提醒。
“……是,风寒入体!快进车轿调息。”我念念重复,仍拉不回震愕中的心神。他为何要做这种事?他明明知道的啊,明明知道的啊……
76
风寒入体……怎么可能是风寒入体?
蛊家术力由来就比巫术更要来得阴邪。 受巫水所袭者,普通凡人化身为冰,中低巫者巫力尽失,若非秋长风一身深厚浑远的内力,此时的他,已是……不堪设想。
“你明知道,明明知道……”就算不知道,我也从未想过,那个能将小海护在身体之下的人,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呢?
“小海,你已为他驱去 ‘风寒’他无事了。”冯婆婆轻轻揽住我。
“婆婆,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呢?”
“小海……”我的颤栗,婆婆感觉到了,她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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