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爱上,就不会给。远鹤那个人,除了自己,谁也不会相信。”
我哼笑:五十步笑百步。
秋长风弹我额头一下,“我相信自己所选择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远鹤多年来对人性悉心研究,他周围的人,正是如此被他笼络。秋水对我的用心,少有人不知,爱极生恨可是女人惯有的习性,尤其对一个家世容貌俱堪称一流的女人来讲。”
如此说。秋远鹤向渭北王提亲,乃为了双管齐下:一可利用渭北王之势,二可利用水若尘之心?而水若尘与之亲近联手,在在都是假意周旋?
“她打伤管艳姐姐,也是为了取信秋远鹤?”
“如果她不是执意拒婚,并为打破双方联姻的可能竭尽全力,远鹤还不会信。”
“纵算如此,就给了她那道不轻易给人的名牌么?”
“渭北王的势力,秋水在江湖经营多年的力量,都值得他拉拢。一道名牌,只是为了表示他的合作诚意而已。”
“如果,他并没有给那道名牌呢?或者给得晚了呢?”总不能事事皆如臭狐狸所料,总有意外的罢?
“那也只有以襄阳侯府人手一道的普通腰牌代之,效果虽打些折扣,总好过用我的是不是?”
“为了你们的瞒天之计,将管艳姐姐伤得恁重……”我戛然止口。因我蓦然想到,今后还会有许多人成为替罪羔羊,或伤,或亡。
他该亦想到了我心头所想,紧了紧环我的臂,“别想太多。将那些事交给我烦恼就好。”
40
在庭院里遇见水若尘,看她端着一张美脸安之若素地由我身边经过,因为太刻意,反而愈让人知她在意,这个女人,唉~~
“秋水公子为什么会帮你?只因为她是你的朋友?“秋长风对我细述原委时,我曾抓住他衣襟,执意问个明白。因为,我记得在大文公府搜查管艳那日,她对面无表情的秋长风说出“你别后悔”时,充盈在那双眼睛内的爱恨交缠。那时,纵是假戏,也已真做了罢?
“她是我的朋友,这的确是一个因由。因这个因由,在她的父亲属意她嫁远鹤时,她找我求助,一并前来的还有她一母同生的兄长。她的兄长曾在朝为官,对远鹤其人知之甚深,不想在明知妹子难有幸福的情形下嫁过去。当然,她疼妹至深的兄长也不会让其妹嫁给我。他们提出:我设法让这桩联姻作败,作为交换条件,他们将助我一事。我何乐而不为?”
“你不怕他们是两面讨好,最后择胜者佑之?”
“不是没有可能。”秋长风一笑,“不过,姑且不说两面讨好,也有可能两面都不讨好。秋水既然是我的朋友,对我必有一番了解,那些了解足以让她晓得,若选择与我为敌,需要做好怎样的准备。”
呿。他样子太自大,惹得我很生气,“说得你天下无敌似的,才不信!”
“我当然不是天下无敌。“他点我鼻尖,“至少,有一个人不用太费气力,轻而易举就可以让我败不成军。”
“谁啊?谁啊?是谁嘛!”秋远鹤?皇帝?太后?都不像嘛,如果有恁样容易,他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殚思竭虑地只为将臭狐狸除去,“到底是何方高人,能让臭狐狸称服,小海要崇拜他!
……
可是,臭狐狸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那位高人姓甚名谁,小气咩。我走在柳间,信手扯下一片拂到额边的柳叶,心中仍是懊恼。眼前忽人影一闪,是擦肩而过的秋水公子折返,“小海,你不必时我如此敌视。”
“噫?”
“我和你不同。我和清风之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还有一份牢不可破的患难情谊。我无法如你所愿的不在清风面前出现。”
“呃……”我可曾说过什么么?
“今后,还要请你多担待了。”她神色淡凛,语气清傲,言罢,即将一袭淡蓝男袍甩出一片优雅弧度,仰首径去。
呆杵原处的我,仍是一脑煞煞雾水:能打败秋长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嘛?
江南之行,无望了。
秋长风使西卫国君的仪仗堂皇开拔,派去从不离身的侍卫相随左右,自己则轻车简从另行蹊径,无非为了遮人耳目。今早接到飞鸽传书,上写“遇刺,事漏”,不必秋长风出言诠解,我也猜了个八九。这必然是费家兄妹的来书,寥寥几字,向主子通告了西卫国君所行遇刺,又遭人识破国君未在其内之实。
秋长风虽并未因此事或怒或忧,只是不无歉意,“小海,你最想去的江南,怕要改期了。”
“是要立即回西卫么?”
“是,回西卫。”
“好罢。”我抿了抿嘴,“你记得,欠我一次。”
他停在万柳山庄,是为了等待京城的消息。而如今,仪仗虚行为人识破,只得先回西卫以防大局失稳。
“我立刻带你回西卫好不好?”
他怔了怔,“你明知我讨厌巫术……”
讨厌?我气瞪圆了眸,“你到这个时候,仍在讨厌巫术?”
“小海……”
“毒药可毒人,利刀可杀人,可是如果没人执用它们毒人杀人,它们也只能呆在角落里霉烂生锈。从开始到如今,我从来没有用巫术害人……”
“但你用它洗去了我对你的情感记忆……”
啊唷,这人要记恨到几时嘛?我顿足,“如果你不能从对巫术的厌恶中开脱出来,你对着一个会巫术的我,不是镇日都在挣扎?我还可以告诉你,你再大的本事,也废不去我身上的巫术,除非杀了我……”
“蠢丫头,你在说什么?“他生气了,眼底的绿意寒起,手臂却将我困得既牢且紧,“我讨厌巫术,却不是带巫术的你,那是两回事!”
“可是,”我好委屈,“你讨厌我拿巫术帮助你!”
“……你想帮助我?”
“不然呢?”水若尘的话,说是不在意,还是听到了心里,她对他的助益显而易见。而如今,我和秋长风再不是从前没有明天的短暂相依,我不想只做先前那个贪食丫头,对他毫无用处。
他面上的怒色霁散,低喟一声,“傻丫头,你难道不知,只要你在这里,就好了么?”
“可是,这样,你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想到我……”
“你呀。”他先叹后笑,“你明知不是如此,这样说,是故意气我么?。
他抬起我的颌,目抵我眼睛深处,“听着,小海,在蛊人袭击我时,我不会拦你救我。但是,平常时候,我不能也不准你做什么。不止是因我对巫术的心结,还有,更重要的,我要的只是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他摇头,“我不能让我们之间再有一丝嫌隙的可能。所以,你必须听我的,不得用巫术助我。”
“可是我会巫术……”
我戛然收话,他眯眸如刀,我们同时感觉到了气流的异样浮动。
他遽身如电,掠到门前,豁然拉开阖关的门弦,“秋水?你何时来的?”
“刚刚。”门外的水若尘放下举起的臂,泰然自若,一脸从容,“正想敲门唤你。”
“有事?”
“适才接到消息,京城那边已有迹象,估计不出十日,必有大事发生。”
“可能不会了。”秋长风道,“各方在获悉我不在西行队伍中后,必然会暂止一切行动。”
“这……怎么会?王辇内非你本尊的事,有几个人知道?怎么可能泄露出去?”
“不必想得太复杂。”秋长风将手中帛笺递出,训,晓得的这桩事的,除了你们,就是得多得满,如果不是刺客,你想让我怀疑谁?”
怀疑谁?怀疑小海呗。我对秋水公子呲牙一乐。虽然,这位美人的眼睛不曾向我移来半毫,但敢确定,她必然无时不刻不在看我。
41
秋长风忒是霸道。说不准小海使用巫术,就不准使用。为加快行程,由车换马,在上马前,他掐着我的下领,沉声道:“由此到西卫,取最近之路,晓行夜宿,最快也需七日,如果你让我发现少了一天,到西卫之后,看我如何罚你!”
我心中不服,嘴动了几动,但在他的恶霸气焰笼罩下,还是不敢呛声。
我敢怒不敢言时,一向是昔日不良主子的最快乐时刻,送行的三位公子犹在门前阶上,随行的两位侍卫也在身后十尺外,他得意笑着,俯首就啄我唇上。我刚想抗议,他已后撤一步,将我托上马,“走了。”
他亦翻身另骑,犹回首扬声道:“长天,别忘了,回府后便请准备,定了日子知会我!”
倾天淡道:“倾家的事不劳关心。”
“那……就请哥哥多费心了。”
哦唷……
我能休会我家哥哥那日的心情了。
“小海,你会重新出现在秋长风身边,我怎么一点也不意外?”
我意外。
此时看见莹郡主,与那时心境自不相同,就格外多了几分欣赏美人的兴致。莹郡主的容貌,在我所见的女人中,不算最佳的,单凭五官,并不及冷蝉儿那个绝代佳人教人惊艳。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与那些霞帔锦衣、金钗玉环如此互映成辉的人。因她,那些光辉熠熠的身外之物愈发华彩千条,却掩不去属于她的绚丽光芒,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一种让人目炫的美丽。
“你……”我扫见她苗条的腰身,“你的孩子呢?”
她掩嘴矫哂,“不会到现在,你还以为那个孩子是……”
“如果是,我就不会出现。”
她黛眉一挑,“你的确让我很喜欢,所以,告诉你一样事哦……”她俯我耳边,“连秋长风也没有说……”
她细声窃语,却把我愕了一记,她所说的,与我的认定大不相同。
“我还以为你……”
“以为怎样?”
“我以为,你怀了明月公子……”
她明艳的笑靥蓦地一僵。
我顿觉失言,“对不起,我多话了。”
“……无妨。“她摇首,亮丽瞳眸上淡染氤氲,“我也希望会是如此,那样,我和他之间,就不仅只有回忆了。”
“那……你还爱明月公子么?”
“爱又如何,不爱又能怎样?”她丰润嘴角流露苦意,“对他,我是有怨的,但更多是愧意。明知他的性情,还去招惹,还妄想他为我改变,当初让我心动的,就是他那份潇洒随意,改了,就不是他了,不是么?与长风行大婚之礼时,我在心底,也曾期望他现身将我掳走。之后,很失望,但失望同时亦有庆幸,若他当真出现,我又能当真抛却所有,随他去么?”
“可是,你想要的那些东西,当真比他重要?”原谅我有这样的一问,因我当真好奇。
莹郡主一顿,道:“父王很爱娘,但他曾当着娘的面问我能不能担起一个男儿所需担起的责任,如果不能,就算让娘伤心,他也要考虑纳妾以求子嗣。你说,在那时,在父王的目光和娘亲的眼泪中,我能如何答?我必须能,我没有选择。而那时,我仅有五岁而已。从五岁开始就压在肩上的责任,如果执意要与揽月分个孰轻孰重,我只能告诉你,前者重要。”
“喔。”她的世界,的确不是我能置喙说个是与非的。华丽富贵的家世,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份不容推诿的责任。家族的荣辱兴衰压于一个五岁女娃肩头,难怪她必须如一个男人般的强悍,如一个男人般的断定取舍。
“小海,你能回到长风身边,真的很好。有你在,不管是对人对己,他都有一份仁慈。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对着那样的秋长风,我总怕有一日在将我利用完后,会来一个兔死狗烹。那时的秋长风,让人无端的心底发寒。”
是哦,现在的秋长风,让人看了也不会心喜。
“走罢,小海,去看看‘我的’孩儿,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呢。”她唇边的笑靥,因这话而变得柔软。她的手,握住了我的。
我看着那双手,如斯一对皎白如莹玉的手,却要在男人的世界翻云覆雨,再强悍,也是一个女子,强大的心际属于女人的纤细部位,如何排除那些寂寞愁苦?
“走啊。”她拉我不动,讶然回首,触到了我尚不及收起的叹惜目光,稍怔后,莞尔一笑,“没事的,小海。五岁的我虽然对父王的话尚未完全领会,但从他的目光,那时我便晓得了我必定要承当和失去的。五岁时就有的觉悟,会让我比他人少些伤害。”
是么?……但愿是罢。
随着她,去看了那个出生一月之余的小小娃儿,鲜嫩的小脸,在正红色襁褓的包裹下,可爱到让人哭泣……哭泣?我为什么当真会哭?
“小海,你怎么了?”
“不知道啊,一看见这小小娃娃,就想哭。”我弯了弯嘴,擦着爬满整张脸的泪珠,也是莫名其妙啊。只是,才擦个干净,娃儿又在宫女逗弄下发出糯嫩吱呀之声,心臆一软,泪又如泉涌出。
“天呐,小海,我求求你,不能哭了呢。”莹郡主啼笑皆非,“我还想着,咱们两个人从这里走出去,要让整个西卫王宫发生一次震荡,国君的正妃和国君最宠爱的女人相谈甚欢,多值得大家用来排遣深宫寂寞?我再赏你一些金银首饰,我这贤妃的名是担定了呢。可是,你这样一哭,我要担的,怕是恶妃之名了罢?”
她得贤妃之名,小海得金银之利,称得上各得其……呀!说起金和银,我蓦地想起一桩至关重要的大事,当即泪收泣歇,“莹郡主,小海有事,先失陪了!”
但在我确记无误处,并未寻着小海的宝贝,倒是那张碧玉榻,很碍眼的安放在原位。我把它踢了几脚,再翻箱倒柜,直把整个隔间内大大小小的箱柜抽屉翻个遍,仍是不见。
“小海,盼莹告诉我,你适才哭……你在找什么?”秋长风排闼而至,讶问。
“宝贝啊,小海的宝贝!”
“你的宝贝是什么?”
“当然是与小海作别多日甚是想念的钱筐子,不然还有什么?”
我反诘的理直气壮,一时未察某只狐狸阴沉脸色,犹在埋头翻找时,听他道:“丢了。”
“丢了?”
“当然丢了。那时本公子根本不记得对一个那么狠那么没有良心的东西牵心挂念,你的钱筐子自然就无足轻重,自然是丢了了事!”
“你你你……你怎么丢了嘛?……呜呜呜……”
“小海?”他挑眉,“……你还真的哭了?”
“呜呜呜……”我也奇怪,我怎么就真的哭了?钱筐子的确是小海的宝贝,不止是为那些根本没有多少价值的钱财,还有一份梦想罢。但是,也不值得我兴师动众的当真把眼泪流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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