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把眼泪流下来啊。可是……呜呜呜,好想哭……
“没丢,没有丢!”秋长风把我揽进怀内,又亲又哄,“无意间看见那样东西时,我的确随手就弃了,但不知何故,又捡了回来,还放到了床头,走,我带你去看……怎么还哭?”
“……就是想哭……止不住……”好奇怪。
“你……”他眉间一紧,“你不会是计较盼莹所占着的正妃头衔罢?傻丫头,我怎么可能委屈……”
“呜呜呜……”才不是。“就是想哭……”
“还是身子有哪里不适?”言间,他长指搭上了我腕脉,猝然一震。
“怎么了?”因那样瞪目结舌如遭雷殛的震愕对心机如海的臭狐狸来说,太过突兀,我一时忘哭,“我有哪里不对么?”
番外 十八年后……
淡泊客栈。
这家位于兆邑城万荣街头的客栈,在外观上,与这街上他家客栈无甚两样,给人吃饭,供人歇宿,因菜量足床榻软,生意还算兴隆。但是,在这条街呆过十年以上的人都晓得,这家客栈不寻常。
客栈开张的第一年第一天,有横行该街数年的地痞上门滋事寻衅,心满意足地自唯唯诺诺的掌柜手中要走了一个分量足足的红包,扬言日后必定常加关照,而第二天,所有人再没在万荣街地面上看见他们出现。
客栈营业的半年后,有江湖宿敌在此相遇,大打出手,桌摧椅毁,一片狼藉,待双方偃族息鼓,掌柜撑着胆子前去讨要损失费用,被江湖好汉一人一个耳光搁出半里,打落牙和血吞,只得目送好汉们狂笑而去……一个时辰后,好汉们去而复返,先是出手将自家脸面打得如同李记包子铺的招牌包子,再从腰间解下钱囊双手奉上。
客栈平稳经营的一年后,有当朝权贵之后前来用膳,被坐在店内的一名绝色佳人引了色心,出言调戏不够,还要出手小迳薄欲,绝色佳人的随身护卫也出了手,且是重手,将其打残当街。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家客栈必要受连坐之累关门大吉且相关人等难逃牢狱之灾时,客栈一如既往的开门迎客,客栈上下一人不缺……
类似事发生已难以计数,发生到连经过门前的阿猫阿狗都明白,淡泊客栈不淡泊,简单营生不简单,其后台,或非势能遮天,就是贵不可言。
而近几年,每年春暖花开的一天,这处却成了许多人大饱眼福的地方,那一天,总有些位俊美少年娇娆少女集聚此处,叫来全街的美食消磨去整日时光。
而今日,就是那一天。
“来了来了,几位少爷,几位小姐,五鲜丸子、蟹黄小包子到了!”端丰楼的掌拒亲力亲为,替自家伙计行送膳之责,只为了一睹这些仿若画中人物的俊男美女们的仙容。
“李记包子的招牌三鲜包到了,少爷小姐们请慢用!”李记的老板也将美食送到。
“太好了!“坐在柜台上与掌柜聊兴正酣的冷霜跳下来,身子还未沾椅凳,一只包子已经在口里去了大半,“离开兆邑一年,最想的,就是这李记的包子,百吃不厌呐。李老扳,你到底要不要随本少爷去南方,一个月给你五十两银子如何?”
“嘿……”李老板望着这位明明是个女儿相女儿腔女儿作扮举行言谈却总将自己归于“少爷”之类的娇美少女,一迳憨笑,“小姐您是吃着新鲜才会这样喜欢,若你每天总吃包子,就该厌了……”
“就是嘛,李老板不必理她,她的话能作准,猪就能上树!”一个把花生米抛在空中再以嘴巴接住的英朗少年出声,将一两纹银弹进李老扳手中,“再送两笼过来,今天本少爷的肚子特别饿!”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
李老板你该问问他两笼够不够?要不要把您家的锅碗瓢盆都端来给他,这人是饿死鬼转世!”冷霜姑娘岂会是好相与的?美眸斜也着冷清,道。
“姓冷的假小子你在说谁?”
“姓冷的娘娘腔你在说谁?”
李掌柜咧咧嘴,识相退场。
而店内他人,早已司空见惯,有两位下棋的仍在对奕,有两位已坐到桌边大快朵颐,任那两个人愈吵愈是热闹,没人肯稍示关住。
莫怪他们没有兄弟姐妹之义。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冷“字,但这二位同姓不同宗的冷氏少男少女,却像是宿世冤家,见了面,若是三句没有溅出火星,他们每个人都要探头看一看今儿个正午的日阳是否悬到了北边天上。
“幻儿,你走错了,你走到此处,就别怪哥哥我手下不留情喽。”面容英挺,笑颜和熙的秋观岳悠然道,执起黑子就要攻城掠地。
倾幻儿盯着那盘因自己棋差一差就要败如山倒的棋局,抬起盈盈美眸,嘟起桃花瓣般的薄唇,柔唤:“哥哥~~”
又来了!秋观岳揉眉苦笑,“幻儿,你不能每次都用这一招……”
绝美小脸怯意不改,“哥哥~~”
“你这样,很奸哎……”
“哥哥~~”
“好罢好罢。”秋观岳将手中黑子丢下,“请便。”
“谢谢哥哥!”倾幻儿笑靥如花,手底极利落地将走错的那步棋退回远处,“哥哥,快行棋,让我们开始一场公平较量罢。”
公平?秋观岳多想对天长叹,敢问这位小姐可知道“公平”两字如何起笔?
“瞧瞧,虽然说这观岳不是幻儿的亲哥哥,但人家才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秋’字,多和睦,多友爱。”倾慕飞啃光了一只鸡腿,对那厢兄友妹恭的场景不吝褒扬。
娄珏则刚刚饮尽一壶上好花雕,嗤之以鼻,“你这是在同情观岳么?你忘了,那位是倾幻儿,不是秋幻儿,她该和你同姓才对。”
倾慕飞打个冷颤,一脸敬谢不敏,“别个我们倾家忠厚传家,家风淳良,出不来那样一位祖宗,您口下留情。”
粪珏愉悦大笑,“看来,幻儿的亏你也没少吃嘛。”
“也?”倾慕飞回之一谑,“你是想拉拢同盟者么?”
“你——”娄珏才想反唇相讥,店门口光线微暗,有道长影踏进店来。
来者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眉长目雅,周身上下,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息,但看那身绛色宽襟长袍,似是外域来客,说得倒是一口流利汉话,“店家,订一间上等客房,上一桌……”
“对不住,客官。”掌柜赶紧迎上,“咱们今儿个不对外执业,您要是用膳投宿,出门往东行不过百步,就有一家客来居客栈,与咱们这边是不相上下的……”
“这倒奇怪了,为商者,以利为本,还有生意送上门不做的?”来者浅哂,“可是,本公子看了半天,就你这家店还算合意,如果一定要住呢?”
淡泊客栈。这个名字,出奇的合他胃口。
“这……”掌柜好言道,“客官您就别难为小的了,咱们店今儿个的确是不待客的,您看……”
“这店里已有客人不是么?”
“这几位啊,这几位不是客人,他们是咱们的……”
“曹掌柜,和他废恁多话做什么?”刚刚与冷清一气嘴仗又遭败北的冷霜上前来,将满腹的怨气喷薄向无辜来者撒去,“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地?耳朵不好,眼睛有没有毛病?外面有‘今日歇业’的牌子挂着,自己看个仔细去!”
来者清雅的面颜上微澜不生,唇边笑意越发和蔼,“在下听得懂人话,但听不懂姑娘你的话。”
“你——”冷霜杏眸圆睁,“你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到这里撒野?”
“撒野的并非在下,但凡有眼睛的,都会看得出这一点。“来者依旧笑意晏晏,“姑娘的家教有待商榷呢。”
“她的家教不劳阁下操心。“冷清寒凛凛迈出步来,将冷霜拉到身后。这丫头刁蛮任性欠教训,但能教训她的,只能是自己。“阁下一望即知是知书识礼之人,应该听到了掌拒的言语,请。”
有趣呢。这趟中原之行,又是赚个盆满钵盈,无趣到令他失望,看这店里的人物,除却那位掌柜不谈,竟个个都不像等闲之辈,说不定就会让此行格外有趣起来。
“商家不拒客。在下既已进门,掌柜就该热情相迎,满足所需,此乃商家经营之本。将在下撵出门去,就等于一并将财神送走,大不吉呢。”
“客官……”掌柜苦脸,“您怎能这样说?这样,可不够厚道。”
“将上门的贵客拒之门外,亦不厚道。”
“明明咱们在外面……”
冷清看出端倪,挑眉道:“阁下是有意寻衅么?”
来者一摸下颌,“咦,如此明显了么?”是功夫退步了?
冷清按捺住脾气,“出去。”
“不想。”非但不走,还拉了一把椅过来,泰然落座。
“本少爷再说一次,出去!”
“掌柜的,上一壶好茶来。”怡然自若。
“敬酒不吃吃罚酒!“冷霜娇叱一声,就要上前将这人扔出门去,却被冷清握住腰间盘带,后移十步,遂美眸瞪向后者,“你做什么?”
冷清以下颌一挑,“你自己看。”
来者左右,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位执剑大汉,剑气咄咄,使得这些个自小接受上乘武学熏陶的少年们不难明白,这两位的剑术,已属登峰造极。
“有人护着,就当我们会怕么?看本姑娘教你这个娘娘腔什么叫做识相!”冷霜性子虽有几分刁钻,但并不擅骂人,取之有限的词汇都是在跟冷清对决时锻炼出来的,“娘娘腔”正中其中之一,只因男人在听了这话后大多都会暴跳如雷。
而来者,没有暴跳如雷,但俊眸略眯之际,所发出的气息使得整店内寒气顿生,“姑娘,看来是在下该教教你什么叫做尊重……”
“不要吵了,好么?”双方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娇嗓柔柔软软毫无张力地插进了僵带的气氛中来。
来者仅恁着意识朝发声处随目一望,下一刻,身躯袭过一个强烈震颤。
“不要吵了,霜姐姐,来者是客,我们不要和人家吵。”倾幻儿先向冷霜绽出柔美笑花,再迈着细缓步子,到了来者近前五步处,“不要生气,好么?”
在那双美如世间最澄最黑最纯的深湖的美眸注视下,来者足足用了半刻工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要生气?”
“对,不要生气了。”
找回了声音,就找回了理智,他压下心口那怦然的巨跳,强哂道:“你说说看,我为何不要生气?”
“因为。”倾幻儿鼓起娇艳双颊,“你也不是没有错啊。”
“我错在何处?”
“人家掌柜爷爷都和你说得那样消楚了,你还是执意要进来,当然有错。”
“是么?”
“是。”倾幻儿认真颔点螓首,“霜姐姐也有错,但幻儿替她向你认错,大家不要生气,做好朋友,好不好?”
“幻儿……”在她泉水般叮咚的语串中,他准确捉出了属于这个雪人儿的符记,“你叫幻儿?”
“是。”
“很好听的名字。“他双眸紧紧攫住这张雪揉成的小脸,“我叫良詟。”
“……啊?”小人儿美眸大张,小嘴讶呼,“什么?”
他眸光更热,“不是要做好朋友么?我姓良名詟,良詟,记住这个名字,它会成为你这一生中除了你的名字外最重要的一个。”
言旋,他再深看这人儿一眼,转身撤步,退出这间让他喜欢极了的淡泊客栈。
“幻儿,你就这样放他走了?”诸人大感纳罕:不像她素日作风咩。
倾幻儿柔美一笑:“他身上,有和幻儿一样的东西。”
这世间,有字为“缘“。因它之故,对面之人可擦肩不识,毗邻之人可咫尺天涯,同样因它,异国异族可形同虚设,千山万水可缩地成寸,让该相遇的人相遇,共谱人生曲,共赴人生梦……
42
他一声不响,把我抱到碧玉榻上,即匆匆走了出去。我揣着满脑子的奇怪,躺在床上等他回来释疑,但等来等去,等到了瞌睡虫哗啦啦聚集……过不多时,腕间多了一线圈绕,我方醒转过来。
“这是……”我举起腕上那道丝线,问坐在榻边的秋长风。
“大夫在为你悬丝诊脉。”
“为何要诊脉?”
“等一下就能确定了。”
“确定什么?”
“等一下就知道了。”
“为何要等一下……你让大夫为我诊脉?”
“我对医理只是粗通,我需要确定。”他指按上我唇角,“而我等不及倾天赶过来为你诊断。”
“我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一定要立即诊断?那些大夫……”这人忘了我的巫人之躯不成?
“不必愁那些事。”他唇覆落在我的唇上,细细按揉,那样千般珍惜,那样万斛柔情,那样没有一点吝啬的让我明白,我是如此被他疼爱……
我接上他的脖颈,想要他更深的亲吻,但天底下煞风景的人从来不虞匮乏。费得满的声音打门外脆声声传来,“国君,太医已经为娘娘诊断完毕。”
娘娘?哦唷~~
聊我一个冷颤未完,秋长风抬眸,“传太医进来。”
见他神情如此郑重,再看进门的那位太医强自镇定下仍抑制不去的惶惶不安,我一时无从断定,是我不同于凡人的脉相把他吓住,还是我当真得了怎样的疑难重症。
“……奴才拜见国君。”
“娘娘的身体是否如本王所想?”
“……国君,奴才有另情回禀,请国君……”
“你只需告诉本王,本王的初诊对是不对?”
“是……是,国君所诊极时,娘娘……的确有了……有了喜…”
他揽在我腰上的臂倏地一紧,“王御医,你上前来。”
“国君?”
“上前来。”
他神色语声平缓,但靠在他怀里的我,却无法不悉知他突然勃发的凛冽杀气。但也确信了,那位颤颤微微挪上前来的太医目光内所蕴含的恐惧,是因我而起,我异乎常人的脉相吓着了这位老者。
“秋……国君。“我捏了捏他的指,仰脸对太医低言,“今日,你只为一个普通女人诊断病症,你只需依据微恙开方设药,迈出这道门去,只记得你该记得的,做你应该做的,走。”
待那太医身影被门挡了去,秋长风方淡声道:“巫术救了他一命。”
“但我若不是巫人,你也不必对他动起杀机。”
“错。”他摇首,“这个时候,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悉你有孕之讯。”
“你说了什么?”我听见了什么?
“我说……”他蓦地打住,片削的怔愕过后,目光在瞬间燃起两芒异乎寻常的光炬,投放到我脸上。
“你……”在他眸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