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什么?”我听见了什么?
“我说……”他蓦地打住,片削的怔愕过后,目光在瞬间燃起两芒异乎寻常的光炬,投放到我脸上。
“你……”在他眸内,我寻到了满满的不能自己的狂喜,那是一种极致到巅峰的喜悦,燃烧了他整眼,整脸,直至整个人,这样的他,俊美的让人目不能移……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海……”他瞳眸内最烈最炙的光芒,又倏尔放到最软最柔,被他注视着的我,仿若感觉到了世间品质最佳的丝缎的珍呵包裹。
“小海,小海,小海……”他嘴里细细的、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双臂把我从床上抱起。我像个小娃娃般的缩在他怀内,随他从东步到到西,再从西返到东,来回不停,听他嘴里的低唤,已与催眠曲没什么不同。
“你……在做什么?“我忐忑地小小声问着。虽然,他愈疼我,我愈是欢喜,可是,总要明白他在倾刻间就转变了几回的情绪缘自何处罢?再说,他要这样走到什么时候?
“小海,小海,小海……”
“我在这里啊。”我挑起他垂到肩上的发缠在指间,在他一时热烈如夫一时温柔如波的眸光内,递出一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谢你。”
“噫?”
“谢谢你。”
“这个……”我很是苦恼,沉吟着道,“虽然小海我自知自己冰雪聪明,智勇双全,才华卓着,着实了得,指不定就在什么时候帮了你的大忙而不自知,可是……阁下介意稍稍提示一下么?”
秋长风眸里揉进笑意,和风细雨的笑,温柔缱绻的笑,这样的他,是很醉人,很可口的……
“小海,我感谢那趟苗疆之行。”
“噫?”不是我么?
“我感谢那些追杀。”
“噫……”
“我感谢那些追杀你的人。”
“……”
“我感谢你……”
对嘛,感谢小海才对……
“我感谢你没有再设法避妊。”
“就是嘛……呃?“我确定这一回我没有错听,他是在说……“我有孕了?”
“你有孕了。”
“真的?”
他终于舍得把我放回碧玉榻,掌心覆到我的腹上,“真的,你当真有孕了。”
“喔。”
他一愣,“你不高兴?”
“高兴啊。”
“可你的样子不像高兴!”
“我……”看他一脸的指责意味,我是犯了什么天条不成?“因为我早就有所预料嘛。巫人的体质先天多孕,只要我不念避妊决,有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海!”他给我一个短而重的深吻,“谢谢你,谢谢你……我研究巫人不是一日两日,我早已知道,若你不想,你永远不会生下我们的孩子……”
所以,他前所未有的盛大喜悦,不止是因为我有孕?
“你肯让我们的骨肉留在你的体内,很好很好。”
……真的很好很好呢。因为早有预料,我有喜无惊,但是,他扑天盖地的热烈情绪却把我感染起来,“秋长风,我也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
“小海,你绝对不会比我更高兴!”
“……”好罢,不和你争。“我们要有儿子了,对不对?”
“不对!”他当口否认。
“不对?”
“是女儿。我喜欢女儿。”
“……儿子啦!”我要看幼时的秋长风是什么模样,要听小号的秋长风叫我“娘”。那样的一幕,只是想,就已经教我无限向往。
“我喜欢女儿。”
我迎着他没有任何妥协的表情,“儿子嘛,第一个是儿子?以后随你喜欢?”
他眸内立即漾满柔澜,“第一个是女儿,以后随你。”
“儿子!”
“女儿。”
“儿子啦——”
“女儿。”
啊呀呀,他这个人这个人……讨厌!无端的委屈不胜,我呜咽哭起。
我哭,他还是又哄又亲,但矢口不移的,是……“我喜欢女儿,一定会是女儿……”
这个人……很讨厌!
秋长风不想我有孕之讯外传,只让费家兄妹还有莹郡主知情。
莹都主对外是月子初过,尚需疗补,听得我孕讯,一干扑身的食材药汤尽成了我的口中物。
巫人体质多孕,孕时也远没有平常人所需的禁忌。我只需每时抽出半个时辰打坐运息,用护胚决为肚子里突然多出的小小苗儿稍加护佑,吃、睡、玩、行可以如既往,不必饱受外界女子需历的折磨。只是情绪上的善感多变,奈何不得。尤其在见着一些与娃儿有关的物什时,胸臆间在刹那就会软成一团,泪也会当即溢爬满脸。
所以,莹郡主坚决不再让我去看那位名义上的国君长子。
“小海,把这些甜瓜吃了,长天公子说你体内少糖,要多吃些这个。”
就是长天公子。秋长风这只臭狐狸,为了他的“女儿”,竟将我家哥哥惊动了来,堂堂长天公子成了他家的家用大夫,哼。
“得满姐姐,秋长风说他也给你找了一门亲事,是真的假的?”我嘎吱吱咬着甜瓜,问。
“这……”向来英气凛然的费得满,眸光下覆,微黑面颊上居然浮现属于女人的暗红,“快吃瓜,吃完了瓜,那边还有……”
“是谁有这么有福气能找着得满姐姐?”
“你要不要再吃些葡萄?还是吃块玫瑰糕……”
“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认识么?”
“坏小海!”她抬手揉乱我了的髻,却还得为我重新系辫梳发,我犹追问不休,她无奈道,“你不认识,但该见过,王妃每次出宫,总有两男两女随行,那是王妃自娘家带来的心腹侍卫。其中,那个稍瘦稍矮的男子……”
依稀间,有点印象。
可是,那四位心腹侍卫,不见得人人都悉知他们家主子和秋长风的真正计划罢?并不奇怪,秋长风也没把全盘计划尽告知费家兄妹。只是,当莹郡主的四位侍卫中会有人拿一种冷冷恨恨的眼光暗盯小海时,就很让人不喜欢了。
“国君仅是一说,得满还在考虑。其实,我们这种人,是不适合婚姻的。”
“为什么?”
“我们都是天生的侍卫,为主子而生,为主子而活,随时也可为主子而死。一旦成婚,势必要有一些冲突出现,届时,必定有一堆的麻烦。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开始。”
“可是,得满姐姐你很喜欢他罢?”
“……谁说的?”
“小海啊。”
“不要胡说。”
得满姐姐害羞咩。我暗笑着,还要趁机取笑一番时,宫门外有脚步声接近,随即有声禀:“姑娘,奴才是锦绣宫的,有事回禀姑娘。”
一听口气,就知道是锦绣宫的。
锦绣宫是国君正妃的寝宫,也就是莹郡主住的地方。不管秋长风与莹郡主真相如何,不明端倪的下人们只知为主尽忠。我没名没分,却住在秋长风的寝宫,虽与莹郡相交甚好,下人们也可自厢理解为主子慈德宽容,就愈发会为主子不平。是以,这座西卫王宫里,大多人会称我一声“娘娘”,只有锦绣宫的太监宫婢会叫我“姑娘”,其内暗示不言自明。
“有什么事,就在外面说罢。”我对“娘娘”之称敬谢不敏,对“姑娘”自也不会计较。但费得满却不爱听,“娘娘要歇了。”
“咱们王妃娘娘的父王来到西卫,时下正在正阳轩,宣姑娘前去觐见。。
王妃娘娘的父王?“那是……”
费得满脸色丕变,“襄西王?”
43
襄西王,有传残暴易怒,有传刚烈耿直,闻名已久,没想还有见面的一日。
费得满极不愿意让我过去,一边命人速去向正在巡视马场的秋长风报讯,一边欲设法拖延。我倒不以为然。不管那襄西王权力如何高,脾气如何坏,总不会在秋长风的王宫里要我性命罢?况且,旁边还有莹郡主在呢。
我以为得满姐姐过虑。但到了正阳轩,感觉那凛寒情势,方豁然明白,得满姐姐究竟是随秋长风在官场在江湖饱经游荡的人,比我更解个中深浅。
“你是个什么东西,见了本王也不知大礼跪叩!”
我屈膝福了福礼,却听到头顶一声怒咆,直把我耳朵轰得鸣声嗡嗡。
“父王……”
“跪下!”
“父王!”莹郡主把我拉到身后,“您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本王女婿的地方!”襄西王一掌击在案上,其上杯盘碗碟“呛啷“跌坠,随即又碎裂一地。“莹儿,闪开!”
莹郡主护我如山,笃定不移,“父王,您也知道这不是在您的襄西王府。您这一趟来,是来探望女儿和您的外孙的,本来是一桩顶高兴的事,女儿对您说了,国君待我极好,您怎就不信?偏为了您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三言两语,就执意要为女儿讨个公道起来?”
“莹儿,你以为父王不解你么?当年为了你的母亲,你可以放弃一个女儿家的如花人生,为了为父,你又有怎样的委屈不能吃受?你识大休,顾大局,为父欣赏,但为父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忍辱负重!联这桩姻亲之始,为父曾向秋长风说过,莹儿是我的心头之宝,他若是错待了你,为父定然不会放过。可是,如今,才一年多的工夫,他就敢如此对你,为父岂能不理?”
“他如何对我了?父王,您既然了解女儿,就知道女儿绝不是可以一个让别人错待自己的人,国君对我,真的很好啊……”
“很好?”襄西王吼声仍是中气十足,且暴且烈,“有哪一个会很好对待正妃的国君将另一个女子长日留宿在寝宫?更不会让全宫的人称一个贱婢为‘娘娘’!他置我的女儿于何地?”
“依父王您的意思,国君他必须只有我一个女人,让整座王宫的后宫形同虚设么?
您很爱娘,除了娘外,您没有另纳妻妾,但您并不是没有召过娘以外的女人侍寝。
您能做的事,这天下男都能做的事,他贵为属国国君,就做不得?。
“你——”
高哦。莹郡主如此理直气壮的反诘她同为权贵同为男人的父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真就给问住了呢。
“莹儿,这怎么可能相提并论?你娘的地位,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为父心里,都是不可动摇,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敢到你娘面前有一丝一毫的放肆!而秋长风如何对你的?你是他的正妃,且刚刚为他诞下一子,他便置你的感受于不顾,让一个贱婢与他同寝同食,他对你,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我的女儿,岂能受这样的委屈?”
“父王,女儿的感受女儿最清楚,这其中……”
襄西王耐心告罄,“闪开!莹儿,为父让你闪开!”
“……您想对她做什么?”
“为父要亲手替你除了这个贱婢!”
“父王?”我听到了身前的莹郡主倒吸一口气,“您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纵使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襄西王嗤之以鼻,“一个贱婢而已,为父倒要看看,秋长风会不会为了她毁了大局?”
“父王,那样做,对谁都无好处!”
“依秋长风的本性,他该明白如何对他最好。”襄西王冷笑,“一个贱婢能死在本王手里,也算是她的造化!”
哼,小海可不会这样认为……
“父王!”
莹郡主猝然娇呼,人已经被其父搡开,恰被她两名女侍卫接住,“看住她!”
我还在扭头观望莹郡主态势,一股戾风已向我喉上锁来。
“小海!”费得满自门边掠来,一手推开我,一手化解了襄西王杀招。“王爷,有什么事,不妨待国君回来再做定夺!”
“宇重!”
襄西王厉喝声落,莹郡主两位男侍卫之一飞身而来,挡下了她。
看得满姐姐当即浮现的复杂神色,我猜知这人必是她喜欢的那个。
“宇化,阻在门前,在本王杀死这贱婢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内!”
“是!”另一名男侍卫置身门前阶上,一夫挡关,万夫莫敌。
“你们……你们怎也如此不知轻重?”莹郡主花容失色,焦乱不已,“宇情,宇俪,你们放开我!本郡主命令你们,放开我!”
两名女侍卫尚在迟疑,襄西王已再向我发动杀招,双指扣喉,意在一式毙命。
“父王!”莹郡主是当真忧心如焚,那声喊是万般嘶厉。
“小海!”正与人对打中的费得满更是惊惧交加,不顾递到了胸前的一剑,挺身就来救我。
这一切,同时发生,不过须臾之间,我看到费得满血涌出时,她已经抬在了我眼前,准备代我承受襄西王那致命一击。
……退!
我甩指,以无形之力使襄西王后退三步,再抱住了费得满身躯,“得满姐姐……”
“……你快设法出了这边,只要出去,大声呼喊,就会有侍卫闻声而来……快去!”
我……好想哭。我一直以为,她对我好,只是因为秋长风对我好。若有一天秋长风让她杀我,她不会有任何迟疑。为着这些,我对她,始终不是真正的亲近。我怎忘了呢?为了婆婆,为了娘,我也会对抚任何人,许多人本来就有自己矢志不移要护要忠的人啊。得满姐姐,纵然是为了对秋长风的忠心,她也是在真心待我。
“贱婢,你为你一条贱命,要让别人为你代死么?果然是贪生怕死的贱民!”襄西王再度袭来。
这一回,我不会留情……
“襄西王,本王的奴才交给本王发落就好,不劳代手。”
秋长风回来了!我泪眼朦胧地望向立在门边的男人,我的男人。
他一只掌掐在宇化颈上,步态悠闲,目光森冷,“敢问襄西王,是何事劳动得您等不及本王回来,就替本王动手了?”
襄西王怒盯那侍卫,“宇化,你……”
“不必怪他。他对襄西王很尽忠,只是太不济事,挡不住本王的一招。”秋长风将人甩开,甩身到了襄西王面前站定。“襄西王远道前来,怎不事前知会本王一声?”
“如果本王不是思女心切来到西卫,还不知你对本王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事!”
“本王对令爱做了什么事呢?”秋长风垂眸扫见一地碎裂,眉梢微挑,“小海,带得满下去疗伤,再吩咐几个人来将地下的东西打扫了,别让襄西王指摘了咱们的待客之道。”
我扶着人才行不到五步,听襄西王道:“秋长风,你如果还想要本王助你成就你的野心,就在本王面前,亲手杀死那个贱婢!”
想来是不能一走了之了。我只得暗念止血决,为得满姐姐浅疗伤口。
“襄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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