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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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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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满办事向来精准,她行前曾报申时返回,如今酉时过半,无讯无人……”

莹郡主说到此,便凝眉收语。下面的话,可想而知。

“如何救得满姐姐,你可有法子么?”

“秋远鹤捉得满,无非是为了引你出去。只要你不露面,我就有办法救出得满,毕竟,这是在西卫地面。”

“我不会莽撞行事。只是,得满姐姐一定要救回来,若不然……”

“若不然,你也不能去救她!”莹郡主断然道,“你该明白你对秋长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

“得满她身为一个侍卫,忠诚无二,为主而死必定是她早有准备的事。我若不能把她救出来,顶多是愧对秋长风。但你若出了一点差错,他会怎样?我不是为你,不是为秋长风,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要达成的目标!小海,你必须安安稳稳地呆在宫里。”

“……好罢。”莹郡主并不晓得我的巫女身份,她是惟恐我傻到以己身去换费得满周全,在当前情形下,就让她安心罢。

莹郡主离开后,我回眸见管艳一脸忧忡,安慰道:“莹郡主说了,秋远鹤攻不进王宫,只要你不离宫门,就不会有事。”

“我和他,必须有一个真正的了断,只是逃,是不行的。”

我一怔,“怎样是真正的了断?”

“或者他死,或者我死。”管艳寒声道,“若不然,他始终会如一个幽灵般在存在于我左右。我远逃东漠,他把我逼回中原。我随冷千秋返堡,他借冷家长者和仆人的嘴令我不能立身。这一次,他来西卫,不是为了捉我,而我偏偏在此。就连上天,也让我和他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

“为了一个那样的人,赔上你一条性命,不值得!”

“小海,你不会明白,我为何会那样畏惧他!”两簇错乱极执的冷芒燃起在管艳眼底,“我是被他养起来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五岁就跟着他学文练武。那时,因与父母分别不久思念过度,加上水土不服,我得了一种怪病,全身起疹,呕吐不止,而且,还溺便失禁。府里的下人说,在我昏睡时,他甚至为我换过尿布!所以,就算他身边的女人不断,府里的下人对我仍像是半个主子般的恭敬。父亲,兄长,主子,丈夫……我对他,一度用上了所有女人对男人的感情,看着他越来越无心,越来越无情,对我也越来越轻忽,我也没想过离开。如果他没有把我送给冷千秋,也许到现在,我还在卑微地仰望着他,渴望着他偶尔而来的一丝怜宠。”

对别人的事,每个人都无权置喙。因为,谁也不了解个中缘故来由,恩怨纠葛。

“一个对他只知道顺从、仰望、愚忠的奴才,爱上了别人,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失败。他不会放过我,除非他死,或者我死。”

“你要和秋远鹤同归于尽?那,冷千秋呢?你想过冷千秋么?”

“冷千秋……那个冤家!“管艳掩面战栗。

我抱住了她。良久后,她平静了下来。

我以为,管艳被我安抚住了。

接下来的七八日,是莹郡主与秋远鹤的斗法时间。

几经布划,莹郡主擒住了秋远鹤的一名贴身随从,以此交换,加之已经作废了婚约的宇重奋不顾身的赢救,费得满总算回来。虽伤痕遍身,好歹性命无虞。

之后,一在明,一在暗,又有几日的斗智斗力。莹郡主化明为暗,指使江湖力量与之周旋,毕竟势单人孤且不能恋战的秋远鹤渐失抗衡之心。示形于东门,脱逃于西门,离开西卫而去。

得此消息时,我对莹郡主大加赞佩,管艳也笑说一句:“总算让襄阳侯明白,女人除了为他暖床和当成个物件转赠他人为他铺路搭桥外,还有能让他败北逃逸的。”

我以为,这桩事到此,就算结束。

事后证明,怀上了宝宝,虽没有影响我的体质精神,术力也未打折扣,却影响了我对事情的感知能力。

“娘娘,王妃说,今儿个天气奇热,请您到水云榭消暑。”

这一日,天气实在是让人难以消受,一场雨积了多时,要去不去,要下不下,把天地间压既沉且闷,风息皆无。锦绣宫宫婢在此时送来的邀请,无疑极具诱惑。

费得满伤势未愈,管艳去了荷塘采莲子,我在肩舆抬乘下,到达了这座王妃专用的乘凉水榭。为维护莹郡主的面子,此地从不曾涉足,反正这宫内另有水轩。沿着那道长桥缓缓进榭,方知这处四面环水的所在,当真是清凉大胜别处。

“大师乃得道高僧,盼莹今日有幸一见,当真惶恐了。”

“施主过谦了。”

 无云大师?我大喜:正好向他打听婆婆情形……

“大师您不过是路经西卫,不顾行途劳顿,犹特地上门为我西卫除邪降妖,盼莹感佩之至。”

“老衲份内之事,自然责不容贷。”

“可是,大师可否明示,这邪和妖到底在我西卫何处?

“正在贵宫之内。”

 “……这座王宫里?”

53

无云大师来,是捉我的。

当妖邪二个字从无云大师嘴里出来时,我便晓得,这一趟,我要乖乖随他去了。

他是无云大师,他不是不识得我,我还曾亲自到过普济寺门前,他如果当真为了镇妖除邪,那一回等于是我自己送上门去。他彼时不捉,却远跋到此来拿,个中因由不言自明。

“大师请稍等,我有一样东西必须随身带着。”

我回寝宫,抱了放在王榻上的钱筐,即原路折返。

“小海,怎么回事?“半路上,莹郡主匆匆迎来,柳眉紧锁,“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巫人。秋长风不曾对你说,是认为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最大的敌人秋远鹤早已获悉,也不必再瞒什么了。”

莹郡主花容微变,怔道:“我早该防备着的!无云大师突然登门,我已经觉得蹊跷,原来,那秋远鹤如此轻易放弃,就是有一着棋放在这里!我怎如此大意?”

“这不怪你,你不晓得我的身份,对大师也无从防备。无云大师手里有我在乎的人,我必须随他走。”

“不行!”莹郡主拉住我,“你不必怕他,他的佛法奈何不了我,这座王宫也足能将他困得动弹不得!秋长风临行前,把西卫托付给了我,也把你托付给了我,你若消失……”

“他不会怪你,他该明白,为了婆婆,就算他在这里,我也必须要走。”

“你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岳儿非我……我都已经舍不得他,你怎舍得让自己的骨肉陪你……”

“我会保护他。”目眺无云大师缓步而至,我道,“我该走了。”

莹郡主疾转娇躯,“大师,所谓妖邪,乃损人精气,害人体魄,惑世乱世之物。小海在此,对人无损无害,生活起居与常人无异,大师乃一代高僧,岂能如此混淆?”

无云合十为礼,“宇施主慧质兰心,望能体谅。”

我未再给莹郡主机会,闪步到大师近前,施决起步。

“小海,我也去!”移换达成前的刹那,身子尚在远处的管艳瞬间移形靠拢,与我一并消失在这座西卫王宫。

西卫城外,一处破落庙宇。无云大师对我未框未囿,便盘膝委地,侃侃而谈。

“您说,我的婆婆并不在秋远鹤手里?”为确定,我问。

“老衲不打诓语。老衲已将冯施主秘送出本寺。行前,冯施主曾试图与云施主联络,云施主并无回音。她此时,该返巫界了。”

“那……”我摸上倏尔间突了一跳的肚子,是因为“他”?我有孕之后,看似一切如常,实则有许多小处已受掣肘了罢?难怪,我目睹秋长风与水若尘共偎红帐那刻,情绪恁般起伏激烈,婆婆亦毫无回应……而娘能来,全赖于她比沧海更强大的力量。

“老和尚,说再多也没有用,你这位佛门中人还不是做了人家的走狗?你只道秋远鹤会拿你奇里奇众要挟,你以为秋长风会比他仁慈么?若你真将小海交给了秋远鹤,莫说你一家两家的分寺,这全天下的普济寺都能被他铲除得连一粒瓦片都不到,你信不信?”

秋远鹤恁是了得,不在京城,却能以凉州、任州二处的普济寺寺众之命,请得无云大奔波前来。这人行事,只求目的,不问手段,从这点论,着实可怕。无怪时至今日,精明刁钻的管艳仍难逃其阴影笼罩。

而管艳的言辞不敬,并未惹无云大师有一丝气恼,他浅声道:“老衲半身在红尘,半身在佛门,苍生之福即老衲之福,老衲的确无法会然置身世外。老衲曾夜观天象,窥得一线天机,虽不可泄,老衲却可顺应天命而行,为天下苍生谋得安定之福。”

“你不是在告诉本姑娘,你今天做的,就是为了顺应什么所谓天命罢?”

“管施主所言极是。”

“你以为你拿这两个字就能搪塞住本姑娘,就能洗去你不瓣是非的愚钝?你——”

我按住管艳,再问:“大师明知小海能随您前来,是为了冯婆婆。此时您明言告诉小海婆婆不在秋远鹤手中,您就不怕我出手反抗?还是您以为,您足以降得住我?”

“施主身上有避刚之物,并不畏惧老衲符帖。而以施主的巫家术力,老衲绝无降服把握。”无云大师淡哂,“但老衲恳请施主助老衲,一道为天下苍生谋福。”

……啊?无云大师会不会太看得起我?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帝功成万民哭。这场战乱,已使得不尽黎民家园破碎,流离失所。施主不信,可随我一路走去,出西卫,看那些沿畔饿殍,失母孤儿。”

……不必看,我已想象得出。有战必有乱,有乱民先患,背井离乡,家毁人亡,在这战起之时,必然处处上演。

我未语,气势凌人的管艳也抿了抿唇,无话可说。

“这场兵员战乱,说到头,还是人心中贪欲所致。”无云大师面显苍凉,“此乃皇朝命定大劫,人力弗逮。”

“既然人力弗逮,大师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大劫若能在三年内渡去,有三百年繁荣慰藉苍生。不然,将是诸侯群起的战国乱世来临,届时,将有更多生灵茶炭。”

…奇…大师是高人,看得见过去,也测得到未来,可是,我仍不明白,小小沧海,能做什么?

…书…“再不瞒施主,老衲这一回来,非受一人胁迫。”

…网…“不是一人?”管艳黛眉微挑,“难不成还有皇帝?”

“正是。”

“皇帝要你捉小海,秋远鹤也要你捉小海,你是拜佛的和尚,不是被和尚拜的佛,不能分身有术,如何保你那些宝贝弟子?”管艳说着,已是幸灾乐祸起来。

无云大师犹敛颜淡笑,“早在老衲第一次拦截云施主时,襄阳侯便晓得了云施主的巫人身份,迫老衲前去捉拿,并非为威胁秋公子。”

管艳漆瞳一转,道:“那个时候,他必定以为,秋长风和他大同小异,一个女人怎可能对他们那样的人起到威胁之用?他让你活捉小海,是想让小海巫力为他所用罢?”

无云大师容量该如佛了是不是?管艳百般挑刺也不计较,此时听她精准揣析,面上居然不齐赞赏,“管施主所言极是。而且,襄阳侯一直未放弃巫术为他所用之念,云施主重现兆邑城时,他也曾两度迫老衲捉拿,后巫界与皇室联姻,为免节外生枝,他暂压未行。但在他回京受审又再度逃离时,带走了押在牢内的两位巫界重头人犯。”

我掩口,吞下一声抽息,“云氏首夫妇?”

“应该是了。“无云大师颔首。

“可是,那两个人已经被我娘废去巫力,也永无再复可能。他带了两个废物,有何用?”

“据闻那二人在巫界曾地位不俗,有他们在,该能拉拢一些巫界之人。”

秋远鹤,他着实……着实……他能成为秋长风此生劲敌,其来有自。

“所以,你来带小海,明着是为了保住你的徒子徒孙,暗里是想用小海降服那些巫人?可是,纵然如此,问题仍在啊,小海只有一个,你如何向两家交差?”

“原本,老衲是想和云施主商量过后,定下两全之法。现今,有管施主在,老衲要替寺内弟子感谢上苍了。”

54

管艳与无云大师算是旧识,却为了我差点与之反目,这女人,重义气到让男人汗颜。但这一回,我们吵得也格外酣畅。

“不行!你们彼此太熟悉,你对他心存畏惧,稍一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何况,秋远鹤此时召集了多少巫人,巫人里又有什么棘手的角色,都是我必须探知的。我必须阻止巫人以巫术害人,必须阻止他们让整个巫界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地。”

别怪小海把自己说得太伟大,实在是管艳姐姐太固执。无云大师提了由她分饰沧海以淆视听,她欣然应允,却执意选秋远鹤一方,眼底蹿起的暗火,与那日听闻昔日主子来到西卫时毫无二样。这样,我如何敢放她去?

“降服那些巫人,自然非你莫属,但论玩弄心机,钻营算计,你不比我占优势罢?正因秋远鹤太狡狯太诡诈,我对他太了解,才应我去。况且,我曾随你到过巫界,对巫人也几分了解,一旦遇了,我也会设法暂且安抚住,巫界首领的身份好歹也有几分威慑的罢。”

“你当我是以巫界首领的身分去做客的么?我是阶下囚,被无云大师降去的……”

我好说歹说,管艳硬是不依。无云大师无奈,加入了两个女人的口舌之争:“老衲也以为,由云施主到襄阳侯处更为适合。当今天子要云施主,只为要挟西卫国君,去后,必定远囚一处等待需用之时,被识破之机微乎其微。反观襄阳侯……”

“大师,请您明白,您时下是有求于我。我不高兴了,哪里都不会去,反正我只是一介只求独善其身的俗妇,没大师您悲天悯人的好心肠!”

她犯拗,我也不差,“不管你怎样,不行就是不行!”

无云大师唇含慈悲笑,眼抹智慧光,在我二人身上转了个数个来回,起身道:“既然如此,二位莫争了,不如到西卫边境,与冷施主会合了再说。”

“冷施主?“今日,我和管艳首度同声同气。

“冷蝉儿冷施主。”无云大师道,“老衲来西卫途中,救了被人追杀的冷施主,因当时走得匆忙,就先将她安置在一家农户中。以她当时伤势,此时应该尚卧榻上不起。”

我立时得意起来,“如果她遇上的是我,再重的伤,一个时辰内就可以让她恢复如初。巫术这门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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