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番压力之下,赵少帝虽未满不惑,却已早生华发。
他呆呆看着挂在墙上的万里山河地形图,沉默了许久许久。
终于在某一刻……
“……国老,朕欲集结上党,云渡,风喉……留守兵卒,兴兵再战!可有战胜之可能?”
这话落下,莫相却想都不想,直接摇头道:“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陛下,宜三思而后行。”
赵少帝红了眼睛:“国老,朕只问倾国之力,能不能胜!”
莫相微微一叹,说道:“若如此……胜负当在两可之间。但陛下,您坐拥大赵锦绣山河,树大根深,纵然一时在北疆失利,但国力仍在,强军仍在……听闻北宫将军已经大破魏军,我大赵也不是全盘皆输,陛下您又是年富力盛,何不静待天时呢……”
莫相的话,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他们现在鞋子没丢,还有华丽衣裳,又何必像那些光脚的人一样,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玩命豪赌呢?
闻言,赵少帝面色微微一变,眼中的滔天杀机缓缓地收敛了起来……莫相说得对,他又不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又不是没有了退路,何必这样发疯冒险呢?
“……国老所言甚是,是朕轻妄了。”赵少帝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朕只是……不甘心!”
“陛下心绪,老臣可以理解。但如今局势如此,还是请陛下暂忍一时之辱,和唐国……签订停战协议吧。”莫相叹了口气,说道。
“……先前朕险些灭了唐国,如今大败,却要停战……对方会答应么?”赵少帝闻言有些担心,莫相却是坚定道:“唐王若是昏聩之人,此刻或许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志在神州,因而,一定会与陛下停战!”
赵少帝闻言蹙眉不解:“这是何故?”
“因为唐国积弱,并非一朝一夕可改……”莫相慢条斯理地道,“唐寇凶猛不假,但经我大赵多年攻伐,再加上此战前期的辉煌战绩……唐国此刻已无强军,可用兵卒甚少,人口还被我们掠夺了大半,可谓凋零至极,百废待兴……值此之时,唐王不可能再挥军攻赵,毕竟,我们大赵不是软骨头,若是采取守势,耗也能把唐国耗垮!”
“因而,唐王只要有雄心,就定会停战,致力于内政,以十年生聚,再兵出莱阳,争霸神州!”
莫相不愧是莫相,他虽然不能明白为什么唐国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才,但他却可以依照结果,推断出,得了这么多人才的唐国,已是不急在一时一刻,而会励精图治,整顿山河,以待天时……
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如此,假以时日,唐国必将崛起,和大赵早晚会有一战……尽管头疼那时的局面,但此刻,大赵比唐国更需要时间!
丢了赵都,丢了东南,他们要“处理”的东西,可比唐国多太多了!
既然双方都需要缓冲,那么,停战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即便是莫相,即便是唐王,即便是那些召唤出来的顶尖人才……他们,都不会想到,自己计划中,存在一个“看不见”的“漏洞”……
那就是,这些通过“一口气爆表”出来的人物,根本就没有十年的寿命!所谓十年生聚的美梦,大概只能做一年多,就必须从梦中醒来……
届时……
唐国,仍会是那个积弱的唐国,失去了顶尖人才的他们,一朝便会被打回原形。
换言之,现在这里人在筹谋的“未来局面”,其实,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因为唐国,没有未来。
所以,这场战争最大的胜利者,不是唐国,而是,背后筹谋这一切的……楚天箫。
第五百二十八章 力挽狂澜于既倒
楚天箫的一手暗棋,不仅落于当前,更对未来的神州大战起到了深远的影响……当然,落于未来的一手棋无人可以看破,当下,赵少帝也只看到了他针对眼前局面的狠棋……
但这就够了。
足够赵少帝锁定目标了!
“朕乃真命天子,可召唤异人相助,之前虽有爆表,但从无一次像今朝一样诡异!定是赵都的那物出了差错,扰乱之人,定是……楚,天,箫!”
虽然不能完全弄清楚天箫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人才库全爆表,但赵少帝作为召唤流真命天子,终究还是凭对金手指的熟悉,看出了一点端倪……
“此子不除,大赵永无宁日!”
心念一转,赵少帝死死盯着地图上的赵都,重重说道:“国老,迅速拟定停战协议!朕要挥师回都,光复国都,誓杀楚天箫!”
闻声,莫相恭敬抱拳,说道:“陛下,停战乃必然,回师亦必然,但却不应前往赵都……”
“这是为何!”赵少帝缓缓握拳,恨恨说道。
就见莫相摇头道:“近日周鹰将军身死之消息已经传来,由此可见,赵都已完全陷落敌手,不可撼动……更兼我大赵此时不宜与大周全面开战,不管是初败军心,还是……”
“难道朕损兵折将,死了孩儿,甚至被逼和那群肮脏唐寇停战,还……什么都不能做吗?”赵少帝虽知莫相的话是忠言逆耳,但他此刻也根本忍不住了,径直挥手打断道,“朕乃国君!大赵之君!真命天子!朕岂可受此耻辱,而毫无作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朕此番,一定要将那厮生擒活抓,千刀万剐,尸首抛于野外,任由兀鹫叼食!”
“此仇不报,朕永不得安!”
这话落下,莫相长长叹了口气,所谓主辱臣死,他虽然不知道赵少帝为什么突然对楚天箫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恨意,但他知道,赵少帝已经劝不住了……所以,他没有再顺口说下去,而是转而指向地图上的某一处……
“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且听老臣一言……就算要报复,也不应挥师赵都,而应该……去这里!”
见状,赵少帝怒容一敛,微微愣道:“此处?金都?”
“不错,正是周朝曾经的国都,金都!”莫相话音落下,赵少帝顿时疑惑不解:“国老,这是何意?”
“其一,周朝金都曾为敌都,有极重的象征意义,若能攻克,当可缓解陛下如今尴尬局面,赢回民心。其二,此地往南三十里,有一处名为‘街亭’的地方,是周朝此番进军之咽喉所在!若金都一下,街亭无险可守,必落于我大赵之手!届时,入东南境的数十万周军,就如瓮中之鳖,进退维谷!我大赵便可力挽狂澜,扼守粮道,锁死这数十万敌军!到得那时,为避免全线开战,周朝极其可能与我大赵谈判,放弃东南境以‘赎回’本**队!就算他们坚持,大秦等势力也定会施压他们若有机会,想来也是绝不愿周朝兵吞东南,进一步扩充实力……”
顿了顿,莫相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其三……此地,与我大赵赵都一样,乃是处于前所未有的空虚状态!而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老臣已多方探得,正是楚天箫!”
“如果不是他勒令周朝各方强军,涌入我大赵东南,那么,此地守军也不会倾巢而出,空虚至此!若是局面真的发展到谈判的地步……楚天箫,必然要背上全副罪责!”
“到时,周帝就算再信任他,也必须挥泪斩之,不然不足以平民愤,振朝纲!”
这番分析落下,赵少帝长长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按在‘金都’字眼上,死死抠着……
“国老,金都不比赵都。”
心头火热,赵少帝却也没有莽撞,而是看向莫相,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纵然攻克之后,局面将彻底打开,但……井中月,镜中花,吃不到,等于零!”
“不错。”莫相点头道,“就算派出您的少帝军奇袭之,能破城的可能也只有一成……但陛下,您忘了赵都是怎么被破的吗?”
闻言,赵少帝眸子一敛:“国老是说……”
莫相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抬头:“早些时候,老臣对陛下说过,楚天箫立了那等大功,会有人比我们更焦虑不安……如今,也是时候动用这枚暗棋了……”
闻声,赵少帝沉吟许久,说道:“这等行径如同叛国……那边,真的会做?”
莫相听了,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老臣所知的那个‘大殿下’……可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手下,亦有的是愿为他赴死不顾的忠臣死士……”
闻声,赵少帝再度陷入沉吟,就听莫相说道:“事已至此,若要力挽狂澜,只有此路尚通,虽然险峻,但若得手……我大赵必能转危为安……”
“老臣言尽于此,陛下……当机立断吧。”
闻声,赵少帝眸中一抹精光闪过,下一刻,他霍然拔出腰间金剑,狠狠斩落桌边一角,目光如炬!
“朕将亲率少帝军出征,力挽狂澜于既倒!”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在赵少帝那边紧锣密鼓,准备最后搏一把,意图力挽狂澜之际,楚天箫这边,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唔……听闻赵少帝这次输得挺惨啊。”
唐赵一战的结果已经神州皆知,楚天箫为此,也特意召集败家军各个头领,开了一场军事会议。
“嘻嘻,何止是惨呢!这次赵少帝败得那叫一个可怜……依萝儿看,他是深受打击,再难崛起了。”封萝儿嘻嘻一笑,“少主,仗打到这个份上,大赵应该没有力量反扑了,咱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赵都,去大周京都了?萝儿早就想去看看了,血岩大哥你说呢?”
闻声,血岩冷淡道:“听少主吩咐,就你多事。”
“唔。”封萝儿闻言顿时垂头丧气,对此,楚天箫只得继续扶额,摇摇头,便道:“萝儿说得也没错,我们是该离开赵都了,但不是去京都,而是去另外一个地方……”
第五百二十九章 什么样的人能赢
“我们,要去另外一处。”
“然后,等一个‘坏消息’……之后,便可打最后一战,为这场大戏,落下帷幕!”
闻言,场间人都是一愣,封萝儿径直出口道:“少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坏消息?再战?还会有战事吗?”
对此,楚天箫却是微微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见楚天箫又开始卖关子,场间人都很无语,封萝儿好奇问道:“那少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总可以说吧?”
“这个当然……”楚天箫说着,霍然一指地图某处,一时引得所有人为之瞩目,然后,惊呼出声!
“断云崖!?”
……
……
数日后。
一位青衫男子悄悄入了蛮地,寻到了大周大皇子陆仙辉的府邸。
“还请通报大皇子殿下,就说故人秦苏来访。”
见此人气度不凡,谈吐优雅,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守卫也不敢怠慢,立即客气几句,便转身入内通报,不多时回转,说了一句‘有请’。
见状,这位名为‘秦苏’的男子顿时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施施然走入了此间。
就见场间除了大皇子陆仙辉之外,再无一人。
“听闻大皇子殿下辅佐大将军灭蛮,已经功成,帝心大悦,荣宠愈佳……真是让秦某大吃一惊啊。”
秦苏连忙抱拳一礼,陆仙辉却是面色淡然,看不出一丝异样:“秦先生,多日不见了。当年蛮地相遇,你告诉本殿诸多灭蛮妙想,今番能够功成,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不若本殿奏请父皇,为你请功如何?”
“呵呵……大殿下说笑了,当初秦某只是随便说说,能够灭蛮,靠的还是大殿下自身能力……”闻声,秦苏笑了笑,掸了一下衣袖,续道,“秦某自在惯了,也无才能,只是个闲云野鹤,就不劳大殿下为我引荐了……
“闲云野鹤……呵呵。”此话落下,陆仙辉端起了茶杯,淡淡道,“那为何秦先生拿着赵国的俸禄,来到此间,多做唇舌呢?”
这话一出,秦苏眉毛一抖,片刻后,恢复镇静,缓缓说道:“多年不见,大殿下依旧睿智过人……连大赵高层都没几人知晓在下的身份,你却一言点破……真是让秦某汗颜啊。”
“呵呵……”见秦苏坦然承认,陆仙辉面上依旧没有丝毫动容,就听他平淡说道:“秦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来此到底有何目的,可以说了吧?”
闻声,秦苏便知道此人油盐不进,各种套话,攀交情等手段根本行不通……是以当下,他心一狠,直接说道:“特来为大殿下除一心腹大患!”
陆仙辉眸子敛起:“哦?本殿怎不知自己有什么大患?”
秦苏闻言不由得有些头疼……装傻这一招,在谈判之中应该是他常用的手段,却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一朝点破,天平倾斜,如今却是落在下乘了……
但事到如今,秦苏也没有退路了,他走上前,捧起一杯茶,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缓缓写了三个字。
陆仙辉依旧面无表情。
“大殿下?”秦苏见状,皱眉出声。
陆仙辉却是表情淡然,他随手展开一幅军事地图,略略一看,手指就瞬间点到了某一处……
“想来……是街亭吧?”
“呵……赵少帝今番,倒是有点魄力……”
这两句话虽然不长,但落在秦苏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他作为说客,还什么都没说呢,自家的意图就被猜了个七七八八……
“秦先生,别紧张,慢说你是本殿的故人,就是两国交战,也不斩来使……”陆仙辉悠悠落下一句,秦苏这才长吸一口气,恢复了镇静……他也不是愚蠢之人,当即便明悟道:“看来大殿下是想知道更多了?”
陆仙辉淡笑,不语。
“……此番,赵君志在必得。”
“呵呵……兵贵神速,赵少帝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在下不知道大殿下在说什么……”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
看着陆仙辉淡然的表情,秦苏只觉如鼠拉龟,无从下手,反而自己被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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