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能,我们不能”
“没什么能不能的,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他看向那个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手术室门前的青年。
青年转身,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噗通一声跪下了,当着众人的面,磕了三个头。
高大男子微微一笑,伸手放在他的肩头,稍稍用力一按。
“照顾好她们。”
然后他转身,握住那位一直沉默含泪的优雅妇人的手。
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手术室。
转身离开。
那一夜,她降生。
那一夜,她的外公外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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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焚香醒过一次,但没看到顾曳的影子,她有些惊讶,但想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也许顾曳是不耐烦蹲在这里才走的。
但她还是询问了不远处的吾白大师。
“胡小施主么?她说她心理不舒坦,问这寺里可有哪个地方可以发泄的。”
“不舒坦?大师难道是”
“我告诉她,想要发泄,要么直接去戒律院走一遭,要么就去酒肉臭。”
小明寺很大,一座山有许多的佛殿跟阁楼院落,但有一个地方绝对是最特殊的。
它叫酒肉臭,专门供应美酒佳肴的,而且还都是肉菜,本来在城池中很寻常,可开在佛堂那就很奇怪了,就不怕和尚们吃肉喝酒啊?难道是专门供应给往来的香客?
可香客们反而对这个地方抗拒不已,平日里绕路过的。
那么,为什么呢?
酒肉臭不大不小,但院落十分大,而且周遭没有其他阁楼,就只有一株院子里扎根肆意生长的大树。
高有十五六米了,枝干粗大,枝叶茂密,叶尾端上总有一簇簇浓密的花冠,花序长而密,颜色蓝而飘紫,那是相当梦幻的颜色,垂垂而落,远望是一团蓝火,近看才知道浪漫远胜三分。
遍地都是落下累计的紫蓝花瓣,随风而飘,方圆一里都有了它的颜色似的。
这是蓝花楹,在现代并不少见,也是巴西那边引进的品种,但不知道原来在神鬼大唐里面也可以看到。
也是,这已经不是现代了,瞧它开得这般夺目,仿佛已经成妖成精。
可惜顾曳心情不佳,没有半点研究兴趣,只寥寥看了几眼就踩着青石小道走进了这家酒肉臭。
就一张桌子。
想来一直都没什么生意。
“有什么酒都来一壶。”
“要不要肉?”店内就一个人,还是一个和尚,就是很高大魁梧,看起来像是鲁智深,顾曳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暗道这是龙门客栈吗?
“肉啊?不会是人肉吧?”顾曳吃完惊就显得很低迷,随口一问。
“你自己剁一块来我给你做,保证好吃。”
顾曳默默看了一本正经的大和尚,“算了,我还是吃别人的肉吧,随便来几盘。”
大和尚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规矩的吧,在小明寺酒肉臭喝酒吃肉,吃多少喝多少,到时候就得付出多少,这是我们小明寺的规矩。”
“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来这里。”顾曳心里不痛快,等酒肉什么的上来了,喝酒吃肉就没了克制。
大和尚看她有心结难过的样子,摇摇头,也不管她了,进厨房忙活去。
没一会,两壶酒没了,外面也打雷下雨了。
今天天气不好。
顾曳握住了第三壶酒,却听到脚步声,眼前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居高临下,“以前你心情不好就去喝酒,没想到现在习惯还是没变。”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不过这语气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是讨好惧怕的,现在是幸灾乐祸的。
顾曳抬头看向这人,就说了一句,“是不是还想被我剥了衣服吊在树上弹**?”
齐放脸色一变,“你我好歹也认识那么多年,你至于对我这么敌意?”
顾曳原本软趴在桌子上的,闻言直起身子,靠着椅背,睨着他,“你想多了吧,以前我就没把你当回事儿,现在更别说了。”
的确,现代的时候,她压根就没什么上心的人,不管是那些同事还是老教授们,还是一些圈子里的酒肉朋友,可以往来,但不会在意。
所以齐放这个人也仅存在于她的工作环境里。
她这么凉薄,齐放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可看她这样醉醺醺的样子,又想起她跟崔凉那些人插科打诨的样子。
他想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激怒她,让她愤怒!
“那倒是,你是顾曳,顾曳会把谁放心上啊,可被你放心上的人都死了。”
啪,酒壶被放在桌上,顾曳的手握紧了,指节发白,盯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放心上的人都死了,这是你的秘密吧,你长大之后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可你小时候,身边的人都知道,你的邻居,你的同学,你的老师,你所有接触过的人,他们都知道。”
齐放一只手按着桌子,俯下身来,“你出身的时候,你外公外婆死了,后来你长大了一些,九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你爷爷奶奶也死了,等你再长大,十八岁的时候。”
不是他要停顿,而是顾曳猛然伸手,那手拽住了齐放的脖子,砰然一声,人被按砸在了墙上。
齐放看到了自己曾经的上司愤怒的眼,这双眼十分瑰丽漂亮,一本正经做事的时候,这双眼就是深沉似海。若是她开心了或者故意要勾你的时候,这双眼就是粲然骄阳,光辉夺目,勾魂夺魄。
可若是她愤怒了呢!像一团火,烧的人渣渣都不剩。
“十八岁的时候,你跟你的父母一起遇上车祸,他们都死了,可你毫发无损!”
蓬!一个拳头落在了他脸上。
人被一拳打倒,但齐放落地后,顾曳也感觉到脑袋忽然眩晕起来,浑身也乏力了,不由扶助了桌子,轻轻喘息。
“酒肉臭的酒度数是外面那些酒的上百倍,加了夜魂香,可以酥软体质,凝顿降力,我忘记说了,你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特别难过的时候会不管不顾,所以你喝了这些酒,也不怕自己会遇上什么危险。”
齐放擦去嘴角的血,站起来,冷笑,“可天下间哪里有人有你这样的命格,明明孤煞,却总有人替你挡劫,以命换命啊!你长这么大,有六个血肉至亲替你换了命,顾曳,你的命的确远比别人的金贵!”
以命换命,以命换命!
这像是一个魔障,在齐放走过来伸手的时候,她浑身骨子里的戾气都出来了,一脚踹翻他,冲上去的时候抓起旁边的椅子,挥舞上去。
轰!椅子碎裂。
她挥起拳头!打架!
像她小时候那样疯狂得打架!打那些骂她欺负她的人,打那些不肯跟她玩还扔她石子砸得她流血疼得要命的人。
扔了书包,扔了她父母希望的乖巧懂事,不顾一切得打。
齐放也不是泥捏的,纵然不是降修,可也习武过,于是爬起来反扑!
桌翻椅倒,铿锵铿锵铿锵!
这声音跟外面的暴雨声混合一起。
那大和尚看到这一幕,当时脸就绿了,“你们干什么,别打了,别打了!哎呦我去,封了老纸的力量还让我守这里,我怎么管得住!卧槽,谁打我眼睛”
大和尚上来劝架,却也被打了好几拳,不得不踉跄退出去,最后着急跑了去找人。
不然这么打下去会死人的。
不过大和尚才冒雨跑了一条山中岔道就看到下面走上来的几个人。
第365章 吻
虽然不是他们小明寺的人,可好歹也是人啊。
“哎呦,几位,快快快,那边快打死人了,可吓死我了,抓着椅子就砸,抓了什么扔什么,都快把酒肉臭给拆了!”
本来崔凉见到了自己在青州的几个生意伙伴,在边走边聊生意的事情,遇上暴雨后正打算找个避雨的地方休息,却遇上一个和尚跑上来求救,生意人哪里来那么多的同情心,也不是说不救,但要知道情况是什么样的,不能什么都参合。
万一这打架的特么是越王跟沉王呢。
所以这一堆人都不急着动,崔凉很直接,问:“是谁在打架?”
“我哪知道是谁啊,一男一女,女的特漂亮,好吧阿弥陀佛,反正就是一姑娘,脾气特别大,今天好像心情也不好,买醉的诶,你去哪!”
去哪?自然是去救人!
崔凉一听就知道是顾曳。
特漂亮又脾气大的女人是有好几个,可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那个人。
果然,等他急匆匆下了山道看到那巨大的蓝花楹树,且看到被一脚踢出来的人。
砰,落地,泥水跟花瓣混合一起把他弄得十分狼狈,众人吓了一跳。
齐放!既然是齐放,那么果然是她!
不过还好,显然别打的人是齐放,以齐放的实力,哪怕顾曳受伤了,也是可以轻松对付的。
可崔凉刚松一口气,却又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齐放身上的伤像是拳脚所致,她为什么会用拳脚?
在三秒前,打到最后的齐放实在不敌,节节败退,甚至被顾曳一脚踢出大门,落在地上那些蓝花楹上面,花汁溅染,齐放闻到花香,脑袋也有些昏沉,主要是刚刚挨了一拳头。
这个女人是真的肆无忌惮啊。
吐了一大口血,齐放刚想起身,却听到里面咣当咣当动静。
那女人醉了。
顾曳的确是醉了,她扶着墙走出,右手还抓着一根棍子,踉踉跄跄的,谈不上多狼狈,但很羸弱,羸弱之中又给人一种十分不好招惹的感觉。
很凶,凶到那棍子上有血。
血流淌在棍子上,她撑着门,盯着齐放,那眼神太冷太冷。
齐放这人骨子里是软的,可一个男人这一生总有强硬一次的时候,他就像是疯魔了似的,哪怕别顾曳打成这样,甚至站都站不起来了,还冷笑着说了一段让顾曳表情瞬间大变的话。
“你也很可怜很孤单吧,顾曳。”
他的脸上是怜悯,嘲讽式的怜悯。
“可我也佩服你,你有多久没回去看你的父母了?因为痛苦而选择逃避,以至于从来不回老家,也不去他们的墓地,你只管自己一个人活着,活得骄傲又灿烂。”
“但我想知道,你做梦的时候会想到他们吗?”
齐放笑了,笑得嘴角都溢出了血。
会吗?你会吗?顾曳。
你做梦的时候会想到那些人,那些事
顾曳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一幕幕,出生那会不必说,她不知道的,可后来九岁的时候,她爷爷奶奶去世
她记起来了,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没有任何呼喊,只有不断焚烧的火焰,还有化为废墟的老屋。
她的父母告诉她,是意外,人总有生老病死,没事的,别怕。
可她每次背着书包走过那条小巷子,那些阿公阿婆总用复杂的眼神看她,指指点点,说什么天煞孤星
学校里的同学也不爱理她,说跟她一起玩儿会死的,可他们又拿她取乐玩儿,又一次终于有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同学找她,说要跟她去玩儿,转头却把她骗进了废弃的画室,她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人来开门,开门的是她的妈妈,眼底含泪,在黑暗中温柔得看着她。
她只能告诉自己,她不是没人要的。
但她一定是天生反骨的人,别人不爱跟她玩,她就一个人玩,而且玩得比任何人好,读书学习爱好都远远超过别人。
因为优秀而孤独,她希望别人这样认为。
而不是因为孤独而不得不优秀。
她想起了这些事儿,握紧了棍子,“看来对我很了解,调查很久了?我感谢你们啊,这么费心,还白白送上门让我锻炼打人的手感其实只是想激怒我吧,让我回忆起这些事情,更加尽力去找那个东西,真卖力,真努力,可你特么真的成功了。”
这话说完,她脸上的笑意没了,人也不见了,但到了齐放前面,一棍子砸下去!
血肉飞起!溅落在她脸上。
齐放倒地,耳鸣脑震,一棍一棍狠狠砸在他身上。
疼,真疼,可他也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把他的上司给激怒,像是一个疯子。
直到棍子断了,她手掌血肉模糊,后背也流出大量的血来,包扎的伤口裂了。
她喘息着,醉意越来越浓,以至于那羸弱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点潮红,她直起身子,扬起头,看到一些蓝花楹的花瓣飘落下,落在她眼睛上,像是覆上了能看见这天地的眼。
也盖住了那眼底的猩红。
暴雨渐小了,雨水淅淅沥沥的,带走了她眼上的花瓣,她看到了崔凉等人,看到了这个人无声得站在雨幕中。
是他拦住了那些人出手,用他的方式来处理这个事情——就是不插手。
目光对视,崔凉神情平静,他在想是要她找一根棍子继续,还是先疗伤,再给她一根棍子继续?”
左右得让她狠狠欺负死这个不知死活欺负她的人,发泄掉所有的不开心。
这才是崔老板的风格。
可他还未开口,就看到顾曳扔了那断了的木头,转身走向酒肉臭,上了阶梯,要进门的时候,她忽然顿足,转头。
那个人站在雨幕之中,雨水打在伞面上,也不知来多久了,反正他就站在那那儿看着。
雨淅淅沥沥的,洗掉了她身上不断流出的血,把她的眼弄得那么湿润。
也让他的身影显得朦胧。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才走过来,走近。
她眨了眼,淡淡道:“来了啊?”
夭夭举着伞走过来,一步步的,站在台阶下面,“嗯,回来了。”
“都听到了?看到了?”
“是”
“有什么感想吗?”
顾曳看着这个走到眼前,似乎又高了一些的人。
好久不见了,可一见面就这样。
她那一问更像是要走绝路一样。
伞面下的夭夭抬头看她,不说话,那双眼宁静悠远,可实在好看,像是藏了一座花海。
“你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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