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总是这样,什么怕就来什么。林恩之开了口,说的,果然便是这事:“世伯世伯母,今天小侄到藏书楼里去看书,其实没有见到十四娘……”
林恩之竟然会改口?现在场中人人惊诧,但是最最诧异的人,却莫过于十四娘。
十四娘大概是现在世界上最最了解林恩之的一个人了。对林恩之而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不管对他付出有多少,全部都是可以用来出卖的。
只要出卖了能够换来好处。
所以白天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出卖她的时候,顾茗一点也不吃惊,一点也不失望。因为她知道,只有有好处,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卖的。
所以现在林恩之来替她说话,绝对不会是因为什么良心发现之类的狗屁,而绝对是有人出了比姚氏出给他的更高的价。
姚氏能出什么?大概是拿着他科考的旱情来威胁他吧?毕竟县试就在一个月后,而顾家在汝南,还是有一点点的余威的。靠着这点余威,想办什么事,不一定能够办成;但是想要害人,却是绝对的够用了。
也就是说,林恩之是拿着她的清誉,换来了他平安考试的机会。
而现在,有人出了比姚氏这个交易更实惠的交易。
会是什么样的交易?才能让林恩之如此动心?
姚氏气得浑身直发抖。顾望的眼神已经不停地射过来了,而十娘与十六娘也是都惊得呆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林恩之会改口?而她们两个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了。
谁能想到,安安静静在林恩之身后坐着的那两个少年,却是拥有着如此重大的能量呢?所以,都将他们两个当成了看热闹的。
“夫人,此事当真?”顾望阴恻恻地看向了姚氏。
姚氏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顾望的指责,姚氏悲愤地说道:“老爷!这完全就是栽赃陷害!这完全就是没有影的事情!他说的这些事,妾身根本就不知情!”
“爹爹!女儿什么也不知道啊!”顾蕊与顾荞也吓傻了,纷纷喊起冤来了。
顾望两只眼睛阴阴地盯着姚氏,好一阵,才吐了口气,缓缓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姚氏一惊,正想要再说什么,顾望却回过了头,声音温和地对林恩之说道:“贤侄,你先带着你朋友先回去吧……今天家中有些乱,就不帮你招待了。下次再请客。”
林恩之知道他要处理这事了,自然也不能再留下来,起身向顾望与姚氏告辞,也向顾蕊行了行礼。
顾蕊恨他到极点,扭过脸不看他。
林恩之却并不在意,笑笑地便要走,只是眼睛却有些不由自主地向着顾茗瞟去。但是他很失望,顾茗背影笔直地站在那里,这么长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她还在生他的气么?可是现在他已经将这事解决掉了啊!他亲自回来,洗清了她身上的冤屈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心中也有些怒气,噘了噘嘴,带着余钦与余商便离开了。
出了大门,余钦与余商便向林恩之告辞。他们两个人来找林恩之,本来就是想要解决顾茗的事的。现在见事情已经解决,自然不可能再留下来的。
林恩之却是有些不舍。他已经做到了他们要他做的,可是那张名刺到底会不会有用,他心中却还没有十拿九稳。想着,最好是拉着余钦一起去,效果肯定会更好。
所以越发地热衷拉起余钦来。
但是余商,一个商家的子弟,他却并没有太在意。他要是愿意跟着明天一起去,那就一起去好了。要是不愿意去,那就拉倒。
但是不管他如何暗示甚至是明示,余钦却就是不接口,只有余商在那里呵呵地笑着。
林恩之这才知道,自己今天这么一番功夫,只能换来这么一张名刺。希望明天用完了,县令大人会还给他,不然,他拿什么去进学政大人的家门啊?
至少看现在余钦的态度,是别想再跟他要到多的一张名刺了。
认清了现状,林恩之只得无奈地松手,放两人离去。
“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个林恩之一定会上勾?”等两人回到了余钦的那个院子,他才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开口问道。
余商笑着说道:“这很好猜的啊,他是读书人的嘛,读书人,文章又做得好,好自然是很上进的了。”
“这叫上进么?上进就是要凭自己的本事!”余钦哼哼地说道,“还有大哥,你真的要帮他拿到案首吗?”
这个叫林恩之的小子,他真的很不喜欢呢。要随便让什么人拿到案首,比也让他得到强啊!
“案首怎么了?他高兴,咱们也高兴。”余商神秘地说道。
余钦再追问,他却是什么也不说了。
他的脑海里,却是浮现出那个坚毅的少女的身影。他在那个院子里呆了那么久,却没有见她回头看一下。自始至终,他见到的,都只是她的背影。
但是,就是这么一道背影,就已经让他心折了。
第240章 请君入瓮
从头到尾,顾茗没有回头。直到顾望已经拿定了主意,把除了姚氏几人之外的其余人都赶出去,顾茗才不紧不慢地跟着人群走了出来。
丁香早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天色已经很晚,她手里提着灯笼,深秋的风吹过,将窝在墙角的她冻得瑟瑟发抖。
顾茗抬眼看到了,一直沉静如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容。
她真的做对了,选择丁香代替白梅,真的是做得太对了。像上辈子,她的遭遇比现在还要悲惨得多,可是,白梅从来没有像现在的丁香这样做过。
有时候,她都好奇,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度过了那样漫长又煎熬的岁月?现在想想,只能那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吧。
可是现在的她却偏偏知道,所有的那一切,都是虚幻。未来没有什么值得好期待的,最最关键的,是现在。
没有现在,又哪里来的未来?
“十四娘,现在我们去哪里?”丁香已经看到了十四娘,大喜,提着灯笼走近来,低低地问道。
顾茗抬头看了看天上那细细弯弯有如仕女淡眉的月牙儿,说道:“我们先去禁闭室。”
“十四娘?”丁香悲鸣一声。
顾茗扭头,微笑着看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我已经没有事了,爹爹已经知道这事不关我事了。我去那里,是要等着一个人。”
她要亲眼看到那个人受到最最严厉的处罚。今天这事,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她会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
“十四娘,方才奴婢看到了林公子带着两个人进去了。”丁香轻轻地说道。
听十四娘说清楚了,她总算是放下心来。方才她以为老爷还是被蒙蔽了,所以十四娘的处分没有改呢!
顾茗轻轻的说道:“林公子改口了。”也真是佩服他,改口改得面不改色。
果然人的性格,是从小就定型了的。就好像林恩之一样,他狼心狗肺,并不是他成年以后才突然变成那个样子的,而是,他原本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只是上辈子在他这点上吃亏吃最大的人,是她顾茗。而这辈子,姚氏已经吃了他一个大亏了。
这样的人,爹爹还指望着靠他来拉扯顾家……爹爹真的是年老眼花了啊!
只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整个顾家三房,都没有什么值得她挂念的地方。
她只要看着那些上辈子迫害过她的人,这辈子无比的悲惨,她就解恨了。这样,下次再梦见那个肉乎乎的小阿宝的时候,她便可以非常高兴地告诉她说,所以害过你的人,娘亲全部都报仇了。
如果这辈子,她们过得太舒坦,她如何面对那个被人关在后院整整一个月、饿到吃虫子、吃老鼠的已经半疯狂的妇人?
如何面对那个冷冰的、僵硬的、浮肿的小小尸体?
顾茗就站在通向禁闭室的那条小径旁,静静地等待着。丁香打着灯笼站在她的身后半步处,也是静静地等待着。
十四娘并没有说她在等谁,丁香也没有问。她只是静静地等着,慢慢地想着。
她没有十四娘那么聪明,不能明确的猜出来,这个会被送过来的人到底会是谁。但是,她却也能够知道,除了姚氏母女三人,还能是什么人呢?
如果要她在这三个人里面做出选择,她最愿意是十六娘。十六娘才是姚氏母女三个人里面最最可恶的人,所以迫害十四娘的那些毒计,一大半都是她想出来的,而且还是那最毒的一大半。
就因为她设计在藏书楼里陷害十四娘,使得十四娘被关在禁闭室里关了大半天。
而现在,该轮到谁了呢?
“娘亲!娘亲!”人还隔得老远,哭哭啼啼的声音已经传了来。是顾蕊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丁香便知道,自己失算了,被关的人,绝对不会是十六娘了。
可能是姚氏,所以十娘才会哭;但是也有可能是十娘自己,所以她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十四娘!”丁香低低叫了一声。
顾茗身形不动,在黑暗中,她的身影,就好像一座不甚高大但是却异常稳固的大山一般,给人以无尽的安全感。她低低的声音传来:“将灯笼熄了。”
她要看到姚氏真实的表情。看看她在面对禁闭室这种地方时,是不是也会害怕。
当她动不动就拿这里来罚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想过,这里又阴暗又潮湿,还死过无数的人,被关在这里的人,是会害怕的。
也许她从来没有替别人着想过。那么,今天,她便可以尝试一下这里的滋味了。
保证让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像她直到死,也不会忘记她被关在后院那间小屋子里的事情的。
丁香马上就吹熄了灯笼,两个人瞬间,就被黑暗所溶化为一体,与那个巨大的有如食人兽一般的假山溶化为一体了。
“娘亲啊,爹爹怎么能这样啊,怎么能这样啊……”一路上,顾蕊一直在哭。
姚氏慢慢的劝解道:“不要紧,只是两天罢了。娘亲咬一咬牙,也就过去了……”只要点上灯,只要有食物,只要准备好睡觉的被褥,这里,应该也不是那么难熬的。
也许别人被关到禁闭室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她不同啊,她是当家主母,就算是被关这里,哪个仆奴真敢按规定来行事?
她在这里就先呆上两天吧,给顾望出出气。只要这事不怪到自己的那个孩子头上,那也就罢了。
一行人打着灯笼,慢慢的走近。顾茗看到了他们,而他们却没有人发现隐身于黑暗当中、与黑暗化为一体的顾茗。
她看到了姚氏那帮作镇定又心存侥幸的脸,她看到了顾蕊那惊惶失措、无助哭泣的脸,她看到了顾荞那沉静中却隐隐带着丝疯狂、焦虑的脸。
还有那几个护送的婆子,一个个面色晦暗。
所有人的表情,全部都落在了她的眼底。
“夫人,就是这里了,请您低头侧身进去吧……”一个婆子已经走到了那条小径,恭敬地向姚氏说道。
姚氏看了一路送自己过来的两个女儿一眼,轻轻说道:“好了,就到这里了,你们不要再进去了。”
顾蕊顿时放声大哭。
第241章 怎么反省
“娘亲、娘亲、娘亲……”顾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正气了,拖着姚氏的衣服,就是不肯松手让她走。
而顾荞却只是沉默地站在顾蕊的身后,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身前哭得全身都发软的亲姐。
她永远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她可以狠狠地算计别人,可是,她永远也做不到那些放肆的哭,或者是放肆的笑。那样肆意情感外露,似乎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两个女儿都是亲生,但是娘亲的眼中,却永远只有大女儿的原因吧?
“快走!快走!这个地方晦气,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姚氏又急又怒,心中却又隐隐有关睛丝欣慰。如果这个时候,顾蕊真的是掉头就走,那她才叫难受呢。
然而,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让顾蕊再走近一步了。
顾茗隐身在黑暗里,静静地观赏着这一出母慈女孝的戏码。她没有发声打扰她们,只是静静地观赏着,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有素质的观众。
姚氏终于将女儿劝下,看着自己的丫头还有十六将十娘拉走,消失在黑色中,姚氏靠在墙上,低声哭泣起来。
虽然只有两天,但是,那样阴森潮湿、又死过不少人的地方,还是让她心生惧意。显然,她并没有她在自己两个女儿面前表现的那些勇敢,还有无畏。
“母亲原来你也会哭的吗?”突然,身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女子声音,直将姚氏唬得汗毛竖起、双眼圆睁。
她大声叫起来给自己壮胆:“是谁?是谁?”
那个打着灯笼的婆子赶紧举着灯笼凑近了些,姚氏终于看到了就站在她身后顾茗,那一双清亮的眸子,映着灯火,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闪闪发光。
这么清亮的一双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姚氏看到这双眸子,便突然生起了怒火。
这个小贱人,长得也太像当年的那个贱人了!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是长得一模一样!
当年,她趁着自己有孕,竟然爬上了夫君的床,然后一夕有孕,爬上枝头,当了姨娘。这是对自己最大的嘲笑!当年,她可是自己最最信任的丫头啊!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她害得自己成了顾府三个妯娌里面绝对的笑柄。尤其是赵氏,天天拿着这个事情来嘲笑自己……当时正怀着十娘,有一次被气得动了胎气,差点就流产……
所以,趁着她生产的时候,自己做了点小小的手段,便让她“难产”了……
只是没有想到,等她的女儿长大了,再次成为了自己的噩梦。
“十四娘,你没事躲在这里做什么?”姚氏定了定心神,指责起顾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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