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到底还是不公平的。
但是同时，顾望其实自己也清楚，他在这个女儿面前，其实也没有多少好。所以刚才说话，他身为父亲，才会用那种近乎低声下气的语气说话。
也是看在他的这个态度下，顾茗才答应下来的。如果顾望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来命令她的话，她肯定什么也不会说，转身就离开的。
她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过，她的阿宝，到底是谁下的手。
虽然那个时候的顾蕊，精神上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可是，就因为这个，她就能够对一个还那么小的孩子下手？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可是，十四娘……”丁香还是在为她抱不平。
“你明白我，很好。那么，接下来，咱们一起去看场戏。”顾茗微笑着，说道。
姚氏会听她的劝？顾望也是太天真了些。
姚氏是怕她没有错，可是，她就会听自己的话吗？不见得吧，应该说，还会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顾望既然求了她，那么，她便去跑一趟也没有关系。
这事本来她是不打算插手的，现在免费看场热闹戏，何乐而不为？
看戏？丁香愣了愣，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了解气的笑容。
只有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跟在十四娘的身边、一直服侍着十四娘的她，才知道，那个时候，姚氏母女几个，做事有多么的绝情。
因为害怕十四娘拒绝那个婚约，将她的窗子、门全部钉上，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整整七天……那七天的时间里，自己都吓坏了，是十四娘一直在鼓励自己、安慰自己。
如果不是十四娘，自己熬不过那七天的，一定会被逼疯的。
还有……还有……
所有的那些事情，老爷肯定都是知情的。难道，他就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有多么过分吗？
而现在，姚氏自己折腾她的女儿，他却要十四娘出面……
幸好十四娘不傻，并没有因为是老爷亲自求情，她就真的要去帮十六娘。
现在，她也收拾好心情，兴致勃勃的，准备去看戏。
十四娘说的戏，一定非常的精彩！
姚氏见到顾茗来了，果然脸色大变。
“你来做什么？”姚氏怒气冲冲地说道，可是那张牙舞爪的表面下，话说得虚弱无力，让姚氏自己都知道自己的没有底气。
她怕顾茗，是的，顾望没有说错，她真的害怕这个庶女。
以前林恩之还在的时候，她还曾经想着，要仗着他的势，去好好羞辱顾茗一番——你看你看，你那么三瓜不值两枣地甩了的那个男子，他这么出息，你想到过吗？你晚上做梦的时候，是否也会痛彻心扉地后悔？
可是还没有让她来得及去找顾茗显摆，汝南城就被一个消息引爆了——镇国将军府的庶长子上门提亲！
那一次，她一下子便被打你打得啪啪的，头都晕了，眼也花了。
于是，她终于老实了，知道这个十四娘有些邪性，最好是不要去碰她。自己已经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多亏了，还是不要再倒霉了才好。
后来林恩之上门请她做假婚书，出于一种隐黯的心理，她帮了他，并且，后来还帮他做了好几份。
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有那么厉害的人提亲吗？看看你是别人没入门的小妾的事情传开了，还有谁会要你？
她没有猜错，后来是再没有人上门提亲了……可是还没有等她高兴多久，突然传来消息，林恩之，连带着顾蕊，都被流放千里！
姚氏一下子就蒙了。
一直到林恩之卷了她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钱一走了之，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之后她终于消停了，低调了，可是，这日子，也越发地艰难了起来。家里的下人都被她卖掉了，只剩下了一个容婆婆。容婆婆的儿子媳妇见婆婆没有办法往家搬钱了，三天两头的来闹……
而她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现在也不得不开始做起粗活来了。
还有十六这个孩子……
姚氏紧紧地盯着顾茗，眸子里充满着疯狂：“十四娘！十四娘！我们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想要怎么办？难道非要整死我们才算？”
“我没有想过要将你怎么样。”顾茗淡淡地说道，面对姚氏，她实在是不想勉强自己，只想着将事情赶紧了结了，就赶紧回家，“是爹爹让我来的。不然，我怎么会来你这里？爹爹说了，十六娘年纪还太小，现在还不能嫁人……”
“我才是十六的娘！是亲娘！”姚氏疯狂地冲顾茗嘶叫起来，“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你看看我手！你看看！你看看！这哪里还像是一个夫人的手？你自己给我看看！”
姚氏已经彻底陷入的狂暴当中。
丁香有些担心，上前两步，将要将顾茗挡在自己身后，却被顾茗轻轻拦住了，冲她轻轻摇头。
不要怕，不会有事的。她用眼神对丁香说道。
丁香有些犹豫地又退到了她的身后。
第659章 第二恨
“叫十六娘来！”姚氏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里叫了一声。
正在院子里洗衣的容婆婆赶紧起了身，在身上擦了擦手，就赶紧去了顾荞的房间。
顾茗冷眼看着这个妇人。以前的容婆婆，是个多么嚣张多么厉害的人物，整个顾家三房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大概除了姚氏与顾蕊，便再没有不怕她的人了吧？
尤其是几个庶女，看到她，更是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的。
却没有想到，这才多久没见，容婆婆已经一脸的憔悴，头发凌乱……真的跟乡间一个普通的倒霉妇人差不多了。
顾荞很快就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绣棚。顾茗冷眼看去，那上面绣的花色，明显不是顾荞喜欢的配色。看来，这东西绣着，也不是自己用的。
见到顾茗盯着她手里的绣棚，顾荞赶紧将手上的东西往身后一藏。
她有些后悔了，怎么就将这东西拿出来了？可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自己手慢，这个东西不能再拖了。
姚氏沉着脸看着这一切，突然间感觉到，一切都是梦幻一般。
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从来没有一个叫林恩之的穷书生上过门，自己家也没有将十四娘逼着与他成亲……更不用说又拿个铺子与庄子与她换回那个婚约……
一切都是梦吧！只要梦一醒来了，她就仍然还是顾家的三夫人，而顾蕊与顾荞，还是好好地在她的身边，跟她撒着娇……
顾蕊没有跟着夫君流放千里之外，顾荞也不用为了贴补家用，没日没夜地绣花贴补家用……
家里还有那么多的下人，容婆婆不会为了家务而摧残到现在这般样子，自己更不用因为做粗活而粗了双手……
姚氏怔忡起来。
“十四娘，你来有什么事？”可是顾荞那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早熟话语，一下子就惊醒了姚氏。
没有，没有变化。一切还是如以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真的。
“十六，告诉她，是不是你自己也同意了，那桩婚事？”姚氏急急问道。
“如果有得选择，我不会同意这么早嫁人。”而且还是冲喜。顾荞捋了捋自己额前的碎发，很冷静地说道。
与姚氏那恍恍惚惚的样子不同，顾荞异常的冷静。
可是顾茗却感觉到了，顾荞那冷静表面下，越发抑制不住的疯狂。
她特意向顾茗的头顶看去，却发现，以前的那块秃斑，已经长好了。难道她真的好了？
不会的，她只是更疯狂了。顾茗知道，其实她与顾荞同同一类人，都是用冷静的外表，掩饰了她们内心真正的面目。
那里，是无尽的疯狂。
似乎注意到了顾茗所注视的地方，顾荞不自然地伸手到了头顶，摸了摸那一处的头发，流连好一阵，才终于放下手来，对顾茗说道：“可是现在我还有选择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十四娘，镇国将军府提亲，你都拒绝，你一定想象不到，我们这里，现在过的是什么样子。你看看娘亲，你也是叫过她娘的，虽然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将她真心当年你的娘亲……”
顾荞指向一旁的姚氏。就这么短短的一点功夫，姚氏再一次恍惚了。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好。
“现在她身边已经只剩下我与容婆婆了，我们不替她考虑，谁还能替她考虑？她已经这个样子了，她一辈子没有受过苦，我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娘亲真的就这样疯掉。”顾荞放下手，低下头，淡淡地说道。
“所以，你打算将自己卖掉，然后用这些钱，供她去找你那个亲姐姐，还有姐夫？”顾茗问道。
顾荞惊愕地抬起头：“你知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丁香站在顾茗身边，嘀咕道。
难怪十四娘说有好戏看呢，原来果然是一场母慈女孝的好戏。
可是，姚氏这出戏，是打算演给谁看？难道是老爷？想要这笔钱，老爷给他们出了？
“本来我以为爹爹会再来的……”顾荞叹息着说道。
果然，她们这出戏，是打算算计顾望的。可是没有想到，顾望没来，来的却是根本不可能会上她们当的顾茗。
“因为他的身体不太好。”顾茗含蓄地说道。
顾荞一听她这么说，脸色顿时大变。
是呀，父亲……一定已经对她们这边死了心了吧？毕竟，当时母亲出手，是打算毒死他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顾茗做了什么，救回了他，可是，以顾茗的为人，肯定不会替她们遮掩的。那么，父亲一定已经知道了真相。
他今天上午受挫了，心灰意冷之下，让顾茗替他来，也是正常。
“其实，十四娘，你想错了，这并不是演戏，我是真的要嫁那个痨病鬼了。”顾荞冷笑着说道，“他病得已经很重了，所以，也许嫁过去才三五天，他就会死……那样也挺不错的，至少，我这一辈子，衣食无忧。”
“祝你如愿。”顾茗不再说什么，站了起来，向顾荞慢慢地躬了躬身子，就走了出去。
姚氏还是坐在那里发着呆，大概还是在做着一切回到从来的美梦。
顾荞不声不响地跟着出来，送顾茗出门。
顾茗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她身后的顾荞，轻轻说：“你知道这世上，我最恨的人是谁吗？”
顾荞看着她的眼神，那最深处的疯意，惊得她浑身一哆嗦。突然间，她什么都想明白了，颤声问道：“不是我娘？”
顾茗轻轻摇头。
“难道……是我？”顾荞已经完全站不住了。
“不，不是你。你只是我第二恨的人。”顾茗说着，慢慢地扭回头，走出去，边走边说道，“只是，你们都是我恨的人。你们，一个都走不掉！”
阿宝的仇，她自己的恨，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姚氏觉得她很可怜？可怜到整天想回到从前？这个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
她现在所有受的苦，全部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哪像自己，上辈子那冲天的怨气，老天爷才终于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可是就算是这样，她的阿宝也没有办法再重生！
也许，她是将她的怨气给了她，才换来这么一次重生的机会！
第660章 董姨娘的野心
“谁是你第一恨的人？”顾茗已经走到了马车前了，顾荞才终于开口喊叫道。
顾茗微笑着转身，看着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作的顾荞，轻轻说道：“你猜呢！”然后踩着丁香送过来的小锦凳，上了马车。
马车半点也没有耽搁，马上就跑了起来。
只留下顾荞还站在那租的小院子的门口，呆呆地看着她离去。
马车才停下来，顾望就从院子里面冲了出来，堵住还没有出来的顾茗，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说通了没有？”
丁香掀开车帘，抱着锦墩走下来，又去搀扶顾茗下车，顾望这才尴尬地摸摸鼻子，知道自己太着急了些。
“爹爹，实在是对不住。”顾茗下了马车，郑重地向顾望道歉。
顾望一下子便呆住了。
“十六娘自己也是愿意的。”丁香实在是看不过眼，开口说道。
沉香站在顾望身后，随时防备着顾望摔倒。她早已经改了妇人的装束，但是实际上，还是姑娘身子。顾望的身体，走几步都辛苦，更别说这些事情了，早就已经戒掉了。
不过，也因为她再没有生儿育女的指望，反而，一颗心全部都放在了顾望的身上，将他照顾得极好。
“她自己愿意？”顾望不可思议地问道，看向顾茗。
顾茗点点头：“我亲自问过她了，她觉得能够嫁到那户人家蛮好。”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院里走。
顾望赶紧让香姨娘搀扶着他跟上。
进了屋里，顾茗才继续说道：“十六跟我说，虽然是冲喜，也没有关系，就算那个少年死了，至少，能够保住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她们现在，真的如此艰难？”顾望沉默了半晌，才不敢相信地问道。
让他娇生惯养的女儿，因为“衣食无忧”而嫁给一个痨病鬼，即使要守一辈子寡也乐意？
顾茗沉默。
丁香气愤地扬起眉毛看着顾望，想着他到底能够偏心到哪一步？
“算了，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是我这个当爹的错，是她那个当娘的错，是她那个当姐姐的错……”顾望失魂落魄地念叨着，腿部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沉香只好吃力地将他搀扶着坐到椅子上。
分家的时候，他跟着十四娘，可是他半点也没有偏向十四娘不说，还将自己的一点私房，也分给了几个庶子。
他自己，都是光身到的这里，由十四娘来养着。那个时候，她不过十来岁！
还替自己养着一大堆的丫头，两个姨娘，一个庶妹……
自己如果还让她出钱，供养一个已经分家单过的嫡母与嫡妹，那自己还能算人吗？
“爹爹，你累了，多休息一会儿吧。”顾茗给了沉香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