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啊……是这样。”陈太公使劲擦拭头上留下的滚滚汗珠,静了一下心,道:“上差,我这田地,开荒的正是陈佳罗,不过他两年前父亲去世,无钱送葬,就把这地租给陈家台租种。
去年这陈家台,去了祝家庄打了短工,收入尚可,不打算在种地,便将这地转租给陈钱龙种。
上差,情况便是这样,这地虽然没来得及报备,可是手续却是合法,一切签字画押都有。”
“哼!如此转租,却不及时报备,形同儿戏!要官府何用?嗯……”
最后一个“嗯”字发出,林晚荣已经带有内家真气,直冲陈太公喷去,陈太公只觉得肝胆俱裂,惊惧不已,慌不迭的跪倒,喊道:“上差,小老儿知错了。”
“你既然知道错误,那好,这块地便化为公田,每亩田夏收麦一石,秋收粟一石,按此设立官租,今日变交齐三年来的官租三石,折合钱币十贯,你是交钱还是交粮?”
陈太公大惊:“回禀上差,小老儿可以作证,县里的差役可以作证,这村东溪口三亩地,可都是按时上交赋税啊。”
林晚荣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我自然知道你交了赋税,可你没有交官租!”
陈太公惊道:“可……可……”
“可什么可?还有你这溪水,怎么正好流经你村?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分明是逃田,按律补交租税,这田税有县里衙门负责,本官不管!但是地租不可不交,根据律法,定位公田,你陈太公还要交公田钱,每年十贯,十年为一百贯!”
陈太公听了,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第五四三章 差役暴敛
可怜陈太公,虽然对庄里的佃户很苛刻,地租定的很高,催租收税从不手软,可是哪里比得过更高级的横征手段?
只是这一小会儿,汴京城的上差两张嘴片一张,便从他陈家庄征收了一百多贯,这还只是村东那一片地,陈太公如何不惊恐惧怕而昏倒?
见陈太公昏倒,林晚荣只是冷冷一笑,便命人上前掐他人中,见他醒转,又道:“陈太公,切莫激动,我这里还有……”
陈太公哭喊道:“上差,上差,我陈家庄地少物寡,不堪重负啊?还请上差怜悯啊!”
林晚荣道:“你可以去衙门喊冤,也可以去东京汴梁皇宫前敲登闻鼓,天子圣明,定然会秉公办理。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把你欠的地租交上,你看,根据你村里文书上写,陈家庄东侧溪口一带,田地亩数是四百九十三亩,你看可对?”
陈太公呆呆的道:“是的。”
林晚荣冷笑一声,说道:“今日上午,西城所三名管事,带着三十差役,连同你村五十劳力,采用国家规定的乐尺精准计量,得出共田地五百三十六亩,居然多出四十一亩,这是何故?”
陈太公大惊,道:“上差,冤枉啊,我这地,是衙门里的书办押司一起测量的,怎么会出错?”
“哼,朝廷颁布的乐尺,最是精准不过,何错之有?没说的,你东边之地,多出四十一亩,拘没入官创立租课,按时价交租,不得有误!”
陈太公连连磕头,道:“上差怜悯,上差怜悯,小庄儿就是砸锅卖铁,全家刮了,也凑不齐那么多租税啊!”
林晚荣摇了摇头,叹息道:“陈太公,我这核实文档数据,俱都符合律法,公正严明。
西城所是为官家掌握公田所舌,你等欺上瞒下,兼并公田,本来罪不可恕。
然则天子仁慈,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还强言巧辩。你以为,我朝律法是儿戏吗?”
他声音越加严厉,陈太公已经被吓得汗出如浆,心神俱失,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来,只在那里磕头如捣蒜,喊着“上差怜悯。”
正在此时,外面一阵喧哗,林晚荣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回事?”
一人进了,道:“回禀林使,属下在院子里发现一个后生,怀里揣折匕首,意图靠近客厅,显然图谋不轨,便将他拿下,此人挣扎,还伤了几个公人,吵闹了大人办公,属下罪该万死。”
“哦?有人意图不轨,带上来,让某瞧瞧,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谁如此大胆?”
“是!”那公人听了转身出去,不一会便带上了一个少年,兀自在那里挣扎不休。
陈太公一见,瞬间吓得汗也不流了,嘴巴也不结巴了,喊道:“上差怜悯,这是小儿陈佳童,一向鲁莽无知,定然是个误会,上官宽恕,小老儿丁当重谢。”
林晚荣不理陈太公,问道:“你便是陈佳童,为何怀揣匕首,莫非意图不轨?”
陈佳童拼命挣扎,口中喝道:“兀那狗官,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天地不容!”
林晚荣冷笑道:“第一,我所出具文书,皆是官府造册,未动分毫;第二,我为官家征收公田,一片公心,天地可鉴;第三,你威胁官府,可是有罪在身,拉下去,上报县衙,依律判罪!”
几个差役唱了一个大诺,便要将陈佳童带下。
陈太公大急,一把上去抓住儿子,转头对林晚荣道:“上差怜悯,上差怜悯,我陈家庄的租税,小老儿一定分毫无差的上交,一定分毫无差的上交啊!”
林晚荣伸手止住公人的拉扯,笑道:“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既然你态度良好,愿意上交所欠租赁税费,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你这儿子鲁莽无知……”
陈太公忙道:“上差辛苦,小老儿还有家藏白玉观音一座,愿意请上差鉴赏。”
“白玉观音?”林晚荣微微一怔,心想这白玉观音价值不菲,居然能落入乡户人家,倒是难得。一偏头,却见县内一个泼皮附耳道:“林大爷,他说的白玉观音,乃是他家女儿,年方十五,最是婀娜娇媚,人称白玉观音。”
林晚荣恍然大悟,笑道:“即使如此,我先去鉴赏一番。”
陈太公见他移步,心如刀绞,却又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儿子没事,牺牲一个宝贝女儿,却也值得。若是让这上差不再对别的田地窥探,便是心里流着血,那也就这么着了。
林晚荣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李兄弟,接下来你负责检查陈家庄其他地方的田地,定要仔细明白,一切田契,必须完备,不可查无对证;凡是天荒等地,勿要令人耕种收租。”
当下一人拱手施礼,道:“林大哥放心,属下定然认真查证,绝不漏过一丝一毫。”
陈太公听了,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
没多一会儿,陈家庄的一间闺房内,便传来女孩的痛苦哭泣声,以及一个男子的畅笑声。
第二日,传来消息,西城所判定陈家庄逃逸公田二百七十亩,隐藏天荒、废堤等地八百四十亩,西城所立即勒令陈家庄租赁耕种,并补缴往年所欠租费两千五百贯,而陈家的那个白玉观音,则被林晚荣带走,从此便无音讯。
就这样,陈家中积累的金银、丝绸、玉器、粮食全被搜走,阳谷县颇有名气的上等人家,一夜之间便沦为赤贫,陈佳童这个鲁莽少年,倒底是被打断一只手,成了残废。
三日后,洪台村被查,因民间田契根磨,转辗腾挪,导致无契可证的田地,共有九百六十五亩,乐尺所量,赢拘没入官的公田有四百六十五亩,所欠租费五千贯,不服从这杖死六十人。第二日,有三十位女子上吊自尽。
又过了五日,飞虹村圩堤、淤地三千亩转为公田,勒令村民承租,并要求补缴所欠公家数年的租费六千贯,有敢反抗者杖死四十八人,当日女子上吊者四十二人,沦为赤贫者七十八户,还有三百多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仅仅半个月,半个阳谷县便沦为人间地狱,流离失所,卖儿卖女,上吊自尽者比比皆是。
此时是大宋政和六年,史书上极盛之世,天子和百官尽情享乐的国度,却有一个小县,百姓流离失所,赤贫破产者比比皆是。
而鲜明对比的是,阳谷县城夜夜笙歌,狮子楼、紫石坊、入仙居等等娱乐场所,灯火通明,欢声上九霄。
林晚荣进阳谷的第十五日,一只五百人的指挥步军,进入了阳谷县境内,驻扎县城东边。
这一切消息,每日都有快马传入祝家庄。
第五四四章 直捣祝家庄
当日,阳谷县城,狮子楼。整个酒楼被西城所给包了,一群公人在这里大吃大嚼,毫不热闹。
林晚荣举起酒杯,对着主客的一人笑道:“刘兄,这几日我一直心提着,你今日率军来到阳谷县,兄弟我可是便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那人方脸阔腮,头发微红,体格强壮,面色风霜,正是殿前司步兵指挥使,武功大夫都虞候刘志周便是。
今日他携带五百步兵,赶到阳谷县,林晚荣自然设宴相待。
刘志周干了杯中酒,笑道:“林兄客气,你受官家信任,杨公重托,由殿前司挑拨到西城所任职,如今在京东西路大展拳脚,差事辛苦,兄弟可是羡慕得紧哪,有这等要紧差事,还想着兄弟,我刘某人可是感激不尽啊!”
林晚荣大笑道:“刘兄客气,我等都是为天子办差,哪里谈得上辛苦。倒是刘兄一路赶来,马不停蹄,一路颠簸,满面风尘,兄弟可是感激不尽。来来来,赶快给刘将军满了满了,雄姿们也请满了,这杯酒,兄弟林晚荣,敬今日风尘仆仆赶来的兄弟们!”
顿时楼上楼下热闹起来,气氛很好。
又喝了一杯酒,刘志周品着这酒,笑道:“这醉伏虎甘冽醇厚,正符合我们武人的口味,看着酒中也干净,没有浑浊之物,一口饮来,没有杂味,没有水气,好酒!没想到这个阳谷小地方,竟然有这等好酒,难得,难得!”
林晚荣笑道:“这正是我请刘兄来此地的原因,这酒每斤只卖三十文,日产两千斤,预计一年后便能将产能扩大十倍二十倍,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刘志周心中盘算了一下,眼睛一下子亮了,却是一脸不可置信,笑道:“这么说,一年后,光这酒,一年就有二十三十万的收入?林兄可不要骗我?你林兄可是人称‘大雁不过身’,这等利润,你会藏着捂着我信,若是说与我一起发财,我不敢信啊!”
林晚荣哈哈一笑,道:“刘兄哪里话,小弟虽然有点小毛病,大事可不糊涂;这家酒坊的主子,武力高强,身边又有敢战敢拼的厮杀汉几千人,兄弟身边虽然是殿前司高手,可是双拳不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没有刘兄的几百兄弟威压,单凭我们几个高手,加上州里县里的衙役,可拿不下来。”
“哦?”刘志周来了兴趣,口中问道:“林兄这般慎重,莫非这人有通天的本领?压得西城所不敢触手,压得州县衙门不敢吭声?林兄,你可要实话实说,莫要骗我!”
林晚荣哈哈一笑,低声道:“我岂敢隐瞒刘兄,刘兄手下五百精兵,随便放出几个探子便能得出消息,谁能欺骗于你?实在是这厮武力高强,乃是当地豪强,阳谷一霸,便是县令,又沟通衙门胥吏,为其奔走,架空县令,使得朝廷政令不出县衙。我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怎么敢轻易动手?”
刘志周冷笑一声,心里明白林晚荣没有说出的话,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县城以外,都是豪门乡绅治理地方,身边没有衙门差役驱使,便是西城所的酷吏,也不过是待宰羔羊。
可若是当地衙门,惧怕豪强,便是林晚荣身为殿前司成员,汴京城少有的江湖高手,也不敢直面应对本地豪强地主,只能引进外援,依靠汴京的步兵,来逼迫那些乡绅豪强不敢放肆。
想到这里,刘志周笑道:“林兄,你也知道,我这次出行,奉的是调拨协助命令,可没有剿匪之的任务。
任务完成之后,便要回到京城,来往时间只有一个月时间,林兄做事可不要拖延。
再说了,兄弟们的精神气是否高昂,那也要看林兄的诚意了。”
林晚荣大笑道:“便是在汴京城,又有谁说兄弟不够诚意的?
刘兄大可以放心,这群乡下土包子没有见识,没有见过大宋天军之威,只怕到时候就要吓傻了。
兄弟们便带着西城所的人马进去,估计不需要动用刀枪,便可以发财分润了。”
刘志周闻言大笑,道:“好好好!如此甚好,不愧是殿前司的老兄弟,有这等事也想着我们,不过我有言在先,兄弟我难得出一趟京,手下弟兄也都听说你林大使的大名,都说皇帝不差饿兵,这金山银海如何分润,林兄可得提前说好,否则我手下弟兄们不听调动,我可也说不得了。”
林晚荣暗骂一声老狐狸,却是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必须把双方的分润提前说好,不然到时候生乱,那可说不得了。
双方谈论分润比例,有恃无恐,在他们眼里,只要五百殿前司步兵威压上去,一个小小的乡下土豪,那自然是偃旗息鼓,否则五百大军一冲,便是几千精壮,也会化为齑粉。
林晚荣完全没有炮制冤案的想法,在他们眼里,一群乡下土棍,哪怕武力雄厚,又算得了什么?没有通天的背景,没有滔天的权势,殿前司看重他们那点家产,完全是看得起他们。真要闹起来,殿前司也会学学跋扈将军梁翼,舍却老脸,炮制罪名,谋取扶风士家财产,也不是不可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晚荣终于和刘志周商定好利润分配,酒酣之际击掌对证,永不反悔。
第二日上午,阳谷县城东军营。
刘志周用了半个时辰点起了军阵,看着麾下五百人各个身材高大、衣甲鲜亮,队列严整,不愧是是维护天子威严的重要组成部分,不由得点了点头。
林晚荣与他七八个手下,因为和刘志周一起,同是殿前司同僚,彼此熟悉,所以此时与刘志周同列骑马,看着目下军阵,叹道:“刘兄,看你训练的部队旗帜鲜明,军容雄壮,人马精锐,可见你平日里训练有方,真是虎狼之师啊!”
刘志周哈哈一笑,站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