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10月要来我们学校的，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呢？”
“啊哈哈哈哈。”校长又笑了一阵，目光突然严肃起来。
“爱莉·克莉斯汀小姐，不，应该是公主殿下——已经把理由告诉你了吧。我本不希望发生今天这种事的！”
校长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隐藏着的愤怒。
“我向莱比特小姐与殿下的女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我知道你会把她带回来的。殿下与你的关系，比我这个整天浸在书里的老头要亲近的多。”
校长的坦白让丹尼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似乎还无法接受他刚刚知道的事实。
“校长您打算怎么做，既然陛下想找到她……”
“错了！”校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陛下根本不知道公主殿下还活在世上，更不知道她就在圣露茜娅学园，他只是以塔罗特家族主人的身份拜访他的祖先留下的这所学校而已。但我害怕，害怕仅仅是这样一个消息，都会打断殿下平静的生活。”
马车里一片沉默。校长的声音有种苍凉。
“我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了！”丹尼猛地站了起来，马车行驶地很平稳，他来回走了几步，“这么说来您是打算一直隐瞒着公主的身份，把公主藏在这里？！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先生！”校长略微抬起了头，眼镜片后面目光如炬，“请问，你对4年前的政变，了解多少？”
丹尼顿时停下了脚步。
4年前——女神保佑，一个10岁的孩子哪能对政变这种事了解多少啊，即使是贵族，最多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
“塔罗特家族，作为迦南帝国的主人，可以在1500年的时间里，稳稳地保持着统治地位，最重要的原因，你想过吗？”
校长的语气中透着凛然寒气。
“因为太阳教会。”校长根本没有指望那个14岁的孩子会作出什么回答，他继续说道，“因为迦南人根深蒂固的、对露茜娅女神的信仰。所以，露茜娅女神亲手赐予权柄的家族，才会得到众人如此长久的拥护——绝不可违背女神的旨意。因为女神的旨意，广大的平民生来就烙下了卑贱的印记，因为女神的旨意，我们，才必须世世代代与雾岭对面的人们为敌。太阳教会维护着帝王与贵族的权力，而帝王与贵族，也使这教会，拥有极高的地位，这似乎，才是最‘正确’的局面。弗利兹陛下，只是怀疑了这种‘正确’……”
校长的这番话吓得丹尼目瞪口呆，而最后那句，更是让他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女神的旨意……就一定，全都是真理吗？”校长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过了一阵子，校长缓缓地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和蔼可亲的微笑：“无论是非对错，至少，不能让无辜的孩子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是吧。当我知道了这孩子的事情之后，我便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她。菲利多姆先生，你呢？”
“这些事情——”丹尼用力喘了几口气，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这些事情我是搞不明白啦……不过，我说过会保护好她的……”丹尼凝视着依然毫无知觉的公主，脑海中，浮现起当初的那个新年的约定，“我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他惨淡地笑了一下。那个时候的他，可没想到要保护这个女孩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事实上，现在的他，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爱丝莉娅·塔罗特，她恐怕，还不仅仅是失踪的公主，这还好办，问题是……
校长的眉头使劲地皱了起来。
等到爱丝莉娅慢慢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宁静安详。危险从未来过，似乎也永远都不会来。
她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看到天花板上蒙着羊皮的一盏吊灯。
这样的灯，光线很柔和，她记得医院的病房里，就是这种灯。
事实上，她确实在教会的医院，这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周围的朦胧亮光，来自于盖着厚厚窗帘的窗户。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似乎有一个声音，说了很多很难理解的话。
已经记不起来了。她开始回忆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
现在是在哪里？她猛地感到一阵惊恐，她知道她肯定没有成功逃出学园，那么……
她想抬起头，脖子后面一痛——
“爱莉？”她听到一个熟悉的老人声音，“你还好吗？”
“我……”爱丝莉娅努力眨了眨眼睛。视线清晰起来，老校长正在不远处望着她。
“啊！校长先生！”爱丝莉娅心里立刻慌乱起来，她还记得她打算跑出去的事！还记得吉姆的小热气球，还有她打伤守卫……
她撑起胳膊，脖子的疼痛让她咧了一下嘴巴。
“唉。”校长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扶起她，转头冲坐在屋子一角的某个男生摆了个鬼脸，“对女生不能温柔一点吗，菲利多姆先生？”
“……”丹尼很郁闷地翻了个白眼，也走了过来。
“啊？丹尼也在……”爱丝莉娅缩了一下脖子，“我——”
“你先冷静下来，爱莉。”校长说，“首先，请你相信一点，你在这个学园很安全。”
爱丝莉娅疑惑不解地转过头，望着校长认真的脸庞。校长先生……肯定知道她叔父要来，但是知道那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校长好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疑问似的，“陛下将要光临我们学校，但，只要您愿意，他不会得到您的一点消息。”校长的话逐渐变成了敬语，“尊贵的公主殿下，圣露茜娅空中魔法学园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背叛您！”
校长的称呼让爱丝莉娅浑身一个激灵，她立刻看向丹尼。
“别，别误会，校长先生早就知道了，不是我说的！”丹尼说，“而且，还是校长先生告诉我，陛下他根本不知道，您在这里的事……”
他说着说着就别过头去了，忽然发觉他不知道怎么跟眼前这个女孩说话了。
爱丝莉娅又转向校长。
“十分抱歉，我在您1年级的时候便调查过您。虽然戴维·克莉斯汀一直有意隐瞒，我们的老师，还是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之后，我派人去了北威基港蒸汽飞艇空港，得知不久前戴维·克莉斯汀也曾经问过您的事。”
“他们还记得我？”爱丝莉娅有些惊讶。
“是的。”校长说，“因为您当时的衣服，有些特别。”
那个时候的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非常粗陋的粉红色棉裙，还在飞艇上大喊大叫，也难过蒸汽飞艇的工作人员会记得她了。
“那么，您一定知道我是从艾尔法岛来的了。”爱丝莉娅无奈地点了下头。
“事实上，我多想了一步。”校长解释道，“戴维·克莉斯汀为什么要独自调查您，并且，他显然不希望其他人了解到您的过去。我想，也许他也许已经对您的身份有所猜测，而且这个身份是很特殊。
如果您只是一个普通贵族家走失的孩子，以克莉斯汀家族的地位，完全可以通知一声，名正言顺地将您过继过来，他不能这么做的原因是——您的出身，甚至比克莉斯汀家族地位还要高，他不能让自己的父亲知道您的出身。
不瞒您说，我能想到的只有皇族。而且……虽然您一定不记得了，在您小时候，我也曾参加过您的生日宴会。
为了确定这一点，我联络了一位艾尔法岛上的朋友。我查到了仙都港的蒸汽工坊——您当时叫自己爱丝——这个假名，真是太不合适了。”
“哦……女神啊！”爱丝莉娅倒抽一口凉气。
“在图书馆遇到您的时候，我正在查看以前的报纸——所有跟您有关的文章，这让我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我想，您一开始便没有失去记忆吧。”
“嗯。”爱丝莉娅感到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还是觉得很奇怪，“您既然早就知道了……一直都没有想过……把我交给……交给叔父吗……”
说出这句话，让她胃里猛地一阵紧张的疼。
“殿下，并不是所有的迦南人，都是一条心的。”校长意味深长地笑了，雪白的眉毛一颤一颤，“我不是一个足够坦诚的人，但有一点，我可以对《圣典》发誓，无论是谁，休想在这片土地上伤害我的学生！”
满脸皱纹的校长，此刻却仿佛突然化作了一头老狮子，眼里透出决然的坚定。
第八十章 自由 革命
老实说，校长的眼神，真的让爱丝莉娅感到了一种震撼与莫名的感动，但随即，她又困惑起来。
“……可是戴维说，说叔父想见我……”
“要是陛下知道你在这里，他早就来了！”丹尼喊道，“来都没必要来——”
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得自己再这么随便说话有点不好……
“对不起殿下。”他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来。
“我早就不是公主了。”爱丝莉娅别过头去，一脸难过。
“恰恰相反。”校长的嘴角弯过一道狡猾的弧度，“您是。您知道报纸上关于那场政变的记载吗？”
爱丝莉娅顿时明白了校长的意思。
没错，虽然弗立兹皇的所作所为得罪了大部分的贵族，但并没有背弃女神的教义，三年的“日月和平”，还有对蒸汽技术的大力支持，更是让那些平民们尝到了甜头。就像当初戴维所说——为了不让平民中产生什么动摇，他们做了一种很稳妥的宣传。但这种宣传的代价就是——从舆论上，它并没有改变弗立兹皇以及他妻女的地位！
当然，弗立兹皇与安琪拉皇后已不在人世，这些也无关紧要了。可爱丝莉娅呢？
“只是，您还不能以公主的身份站在世人面前。”校长叹息着。
“我宁愿，不当这个公主。”爱丝莉娅有点生气，“请你们不要叫我殿下了。”
沉默了几秒钟，病房里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点，于是，话题又回到戴维身上。虽然爱丝莉娅早就把那封信撕掉了，但她还记得很清楚，她把信的内容大概说了一下。
“不要信他！”丹尼说，“看起来他只是想逼你去他的庭院！”
校长略略思考了一会，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位年轻人的想法还是很好理解的。”他说，“克莉斯汀领主，是陛下的旧友，又以您自豪，免不了会向陛下提起您——以他女儿的身份。也就是说，陛下说他想见的，是爱莉·克莉斯汀，约伯的女儿，这也算是一种客套话。”
看着爱丝莉娅微微张着嘴巴，似乎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校长又说。
“刚才菲利多姆先生说的是啊，要是陛下知道，他何必等到10月10日？我可没有收到他改变计划的消息——就算是皇家，也不可能不提前通知我，就闯进我学园的，圣露茜娅学园，一直有着额外的特权，所以，请您放心。”
“要不这样吧。”丹尼转头看向校长，“这次的游园会，就别让爱莉参加了。”
校长点了点头。
“倒没有这个必要刻意躲着。不过，您如果实在害怕——”
“我再想想吧。”爱丝莉娅脸色一窘，稍稍平静了一些。
当爱丝莉娅与丹尼坐着马车回到生活区的时候，雪儿、卡莲都快急疯了，令她觉得意外的是，吉姆居然也在！
“爱莉学姐！”爱丝莉娅刚走下马车，吉姆就冲了过来，“爱莉学姐！您心情好些了吗？”
爱丝莉娅忽然间感到一阵内疚，这孩子，实在是太单纯了……
“嗯，谢谢吉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校长先生。昨晚，吉姆可是明显地违反校规了呢。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些老师全都不知道哦。”校长打了个哈哈，“哎呀哎呀，实在是好困啊，我老了，精神比不上你们这些孩子，我可不奉陪了。”
“那这么说来——”几个学生一齐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校长摆了摆手，乘着马车悠然离开。
“爱莉小姐，您可把雪儿吓死了。”一放松下来，雪儿就开始撒娇起来，“听卡莲小姐说您跑出去了——我，我当时——”
“雪儿，爱莉她需要休息啦。”卡莲叉着腰，瞪着这个不懂事的女仆，不过看她的眼睛里的血丝，卡莲也是****没睡，说不定还哭过。
“爱莉，你还好吗？”卡莲担心地拉过爱丝莉娅的手。
“还好，对不起卡莲，让你担心了，我不会再往外跑了。”爱丝莉娅很诚恳地道歉，“卡莲也去休息吧，还有雪儿，你今天必须好好地给我睡一觉哦。”
“那个，爱莉学姐。”吉姆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
“怎么？”回答的是丹尼，吉姆立刻低下了头。
“你也该休息啦……”爱丝莉娅很心疼地拍了拍吉姆的肩膀，又冲着丹尼笑了一下。吉姆和丹尼，也都需要休息了，这个晚上，他们两个可全都没有闲着啊。
想起昨晚的事，爱丝莉娅不禁感到后悔起来，她居然让那么多人跟她一起折腾了****！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们。”
心里暖暖的，这个学园真好，有这么多好朋友。她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了。
如果，校长先生说的是真的。她开始相信，叔父根本不知道她的情况，她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离开这个心爱的地方。
她喜欢圣露茜娅学园！非常非常喜欢！经历了这样一个纷乱的夜晚，她此刻十分确信的一点就是——她已经，把学园当做了自己的家。
躺在柔软舒适的四柱床上，爱丝莉娅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亲切了许多。
校长先生说的对吗？可以这样相信吗？她闭上眼睛，认真地思考着校长说过的话，隐隐约约，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黄昏，那个一直爱着她的老师。
怀特先生，我该怎么做？我始终没办法安心，始终没办法逃出那一晚的梦魇。我已经，不想再这样害怕下去了，那个染血的夜，变成了一个永恒的枷锁。
无法自由的心，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得不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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