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礼面上露出笑容,笑道;“公子你勇武过人,在军中所拥着甚多,可惟独欠缺的就是一智囊为你出谋划策。田某不才,愿为公子你的爪牙心腹。”
第四十五章 知己知彼(上)
初夏的原野上,一望无际的绿荫便犹如一块巨大的绿毯铺在天穹之下。巨大的太行山脉横断赵地向南延伸,俨如一条巨龙般绵延数千里,将赵国北部分为东西二块,向东则为代地,像西则为赵氏龙兴之地晋阳。
代郡地处太行之东,是赵雍为王时设置的四郡之一。昔日赵襄子为晋国大夫,率赵氏之兵攻伐当时的诸侯代国,尽吞其地,从此代地便成为了赵氏属地,为赵氏中原属地的北部屏障。赵雍继位后,更将代地升格为代郡,位居四郡之首,并单独设置一名代相治理,位列中卿,从品阶上远远高过雁门、云中、上党三郡太守。
代郡对赵国的重要,由此可见一斑。
代郡东接燕国、中山国,西越太行山与晋阳相接,北面则是游牧部落占据的草原。代郡三面受敌,若是失守的话则赵国危矣,故而历代赵国君主都会在代郡布置重兵,以抵御来自北方的侵略。
惟独到了赵雍二十七年,当时还是赵王的赵雍率新训练成军的骑兵部队北出代郡,向草原上强大的楼烦和林胡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势,大破楼烦林胡二部,尽收二部故地,在更北部设置了雁门和云中二郡,以此为赵国屏障。
有了云中和雁门二郡做为屏障,代郡不用再直接面对来自草原上的威胁,转而专心对付燕国和中山国。燕国经历子之之乱后,国力大衰,燕王职又是得到赵雍的强势拥立才得以入主燕国。所以这十几年燕赵二国关系密切,燕国在对待诸国的态度上也紧紧跟随赵国的步伐,二国虽无盟友之名,却有盟友之实。而中山历经了赵雍十几年的敲打,国力渐衰,早已不复当年强盛时期的姿态,这些年来也是闭关紧守,从不主动挑衅赵国。
代郡危机尽去,则境内居民也渐渐思安。兼之此地水草丰美,又有赵国大军庇护,所以不断有牧民涌入代郡定居,甚至经常有北方的小部落整部南下内迁代地,赵国一概接纳之。
故而代郡居民渐多,胡华交杂,既有南方农耕文明的城池林立,又有北方游牧文明的部落族群。代郡便慢慢的兴旺起来,城外的草原上随处可见朵朵帐篷、挥舞着牧鞭赶着羊群的牧民、跪在奶牛前挤着牛奶的女人,一片生机盎然之象。
忽然,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雷声,一望无际的草原尽头突然涌出了朵朵乌云。猎狗警惕的竖起了耳朵,马背上的牧民则是伸出脖子一脸担心的望向远处。
雷声渐近,远处的草原出线了一条黑线,竟不是天边响雷,而是万马奔腾的马蹄踏下。片刻之间,风驰电掣的数万骑兵就已奔到近处,牧民们看着大军中高高竖起的’赵’字大旗,这才舒了一口气,放下久悬的心。
这是赵国精锐的骑兵,只是不知道这次带领它前来的是何人。
大军如同海潮呼啸般瞬发即至,牧民都来不及驱赶着羊群四散躲散,只好站在远处一动也不敢动。幸好赵军军纪极严,又兼之训练有素骑术精湛,虽然是疾速奔驰行伍之间却丝毫不乱,险险擦着牧民和羊群呼啸而过,毫发无伤。战马马鞍山悬挂的盾牌、战刀、弓弩一应俱全,骑士们一个个表情严肃,高大的马匹在奔驰中打着响鼻喘着热气,赫然一支虎贲之师。
这支大军是长年驻扎在云中和雁门的二万精锐骑兵,半月前主父将其悉数调集南下,与自己所带万余亲军何为一军,浩浩荡荡三万铁骑奔赴代郡,加入即将展开的攻灭中山之战。
远远的见一骑飞驰而来,正是赵军的先锋斥候,大军当前的一名赵将忽然勒马停缰,举手示意部下停住。身后传来传令官嘶声的喊叫:“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三万大军闻令便如同行云流水般在行列隔开的空隙间险险止住马势,整个大军霍然止住,竟无半点阻塞推攘。
斥候疾驰而来,赵雍则催马迎了上去,身后赵信等人紧紧跟随。
斥候洪亮的声音在军前响起,“报主父,前方有大股骑兵出现,约莫五千人数,打的是我赵军旗号,装束也与我赵军无异。”
赵雍点了点头,面色沉着如水,头也不回的对赵信说道;“传我军令,全军备战。”
身后的赵信闻言愕然,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调转马头奔去大声向各部传达军令。心中着实有些不以为然,这都已经到了赵国腹地,对面迎来的也都是同为赵军的公子赵章所部,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备战。
远处的天边,一块乌云缓缓腾出,五千骑兵鱼贯涌出,见对面的大军正严阵以待,便缓缓的停下了马步,在原地驻足不前。
对面大军所布为雁行阵,是一种骑兵常用阵法。三万大军以中军为基,左右两翼向后梯次排序,若是进攻,则左右两翼强大的骑兵包抄迂回到敌军两翼,利用骑兵的机动灵活性和远程攻击力大规模射伤敌军主力,再配合中军主力的突进,志在一举歼灭敌军。
如今对面数倍于己的优势大军摆出了雁行阵,那无疑将赵章所部置于鼓掌之间,生死皆决于对方之手,即便掉马逃走也是来不及了。
……。。。
赵固催马上前和赵章并排,目光中惊惧不已,诧异道;“主父这是何意?”
赵章却是哈哈一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回过头来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结鱼鳞阵。”
相对于雁行阵的迂回包抄,鱼鳞阵则威力在于集中兵力,对敌军的中央发起猛攻,以此应对防御能力不强的雁行阵。
“诺。”传令兵大声领命,掉马飞快传令。一旁的赵固则是大骇,失声道;“公子你要做什么?”
迎驾主父时却摆出了进攻姿态,这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必会告他们个谋逆之罪,若非赵章是主父的长子,赵固定会下令阻止。
赵章见赵固惊慌,不由哈哈一笑,还没有开口一旁的田不礼已经抢先笑着解释道:“代相不必慌张,主父和公子不过是按照行军原则布阵迎敌,防范被人所趁,并非是有敌对之意。”
赵章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的说道:“田司马所言极是,父王他治军严谨,从未有过任何纰漏,所以才会如此如临大敌。代相大可放心,不用多久,父王的使者就回来唤你我前去迎驾。”
赵固见赵章和田不礼二人语态轻松,倒不像作伪,心中这才大定,也随着附和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对面军中已经驶出数骑,衣着甲胄皆为羽林式样。
“来了。”赵章低喝一声,随即和赵固、田不礼二人催马出阵,迎了上去。
只见来者为四骑,当先者为一少年,虽然容貌看上去仍有些稚嫩,眉目间却英姿不凡。
那少年见赵章三人出列相迎,领先的赵章眉目之间与主父极其相似,便已猜出了是公子章,便上前勒住了马缰,在马上拱手行礼道;“卑职羽林校尉赵信,参加公子章。”
赵章笑着点了点头,凝神看了赵信片刻,颇感兴趣的笑道;“你就是赵信?果然少年英雄,难怪父王也如此夸奖你。”
听到赵章如此夸赞,赵固和田不礼二人也不禁多看了赵信二眼。赵信却是神色如常,只是拱手笑道;“多谢公子夸奖,若论英武不凡,何人能比得上公子你。公子才十二的年纪就已经征战沙场,斩首十余,十五为将,大破中山,手刃中山大将恒武,攻下城池三座,屡立大功为我赵人传为佳话。我在跟随主父身边时,常听到主父提前公子的神勇,今日一见,果真英气逼人。”
听到赵信说起自己的得意之事,赵章不禁哈哈一笑,心里倒是颇为受用,对赵信这个小子的生出了一些好感,面色温和的笑道:“正事要紧,父王现在可在军中?”
赵信点了点头,挺直腰身正色说道;“传主父口谕,召公子章、代相赵固前往觐见。”
“诺。”赵章二人赶紧行礼领旨。赵信望这赵固,开口问道;“得罪了,敢问你可是代相赵固?”
“正是。”赵固正色微笑道。
见赵信目光望向自己,田不礼面色有些尴尬,幸好赵章开头替他解围道;“这是我军中的行军司马田不礼,我正打算将他引荐给父王,赵校尉可有异议?”
说完虎目望来,气势倒是压人。赵信不愿与他起冲突,便低下头拱了拱手道;“公子说笑了,既然是公子您引荐的人,卑职又怎敢有阻挡,还请三位跟我前去,以免主父等待。”
赵章见赵信识相,便哈哈一笑,客气道;“甚好,赵校尉请带路。”随即跟着赵信疾向对面大军军中。
第四十六章 知己知彼(下)
见赵章一众人驰来,军中号角声缓缓响起,剑拔弩张的赵军便撤去了警戒。前排人马如同流水般向两边泄去,空出了一大块空地,一众军马缓缓驶出相应,当先者正是主父赵雍。”
“父王。”赵章脸带喜色,挥鞭抽马加速驰去,翻身下马大步向前一拜到底。
“儿臣参见父王。”
随后赶到的赵固等人也相继下马,上前行跪拜之礼,口称:“参见主父。”
赵雍哈哈一笑,也下马上前用力的捶向赵章的胸口,大笑道:“好小子,几月不见本事倒是长进了,还敢在你父王面前布出攻击阵势,难不成你想和我一试身手?”
“儿臣不敢。”赵章笑着站直了身子,又道;“只是父王常常教诲孩儿领军当不动如山,时刻保持者警戒之态,孩儿不忘父王所嘱,所以才不敢有任何懈怠。”
赵雍扬了扬马鞭,扬鞭晒然笑道;“就你这么点军马,你父王我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将你们全部吞掉,你就算再怎么蹦腾也是难免全军覆没。”
赵章陪笑道;“这个自然,儿臣一身所学都是父王所授,又怎会是父王您的对手。”
赵雍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恭维的话,故而只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又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低声道;“我观你部和大军遭遇时,号令未通行伍之间有些混乱,如果我是敌人的话,绝不会错过这绝佳的机会发起进攻的。我赵国骑兵操练频繁,不缺实战经验,缺的只是优秀的将军,你明白了吗?”
说道最后一句时赵雍声音渐渐提高,语气也便为严厉,俨然一副严父训儿的场景。赵章面色一窘,面带惭色的垂下头说道;“儿臣明白了,今后绝不会再犯这等疏忽了。”
“恩。”赵雍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赵章望向赵固,赵固见此连忙上前一步,又拜倒道;“自邯郸一别,臣对主父不甚思念,今日得见实属有幸。”
“臣赵固拜见主父,愿主父春秋鼎盛,鞭抽诸侯马踏中原。”
赵雍忍不住笑出声来,挥起马鞭就轻轻抽了过去,笑道;“你这滑头,别的不学好到学起这些油腔滑调的话来了。不过还算说的有水平,寡人听着很开心,今日就饶了你一次。”
赵固笑嘻嘻的说道;“谢主父夸奖。”
赵固少时曾经为王宫侍卫,服侍过主父数年,对主父的脾气秉性也是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能被委任为代相一职,除了自身才华出众外,得到主父的赏识和信任才是最为重要的。
换句话说赵固虽然平素与主父见面机会不多,但绝对是主父心腹中的心腹,深得主父器重和信任。
主父的目光又望向田不礼,觉得有些眼生,不由多看了几眼。田不礼见主父望来,连忙正色向前迈出一步,躬身恭敬的说道;“微臣田不礼,参见主父。”
“平身。”主父平声道。“你是何人,寡人怎么从未见过。”
赵章上前解释道;“父王,这是我新选任的行军司马田不礼,已经报由王弟批准。田先生为人才华出众,又加上品性纯良,又是我母后生前远亲,所以儿臣自作主张,擅自将他留下为行军司马,还望父王见谅。”
赵章上下打量了田不礼一番,见他垂眉低眼,一副面色平静的样子,到也没看出是什么,想来只是一名书吏而已。便也没放在心上,而是随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自己喜欢就好了,这等小事以后就不要请示我了,”
赵章正欲点头答应,却忽然想起来了田不礼之前和他说的一番话,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转而说道;“父王说的是,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职任免乃是大事,当年父王您亲手指定的规矩,凡二百石以上官员的都需经过王印批准,今日我怎可为了一己之私坏了军国大事,此于礼不合。”
听到赵章如此一番说辞,赵雍眼前不由一亮,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长子。
赵章自小是他带他的,没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他的了。他这个长子,勇武有余,像极了自己,惟独不爱读书,和军中那些草根出生的大将们无甚差别。做一名将军是合格的,做一名赵王却是略有不足。所以当初赵雍之所以废长立幼,宠爱吴娃固然是主要的方面,却也有过为赵国长久做打算的念头。
显然赵何比他的哥哥赵章更适合做一名君王,而赵章倒是适合做自己在军中的左膀右臂。按照主父的想法,等他百年之后,赵何在朝中为王处理朝政,赵章则领兵在外四处征战,二兄弟齐心协力,共同继承自己的大好基业。
所以听到想来粗鄙的赵章突然说出了这么一番大道理来,赵雍不觉有些奇怪,待看见田无礼嘴角微微带着的笑容,这才心中恍然。想来是这名新来的司马教会赵章这么一番说辞的。
赵雍虽然心知肚明,却不说破。事实上他到乐于看见赵章身边有个明白人辅佐于他,替他出谋划策,弥补他其他方面的不足。所以只是眯起眼睛看着田不礼,开口问道;“你是何方人氏,寡人怎么从未听说过你。”
田不礼连忙一躬身,到:“回禀主父,臣是齐国临淄人氏。”
“齐国人,姓田?”赵雍目中露出了感兴趣的目光,又问道;“你可是齐国公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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