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盖和赵信两人在厅中坐下没多久,下人就将备好的酒菜纷纷端了上来。聂盖站起身子,笑盈盈的给赵信满上一杯酒,笑道;“贤侄尝尝这酒,可有什么不同。”
赵信依言端起酒杯,见酒液清澈,还未入口鼻中便一阵醇香扑鼻,忍不住轻轻一抿,只觉得香醇绵厚,韵味十足,忍不住叫了声好。
“如何,这酒可还好?”聂盖笑着又为他斟上一杯酒。
“要知道这酒可是藏了十年的御酒,有钱也不一定买的道的,今日见贤侄来了开心,所以老夫也跟着挥霍一回。”
赵信听他说得言之凿凿,可见他神态对这酒却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上座许久连一口都未喝过。可见这酒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寻常至极的东西,还亏他好意思如此一番做作。
至于聂盖想要结好他的意图,赵信心中已经猜得**不离十了。聂盖无非就是看中他被委为骑军统领一职,想要结好他将他收为己用,以此为自己对抗季辛权势的筹码。
赵信却并没有继续喝酒,而是将酒杯放下,筷子一动也未动,只是看着聂盖不声不响。
聂盖被他直愣愣的看着,眉头不由一皱,心中着实有些不悦,便放下酒壶直言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说无妨。”
“我在想将军你每日锦衣玉食,可曾忘记了托付。”赵信径直望向聂盖,忽然说道。
聂盖身躯一震,脸色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看着赵信许久才缓缓说道;“你是君上派来的?君上可有什么吩咐?”
赵信摸着酒杯,故作不满的哼了一声,道;“君上有何吩咐,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聂盖嘴角抽动,神情却是十分难看,叹了口气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季辛在石邑苦心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岂是我那么容易扳倒的。君上深得大王宠幸,国中大小事务皆绝于他一人之口,可不同样也对石邑鞭长莫及吗?我苦心经营了两年,如今好不容易才拉拢起股势力,若是冒然出击,恐怕会被季辛警觉后连根拔起,那就得不偿失了!”
赵信面色沉了下去,心中虽然暗喜,脸上却佯装出怒色。他早就猜测既然中山王下达的密诏中对这个聂盖如此信任,那此人必和季辛貌合神离,是中山王在石邑部下的一枚棋子,故而出言相诈,一试便试出了聂盖是相邦司马喜的人。
这个司马喜呀司马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大敌当前,却仍在中山国上串下跳,党同伐异,这样无异于自毁长城,端是如此愚蠢的人。
“这是大王给将军你下的密诏,还请将军过目。”赵信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黄绸,弯下腰双手呈上,一副恭敬的模样。
聂盖急忙伸手接过,举过头顶口称谢恩,随即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这真的是王上的意思?”
聂盖阴沉着脸,目光阴霾着紧紧的盯着赵信,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赵信却神色依旧,只是沉声纠正道;“不止是王上,同样也是君上的意思。”
聂盖背负着手,面色深沉,来回踱步思虑半响,终于停下身来恨恨道;“君上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此举无疑是火中取栗,极为冒险。如今赵国大军进攻在即,我们却在这种时候对季辛下手,不论有没有得手,城中的防御力量必然会因为内乱而大大削弱。石邑一失,则中山国门户大开。”
“古人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中山国都不在了,君上他即便权势滔天又能如何?”
第五十四章 浑水摸鱼(八)
赵信心想你问的好,自己也很费解司马喜为何如何卖力的自掘坟墓,看来只能用这个家伙的智商太低来解释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的,嘴上却是要胡诌的让聂盖相信才行。
于是向前一步,目中精光暴涨,低沉着声说道;“君上的意思是王上虽然不喜季辛,却对他甚为器重,平日里任君上如何出言相劝,都不肯对他下手。如今赵国大军逼近,王上每日在宫中惶惶不安,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异常,这个时候正巧又有郎中令爰骞被人杀死在家中,王上雷霆大怒下君上正好借机发挥。此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至于中山国的安危,将军大可放心,君王已经言明,齐王已经答应如果赵军大举进攻,齐国大军必然从河南发起攻势,联合魏楚强势进行调停。到时候我们中山最多割让点土地城池,但却能除掉君上的心腹大患,这也是比划算的买卖。”
聂盖闻言目露喜色,道;“此话当真?齐国真的答应了介入调停?”
“千真万确。”
“这是君上特意嘱咐我跟将军提到的,君上知将军顾虑较多,恐怕下不了手,所以让我转告将军这些,以免有后顾之忧。”
聂盖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如此就好,我还担心君上为了能除去季辛要不顾任何代价。”
忽然又想到什么,眼神有些狐疑的看着赵信道;“你当真是如对季辛说的那样,半路遭遇了赵军全军覆没,就你一人得以幸免?”
赵信目光中露出了悲意,声音哽咽着说道;“确实如此,不过我们并不是去丹丘关运送粮草的,而是来石邑助将军你拿下季辛的,毕竟我们是禁卫军,拿着王诏也是名正言顺。可没想到半路遇见了赵国巡骑,鼓将军知我马术好些,就让我带着诏书先走,他自己则带着兄弟们留下拖延赵军,最后全部战死。”
聂盖也只是随口一问,心中到并没怎么怀疑,毕竟赵信手中拿着千真万确的王诏,季辛又确认了他是易移的儿子易尚,如此那还会有什么问题。
顺口安慰了几句仍“悲伤不已”的赵信,又说道;“只是现在你们禁卫军没了,我在城中虽然有不少追随者,但却还不够撼动季辛的势力,这当如何是好。”
赵信望着他手中的诏书,有些不信的说道;“有王诏在也不行吗?”
“还不够。”聂盖叹了口气,
“你毕竟久在灵寿,对石邑的情况不太了解。说句诛心的话,这石邑季辛的一句话,绝对比王上一道轻飘飘的诏书要管用的多。除非季辛有必死的理由,否则我很难说动众将听从我的号令。”
赵信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旋即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沉声道;“那我们就为他找个必死的理由如何?”
“什么理由?”聂盖有些的奇怪的望向赵信问道。
“王上在诏书上不是写了吗,勾结赵人,图谋不轨。”
聂盖还以为赵信能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却没想到还是老调重弹,晒然道;“贤侄恐怕想的太简单了些,这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说完顿了顿,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赵信说道;“依我对君上的了解,恐怕连爰骞的死也是在他意料中的吧,否则爰骞怎么可能死的那么巧,死的那么及时。”
赵信笑了笑,却也不解释,接着说道;“将军你恐怕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若是要让城中大小官员相信季辛谋反,那肯定很难。可若是让城内的愚民百姓相信,这倒是容易办到。只需遣些善于长舌之人在坊间四处散播谣言,说季辛将要举城降赵,已经在某日某时在何处地方和赵主父谈好条件。说的有鼻子有眼些,这样更容易让百姓相信。”
聂盖面露露出狐疑之色,犹豫的说道:“这样有什么用,就算那些愚民传的再厉害,也动摇不了季辛的半点实力呀。”
赵信却自信满满的说道;“将军可别小看了民心,自古圣贤有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心一物足以让统治者跌落深渊。说一次两次别人会不信,可说了十遍百边、千遍万遍,当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在纷纷相传,就由不得你不信了。所谓三人成虎,谎话说的多了,自然也就成真话了。”
“将军试想一下,如果满城皆在传季辛将要投敌献城,他将如何自处?”
聂盖哈哈一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那样他必然会暴跳如雷,派人四处查找谁在传留言,不过只怕那时候全城的百姓都在说,他如何能抓的过来。”
言罢聂盖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赵信,啧啧称奇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不但武功了得,连计谋都如此高超,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次若是得手,日后我见到大王,一定在他面前好好的为你邀功。你大可放心,我聂盖这个人够义气,绝不会吞掉你的功劳的,今后你我兄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决不食言。”
赵信“虎躯一震”,脸上满是感动之情,弯下身去深深礼道;“谢聂将军如此厚爱,我易迁此生心甘情愿效命于将军的麾下,绝无二心。今后将军你叫我向东我就向东,让我去死我就去死,若违此言,叫我易迁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心中却是好笑,心想恐怕你是见不到你的大王了,见到阎王倒是很有可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和那个死鬼易迁去吧。
你们自去地下风流快活,小爷就不奉陪了。
果然不出所料,才短短三日的时间,石邑城内的谣言就已经满天飞起。有人说季辛已经密会赵主父,谈妥了投降条件,就等赵国大军一到就开城投降,向赵主父献上石邑;也有人说季辛对中山王心怀不满,打算据城自立,自己称王;更也有人说季辛丧心病狂,打算屠尽城内所有白狄族人,只留下剩余百姓,以此取悦赵国。
种种流言蜚语遍布市井,一个个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连时间地点都一应俱全,说的人一个个都信誓旦旦的保证是自己心眼所见,没有半点作假。虽然各种谣言各不相同,但目标无疑都指向季辛一人。
这些谣言很快就传入军中,竟连城中上层也开始知悉,却没有人敢告诉季辛本人。一连几日季辛领军巡视时都觉得军士和百姓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自己每次迎着望去他们又慌慌张张的避开目光,彷佛心中有鬼。军中例会时城中的将领官员也大多不发一言,而是眼神闪烁,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季辛心中奇怪,便抓来自己的亲兵询问,一番逼问下才知道自己已经如此被人诋毁成这样了,顿时怒不可遏。
季辛本就是火爆脾气,心中藏不住心事,当晚在军前例会上就大发雷霆,一边破口大骂小人卑鄙一边澄清自己。可这些落在有心人眼中,却像极了身份暴露后的气急败坏,心中愈加怀疑真如谣言所传。
季辛见一众手下大多眼神闪躲,又一言不发,心中虽然恼火万分却也无可奈何。正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新加入军中的易移却站出来提议道:“如今城内流言四起,我恐怕是赵国的奸细为了扰乱我中山军心故意所为。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此时将军应该全城大锁,将胆敢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一律斩首,以此震慑那些宵小之徒,也能让民众安心,不再相信谣言。”
季辛病急乱投医之下,闻之顿时大喜,深以为然,连忙口称及是。于是下令军中派出精锐入民间和军营中搜索,抓捕的人无须审问,直接斩首。
随着几百颗人头的落地,石邑城内果然迅速平静了下来,只是城中百姓和军中士卒皆面带惶惶之色,熟人碰面也只是眼色对接打个招呼,一个个都低头匆匆赶路。
全城一片肃杀之色,唯有赵信心中得意万分。他此刻正悠闲先的躺在聂盖府中的草坪上,嘴中叼着草根,摸了摸已经有些胡茬的下颌,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起风了,好戏就要上演了。”
第五十五章 浑水摸鱼(九)
当清晨的阳光映在暗青色的城墙石砖上时,远处的天边却卷起了漫天烟尘。
原野的尽头,悠长的号角声“呜呜”响起,伴随着马蹄踏下如雷鸣般的轰鸣声,黑压压的乌云从天边缓缓涌出,一眼望不到尽头。
石邑城头上,预警的钟声被疯狂的敲响,大批的中山甲士纷纷涌上城头,一个个紧张的握着长戟,满脸惶恐的从跺墙望着城外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的骑兵。
高大的城楼上,季辛一众将领望着远处声势浩大的赵国骑兵,人人皆脸色低沉。
赵军丝毫没有隐藏他们的实力,整整四万骑兵,大半个赵国的精锐,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中山军的眼前。
城外旌旗蔽空,号角震天,大批的骑兵纷纷向两旁退去,一支齐整的骑兵队伍从中中军缓缓涌出。
终于,象征着中军主将的大麾被竖了起来,瞬间,四万赵军皆拔剑在手,振臂狂呼;“万岁。”
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云际,如同潮水般此即彼伏,惊起了林中的飞鸟,扑腾离树在空中一阵乱叫,飞快的从石邑城头掠过。
跺墙后紧握着武器的中山士卒们面如灰土,他们中很多人是第一次上战场,见到如此骇人的气势,许多人都双脚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城楼上,聂盖脸色紧绷,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赵主父来了。”
其实聂盖说的完全是废话,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可是在听着“赵主父”三个字时候仍然忍不住心中一颤。
季辛心一直沉了下去。他虽然是中山国名将,却也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庞大的骑兵。要知道在赵国,骑兵可是新宠,选拔极其严格,故而精贵无比,这么大手笔一次性几乎将所有的骑兵都调到石邑城下,也当真是赵雍看得起自己,
如此看来石邑已经是赵雍志在必得之物,也是攻打灵寿、消灭中山国的必经之路。
沉默了许久,季辛才移动了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身子,回过身来缓缓说道;“我们先下去吧,今天赵军不会进攻的,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的攻城器械,摆出如此架势无非就是想让我军心寒,自乱阵脚,我们切不可上他们的当。”
话声还未落下,忽然间赵军中涌出一支骑兵,飞快的脱离了中军朝着石邑直冲而来。
“赵军要攻城了。”一名将领惊慌失措的说道。“快放箭,快放箭呀。”
季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将领这才恍然醒悟,连忙闭上了嘴。
季辛这才回过头,沉着脸大声下令道;“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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