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丘鸩面色犹豫的看着司马喜,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倒是信上了几分。况且司马喜就算再怎么阴险狡猾,他也是中山国的相邦,已经位极人臣,中山国若是长存不衰,他的权势就是得到了极大的保障。相反要是中山国完了,他的一切也就化为须有。
吾丘鸩同时考虑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城中的粮草问题。本来城中所存的粮仓,只够二十三万军民一月之口粮。若是采用小斛分粮的办法,再靠杀战马,应该能撑上两月。
可问题就在小斛分粮必然激起军中士卒的怒气,要知道打仗是件很费体力的事情,每日只能以稀粥果腹,久之军中必生怨气,士气自然会大受影响。这也是吾丘鸩最为担心的事情,所以才想到借用宫中的财物来鼓舞士气,平抚军心。可财物再好也只是财物,不能填饱肚子的,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法。
但是如果真的司马喜说的那样形势就大大不同了。齐国一旦出兵干涉,那赵国就将腹背受敌,临近中原的邯郸将面临着来自南方的威胁。邯郸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则赵国根基动摇,国势势必一落千丈。所以赵雍绝不可能将主力大军冒险继续留在中山国内,只会回师邯郸以御强敌,这样灵寿之围便不攻自破了。
也就是说中山军可以不用采用小斛分粮的办法来维持用度,大可以如战事正常的水平来分配粮食,也就不用担心士气低落的问题了。
这个消息对正束手无策的吾丘鸩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心直豪爽的他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喜色,连带对司马喜的讨厌也减了不少,看他觉得顺眼多了。
要知道中山国之所以能顽强的存活数百年,齐国和燕国的鼎力支持功不可没。只是燕国陷入子之之乱时,作为盟友的中山王姬尚非但没有出兵相助,反而在司马喜的鼓动下联合齐国共同伐燕,攻陷了燕国大片的领土,国势一时大涨。可惜随后燕公子职在赵韩秦三国的强势支持下即位燕王,将齐军赶出了燕国,连带中山军也被打的大败而归,所占的领土全部吐了出来。
对燕国的战争无疑是中山国国策上最大的一笔败笔,非但没有获得寸许土地,反而失去了燕国这个传统的重要盟友。燕人也是十分痛恨中山国这种对盟友落井下石的可耻行径,从此视中山国为死敌,如今中山国便也只能寄托希望于齐国一国之上。
吾丘鸩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远处赵军中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面色不由一变。这时城墙上的中山军也是一阵骚动,一些有经验的军官已经开始大声呼喊下令。
“怎么了?”姬尚急忙问道。
吾丘鸩沉下了脸,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的说道;“大王,赵军要攻城了。”
……
赵军丝毫没有掩藏他们实力的意图,在抵达灵寿城下的第一日,也不待休整,赵军就发动了一起规模浩大的攻城。
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赵军的营地内军号铿锵,锣鼓震天,无数的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推着巨大的井阑和蹬城云梯,发出了山洪海啸般呐喊向灵寿缓缓逼近,最后先锋停在三箭之外的地方,列阵待命。
灵寿城北面临水,西面和南面则是依山所建,临着山地,并不适合攻城队伍和器械的展开,所以赵雍巡视一番后,便决定放弃从这三面攻城。东面则是广大的平原,非常适合大军的攻城,赵军和中山军都齐齐将目光转向了这里,将东城定位进攻和防守的重点。
赵雍高居马上,仰头面色肃穆的看向远处高大的灵寿城,高举起右手重重挥下。旗官会意,红旗翻动,随之远处低沉的鼓号缓缓响起,一只二万余人的骑兵飞快的脱离了中军方阵,迅速向灵寿城疾驰而去。
最先出动的赵国那闻名天下的精锐骑兵,他们口中呜呜乱讲,散开来排成了散兵阵型,各自为战与城上的中山军展开了对射。
中山并不擅长制作弓弩,再加上赵国骑兵的长弓都是精心制作的,射程自然远远大于普通中山国士兵所持之物。所以虽然赵军是自下而上仰射,但靠着精湛的箭术,优良的武器,形势丝毫不落下风。更有高速灵活的马匹借以躲避箭疾,所以到最后对射竟变成了赵国骑兵向城头单方面的倾泻箭雨,不断的射杀中山士卒,中山市吧们
远处观战的赵雍见己方已经成功的压制了对方的弓箭手,便面色沉着的下令步兵压上。
片刻之后,两块巨大的方阵缓缓向前,犹如两个左右开弓的铁拳,三万多赵军推着十几米高的井阑和蹬城云梯,呼喝着整齐的口号,如同海潮咆哮般覆盖住青绿的地面,向着灵寿城涌去。
所以人都被许诺:第一个攻上咸阳城的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都将被封为子爵,食邑千户。若此丰厚的悬赏自然让赵军士卒一个个都眼红不已,口中嗷嗷直叫,一个个都鼓足了勇气向前猛冲。
伴随着呼喝声,大军的步履整齐得如一个人,应和着咚咚的沉闷鼓声拥簇着井阑和蹬城云巍峨推进,恍若一座又一座大山在缓缓逼近城墙,大地也随之颤抖。灵寿城下视野所至,到处都是缓缓逼近的赵军方阵,赵军士卒那刺耳的呼声响彻天地:“喝!喝!喝!”
城头红旗挥动,原本躲避赵军箭疾的中山士卒再次蜂拥而上,潮水般的赵军军很快就冲到了城下,迎接他们的却是城头铺天盖地而来劲弩和滚石。
至上而下百步内的射程,赵军士卒手中的盾牌根本无法阻挡的住中山军军的弓箭,城下的敌人是如此之密集,密集到城头的中山军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机械的搭箭、放箭,只管往下射、射、射。与此同时,城下的赵军弓箭手也疯狂的朝上射箭,拼命的想要压制住中山军的火力、为同袍的蹬城肉搏创造出更有利的条件。
漫天的箭雨给赵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几里长的城墙之下一时血流成河。直到攻城用的井阑和云梯到了,情况才有所改观。高四丈的井阑高过了灵寿的城墙,转而居高临下的放箭和中山军对射,让灵寿的城防顿时压力大增。数十架云梯‘咯咯咯’的搭在城墙上,精心挑选出的赵军勇士背负着大刀,也不顾淋头而下的箭羽和滚石,一个个悍勇无比的朝上攀岩。
城头上的中山军则迅速冲出了数百飞钩手,用钩锁拉住云梯和井阑,然后数百人齐齐发力,将云梯和井阑拉倒,在梯上的赵军士卒顿时惨叫的摔了下去,不是摔成了肉饼,就是被下方密集的枪林刺成了刺猬
马上的赵雍静静的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场,无论是赵军士卒的死伤还是对方中山国的,他都心疼无比。要知道他早已经将中山国人当成了自己的臣民,如今每死伤一个,都是他未来霸业的损失的。
但他却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攻城战,最为残酷也是最为无奈的攻城之战。
就在赵雍面色阴晴不定时,忽然却见异变出现。
第六十九章 中山狼(七)
不论是赵人还是中山人,之前都没想到攻城战才开始的第一天,主父就会用这么一种势在必得的姿态强行攻城,丝毫没有试探没有前奏,而是直接主力压上,以雷霆之势猛攻灵寿。
城墙之上,数不尽的赵军士卒蚁附其上,沿着蹬城云梯冒着箭疾檑石爬上城头。精悍的军卒索性**着上身,脱去衣甲只着短衣,口中衔着短刀,双手奋力向上爬去。不断有人惨叫声跌落下来,后继者却丝毫不惧的迎头而上。
城上城下,血肉横飞,箭如羽蝗。
在赵军犀利的箭雨下,城头上的中山士卒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城下,这也给正在蹬城的赵军提供了绝佳的机会,终于,有精悍赵军得以跃上了城头,与中山士卒混战成为为一团。
赵军虽然人少,但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勇武之士,一个个悍勇无比,以一当十。中山军虽然在人数上远远领先,但毕竟大多是是仓促成军,竟却被这些赵军杀的连连倒退,让赵军在城头站住了阵脚,援军源源不断的从云梯上增援而来,形势对于中山人来说危如累卵。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赵军即将获胜的时候,突变却忽然产生。
城门之处,数百名赵军士卒推动着攻城冲车,齐声喊着口号,推着冲车狠狠的撞向城门。巨大的青铜城门在冲车的撞击下微微颤抖,发出了沉闷的“吱呀”声,却始终不见松动。
忽然,笨重的青铜城门里传来了一阵轰鸣声,竟然缓缓打开。正在撞击的赵军不禁齐齐止住了动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拔出刀剑,大喊着冲向城内,想要夺下攻城的首功。
而在城门的尽头,冲进城内的赵军却止住了步子,瞪大眼神满脸惊愕的看着前方。
数十米之外,整整三千的铁甲步兵排着密集的阵型,将城门处堵的密不通风,一片肃杀之气令人窒息。
严实的头盔之下,透出的目光皆是冷冷的望向赵军。每一个铁甲武士都是身高七尺,强壮无比,一身沉重的铁甲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再加上手中握着的巨大的铁杖,竟如同魔神般现身人间,
这正是中山国闻名天下的重甲步兵,是从国人中严格选拔出来的大力士,全身披着沉重的铁甲,能防箭羽,不惧刀剑,遇敌则以大铁杖做为武器横冲直撞、纵横捭阖。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故曰“陷阵营”。
而位列阵前的将军,正是勇武而冠绝三军的大将吾丘鸠。
吾丘鸠面色如铁,手中的大杖缓缓平起,口中吐出;“杀!”
几乎是在一瞬间,如雷的咆哮声随之响起,这支令人恐怖的铁甲洪流开始缓缓移动。士兵们喘着粗气,踏着沉重的步子,不断加速,手中巨大的铁杖紧紧握在手中,口中狂吼着扑向已经呆若木鸡愣在那的赵军士卒。
毫无悬念,冲进城门内的百名赵军瞬间就被这种洪流碾成了肉泥。城门外正一脸兴奋等待入城的数百赵军迎头撞上了中山军,猝然不妨下被大力士手中挥舞着的铁杖打的头破血流,脑浆迸裂,几乎无一生还。
这就是重装步兵的优势,全身裹以重甲,箭疾不侵,刀枪不入,当轻步卒与之对战时,几乎没有办法可以伤害到这些铁甲怪物。同样,与之强悍的战斗力相对等的是,其打造的费用同样是惊人无比。能成为陷阵营中一员的,必然要身高七尺,身材魁梧力大过人,而且一身沉重的铠甲的制造费用同样是高的吓人。所以陷阵营虽然精锐,但倾尽中山一国之力,也只能打造三千而已。
而正是这三千陷阵营,却让占尽优势的赵军形势瞬间逆转。
赵军步卒多是轻装步兵,身上只是穿戴着薄薄一层的战甲护住了要害所在,而作为精锐的骑兵,更是只简单的穿着皮甲以减轻负重。以机动性著称的赵军,短兵相接面对重甲步兵时,其防御力上的不足就暴露的一览无遗了。
赵军士兵并非不勇敢。相反,这支长年南征北战,以武立国的强大军队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了。北地寒苦,多慷慨悲歌之士,民间更是武斗成风,好狠斗勇,稍有不合便以命相博。这样一只武风极盛的军队,从来不知畏惧是何物,即便是遇到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剑奋力向前。
所以当一身重甲的中山军从城门处冲出时,赵军非但没有退后,反而自发的向前阻击。但很快,赵军士卒就发现了他们手中的刀剑根本就无法对眼前这些庞大的钢铁怪物造成任何伤害。长刀砍在铁甲上,反震之力几乎让长刀脱手,接着冲势狠狠刺向的长枪,却不能入铁甲半分,射来的箭羽,也只是“叮里当啷”的射在厚厚的铁甲上。
而那些刀箭不入的大力士们手中的巨大铁棒,每次挥动都能带来一片赵军的伤亡,不是被打的脑浆迸裂就是被打的血肉模糊,身前推挤的赵军尸体几乎没有一具是完好无损的。
吾丘鸠更是一马当先,犹如魔神下凡般的疯狂杀入赵军最密集的人群之中,卷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他赤红着眼睛,口中犹如野兽般狂吼咆哮着,不断的向前冲杀,身前的赵军几乎没有一回合的对手,无不被他的神勇所慑服。粗如臂膀的巨大铁棒在他的挥舞下密不透风,在他身边一尺的范围内卷起了狂风骤雨,无论是士卒还是战马,触之皆立毙当场。
离此数丈外,一名赵军都尉正焦急的不断下着一道道命令,想要将被中山军打散的部下集结起来。很快,那名都尉就引起了吾丘鸠的注意,挥舞着铁棒奋勇向他杀来,渐渐移步靠近。
当意识到吾丘鸠的目标是自己时候,那名都尉急忙掉马想要退后。吾丘鸠见他要跑,大吼一声将手中的铁棒扔出,巨大铁棒竟犹如标枪一般狠狠的击中那都尉的胸口。那都尉惨叫一声跌落下马,胸口甲胄处一大片凹陷,口鼻间已经溢出了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见是活不成了。
杀的兴起的吾丘鸠丝毫不因没有了武器而退后,反而抓住了不远处的战车,大吼一声竟生生的将庞大的战车举起,狂舞着跑向远处的赵军,将远处一架巨大的井阑生生击碎,几十名正在井阑上射箭的赵军躲避不及,惨叫着从高空跌落,顿时摔成了肉泥。吾丘鸠旋即又抓起地上赵军的尸体挥舞了起来,以此为武器不断砸向赵军。当真是以车投车,以人投人。
见主将阵亡,敌人又是如此强大神勇,赵军所剩不多的士气在陷阵营的打击下几尽崩溃,不断退后。
终于,退军的鸣金声从中军帐中传了出来。大批的士兵脱离了方阵,抛弃了笨重的井阑和云梯,朝后如潮水一般退去,城头正在厮杀的赵军勇士或脱身跳上云梯撤走,或被中山军纠缠住不得脱身,最终力竭而死。
大胜的吾丘鸠却并未趁机掩杀追击,而是掉转方向,全军分为数十队,挥舞着铁杖将赵军留在城下的井阑和云梯悉数敲毁,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回城。
第七十章 中山狼(八)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荒野在余辉的照耀下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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