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仙人!”高冬冲那人大喊,眼看无头尸体已经飘上船尾,水中人头紧随其后。
可当那人靠近时,高冬发现他根本不是年前帮助自己的赵桓枢,而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
只见这老人束发木簪,面若刀削,看似洒脱无忧的目光中,隐约透出凛冽之色,最为让人注目的,是他背后的那柄剑。
那剑看上去通透莹亮,在月光下隐隐散发白色寒芒,犹如水晶打磨而成。
“高人救我!有鬼啊!”高冬急忙朝那人大吼。
可是,老者对高冬的呼救视若无睹,坐在叶片上缓缓向前行进,眼看就要与高冬的船擦肩而过;而老头船前的那些鬼,似乎对他异常的忌惮,同时让开了一条路。
然而那些鬼就算避开老头,还是从另一侧上了高冬的船。
高冬眼泪都快急出来了:“高人,上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我乃今科头名状元!你要多少金银我都给你!”
可那老人根本不管高冬,依旧唱着歌,另外,这老头还故意把自己坐着的叶子,与高冬的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让他跳不上去。
“我,你你你!何故见死不救啊!”高冬再看身后,三只无头尸已经飘上船尾,而且末端的船边,开始有头发仿佛黑色的游蛇一般,从水里爬了上来。
“救我!救我啊!!”高冬抄起船桨,正想冲老人扔过去的刹那,他忽然的意识到了什么!
咚咚咚。
高冬奔入船舱,拿出一壶酒和那只没有动过,鲜香四溢的烤羊腿,朝老头扔了过去。
说也奇怪,高冬扔出的烤肉和美酒,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似的,稳稳落在了老者身前的叶面上。
老头不慌不忙,拿起羊腿看了看,享受的闻了闻,然后美滋滋的呼出口气,才大嘴大嘴的开始啃肉,顺便打开酒壶,咕隆咕隆把里边儿的酒喝了个精光。
“哈哈!好酒啊!这是相府的东西吧,还有么?”老头侧首,歪着脑袋看向高冬,不断晃着手里的空酒壶。
“你!!你倒是帮忙啊!”高冬再转头,大片的无头尸已经上船,要是再到舱内拿酒,凶多吉少!
“没了?那我去也……”那老头居然要走!
高冬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粗鄙之语,可现在只有老头这根救命稻草,高冬不得不拼了命冲进船舱,费尽最后的力气抱了一坛酒出来。
抱着酒冲出船舱的刹那,一具无头尸忽然朝高冬扑了过来!
“啊!!”高冬惊叫一声,把酒坛朝着老头扔了过去。
接着便听那老者悠悠的,缓慢的道:“唉,你们这些冤死恶鬼,溺死水鬼,何必连一个回乡的状元也不放过?”
“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呐,也太过分了。”
那老头叽噜咕噜牢骚一大堆,可是并非没有行动,而是在说话的过程中,已经出现在了高冬身前。
而高冬只见老头拔出背着的水晶长剑,又把剑收了回去。
只是出剑收剑的动作,这满船满河的冤鬼,都被齐齐斩做两段,化作满河青烟消散在了月光下。
“多谢高人相救,我……”
没等高冬说完,那老头忽然言道:“后生,老朽听你刚才喊‘赵桓枢’这名字,你认识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道不同(一)
高冬眨了眨眼睛,感觉眼前的老头并没有恶意,于是就把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及赵桓枢的事情说了一遍。
接着,高冬还知道了这老头名叫楚天行,其他的,老人没有透露更多。
老头也不多话,来到船边轻轻一跃,便回到了自己的叶舟上,抱着高冬船里拿来的酒大口大口豪饮,顺便把那只羊腿啃了个干干净净。
“嗝儿,小朋友,还有肉么?”老头打了个酒嗝,冲高冬醉醺醺道。
名叫楚天行的老头,在喝醉后摇摇晃晃的同时,他坐着的叶舟,也跟着摇晃起来,而神奇的是,无论他坐着的叶子怎么晃荡,河水到了叶片边缘就会自动流回去,一滴也没有流进叶子表面。
无论如何,这名叫楚天行的老头始终救了自己的命,高冬也不小气,不停的帮老头搬酒出来。
直到老头坐着的叶子上放满了酒坛,高冬才满头大汗的停止搬运,而且神奇的是,老头的叶子完全没有下沉的迹象。
那楚天行说也奇怪,无论喝多少酒,仿佛保持在了半醉半醒,喝酒感觉最好的状态,在一连喝了十坛子好酒后,又笑眯眯的看着高冬,晃着脑袋言道:“嗝儿!!小兄弟啊,我,我说,你觉得,是命重要呢?还是仕途前程重要呢?”
“命重要!没了命,哪里来仕途前程?”高冬不假思索道。
怎知那老头笑道:“非也非也,老夫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啊,要是你想要保命,就得放弃高官厚禄,乃至未来的亲人妻儿,你愿意么?嗝儿……”
“这……”高冬沉默了,他似乎送老头的话里听出了什么。
“哈哈哈!看你这为难的样子,定是放不下这人间的荣华富贵罢?”老头见高冬犹豫的样子,捋了捋银白的长须苦笑:“罢了,罢了。”
接着,老头从袖子里拿出一柄木质,半个巴掌大的小剑,朝高冬一扔,那小剑似有灵性,恰好飞到了高冬手中。
“此物能保你平安,你虽高中状元文曲星下凡,按理来说运势正旺,能得上天庇佑,这世间一切妖魔,是无法侵扰你的。”楚天行说着,又摇头叹气道:“然你这人的命格却不一般,哪怕运势兴旺,也仅限于仕途官场,很容易惹鬼上身,至于其中缘由,老朽不能道破天机。”
“不过我于你此剑,乃度朔山的神桃木所雕,你将此剑带在身上,可保百鬼不侵,万邪不扰。”楚天行笑着冲高冬摆了摆手:“吾去也,你好自为之,切莫如那宰相老儿,暗中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如果行恶,我饶不了你。”
“呃!”
忽然!高冬满身大汗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正处于船舱内的榻上,舱外可以看到守卫巡逻,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是梦?!
可是……
高冬很快发现自己的枕边,放着一柄中指长,质地暗红,坚硬的桃木小剑;高冬将桃木小剑拿起,想起了梦中老头的话。
“切莫如那宰相老儿,暗中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如果行恶,我饶不了你……”
高冬仔细看着手里的桃木剑,眉头越皱越紧:“这……那唤作楚天行的老仙,莫非真救我一命?可那人说宰相大人伤天害理?这又从何说起啊!”
高冬的思绪有些乱,首先是手里这把桃木小剑,梦中唤作楚天行的老者说,它乃是度朔山的神桃木所雕。
这“度朔山”可不得了!高冬猛地吸了口气,汉代王充所著的《论衡乱龙》中有云:“上古之人,有神荼、郁垒者,昆弟二人,性能执鬼,居东海度朔山上,立桃树下,简阅百鬼。”
《山海经》又有云:“度朔山上有大桃木,出幡三千里。”
另外,更有《黄帝书》云:“上古时有兄弟二人荼与郁,以度朔山桃树制百鬼……”
这度朔山是传说中的鬼门,山上有一株盘踞三千里的巨型桃树,桃树下有两个神仙,分别叫做:“神荼”和“郁垒”。
他们依靠桃树,掌管来到鬼门的所有阴鬼。
而且这两个神明,从村野到富贵之家,都会把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作为门神。
“这可是我的保命之物啊!”高冬把桃木小剑放到袖袋里,又用力的按了几下,巴不得这东西长在自己的肉上。
这可是传说中,能抵御世间所有阴鬼的神物啊!
高冬把木剑放在袖子里还不放心,命人找来红绳,把桃木小剑捆了个严严实实,又挂在了胸口上,这才觉得稍微安心。
接着,高冬回忆起了楚天行最后的话,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楚天行临走时候说:那宰相老儿,暗中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在高冬的印象里,那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当朝宰相,是个心系百姓的大好人,虽然朝中有很多流言蜚语,说丞相把持朝政,心术不正,可高冬跟了他一年,完全觉得这些人是在恶意诽谤!
就拿前年南方的旱灾来说罢,灾情传到朝廷的时候,由于当时北方外族进犯,国家的大量财物,必须用在征战抗敌之上,从而导致国库空虚;要是拨款救灾,很难保证北方不被外族侵入,甚至亡国。
就在这两难之际,是丞相揪出了军中和地方贪腐,发现了每年朝廷拨款的军费,都被兵部尚书连同下属私吞,送到前线的装备粗制滥造不说,那些武器,别说砍身披铠甲的敌人了,砍个柴都会缺口!
还有送到前线的御寒棉袄,里边儿居然是烂棉絮和稻草!
另外,还有救济灾区的钱粮,也是丞相察觉,随着物资逐步发放,却被大小官员一层一层私吞,最后朝廷上万两银子的赈灾款项,到了地区只有几百两。
这几百两还不算完,地方官员还会逐层私拿,到最后落实到灾民身上的,不过几个铜钱价值,喝的是几十斤里,只有两把发霉米的稀粥,更别谈重建家园了。
可是这些事情被丞相发现以后,先是抄了所有高层贪官的家,除了没收财产外,更把这些官员数十年,甚至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赃款,分别用来军务和救灾,使得整个国家的窘境在一年内,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北方战事从不断大败,皇帝震怒,到今日的连连告捷,将士凯旋;南方灾情从怨声载道,到百姓得到妥善安置,虽然没有太多的歌功颂德,但再没有人再因为活不下去,而揭竿而起。
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宰相的功劳。
可楚天行为什么说他伤天害理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道不同(二)【三更】
高冬不解,如果丞相真是如楚天行口中那样的人,他根本不会付出这么多!而且这一年下来在高冬眼中,当朝宰相是个极其清廉之人,起初他想象的丞相府,是极其宏伟豪华之地,结果现实中的相府,仅有前后两院,以及一个花园罢了。
另外相府中摆设也十分简单,除了皇帝赏赐的古玩字画外,府中再无其余珍奇之物。
可那高人……既然有此本事,也不会妄言罢?高冬皱着眉头,决定回京之后再作计较,倘若宰相真的暗中贪赃枉法,那么自己必须得趁早另作打算,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同时,还要保证万一靠山倒了,能全身而退。
………………
在高冬陷入思索的时候,数百里外的明台山上,出现了令人震惊的景象。
时间接近清晨,山谷东面的天空已然隐隐翻白,浮动着袅袅白雾的山间道路上,能看到一路排成队的行人,缓缓朝山上行去。
可再仔细一看,这山上的很多路人,他们根本没在走路,而是……飘着的!
而令人更加惊异的一幕是,在这些漂浮的行人中,有很多正常不行,确实是阳间活人的百姓,也在朝山上走。
那些活人对身边的鬼魂,竟是不惧不怕,而且那些鬼魂也没有侵扰生人意思。
人与鬼就这么“其乐融融”的,并肩而行。
行走在山路上的,无论游魂野鬼,还是阳间的活人,他们都穿着干净的白衣,有条不紊的行进着,远远看去仿佛一条纤细河流,潺潺往山顶流动。
咚……
太阳高过山谷,金芒普照。
铜钟般的浑厚之声,在山顶响了起来。
山谷中的那些阴鬼竟不畏惧阳光,和活人一起,循着仿佛鸣钟般的声音,上山而去。
在山顶悬崖边的一块青石上,身穿星纹白衣的赵桓枢盘腿而坐。
青石前方的平地上,那些山路上的人和鬼都聚集到了这里,其中浮在半空的鬼魂,站定后就在原地一动不动,剩下的活人要么三两成群围着一只阴鬼,要么独自站在某只鬼魂前。
直到山顶站满了穿着白衣的人与鬼,远远看去白花花一片,仿佛盖了厚厚的皑雪。
坐在青石上的赵桓枢缓缓睁眼,众人见了同时朝他拱手拜见,与此同时,朝阳恰好升到赵桓枢脑后,只见他大袖一甩,金色的封鬼榜化作一道急芒,在高空面对众人鬼展开。
就在这时,无论是人还是鬼的身上,同时冒出了看上去极其污浊的黑气,在空中汇聚成团,被封鬼榜吸收进去。
人心中的负面戾气,令阴鬼凶暴的怨气,很快被封鬼榜净化完毕。
“净毕,诸位可以自便了。”
“多谢仙长!”
赵桓枢言罢,所有人向他再拱手再谢,当赵桓枢慢慢闭起眼睛之后,整个山顶渐渐响起了越发嘈杂的说话声。
这里的人与鬼,竟然在各自交谈!
“爹,您在下面过得好么?对了,小雯生了,是双胞胎男孩,您当爷爷了!”
“是嘛!如此甚好,甚好啊!我们李家三代单传,终于……”
……
“小萍,你告诉我,是谁杀的你!”
“是,是村北的二铁子,南哥,你要为我报仇啊!”
……
山上的人鬼或叙旧,或抱头痛哭,或夫妻相聚,一直到了正午,赵桓枢才慢慢开口:“时辰已到,诸位阴鬼速速归位,切莫让阴气折了亲人寿命……”
赵桓枢说完,山上顿时响起阵阵分离时的哭声,哭声萦绕山顶,久久不散。
待活人走后,赵桓枢看着前方白花花一片的阴鬼,开始问道:“尔等可曾见同类持一刀,乃骨质,刀背有尖牙林立……”
群鬼听了连连摇头,默不作声。
赵桓枢长长叹了口气:“你等在阴间或世间游荡,切莫忘记助我寻找此刀,尔等亦不要妄自侵扰生人亲朋,每年今日,你等可聚集此处,待我净化怨气后,方能与人接触;否则你等身上的鬼气,对活人百害而无一利。”
“我们知道了……”百鬼毫无生气的对赵桓枢回应了声,开始慢慢散去。
赵桓枢看着离去的百鬼,心中不免失落,暗暗想到:虽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故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